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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阿黑小史》的空间文化意蕴

2023-03-12

绵阳师范学院学报 2023年1期
关键词:闺房油坊湘西

杨 宇

(青岛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青岛 266071)

小说既是一种时间性的存在,也是一种空间性的存在。墨西哥作家奥·帕斯曾言:“语言之流最终产生某种空间。”[1]252沈从文便是一位善于利用语言在文本中构建空间的作家,他所创作的许多作品都用了相当大的篇幅致力于空间的描写。而在时间上,沈从文却未表现出与空间建构齐平的敏感度。以《阿黑小史》为例,小说的发表时间便与章节安排不相符。在沈从文自编的单行本中,被置于首篇的《油坊》,其实是最后才发表的;而最先发表的《采蕨》,原文明明标注了“《阿黑小史》第五”的字样,但最终却并未被收入单行本。而且在单行本中,小说的情节和细节出现了多处矛盾,甚至有逻辑不通之处,所以后人在编定沈从文作品集时,不得不对原作进行调整。调整的过程历经多次改变,直到2009年,才将这部于1933年便发表完成的作品的最终章节顺序确定下来。从《阿黑小史》出版的发展历程可以看出,沈从文并不注重小说的时间特征和时间顺序。小说中的时间与故事情节密切相关,而沈从文并不是一位致力于书写引人入胜故事情节的作家,他的部分作品甚至无法做到故事情节的完整无缺。相反,他对小说的空间构建着力更多,“在他的作品中,风景的描绘达到饱合甚至超饱合的状态。这种饱合状态的风物铺排,构成了他作品主题不可缺少的重要部分”[2]。本文将通过分析沈从文在小说中所建构的公共空间(油坊)、私密空间(阿黑闺房)和自然空间(山坡和山洞),探究其空间特点及背后所包含的文化意蕴。

一、油坊:天人和谐的公共空间

所谓公共空间,其实包含两种不同的意义:“一个是物质环境意义上的公共空间概念,另一个是政治文化意义上的公共空间概念。”[3]这两种意义之间有着紧密的联系。“政治文化意义上的公共空间需要物质环境意义上的公共空间作为其媒介或载体。没有物质环境意义上的公共空间为依托,政治文化意义上的公共空间便无法实现。”[3]而物质空间在容纳政治文化活动时,也具备了空间公共性,能够通过“容纳人与人之间公开的、实在的交往,促进人们之间精神共同体的形成”[4]16。在《阿黑小史》中,这一承载了政治文化意义的公共物理空间,便是油坊。这也是小说开门见山的第一个具体空间,作者对其的描写是细致而全面的。首先是外观上:

油坊在一个坡上,坡是泥土坡,像馒头,名字叫圆坳,同圆坳对立成为本村东西两险隘的是大坳。大坳也不过是一土坡而已,大坳上有古时碉楼,用四方石头筑成,碉楼上生草生树,表明这世界用不着军事烽火已多年了。在坳碉上,善于打岩的人,一岩打过去,便可以打到圆坳油坊的旁边,原来这乡村,并不大。圆坳的油坊,从大坳方面望来,望这油坊屋顶与屋旁,仿佛这东西比碉楼还更古。其实油坊是新生后辈。碉楼是百年古物,油坊不过一半而已[5]16。

此处描写将油坊的地理位置和相对位置都进行了清晰的说明:地理位置险要,以前是屯兵之地。到了和平时期,军人解甲归田,开始发展经济,利用湘西当地的物产资源开设油坊,因此油坊的历史并不长,它是湘西现代经济发展的产物。油坊将湘西的物产转化为财富,是此地富足祥和的标志。

除了外部定位,作者对油坊内部也进行了描述:

先从四周看,可以看到成千成万的油枯。油枯这东西,像饼子,像大钱,架空堆码高到油坊顶,绕屋全都是。其次是那屋正中一件东西,一个用石头在地面砌成的圆碾池,对经至少是三丈,占了全屋内部四分之一空间,三条黄牛绕大圈子打转,拖着那个薄薄的青钢石磨盘,磨盘是两个,一大一小,碾池里面是晒干了的桐子,桐子在碾池里卧,经碾盘来回的碾,便在一种轧轧声音下碎裂了[5]233。

与外部的安静祥和不同,油坊内部是热闹而丰富的。工人们有条不紊地做工,他们年轻活力,黝黑健康,充满生机勃勃的气息,年轻人富有力量感的动作与默契的配合是沈从文所推崇的劳动美的体现,这一切正是乡村所特有的产物,与嘈杂混乱的城市以及栖息于其间病态苍白的城市人形成对比。

油坊归五明家所有,但同时这里也是一个乡村的公共空间,除了工人们在此做工以外,人们也在此交往谈话。在《秋》这一章中,便描写了油坊主人(五明的爹)、打油匠(阿黑的爹)与捉鬼师傅(五明干爹)在油坊里谈话的场景。捉鬼师傅远道而来,到村里驱鬼做生意,得了空闲便到油坊中歇息,这也是油坊作为公共空间和中心位置的体现。而油坊的主人则担负招待责任,并通知打油匠前来相陪,可见打油匠在油坊主人心中地位之高。打油匠在听到捉鬼师傅到来的消息后立马放下牌赶来作陪,又可以看出捉鬼师傅的重要性。由此可见,三人都是德高望重的长辈,代表着乡村的正统。但作为威望中心的他们,谈话的内容却是自然平淡的,无非是家长里短的小事,询问一下收入如何,关心一下儿女的生活健康情况,即便是谈论到了鬼神一类,也是以轻松玩笑的态度处理。而当捉鬼师傅发现了五明与阿黑之间的情爱秘密后,也是以长辈逗弄晚辈的态度,慈爱地极力促成这桩姻缘。由此可见,此处的正统,并不是严厉的宗法规矩,也不是规章制度,而是一种天人合一的和谐规律。在油坊这一空间劳作的打油人们唱出的歌声,便是生根于土壤的庄严乐章。即便是阿黑与五明这对天真烂漫的少男少女,在长辈们面前也要作出懵懂无知的孩童姿态,谨守规矩,不敢轻易放纵。

油坊是湘西土地的精神所在,在这一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空间中,我们可以看到本土乡民之间的真诚交往与情感。人们相互扶持帮助,从不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计较,也没有人为了蝇头小利而经营算计,整个村庄的氛围都是其乐融融的,这正是沈从文在底层人民身上惊喜发现的生命神性之美。凯文·林奇曾说过:“环境是一本伟大的书,一部戏剧,包括有关于空间、功能、社会、宇宙以及生活方方面面非常丰富的信息。环境也是教育,但不是某些书本里知识图表,也不是实地考察中的某个题目。”[6]210油坊是在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基础上建造起来的,是人化的“第二自然”。在这个空间内发生的融洽亲密的交往对整个乡村起着示范作用。乡民们来此活动,也同样浸染了这种氛围,整个乡村的风俗便通过在公共空间实际交往的活动中塑造起来。这是一种非常直观和感性的经验习得,不是靠抽象的文字学习能够得到的。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沈从文更看重乡下人所保留的古风气质。沈从文对这些气质赋予道义上的意义,这说明他们的坦诚率真,“并未被汉文化所造成的文质彬彬、贪得无厌、等级森严等约束所玷污”[7]3。油坊及其所代表的整个湘西,正是“大自然和古文明孕育起来的富有生命活力,与自然和谐,重情爱美,人际关系朴素,活生生存在着的一种健康而优美的人生形式”[2]。沈从文曾经声明过,他“只想建造希腊小庙”,而这神庙供奉的只是人性。油坊这一天人和谐的公共空间正是他所营造的人性之美的承载地,是真善美高度统一的空间。

与油坊隔坡相望的碉堡代表着湘西血染的过去,而在《阿黑小史》中它已然是杂草丛生,它的巍峨是战乱的信号,而它的破坏则是和平的象征。与这种破坏形成对比的,是油坊的兴盛——和平的另一象征。油坊是小说中带有地标性意义的建筑,它不像碉楼是被外力强加于此地的,而是在这片土地上由自然与人工和谐孕育出的产物,是沈从文有意建构的与正统文明对立而生的乡土象征。正统总是不断交替更迭,如今这一正统已残破不堪,难以为继,终究在这片水土上凋落。同时,油坊还是地方风土人情的具象表征,是与城市文明相对立的乡村标志。沈从文从未掩饰他在城乡二元论中对乡村的偏爱,“油坊”这一建筑与《边城》中的白塔一样,是乡村美好的象征,与乡村的美好共存亡。只是面对强有力的现代工业,沈从文缺少了一份自信,白塔和油坊都被安排了破败的结局,给这片风景涂抹上了悲剧的色彩。

二、阿黑闺房:自由浪漫的私密空间

除了公共空间的建构,沈从文还为主人公营造了私密空间。私密空间是个人化的存在空间。相对于公共空间对于大众的示范意义与教化意义,私密空间更倾向于为个人提供更便利、更有针对性的服务,实用性与适用性是其突出特点。而在私密空间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家宅。“因为家宅是我们在世界中的一角。我们常说,它是我们最初的宇宙。”[8]2“在其中,我们体验着安定感,幸福的安定感。”[8]4沈从文是拥有记录民居住宅形态自觉意识的作家,在其1934年返乡途中写作的《湘行散记》中,便对沿途所遇的许多形式的湘西住宅进行了文字记录,甚至还配上了彩色插图,为后人留存了一幅生动的湘西民居百景图。在《阿黑小史》中,沈从文也对阿黑的家进行了详细描写:

阿黑家的房是旧瓦房,一栋三开间,以堂屋为中心,则阿黑住的是右边一间,旧的房屋一切全旧了,楼板与地板,颜色全失了原有黄色,转成浅灰色,窗用铁条作一格又用白纸糊木条作一格,又用木板门,平时大多把门打开,放光进来。怕风则将糊纸的一格放下,到夜照例是关门。如今却因为是阿黑发烧,虽按照病理,应避风避光,然而阿黑脾气坏,非把窗敞开不行,所以作父亲的也难于应对,还是照办了[5]245。

虽然乳腺肉瘤生物学各异,术前很难确诊,需经病理诊断。手术仍是本病主要的治疗手段,对于肿块较大,组织学分化差,淋巴转移等含高危因素较多的患者应行广泛切除术;对于低危的患者可行肿瘤局部扩大切除术;由于本病较少出现淋巴转移,可不行淋巴结清扫术;对于恶性程度高,分化差的肿瘤,应辅以放化疗,减少患者复发,提高生存。

从此处描写,可以看到湘西民居的鲜明特点。房屋的建筑材料是就地取材、量材而用,包含的色彩在岁月的历练中变得朴实无华,清新淡雅。房屋虽然不大,却有着井然的秩序——每一个房间都承载着其特殊功能,相互之间没有打扰。室内的一切都是自然而老旧的,主人并没有进行过多的干预,可见湘西民众遵从自然的生活态度。整个“空间形态体现出一种洒洒脱脱、随心所欲、粗放浪漫的情调”[9]56。

家宅空间相对于社会大众而言,是无可否认的私密空间,然而对于家庭成员而言,这一空间的私密性仍旧不足。真正做到绝对私密性的应是卧室,对应在《阿黑小史》这部小说中,便是阿黑的闺房。在闺房之中,少女阿黑拥有绝对的主导权和控制权,即便是父亲也要听从女儿对房间的安排。闺房与少女的气质是一致的,她按照自己的心意布置设计闺房,闺房的氛围又反过来增强少女的气质。同时,闺房的绝对私密性使其成为秘密的发生地和保存地,房间中的各个物件都有可能是秘密的物质承载体。而如果一个人获得了自由进出这一绝对领地的权力,说明此人已经走入了少女的心房,分享少女的秘密,甚至他本身也会成为女孩秘密的一部分。对于阿黑的闺房,沈从文这样描写:

这房子中间开了窗,地当西,放进来的是一缕带绿色的阳光。窗外的竹园,竹子被微风吹动,竹叶率率作响。真仿佛与病人阿黑成其调和的一幅画。带了绿色的一线阳光,这时正在地板上,映出一串灰尘返着晶光跳舞,阿黑却伏在床上,把头转侧着[5]246。

用大竹筒插了菖蒲与月季的花瓶,本来是五明送来摆在床边的,这时却见到这竹筒里多了一种蓝野菊。房中粗粗疏疏几件木器,以及一些小钵小罐,床下一双花鞋。伏在床上的露着红色臂膀的阿黑,一头黑发散在床沿,五明不知怎样感动得厉害,却想哭了[5]247。

与“油坊”这一公共空间形成鲜明对比,阿黑的闺房是专属于阿黑与五明的私密空间,打情骂俏,耳鬓厮磨,幽静的环境给两人增添了神秘感和刺激感。从阿黑闺房中的构造装饰便可以看出,阿黑是纯粹的自然之子。即便是病中,她也要开窗接受外面的空气。室内的摆件一律都是木制,这是阿黑本色的体现,而主要的装饰也是自然生长的植物,屋内屋外都被植物所填满,这样的房间便“成了自然中的一个存在”[8]23,处于自然之中,有强烈的自然性。闺房的设计是少女个性的外显,与闺房的布置相称,女主人公阿黑的个性也充满了自然之美。她的古灵精怪,活泼能干,又带有些许的狡黠。而阿黑选择以自然植物作为室内装饰,也表明她对于自然界的美有直截了当的鉴赏力,能够对围绕着自己的自然环境进行独特的美的创造。

阿黑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性格,是受了她生长所处环境的影响。清人洪亮吉《春秋时楚国文人最盛论》云:“楚之山川又齐杰伟丽,足以发抒人之性情。”[10]30阿黑正是湘西这片奇伟壮丽之山川的灵秀产物,但这片土地并不只孕育了阿黑一位奇女子,或者说,阿黑正是这片大地上传奇女性的代表。在作者带有地方志色彩的《湘西》中,《沅陵的人》专门记录了此地的人物,其中便提到了一位名叫夭夭的女子和团长的故事。团长因夭夭美貌出名而下山劫掠,夭夭被抢后没有惊慌恐惧,也没有因礼教贞洁寻死觅活,反而因为团长英俊标致而爱上了他。这并非是因为夭夭水性杨花,而是因为她与先前订婚的裁缝并无感情基础,与其为了一个素未谋面、软弱可欺的裁缝守身,不如和轰轰烈烈、勇敢野性的团长相爱。这种有主见、坚韧、聪明大胆的性格与阿黑一样,都是这片土地所生长出的原始野性美,她们都是湘西人物之一型。湘西女性的特立独行并不以年轻貌美作为必要条件,那些相貌平凡的女性同样展现出迥异的力量。当其他地域的女性还被困顿家中,竭力避免抛头露面,只能做着有限活计的时候,湘西的女人们便已经担负起了男人的工作。家中年轻有力的男人们被征召当兵,女人们没有哭天抢地,而是挺身而出,承担起了撑船、挑水、插秧等任务,而且都是既敏捷又能干,并不比男人做得差,倒比城市里那些还要借用“夫人”头衔来宣扬女权运动的女性更让人尊敬和同情。同时,楚人又是爱美的。女人们即便是终日劳作也没有忘记爱美的天性,她们在胸前脚边装饰满了花朵的样式,给生活增添色彩。这些女人们与阿黑一样,无论是自身还是房间,都是用自然可得的美来装扮,不需进行矫揉造作的掩盖或增添。而这一点,也是楚地几千年形成的文化传统,为楚地奠定性格基调。楚地大诗人屈原,在流落遭难时,仍然要“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即便受到诋毁,仍要高洁自爱,不能委身泥淖。这正是楚人以自然为美的审美取向体现,同时也是在逆境中仍要自尊自强的民族性格的表现。

三、山坡、山洞:原始野性的自然空间

他们在老虎岩后面,两个人,低头采蕨。这地方,真是好地方。说好地方应当是有好多蕨的地方了,然而并不是。这里不向阳,地为大的岩遮拦,地虽肥,蕨却并不多。因为五明的鬼,一半也为阿黑默认,一旁采蕨一旁走,所以终于走到这幽僻的地方来了[13]255。

这地方岩下是一块小坪,除了可以当褥子短短软草,无别的[13]255。

五明头抬起,朝这小坪望,一种欲望就有点恍惚摇动自己的心[13]255。

“山坡”这一空间是五明与阿黑在自然空间中为自己开辟的私人空间,对于这个自然空间,沈从文也是极尽赞美之词。无论是草地还是天气,都是好到了极点,在如此美妙的自然风光中,若是不发生一些什么,连读者都会感到可惜。就在这种顺理成章的环境铺垫下,阿黑与五明品尝了爱情的果实。在自然的怀抱中放纵自己的心性,带有野性的意味,是自然本性的体现。而在交欢时,两人的表现也十分有趣。阿黑一方面要装作守规矩的样子十分矜持,吓唬五明;另一方面,又怕五明真的被唬住不再向前。其实,阿黑内心期盼着五明能够不顾一切,甚至更野蛮一些,所以她必须一字一句地小心经营,既要看似稳重,又要达到目的。表面上五明在动作上居于主动地位,实则是阿黑在操纵着一切的顺利展开。这种于自然之中建一方玩乐之地,在天然的空间中任性自由的情节安排,也是沈从文偏爱乡村美好的体现。与前面两种由人工力量参与加工的空间不同,此地是完全靠自然力量创造出来的,在这种环境下进行性爱的描写,是沈从文将“爱情主题与乡土文学紧密结合在一起”[7]130的表现。沈从文“尊重性爱,他的小说中人物特别是青年人,全不受封建旧俗的束缚”[7]130。在写乡下人恋爱时,“他直截了当地写他们健康的欲念。像古典艳情诗一样,表面上非常单纯,只要细加分析,就会显出他们情感上的崇高秘密,潜意识里象征性的原始活力,在原始人们心目中这些都是非常可贵的”[7]131。具体到《阿黑小史》中,这种象征着原始动力的具体物象便是这片优美的自然环境:风和日丽的背阴处,既隐蔽又舒适,给二人的合欢提供了天然的温床,而软嫩的新鲜短草,正如少女的肌肤绒毛一般,触上去就令人心痒难耐。这些都起到了启示与催化的作用。

除山坡以外,沈从文还为阿黑与五明的野外交合构筑了另一个自然空间——山洞。山洞在湘西文化中有着特殊的意义,当女子的情欲受到限制而又无法排解时,便会产生爱上山洞之神的幻想,认为自己是被神明挑选的妻子,于是便在心神的幻想中耗尽自己的精力,最终香消玉殒。这一现象在湘西并不罕见,被称为“落洞”。在这种文化基础的影响下,沈从文对山洞的书写总是有着迥异于其他作家的文化情结。在他的小说中,山洞总是爱欲的安置地。从人类文明发展的历程来看,在房屋没有产生的几千万年前,人类就居住在洞穴里,面对无法对抗的自然力量,足以躲避风雨的洞穴成了他们温暖的家。“洞穴同时也是他们精神寄寓的场所,沉沉的洞穴,透着宁谧的幽光,神秘地吸纳了所有的困顿、疲倦,抚平了许多忧伤、愤怒。”[14]阿黑与五明二人回归到人类最原始的栖息地,同样获得了初民般的安逸,而落雨时的山洞给人更充分的安全感。在情景的安排上,整个场景都弥漫着原始野性的味道。山洞是圆形体,根据原始意象,“圆”是女性的象征。隐蔽的山洞更象征着阿黑神秘的身体,而五明便在其中贪婪地探索着。雨本来也具有性的象征意味。这些带有性意味的自然象征,都成为阿黑与五明发泄人类最本质欲望的动力。

综上,沈从文相信环境的意义,《阿黑小史》便是他利用空间环境来塑造人物、结构故事及表现主题的证明。在这部小说中,通过建构油坊这一公共空间来展现湘西的历史文化与和谐淳朴的乡风乡俗;通过阿黑的闺房这一私密空间来表现女主人公阿黑天真浪漫的性格特点;通过描写在山坡、山洞两处自然空间中阿黑与五明两人的情爱过程,来书写人类原始野性的魅力。作品中的人物置身于不同的空间中,在不同的空间中呈现出不同的性格特征,阿黑、五明在公共空间中的娇羞作态,在私密空间中的放纵自我,在自然空间中回归其原始的野性。三种空间都是作者精心建构、刻画的,每一处细节安排都包含着深刻的文化蕴味,带有鲜明的象征意义。从空间角度来解读《阿黑小史》,有助于理解作品的主题意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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