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文学研究需要精神上的热切响应

2023-02-10云南周明全山西张玲玲

名作欣赏 2023年1期
关键词:批评家文学批评文学

云南 周明全 山西 张玲玲

周明全,复旦大学中文系2022级中国现当代文学博士研究生、《大家》杂志主编。著有《隐藏的锋芒》《“80 后”批评家的枪和玫瑰》《“70 后”批评家的声音》等;与陈思和共同主编《“80 后”批评家文丛》《“70后”批评家文丛》,主编《当代著名学者研究资料丛书》等。曾获第十四届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优秀成果奖、《文学报·新批评》2015 年度优秀评论新人奖特别奖、2020 年南方文学盛典年度批评家等。

越来越明白自己想做什么样的人

张玲玲(以下简称张):你出道和大多数当下年轻的批评家的出道有些不一样。几乎所有当下活跃的批评家都是硕士、博士毕业后,经历多年的学院教育而后走上批评之路的。而你是先从事批评,之后才开始读硕士、博士。是你觉得做批评还是需要经过学院的理论训练的一种自觉选择吧?你认为从事一段文学批评再开始进入学院深入地学习文学理论,对你自身的成长有哪些帮助?

周明全(以下简称周):《长江文艺评论》2016 年第2 期“轻骑士”栏目做我的评论小辑时,我写了一篇自述性的文章《我是批评界的“野狐禅”》。之所以自喻为“野狐禅”,一是当时的我还没有去高校接受系统的学术训练,这在重师承、重学术谱系的学术界,的确显得野。二是我身处边地,且供职于和学术研究无半点瓜葛的出版系统,主要工作是做出版,虽偶尔写评论文章,也属野路子。三是我自己的学术准备也还不足。

很长一段时间,我就像一个上山打柴的野孩子,无意中发现“寺院”里的武僧在练武,就站在“寺院”的高墙外,一边看一边跟着比划,然而这种比划,除了动作和姿势能像那么回事外,其实是没有“内力”的。我曾经渴望自由,想象着自己像古时的游侠,执剑走天涯,我不羡慕“寺院”的真和尚,总觉得他们清规戒律太多,不自由。相对于自由,“内力”又算啥呢!然而随着年岁的增长,野和狂莫名其妙地减弱了,开始羡慕那些不动声色,却能以无形之招制敌于千里的高手,遂莫名地羡慕那些高墙内的真和尚了。这才是我39 岁“高龄”,自觉自愿地苦背单词,复习文学史,重回考场的动力和原因。

跟随张清华、陈思和两位导师的系统学习,让我明白了文学研究、文学评论,毕竟是非常专业化的工作,只有“放胆为文”,只有野和狂是不行的。在思想上,做学问是要有狂野精神的,要敢于“大胆假设”,但在具体的研究和写作中,却需要有理论的支撑,需要科学精神、理性主义和“小心求证”。而这些,都需要跟随导师,认真地去修炼,单依靠自己看书有些东西是很难内化于心的。

但作为“野和尚”的这段经历,于我还是很珍贵的。我在“真和尚”苦练内力时,曾洒脱地吃肉喝酒走天涯,遇见不少真性情的朋友,碰到各种啼笑皆非的事,读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书,也算丰富了自己的阅历吧。现在对很多人与事,都能以很平常的心态去对待,对世界和自我都多了包容。

张:年轻一代批评家近十年来逐渐走上了批评舞台,并扮演了越来越重要的角色。在出道初期,中国现代文学馆的研究员培养机制,以及《南方文坛》等理论刊物对青年批评家大力扶持。你2015 年入选中国现代文学馆第四届客座研究员,2016 年第6期《南方文坛》“今日批评家”推介了你。客座研究员和“今日批评家”对你的成长有哪些帮助?

周:2012 年从散文随笔的写作转入文学批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篇评论文章是2012 年第12 期发在《名作欣赏》上的《可以无视,但不会淹没》。这么多年来,我对《名作欣赏》心怀感激,它是我文学批评起步之地。虽然我至今仍未到过太原,但我的学术之路和太原是紧密相关的,或许可以说,太原是我的福地。除了《名作欣赏》,当时还在《都市》杂志工作的闫文盛兄邀请我在《都市》开设了研究“80后”批评家的访谈栏目“同步成长”。这组“第七代批评家”访谈,或也将在王朝军兄的垂爱下由北岳文艺出版社出版。

大概是2014 年在昆明市文联搞一个活动,邀请了时任《小说评论》主编的李国平兄讲课,课后闲聊,当国平兄得知我在出版系统工作,很感慨地说,现在的青年学者科研压力太大,要在万千人中冒出来太难了。你在出版系统工作,就更难了。所以,能入选2015 年第四批客座研究员,对我个人的成长是非常重要的。之前和一个朋友聊天,他说,入选客座研究员后,他实现了学术论文发表的自由。这个话,说得特别真诚。能顺利发表自己的学术论文,对年轻批评从业者来说,真的是很重要的。客座研究员机制,让很多青年学者“浮出”了历史地表,也让很多刊物认识了这批年轻批评从业者,为他们迅速走上批评舞台提供了更为广阔的平台。我自己也是受益者。

素有批评家重阵的《南方文坛》“今日批评家”2016 年第6 期推介过我。中国最一线的批评家从最早的南帆、陈晓明、李敬泽等到时下更年轻的“90 后”批评家,均被“今日批评家”推介过。自1998 年至今“今日批评家”几乎涵盖了“60 后”“70后”“80 后”“90 后”四个年龄层的主要批评家群体。我自己能被纳入这个谱系里被推荐,不仅是一种荣幸,也是一种激励。

我身处边地,能被这些最为重要的平台关注、推介,在精神上给予了我极大的鼓励。文学,尤其是文学批评,真是孤独者的事业,它需要精神上的热情响应和支持,没有这些,很多人会选择放弃的,我也是。同时,《滇池》杂志“中国批评家”栏目2015年第3 期、《创作与评论》(现在更名为《文艺论坛》)杂志“新锐批评家”栏目2015 年第4 期、《长江文艺评论》杂志“轻骑士”栏目2016 年第2 期分别推出过我的批评小辑。2018 年,在国平兄的邀请下在《小说评论》开设了“中国小说”专栏,让我得以集中、系统地对中国古典小说发表自己的浅见。这些都是我成长路上非常重要的外部助推力量。我们现在总是强调一个批评从业者要如何加强自身的理论修养,这肯定是至关重要的内因。但也不能忽视外部力量的助推,若没有外部力量的协助,一个年轻的批评从业者,很难“浮出”已经板结化的批评界地表的。从我自己来说,若没有这些关爱与帮助,我可能蜗居云南,堕落成整天和小地方的文友们吃肉喝酒,相互吹捧,百无聊赖地在虚荣或是虚无中,如井底之蛙一样混日子了。

张:听你多次聊起过陈思和先生对你的影响,你现在跟随他攻读博士学位,也算遂了心愿。我看你在文章中也写道:“思和先生认为:‘只有传道授业、出版和学术研究三位一体,才是一个知识分子的理想岗位。’这句对现代知识分子的期许之言,对我影响甚大。”我想知道的是,陈思和先生对你有哪些影响?

周:思和先生对我的影响,首先是精神气质上的。我最近在编撰先生的年谱,我发现,无论顺境还是逆境,先生都不抱怨,都在认真地做事、做学问,始终将对文学专业的研究与对现实批判的介入紧紧结合在一起。谢有顺师兄在《成为一个创造者——我所理解的陈思和老师》中说:“在陈思和身上,洋溢着中国知识分子群体极为可贵的担当精神、岗位意识。由他,我经常想,中国不缺思想者、写作者,最缺的恰恰是如何把思想转化成实践,如何把纸上的构想变成现实的人。空想容易,行动却难……一切思想,不能返回到现实,不能转化成实践,它的意义都是有限的。”有顺师兄对思和先生的这一判断极为准确,先生就是这样的人,通过自己脚踏实地的行动,将自己的思想转化成实际的行动。也正是在先生的影响下,这么多年来我才结合自己在出版系统的岗位,与先生共同策划、主编了《“80 后”批评家文丛》和《“70 后”批评家文丛》;2022 年主编的《当代著名学者研究资料丛书》也是在先生的支持下策划编辑的。当然,离先生的境界还相差万里,但我始终在先生潜移默化的影响下,身体力行地做些有价值的事。做这些工作,无非想通过自己切实的努力,在承传、接续、播撒精神传统方面,做一点自己的工作。对我而言,在这个过程中,作为后学既能亲炙前辈们的风范,同时,也算是努力朝先生所言的“理想岗位” 慢慢靠近吧。离先生之理想,我差距万千,但在精神的血脉上,我渴望与先生并肩。其次是做学问的态度,有次我写一篇批评史的文章,在谈胡适称周作人的《人的文学》是“当时关于改革文学内容的一篇最重要的宣言”时,因为这个评价我很熟悉,就懒得去翻《胡适文集》,顺手抓起手边杨犁编的《胡适文萃》做了注释。先生看我文章后,特意将此处标红,并注明让我查原文。先生说做学问一定要去阅读最初的文献资料。先生常说,他的导师贾植芳先生,在他刚起步写论文做研究时,就告诉他:研究一个作家,一定要读他最初发表的文本,了解它的最初动机是什么,出发点是什么,并且要注意他是在什么时代背景下对文本进行修改的。这一点让先生受益匪浅。或许,这也是学术传承吧。最后是先生总是关爱年轻人的成长,看到很多师兄和其他学者的文章谈到先生在学术、生活上对他们的关爱。从2013 年9 月第一次拜访先生到现在,近十年来,经常受到先生的鼓励和帮助,或许可以说,若没有先生的鼓励和倾尽全力的帮助,我想大概我是不会去念博士的。当然,在具体专业的学习上,先生对我的启发、帮助也非常多。

张:你在多篇文章中提到作家老村对你的影响,每位批评家都有几位或一位与自己气味相投的作家,除了老村,你还关注过哪些作家?他们对你做批评研究有什么影响?

周:我听老村之前和我讲,一些批评家在和他聊天时对他的《骚土》赞赏有加,但一转身写文章盘点年度的长篇小说时,却只字不提老村的创作和《骚土》。这或许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当下批评界的一些实情吧。我从不回避老村对我的影响。我在多篇文章中都谈到当初阅读《吾命如此》的震撼,老村的底层色彩与我当时内心的失败感意外重合,让我产生了巨大的感动,自此我将老村视为知己,并从单纯的阅读转入现实的交往。我一直觉得,失败者只有在失败者那里才能得到精神的安慰,别指望从成功者那里学到反败为胜的秘诀。一个失败者,在成功者那里,得到的只有伤害,甚至绝望。

我最初从事文学批评,是从阅读《吾命如此》以及《骚土》开始的,老村给了我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有情绪,有对抗,有对文学不屈不挠的执着和探寻,有在命运无情戏弄下生命的坚忍和坚守。另外,对“中国小说”的理解、阐释,也基本上来自老村的《骚土》为我提供的美学经验。可以说,是通过对老村创作实践的理解研究,构成了我对“中国小说”研究的兴趣,甚至也构成了我今天的小说评价方式。这些年我阅读过很多作家的作品,和不少作家也交往甚密,但更多的时候,其实我们都是在喝酒吹牛,谈和文学无关的事。一个人对另一个的影响其实是很难的。幸运的是,在我懵懂之时,受益于老村。

张:《长江文艺评论》2016 年第2 期“轻骑士”栏目做你的批评专辑时,你写过一篇《我是批评界的“野狐禅”》,自称“野狐禅”。此后你到北师大和复旦攻读硕士、博士学位,按你自己的说法,应该是从“野狐禅”变成了“学院派”了。这种转变,对你的批评写作或研究有哪些影响?

周:周作人在《知堂回想录》中披露了刘半农的事:“刘半农因为没有正式的学历,为胡博士他们所看不起。半农受了这个刺激,所以发愤去挣他一个博土头衔来,以出心头的一股闷气。”刘半农本人是始终留恋于新文化战线的战斗的;因此,他在去欧洲留学前夕,还写信给周作人,倡议与周氏兄弟合作,共同编《近代文艺小丛书》,系统介绍西方文学艺术(除小说、戏剧、诗歌、文艺理论外,还包括音乐、雕刻、绘画、歌谣等),并以其固有的热情,开始着手王尔德短篇小说与屠格涅夫散文诗的翻译。此动议得到鲁迅、周作人的支持,后因刘半农出国而未实施,留下了中国翻译出版事业上的一大遗憾。讲这个故事,倒不是说有人嘲笑我没有博士学位,我才去读博士的。事实上,我和刘半农正好相反,很多人觉得我根本不用去读博士浪费时间。有选择,自然就会有放弃。刘半农选择去国外拿学位,离开了新文学阵营,很多计划也落空了。我选择去读博士,可能也会放弃有些世俗的名利,但我肯定也会得到很多东西。比如,我的阅读是很随性的,写文章也随意而为,但现在,开始很认真、系统地读书了,写文章也有了一定的规划,这可能就是很具体的变化吧。但我始终不认为自己是学院派,或者说,自己离学院派还远着呢。所谓的学院派,不是说在高校拿个博士学位,或者身居学院成为教授、博导就理所当然地成为学院派。我觉得,真正的学院派,他需要有深厚的理论修养,对知识本身有信仰,不受世俗名利的左右,能静心地从事自己的研究。

张:这几年,你从出版社调到杂志社,又不停地辗转在北京、上海读书,你自己觉得,这十年来,你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周:第一变化就是酒量越来越小了,油肚却变大了(笑)。第二个变化就是越来越明白自己究竟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人。第三是在阅读、写作和思考中,我找到了一个生命个体面对虚无、面对伤害的抵抗方式了。

一切研究终究是“人”的研究

张:很多人认为文学研究就是研究作家作品文学史,而你2021 年在《光明日报》发文提出“研究作家作品,也要研究批评家”,你身体力行地做批评家研究多年。请你谈谈批评家研究的一些想法和收获吧?

周:一是从批评史书写和研究来说,目前仍然是数量偏少、质量相对偏低的状态,且主要集中在现代部分或某个领域,如“五四”、左翼文学批评、京派批评家等的研究上。对国民党文艺政策的研究,除了倪伟的《“民族”想象与国家统制:1928-1949 年南京政府的文艺政策及文学运动》和台湾吴怡萍博士的博士论文《抗战时期国民党的文艺政策及运作》外,几乎没有得到充分的关注和研究。而汗牛充栋的现当代文学史,只有司马长风《中国新文学史》对批评家开设专章展开论述,冯光廉、刘增人主编的《中国新文学发展史》对现代文学批评有所涉及,其他的即使有,也只是作为文学运动或思潮的附带物,论述也很单薄,偏重于知识介绍。二是我始终认为,只研究作家作品、文艺思潮和文学制度,对整个文学发展的研究,还显得不足,至少不完整。“五四”时期,20 世纪80 年都是理论先行的特殊时期,先有理论上的探路然后才有创作的跟进。不搞清批评史,对作家作品的研究也无法做到准确。三是,我更喜欢做“人”的研究。我做批评史研究,首先是从我的同代人开始的,采用了访谈和个案研究相结合的方式,此后才进入丛书的编选、重要批评家的口述史等方面,这些工作,都是在和具体的人打交道。我一直认为与那些优秀的学者面对面交流,实乃人世一大幸事。至于收获,除了更清晰地理解了近百年文学批评的演进外,还让我明白,不能乱写文章。

张:自2013 年开始,你已经做了“80 后”批评家、“70 后”批评家,甚至部分“90 后”批评家的访谈和个案研究,你刚开始研究这几个年龄代际的批评家时,他们刚刚“浮出”历史地表,为何会选择这个群体持续多年研究?

周:我持续多年关注年轻一代批评家,首先是因为职业原因。起因是2013 年第二届“唐弢青年文学研究奖”颁奖会上,有参会者惊呼“80 后”批评家在文学评论界的缺席而被媒体炒作成一个显性话题,当时我在云南人民出版社工作,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选题生长点,就迅速组织出版了国内第一套《“80后”批评家文丛》。很多事就是在无意中做的,为了选编这套书,就大量研读所选的年轻批评家的文章,随着阅读的深入,觉得自己也有话要说。然后就开始做他们的对话和撰写对他们的个案研究文章。此后,延续着对“80 后”批评家的研究思路,后来又开展了对“70 后”“90 后”的研究,并组织出版了《“70后”批评家文丛》。二是我当时还没去念硕士、博士,但求学之心却很旺盛,就想通过对这些名校毕业的年轻批评家进行研究、对话,来吸收对自己成长有益的养分。

张:你策划组织了《“80 后”批评家文丛》 《“70后”批评家文丛》,你是如何看待以代际作为方法来归纳、概括,进而研究批评家群体的?有学者认为“80 后”的命名,理念大于实践,炒作大于创作,可能更多是“影响的焦虑”,你如何看待这个问题?作为同代人,近十年来对青年一代批评家的访谈、研究,组织出版等,为你个人的研究带来了哪些影响?

周:我记得几年前,有老一辈学者批评、质疑“80后”批评家,以及所谓的抱团取暖,我写过一篇文章《脱“代”成“个”终有时》,文章就发在《名作欣赏》2016 年第7 期上。用年龄代际作为一种权益式的、临时性的方法对一代人进行研究归纳,肯定有其合理性,当然也有其缺憾,在没有更好的归纳方式之前,在一个时期内使用年龄代际,我觉得是没问题的。这首先是因为这代人基本上都是名校毕业的博士,接受的学术训练,甚至阅读、生活方式,都大同小异。

从学理上讲,批评者对80 后批评家、对“代际”的批评并非完全无理,放在一个更宏阔的时空,代际是根本不存在的。但是,就当下的文坛和文学批评界而言,代际是有着它存在的意义和价值的。批评者不能以自己的成长经验来完全对此做否定,更不必持严厉批评之状。针对“80 后”批评家的批评,至今仍无“80 后”批评家站出来反驳,就证明了这代人是能接受批评,甚至尊重长辈的批评的。至于批评者认为“80 后”批评家的理念大于实践,炒作大于创作,可能更多是“影响的焦虑”的问题,我觉得就过了。经过近十年的发展,“代际”概念已经无法框住早年被放在代际里讨论的人了。比如“80 后”批评家中的杨庆祥已经获得了鲁迅文学奖的理论奖,这足于说明问题。另外,如金理、黄平、岳雯、王晴飞、李振等才俊,已经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成果,也逐渐成熟了。每代人的成长都会遭遇批评,这也是正常的事。我还记得我们“80 后”这代人之前被称为温室里的花朵,但后来我发现舆论或部分长者也这样苛责“90 后”,甚至“00 后”。

这十年,对年轻一代批评家的研究,给我最大的感触就是分化严重。李劼在20 世纪80 年代就写过一篇《写在即将分化之前——对“青年批评家队伍”的一种展望》的文章,对当时的青年批评家队伍进行了严厉的批评,他批评了整个批评队伍面临从年轻化转入名人化的危机,青年批评家的贵族化等问题,这其实不单单是第五代批评家的问题,每个代际的批评家可能都会面临这样的分化吧,第七代批评家的分化,可能比第五代批评家的分化更显性吧。

我个人的收获是,作为一个同代人、观察者,通过对话、个案研究、组织出版等,我更系统地理解、认识了这代批评家,这对我将来的批评史研究将是一个基础性的准备工作。

张:今年在《名作欣赏》开设批评家访谈,你命名为“第七代批评家”,据你自己在“作者手记”《第七代批评家》一文中讲,“第七代批评家”这个概念是从1986 年《当代文艺思潮》“第五代批评家专号”延展过来的。你自己认为,以“代”来研究批评家,有其合理性吗?

周:最早使用代来归纳批评家的是《当代文艺思潮》杂志。1986 年第3 期,该刊就推出了“第五代批评家专号”。之所以打破简单的年龄代际,以更大的“代”的概念来讨论,是因为,虽然每位批评家因阅读、学校教育,甚至是导师的思想资源不同而呈现出巨大的个体差异,但在个体差异下,我们也不难看出每个代的批评家的共性。而这个共性,和时代的大主题与个人之间,亦存在着对话或矫正的关系。所以,我认为,以“代”作为一种方法对批评家,甚至批评史研究是有效的。

张:你曾经和陈思和合作主编了《“80 后”批评家文丛》《“70 后”批评家文丛》,在批评界产生了不小的影响,今年出版了你主编的《当代著名学者研究资料丛书》,据我所知,这样的丛书读者面是很小的,你是出于什么考虑主编这套丛书的?

周:我断断续续都在关注现当代批评史,而我看书有个习惯,对引文的出处特别留心。对自己感兴趣的知识点,会根据这些著述的引文再去寻找其他更多的著述或资料。但顺着引文的牵引去寻找更多资料时却很难,我不在高校,没有图书馆作为寻找资料的支撑,一度为购买资料在孔夫子旧书网上花了不少钱,即便这样,有些资料还是很难找到。

2020 年,窝在家重读《陈思和文集》。我其实对陈思和的著述是很熟悉的,就想看看他的同代学者,后辈学者、包括他的学生,是如何评价他的文学研究的。就查到了不少杂志,并在知网检索、下载了数百篇评论陈思和的文章一一拜读。我读书有个习惯,喜欢在文章上写写画画,就顺手在那些评论文章上做了不少批注,并把我觉得评价得非常好的文章分门别类地做了归纳整理。等我把整理好的文章打印出来后,发现有五十多万字,整整一大本。我当时想,若有人要研究陈思和,除了看他本人的著作外,我手上这本自己编辑的研究资料,肯定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参考文本。正好那段时间,我对第五代批评家做了不少研究,就想编辑一套第五代批评家中最有代表性的学人的研究资料,为当下以及后来研究这代学者提供一些参考。我最初其实是为自己方便找资料而萌生编辑这套书的。为自己,方能为别人,渡人先渡己吧。现在很多学者都一心憋大招,想写出惊世骇俗的大文章去渡世渡人,却忽视了自己才是最需要渡的那个人。另外,这种资料整理性的著作,在高校,是不算学术成果的,所以,在考核、课题的压力下,很少有学者愿意花时间和精力去整理。我不在高校,没有这些压力,所以能很自如地来做这些工作。研究资料的整理工作,看似是一种很笨的方式,但对研究这批顶尖的学者,还对自1985 年新方法热后批评的转变是有很多帮助的。

张:你做过很多学术访谈系列,在研究界颇有名气。你认为学术访谈的性质、范式与文学史意义是什么?与学术论文相比,有什么异同?你做的学术访谈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周:我们现在其实窄化了文学批评的范围,以为文学批评、文学研究,就是一本正经地写学术论文、专著。陈平原在《现代中国的述学文体》中讲得非常有趣,“五四”时期那批知识分子,非常喜欢用演讲的方式去阐释自己的思想,这难道不是批评?我看陈思和先生收在文集中的不少批评文章,是以书信体的方式展开的,这难道不是严肃的批评?我以为以对话的方式展开批评,更鲜活,更能突出研究对象、访谈对象的个性。同时,读者也会觉得亲切,有代入感。从我个人阅读的喜好看,我还更喜欢明清那种评点式的批评。

好的学术访谈,把一个研究者在学术文章中没有表达的部分真实地表达出来了,也在提问与回答间,生发出很多新的观点,比如,我和思和先生关于他参加20 世纪80 年代文学会议的对话《八个会议 一个时代》,还原了很多80 年的文学会议和其背后的文学演变、理论重构,有着非常重要的文学史价值。还有,我2021 年底和先生关于近四十年文学批评发展的对话《当代文学批评四十年》,这不仅是先生自己从事批评、研究的一个回望,也是近四十年来整个批评史的缩影。

我做访谈带有明确的目的性,就拿在《名作欣赏》上的第七代批评家访谈来说,我本人早在2013 年就开始集中对“80 后”“70 后”批评家进行过访谈,今年,重新回望第七代批评家这十年的成长之路,不仅是对此前访谈的一个深化和拓展,更是观察这代批评家的一种方式,所以,在部分问题的设置上,是有相似性的,就是想看访谈者对相似甚至相同问题的回答和看法,从中观察这代批评家的异同。多年前的访谈和今年的访谈,形成了一个张力场。在这两个对话形成的张力之间,我们能窥见这代批评家的成长。另外,我们也会发现,十年前非常活跃的而一些“80 后”“70 后”已经不在文学现场了,转入其他领域了。这也是一个淘洗的过程吧。

张:“80 后”一代批评家的成长背景几乎都是从高校成长起来的,都有自己的师承和“门派”,有人说这一代批评家在对待老一辈批评家时,继承多于反思和批判,据你对“80 后”批评家的整体观察,这种说法是否有一定的依据?你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周:孟繁华和张清华在《尚待完成的批评变革——关于70 后批评家的批评实践》一文中说:“实事求是地说,今天从事文学批评的全部困难要远大于八九十年代。因为那个年代提出振聋发聩的问题是有可能的,无论是文学还是文化,到处积满了问题,而且处理起来也相对简单些。到‘70 后’这代批评家,他们面对文学或文化的问题几乎是进了无物之阵。不要说提出问题,即便是对一个事物的命名都显得格外困难。”这个观察更适合“80 后”批评家,所以我们会看到,大多“80 后”批评家的博士论文,都是在导师的研究范围内、关注领域内展开的。这就决定了他们的研究更多是在导师已经打下的地盘上开疆拓土,自然继承就多于反思了。另外,1990 年代以后,在市场经济大潮的冲击下,批评队伍进一步分化,形成了媒体批评与学院批评两分天下的局面。第七代青年批评家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群体崛起的。向外,生活面临巨大压力,尤其是在一线城市;向内,学院的考核机制严苛。可以说,这代年轻学者是内外交困的一代人,这或许也是所谓的继承多于反思的一个原因吧。学术的光大就在于传承,当然,反思是必要的,要不,传承就失去了意义。

张:对目前的批评现状你是如何看的?你对学界一直被诟病的人情批评、圈子批评如何看待?请你谈谈“80 后”“90 后”青年批评家如何规避这一问题。

周:去年年底,我在与思和老师交谈时,他说:“在‘庙堂—广场—民间’三维价值观的演变过程中,群体批评的立场慢慢在游移,由前向后。但是在1990 年代以后,因为市场经济大潮更加有力的冲击,进一步促使批评队伍分化,最后形成了媒体批评与学院批评的两元互动。新世纪的国家经济发展,学院体制的完备,资本势力对文化建设的渗透,使学院批评的理性力量逐渐淡化,媒体批评迎合权力市场等外部元素,形成哄抬叫骂的乱象。”今天依然是这种乱哄哄的局面。当然,这种乱哄哄的局面,或许也才是批评的正常状态、健康状态,若一个时代只有一种声音,那么它肯定就是安静的,但这种安静也意味着批评的真正死亡。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圈子和人情,这是不可避免的。任何行业都一样,不唯独批评界是这样的。但是,时间是公正公平的,它会淘洗掉那些没有学术含量的人情批评。

“80 后”“90 后”青年批评家还是其他年龄段的批评家,都是无法逃避掉这个怪圈的。所以,我觉得适当关注一下批评史是有必要的,哪些人情批评,或者说那些挥舞大棒置人于死地的批评,都只是一时的。自古文章千古事,所有从文的人,都应该谨记吧。网络时代是有记忆功能的,一切不负责任的鼓吹,都将被记住,都将被嘲笑。

今天的创作者折身传统或是一种新的先锋

张:你今年除了对批评家做研究外,对古典小说的研究兴趣也不减。你一直在强调“中国小说”这个概念,2018 年在《小说评论》开设的专栏叫“中国小说”,今年在《微信小说选刊》上的专栏叫“伟大的传统”,2019 年出版的专著叫《中国小说的文与脉》,都是在研究古典小说。你认为,在今天的研究中,有必要刻意或特意去强调这个概念吗?

周:2020 年获南方文学盛典年度批评家奖时,我写过一个答谢词,时至今日我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老祖先遗留下来的文学作品,让我穿越时代的尘埃,仿佛进入时间,进入时间里的写作现场。在那一个个和当下相隔久远的写作现场,我看到当时的一位位写作者,他们在各自的作坊里就像汉语的工匠,对自己的“手艺”无比用心,孜孜矻矻地斟酌每个字、每句话,孤独而卓绝地精心制作着自己的语言工艺品,有意识或者无意识地奋力开拓着一门后来叫作“中国古典小说”的艺术。看着他们流传下来的“手艺”,我感到这门古老的艺术是如此高级、细致、优雅、微妙和完美。用学术的说法就是,中国古典小说在长期的发展、演进过程中,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叙事、审美风格特征。而这些特征,和西方源自史诗的小说传统判然有别。晚清年间,西学东渐潮流加速,小说艺术亦如此,自民初的翻译大潮、“五四”文学革命以来的百年间,中国小说的写作者们,大都以向西方小说学习为要务,对西方小说技艺尤其是对西方小说现代性的学习,灌注了巨大激情。这种学习的激情,如今依旧延续在当下中国小说家和他们的作品中。而在这种学习借鉴中,中国古典小说的叙述传统、美学特质,这门如此精致、高级甚或伟大的“手艺”却被有意或者无意地忽视了,它的高贵传统,只能在极少数的优秀写作中得以存续。

我通过自己的阅读思考,发现文学包括艺术的美学高度在于它的混沌之美。含而不露地写生活的混沌状态,却包含有人生最深沉的智慧和最美好的情感,画家黄宾虹先生将这样的状态称为“内美”。这从《山海经》《史记》到唐宋传奇、明清笔记、四部古典名著等,几乎都显示出这种美学大气象。我想,一部作品假如能将这种文学品格和进步的时代文明融为一体,这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我们当期待这样的作家和作品,我个人也愿做这样的批评家,与这样的纽斯女神相知相恋,自始至终。

我不是一个复古主义者,也不是阿Q“我们先前——比你阔多了”那般无知,只是在对古典小说的阅读中,以及作为职业编辑每天看大量的当下作品后觉得,今天的写作者,还是有必要认真研读一下中国古典小说。如果说20 世纪80 年代向西方学习是一种先锋,那么,今天,是不是折身自己的传统,认真拜师学艺也是一种先锋——这个时代的先锋呢?

当然,我常说,做批评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至少我是这样,至今也不敢去尝试写小说。但从美学上讲,我一再强调“中国”,是因为我们自己的小说传统和西方的小说有别。最近,一个朋友给我传了一份别人统计的“关于中国小说的选题分析报告”,分析显示,自2010 年以来,关于对“中国小说”的研究,发文较多的学者是:周明全(7 篇)、温庆新(7篇)、鲍国华(6 篇)、宋丽娟(5 篇)、陈文新(5 篇)、王春林(5 篇)、刘晓军(5 篇)、郭冰茹(5 篇)、赵维国(4 篇)、张文东(4 篇)。我不知道这个数据是否准确和权威,但至少说明一个问题,对“中国小说”的研究和关注还是不够的。在这个意义上,强调“中国”也是有必要的。

张:在捡拾我们自己的小说传统和学习西方文学两者间,你认为需要一个平衡吗?或者说,今天的写作者和研究者,要如何去面对我们自己的传统?

周:对中国古典小说美学的强调和对西方现代主义以来小说美学的重视,其实是不冲突的。恰恰相反,今天的写作者,应该要认真地阅读、学习西方小说对人性的深度挖掘,对小说题材边界的突破,甚至在小说写作技术上,依然要认真地研读。我个人认为,这本身就是一体的,不存在需要特别去平衡的。

今天的写作者和研究者,要如何去面对我们自己的传统,这是一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但我以为,从《琐语》《山海经》《列异传》《搜神记》《搜神后记》《幽明录》、唐传奇、宋以后的话本小说、《聊斋志异》等文言、白话小说一路读下来,重新建立,至少是扩容自己的美学范围,还是有必要的。

张:在你和李遇春的对话中,你问他:“在复兴传统和坚守‘五四’新文学传统之间,今天的学者要如何才能平衡两者的关系,而不会导致复古?”针对这个问题,我也想听听你的意见?

周:我在一次讲课中,也被学员问到这个问题,我就用了一个不恰当的比喻。我说,你见哪个婴儿在吃母乳时,永远只吃一只乳房。婴儿肯定是既吃左边的母乳,又吃右边的母乳。只有这样,婴儿才能吃饱,才能得到营养。中国自己的小说传统和西方文学传统,就如一个文化母亲的两只乳房,无论是写作者还是研究者,都要吃的,只吃一边,肯定营养不良,吃不饱。

文学研究同样需要“心”在场

张:你一直在做青年批评家研究,这些被你研究的青年批评家都是你的朋友,在朋友和学术之间,你是如何平衡的?

周:我和绝大多数的“70 后”“80 后”批评家都是朋友。在中国这个人情社会,完全抛开情谊,做到纯客观,我想是很难的。但我所选择对话的对象,都是当下最优秀的青年批评家。可能还有一些非常优秀的青年学者我没注意到,但可以保证的是,我选择的都是优秀的。最近外出开会遇到一些批评界的长辈,都在夸“第七代批评家访谈”的对象选得好。我想,这也说明了我是极大地克服了人情和兄弟情谊的。

张:2016 年《南方文坛》“今日批评家”栏目做你专辑时,你的批评观是“做心的批评”,我想问的是,做批评需要“心”的在场,做文学研究呢?个人情感过于浓烈,会不会影响研究的严肃性和客观性?

周:陈思和先生曾经说:“一个知识分子,如果对当代生活没有激情,没有热望,没有痛苦,没有难言的隐衷,那么,他的知识,他的学问,他的才华,都会成为一些零星而没有生命力的碎片;文学研究虽然不同于文学创作,但在冷静的学术研究背后,仍然需要精神上的热情支持。”我非常喜欢这段话。我们看书时会发现,有些著作说理说教,看似客观冷静,有学理,但是读起来却不会产生太多共鸣。它只是作为知识,而缺乏必要的体贴感。

很多事一定是自己要走到了才知道,走不到就是不知道,而这个“道”是“道可道”的“道”。”“道”没有那么玄妙,对一个学者来说,它就是一个人自己的阅读、思考。我在批评观里说,要做“人的批评”,说直接点就是,我以为好的批评就是那种能深入文本内部,深入作者的精神世界中,与其共同经受语言和心灵的体验,用自心的在场进行阐释和批评,从而让文本在解读和观照中焕发出独具特色、交相辉映的美。文学研究其实也一样,同样需要“心”的在场。也只有“心”在场,他的研究、他的学问才会是有温度的。它不仅不会影响研究的严肃性和客观性,相反,它会使你的学问有温度,有人文情怀。

张:你一直关注批评史,目前批评史的研究和书写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

周:给我的感受是,相对于汗牛充栋的现当代文学史的研究和著作,对现当代批评史的研究还很薄弱。我自己研读过的有黄霖的《近代文学批评史》、王哲甫《中国新文学运动史》(1933 年)、李何林的《近二十年中国文艺思潮论(1917—1937)》(1938 年)、比利时汉学家文宝峰《新文学运动史》(1946 年初版)、王永生的《中国现代文学理论批评史》(1986年)、温儒敏的《中国现代文学批评史》(1993 年)、刘锋杰的《中国现代六大批评家》(1995 年)、斯诺伐克汉学家高利克的《中国现代文学批评发生史》(1997 年)、许道明的《中国现代文学批评史新编》(2002 年)、黄曼君的《中国20 世纪文学理论批评史》(2002 年)、周海波的《中国现代文学批评史论》(2002年)、古远清的《中国当代文学理论批评史(1949—1989 大陆部分)》(2005 年)、陈晓明的《中国当代文学批评史》(2022 年)等。

从目前出版的专著来看,现代部分的较多,当代的较少。就我个人的感受来说,王永生主编的《中国现代文学理论批评史》和许道明的《中国现代文学批评史新编》是质量最高的,不仅史料翔实,论述有力,宏观和微观、思潮和批评家个体都得到了很好的观照,而且新见颇多。我一直将两套书作为这一两年的枕边书,时不时拿起来重温一下。温儒敏的《中国现代文学批评史》、刘锋杰的《中国现代六大批评家》、高利克的《中国现代文学批评发生史》以重要批评家来勾连整个批评史,突出了人,但作为史,还是显得没有连贯性和整体性,观照度不够。另外,如李洁非、杨劼的《解读延安——文学、知识分子和文化》《共和国文学生产方式》,对延安文学、对共和国文学的内部肌理的研究是非常扎实的,我推荐给很多搞现当代的朋友看。艾晓明的《中国左翼思潮探源》、张广海的《政治与文学的变奏:中国左翼作家联盟组织史考验》、黄健的《京派文学批评》,都是某一个领域批评史研究非常优秀的著作。当然,我个人对陈万雄的《五四新文化的源流》、周策纵的《五四运动史》、舒哲衡的《中国启蒙运动》这样的著作更感兴趣。我觉得这些著作,才是有个人温度的学术著作。

张:你认为一个批评家,应该如何与他生活的时代相处?

周: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认真地做好自己的学问。我在很多地方都在重复一个观点,那就是知识分子对一个时代最大的贡献,不是去批判现实,或者说,批判只承担了一个知识分子极小的一部分责任。创造,才是一个知识分子对一个时代最大的贡献。

张:未来有何打算?博士毕业会考虑进高校当大学老师吗?如果进入高校就会有科研课题、项目、发C 刊的考核压力,这些会对你选择高校形成障碍吗?你觉得学院体制对文学批评有哪些束缚?

周:我是一个随意而安的人,不太愿意打破规律性的生活节奏。对未来,暂时没有太多考虑。至于去大学教书,目前尚无此念。至于科研课题、项目、发C 刊的,我想到不至于成为压力。

关于学院体制对文学批评的束缚,这个话题可能是被传媒放大了,没有学院的文学教育,没有深厚的理论修养,如何去面对文本,或者说,你和普通读者对文本的理解和把握处于同一水准,那还要文学批评干什么?我们会发现,当下从事文学批评最优秀的一波批评家,全是高校毕业的硕士、博士,而且绝大多数也是身居学院的教授、博导。从我的观察看,学院体制对文学批评本身是没有多少束缚的,可能束缚来源于批评家个体的需求、欲望和得不到之间产生的心理落差吧。

猜你喜欢

批评家文学批评文学
文学批评新生代专栏·刘诗宇
我们需要文学
倡导一种生命理想——论谢有顺的文学批评及其文学批评观
新锐批评家
今日批评家
“太虚幻境”的文学溯源
文学批评史视野里的《摩罗诗力说》
我与文学三十年
曾国藩的散文创作与文学批评
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