摘  要：蝙蝠纹样是中国传统纹饰文化中浓墨重彩的一笔，是人们将生活体验与美好愿景凝结而成的艺术结晶。文章分析了阆中传统民居建筑的装饰，探讨蝙蝠纹样的造型、构图与元素的运用。对阆中民居装饰中蝙蝠纹样丰富表现形式的分析，能给予其他传统装饰纹样的传承与应用一定的指导。

关键词：阆中民居；蝙蝠；创意方法；造型；题材

一、蝙蝠纹样概述

蝙蝠，是唯一一种能够真正飞翔的哺乳动物。不同于现实生活中蝙蝠所给予人们的阴森、黑暗的可怖印象，它作为传统装饰图案的时候，恰恰代表了一个人类世代所追求的目标和状态——“福”。古时人们对“福”的解释尤为宽泛，包含了生命、长寿、富裕与权贵四个吉祥概念，是人们对于美好生活追求的集中体现。传统吉祥图案是中国农民在长久的农业生产中获得的经验的一种浓缩与符号化表达。蝙蝠因其谐音为“福”，故而被人视为吉祥。人们依靠大胆的想象力和精妙的创造力对蝙蝠图案进行简化、夸张、变形等多种处理，并将蝙蝠纹样与其他纹饰搭配使用，构成不同寓意的吉祥装饰图案。因此，蝙蝠在中国传统装饰纹样文化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例如，蝙蝠从上至下飞翔意为“福从天降”。而蝙蝠与其他装饰题材组合则有多种吉祥带福的寓意，如五只蝙蝠团围寿字寓意“五福捧寿”；蝙蝠衔着钱币寓意“福在眼前”；蝙蝠与桃、石榴组合则寓意为“多福多寿多男子”；蝙蝠与马组合在一起则寓意为“马上有福”等。

二、阆中民居建筑与环境分析

建筑大师莱特推崇“有机建筑”，这使得后世对建筑与自然的联系有了更多的认识。“环境的物化则是建筑，故建筑与地理环境是密不可分的。”[1]1人类活动会对周边环境产生影响，而建筑亦由人铸造，因此建筑是联系人与环境的重要媒介。人们多追求建筑与环境的统一，以使得人、建筑与环境三者可以达到和谐。阆中县地处四川盆地北部，嘉陵江中游，“东毗仪陇、巴中，南邻南部，西接剑阁，北连苍溪”[2]1。阆中是风水名城。风水大师袁天罡、李淳风都曾居住在此地。阆中建筑天宫院就是为纪念这二位大师而修建的。在风水论的基础上，经过建筑、人以及环境的长期协调，阆中古城中建筑的选址、方位以及朝向均和周边环境呼应。阆中古城立于山环水绕的穴场吉地，坐北朝南，背山面水，呈现出三面环水四面环山的特有局面。阆中古城以山为背，可避风，又可尽享日照与通风；面水建造可提供居民生活用水，又可活化城市的排水系统，视觉上美观且具备适宜的功能，符合理想的风水模式，也构建出了一个宜居的环境。

阆中曾是四川省省会，经济、政治发展良好，大量传统建筑被保存得很好。因为“湖广填四川”和“回民入阆”等大型人口迁徙活动，阆中一地多有外来人口，随之而来的是外来建筑装饰文化与本地建筑装饰文化的融合。所以阆中民居建筑装饰并非千篇一律，而是集聚了多地建筑的装饰特色。阆中民居多为明清时建造，为串珠式格局，大院套小院、天井连天井，院落主次清晰，井然有序。民居的平面布局有明显的中轴线，并且不论宅院的大小和宅主地位的高低，宅院多在中轴线位置布置堂屋以及神壁道。这是宗教信仰和传统思想的体现。中国人历来推崇吉祥和好运，而固定的居所可以给人们带来舒适感与安全感，因此人们乐于将心中美好的愿景以具象化的形式装饰在自己所住的宅院房屋上。阆中民居建筑材料多采用木头，仅院墙、门枕石、影壁、水缸等少部分构件会使用石材以及其他材料。所以阆中地区的木雕装饰发展得极为繁荣。水码头、胡家小院、杜家客栈（原杜家大院）、镇江楼等古宅院多为明清风格，精致繁复的雕饰是他们的共同特征。表现题材丰富的各式精美花窗正是阆中民居建筑的灵魂所在，也是前人留给我们的巨大财富。

三、蝙蝠纹样的造型研究

蝙蝠的外形特征明显，头部和身体与鼠相似，两耳朝前突出，胸部和肩部肌肉发达，翅膀特别宽大可完全包裹住身体。阆中民居建筑中蝙蝠纹样的变化多体现在头与翅膀部分，一方面以不同题材的混搭组合形成形象不一的蝙蝠；另一方面以点、线、面的不同编排表现蝙蝠特征，构成特殊装饰图案。本文通过对阆中民居建筑装饰的实地调研，结合现代图形创意方法和设计理论，根据纹样的虚实表现和构图形式将蝙蝠纹样分为写实类、抽象类和同构类。

（一）写实：具象与立体

同多数古建筑一样，阆中民居建筑用材也多为木头。因为木建筑取材方便、易于加工并且具备较强的适应性。其门窗花雕技艺尤为精湛，剔地雕、线雕、透雕等木雕方式多见。除了部分用金漆、打蜡装饰，其余地方不施加其他色彩，极大程度保留木材的原色，追求其自然朴素之美。写实形态的蝙蝠多以透雕的方式来呈现。透雕通过将非纹样部分“锼”走，形成精妙的镂空效果和丰富的层次，更显具象和立体。閬中民居建筑中以写实形态作为建筑装饰的蝙蝠可归为三类。第一类如表1中编号①所示，水码头客栈花窗格心处，蝙蝠展翅由上至下竖直飞翔，肩部、两翼和头身基本对称，粗看似字母“W”，寓意“福从天降”。木雕蝙蝠整体比例和结构贴合现实生活中的蝙蝠，头部刻画细致，突出了两只硕大的耳朵，并表现出蝙蝠的前臂和五指结构，极为具象。第二类如表1中编号②所示，胡家小院院墙壁画中所体现的一只蝙蝠，蝙蝠头部、尾部、肩部、两翼都精细刻画；工艺采用石雕高浮雕，物象凸起，立体感增强，蝙蝠头部倾斜，一边翅膀作收拢状态，似有将转向飞翔的动态效果，极为传神。第三类如表1中编号③所示，如水码头一处撑拱所示，蝙蝠两翼向后交叠，头部和尾部弯曲，呈侧飞姿态，正吐出祥云。它也被人视为祥瑞，有“吉祥来福”之意，蝙蝠细节刻画完整，动态逼真，有前后遮挡关系，三维效果呼之欲出。

第一类对称式蝙蝠在整体的装饰图案中，常以成对镜像的方式存在于图案上下和左右的位置，作为点缀主体图案的次要装饰，与花窗窗棂的形式相配合，以强化构图效果。第二、三类非对称式蝙蝠则更显自由，常以单只或是成群的形式出现在装饰图案中，位置、大小和形态未有固定的规律，可填充图案空白并加强吉祥寓意。

（二）抽象：线条与形状

吉祥装饰图案是人们在长期的生产生活中经验和审美的一种积累与表达。人们将现实或想象中的事物符号化后应用于装饰之中，寄寓这些图案与符号所特有的情感与期许。原始社会里，通过对工具和自然现象的观察，人们创造出最初的抽象纹样。这便是抓住事物本质而进行创作。阆中民居建筑装饰中蝙蝠纹样的抽象化研究可分为三类。第一类是以直线构成的蝙蝠纹样，如表2中编号①所示，来自杜家客栈花窗绦环板位置。和由两个菱形构成的方胜纹形状类似，但它是三个菱形依次压角形成，左边和右边的菱形意指两翼，中间菱形为头、身、尾部分。简单的基础图形重复排列后构成了蝙蝠所具备的特征，这也是人们对事物观察后的经验凝结的体现。用此纹样装饰宅院，是用来表达对家庭成员“团结有福”的期盼。第二类是以曲线和点构成的蝙蝠纹样。如表2中编号②所示胡家小院花窗绦环板，胡家小院对蝙蝠进行了极简化处理，以一点作为蝙蝠头身的缩影，两组对称的带钩曲线作为肩部与翅膀，似简约清晰的蝙蝠结构线。带钩曲线形似祥云，寓意更為丰富，意指“福气祥瑞”。这种极简化处理方式在阆中民居建筑繁复精致的装饰中颇为罕见。第三类是以纯曲线构成，如表2中编号③镇江楼客栈隔扇门裙板所示。镇江楼客栈以规律圆弧曲线构成蝙蝠纹样，连续弯曲的圆弧组成身体与两翼，截断的圆弧则指蝙蝠突出的耳朵。将蝙蝠和蝴蝶的特征相互融合，整体弱化蝙蝠本身带给人邪恶不适的感受，利用蝴蝶的特征增强纹样与人的亲近感，更具备吉祥内涵。此类蝙蝠纹样以线雕的方式存在，位置多分布在隔扇门裙板处。

这三类抽象蝙蝠纹样通常出现在花雕门窗的绦环板、格心以及裙板之中。绦环板处常单独出现蝙蝠纹样以实现部分的装饰效果。格心处则是偶数数量的蝙蝠纹样成对出现在此版块的上下、左右位置，作为附加的装饰具有丰富效果。裙板处基本是有四个相同的蝙蝠纹样分布于四角，四只蝙蝠的头部均指向中心的主体装饰图案，有“四福捧吉祥”的寓意，属于角隅纹样。阆中传统和翻新的民居建筑隔扇的裙板位置都大量使用此种构图方式，这也是阆中所特有的装饰构图特点。

（三）同构：吉祥的加和

平面设计范畴中通常这样解释同构：“将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图形组合成一个新的图形，并且要传达出一个超越或变异的新意义。”[3]格式塔表明相对于简单平常或杂乱无章的图形，人们更易对背离日常规则视觉上有所起伏的图形产生正向审美的兴趣。阆中民居建筑中蝙蝠装饰大量应用了此种创意表现方式，具体可分为异形同构、异影同构和置换同构三种。

1.异形同构

异形同构是蝙蝠纹样进行同构处理中占比例最大的创意方法。各民居装饰中都有此种创意方法的体现，如表3中编号①水码头客栈的花窗格心处所展现的蝙蝠纹样。这只“蝙蝠”是由石榴及其叶片组成，但艺人雕刻时巧用了蝙蝠的外形轮廓特征，将石榴置于正中，两片叶子镜像朝外紧贴石榴腹部，构成蝙蝠展翼时的特征形态。这一方面形成了视觉上的冲突与新意，另一方面石榴也因其籽多，历来被视为寓意“多子”的吉祥蔬果，故而这里的“蝙蝠”纹样寓意超越其谐音“福”，意指“多子多福、后嗣兴旺”。另外如杜家客栈一花板中以菊花和叶子为填充，以蝙蝠为适形，如表3中的编号②。菊花花瓣从身体中部到肩部边缘规律性放大，贴合蝙蝠展翼时的动态。蝙蝠纹样细节刻画完整，除掉蝙蝠令人不适模样特征的同时保留了的蝙蝠外形，进一步加强纹饰吉祥美好的意味，寓意“福寿绵绵”。胡家小院中一只镂空雕刻的蝙蝠结合了蝴蝶和缠枝蔓草，蔓草绵延形状似缎带，故而整体组合寓意为“福运万代”。这一蝙蝠纹样整体造型同样采用对称的形式，艺人木雕技艺高超，蔓草缠绕婉转但又自然贴合了蝙蝠肩膀、两翼的特征。蔓草蝙蝠形态优美栩栩如生，似有翩翩飞翔之势，详情如表3中的编号③。

2.异影同构

异影同构如今多用于商业广告、平面海报等领域，是一种现代化的图形创意方法。它是指将某种事物的投影替换为另一种相关但不适配的事物，从而使图案超越两种事物本身所指代的意义，形成更引人深思的新意义，同时也给人强烈的视觉冲突感，极具表现力。如表4所示，阆中传统民居建筑水码头客栈处，有一处蝙蝠纹样正应用了此种创意方法。如图，花窗中一只喜鹊侧飞，其背后是一只三倍体积大的展翼蝙蝠。蝙蝠没有刻画任何细节，仅仅是做了一个粗略的剪影。图案违背了客观事实，将喜鹊的投影变换为蝙蝠的投影。喜鹊作为中国传统文化中极为常用的吉祥装饰题材，二者相结合正是“喜事来临、福运相依”的吉祥表达。

3.置换同构

置换同构是利用元素之间的相似性，以一种元素取代另一种元素的局部创意方法，其给予人们视觉冲击的同时也引起了人们对于这种置换缘由的思考。镇江楼隔扇门绦环板处的一个蝙蝠纹样形态特殊。如表5中编号①所示，蝙蝠本身两翼宽大，图中更是对其两翼做了变形夸张处理，以规律重复的圆形装饰两翼，中间蝙蝠的身体部分被置换为莲花和蝴蝶的结合物。这使得蝙蝠整体与现实相比，多了一种荒诞不经的奇异感，也超越了原本将蝙蝠直接照搬应用的装饰意义。莲花因其谐音为“年”，故三者相结合寓意升华为“连年有福”。同样来自镇江楼的一处蝙蝠纹样如表5中编号②所示，蝙蝠两翼尖端用卷曲云纹修饰，寓意吉祥的同时减弱锋利感，整体造型趋于柔和圆润。在浮雕的基础上应用线雕对蝙蝠本身进一步修饰，这使得纹样具备更多细节。蝙蝠头身部分则直接以蝴蝶的身体替代，蝴蝶于人们来说是美丽与希望的象征，这样亲切优美的“蝙蝠”更易为人接纳，意为“福上加福”。

阆中民居建筑装饰图案多利用题材的组合搭配来丰富其吉祥寓意，同时也重视单独装饰题材的多样化表达。通过各种创意方法将蝙蝠与其他装饰题材联系融合构成一个全新的整体，并且在形式上有多样化的表达，这使得纹饰各自所代表的吉祥寓意有了加和的路径，同时也是人们将自己在生产实践中获得的欣赏美与创造纹饰的能力进行展示。

四、结语

蝙蝠这一装饰题材在阆中民居建筑装饰中大量应用，其造型又千变万化，不令人感到乏味。艺人在创造时一方面抓住了蝙蝠的基本特征，另一方面也不拘泥于其真实模样，结合其他装饰题材为我们呈现出多种多样的蝙蝠造型。这是他们对吉祥美好和美的形式的追求的经验成果。同时，这也给予了我们一定的启发。在挖掘传统装饰纹样现代化发展的道路时，我们也可以从传统中寻找创新的方法，努力做到在不破坏纹样传统内核的情况下和现代设计、装饰艺术接轨。

注释：

①本文所有的图片均为作者自摄，表格为作者自绘。

参考文献：

[1]余卓群.建筑与地理环境[M].海口：海南出版社，2010.

[2]四川省阆中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阆中县志[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3.

[3]张野.共生图形的再界定及类型解析[J].装饰，2020（5）：88-91.

作者简介：聂小丽，西华大学美术与设计学院设计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地域文化与创意设计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