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营

随着苔藓植物园艺景观价值的推广，苔藓逐渐走进我们的生活。而随着苔藓相关科学知识的普及，就不得不提到“孢蒴”这个词。孢蒴是苔藓植物形成孢子的部分，位于蒴柄顶端，有球形、卵形、圆柱形、梨形、壶形等。

“孢蒴”这个词，在生物课本介绍苔藓植物的相关内容中出现过。第一次见到这个词的同学通常不认识“蒴”字，需要查字典再注上拼音（shuò）。通常只是这时候用一回这个词，之后就再也用不到了，除非需要学习高等院校的《植物学》时，才会在教材中再次遇到这个词。原因主要就是苔藓植物与我们日常生活联系不够紧密，“蒴”字也比较生僻。

苔花：孢蒴的最早称呼

苔藓虽然不起眼，和梅、兰、竹、菊、桂花、牡丹等比起来，它没有那么鲜艳，也没有那么富有特色，但是就是这么不起眼的植物，也有很多文人墨客来欣赏和吟咏。

唐代诗人文丙写有一首诗《藓花》：“寂寞人偏重，无心愧牡丹。秋风凋不得，流水泛应难。怪石纵教遍，幽庭一任盘。若逢公子顾，重叠是朱栏。”描写“藓花”的诗句，还有“一片如屏紫翠间，风吹日炙藓花斑”“丛生嫩蕨粘松粉，自落干薪带藓花”“春暖藓花随雨到，夜深寒月落溪明”等。

描写“苔花”的诗句也有好多，如“溅石苔花润，随流木叶红”“荒径扫稀堆柏子，破扉开涩染苔花”“闲阶雨过苔花润，小簟风来薤叶凉”“云盖数重横陇首，苔花千点遍松阴”等。

这些诗句中的藓花、苔花，都可以理解为泛指苔藓植物（或易与苔藓混淆的类群），把苔藓植物的生境描述得恰到好处。

唯独清代诗人袁枚的“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开始给“苔花”赋予了新的含义，专指现在植物学上苔藓的孢蒴。尽管受到当时植物科学知识体系的局限，诗人仍然把苔藓的孢蒴看作是和牡丹一样的花儿，但是已经观察到了其如同米粒那般大小，这是我国文字记载中最早的对苔藓孢蒴形态的描述。当然，那时候还没有“孢蒴”这个名字。

苔花专指苔藓的孢蒴，长期以來并未被植物学研究者所关注，仅被少数关注古诗的人注意到。直到2018年春节，央视《经典咏流传》节目中，贵州威宁乡村教师梁俊感人演绎袁枚的《苔》一夜刷屏，才让“苔花”走进寻常百姓家，才引出苔藓研究者的考证。

如果没有袁枚限定“如米小”的形态描述，苔花则可泛指苔藓植物或者苔藓的其他结构部位，甚至和苔藓容易混淆的类群，皆可说得通。

果实的类型：从落子裂果到蒴果

东汉医学家张仲景所著《金匮要略》记载：“王不留行十分，八月八日采；蒴藋（zhuó）细叶十分，七月七日采。”元末明初文人刘崧诗曰：“荒原斜日牛羊下，一路西风蒴藋红。”这里的蒴藋又是什么呢？

我国第一部按部首编排的楷书字典《玉篇》记载：“蒴藋，药也。”这里的“蒴”和“藋”共同组成一个我们不熟悉的名称，据考证是现今忍冬科接骨草的别称。此时，“蒴”字和苔藓的孢蒴还扯不上关系。

《康熙字典》注解“蒴”字：“《本草》每枝五叶，子初青如绿豆颗，每朵如盏面大，生一二百子，十月熟。”这里的“蒴”，可能就是植物学上“蒴果”名词的源头。

在植物学上，专业名词“蒴果”（capsule）是指由两个以上心皮合生而成，由于心皮的联合方式不同，而有一室或多室之分，每室具多数种子。像牵牛、曼陀罗、罂粟、车前等的果实就属于蒴果，成熟时干燥开裂。

1913年王兼善编写的《植物学》，是民国时期中学、师范学校使用的一本教科书。书中把“capsule”译为落子裂果，并解释说：“凡当果成熟开时，果中之子能落出者，谓之落子裂果。”书中还说，落子裂果的裂开方法有多种，有横向裂开的，有纵向裂开的，还有在果皮上裂开数个小孔的。

1923年胡先骕等编著的《高等植物学》，是我国第一部专供大学生物系学生使用的植物学教材。该书把“capsule”译为蒴果：“凡果实之成于复心皮而开裂者如罂粟、马齿苋等，通称蒴。”至此，种子植物果实类型蒴果的名称已经形成。

产孢子的结构：从孢子囊到孢蒴

1858年英国传教士韦廉臣、艾约瑟与中国学者李善兰合译的《植物学》，是第一部将近代西方植物学知识介绍到中国的著作。在翻译中，李善兰创译了一系列易于国人接受的植物学术语，使得西方植物学知识体系本土化。书中无花之植物部分写道：“莓苔之实，初生有帽，帽甚薄……帽落后，内又有盖，如启其盖，见无胚子，子囊之上有若芽者，或四或八，遇湿能自动亦所以获其子也……”结合书中文字和图示可知，这里的“莓苔之实”“子囊”就是藓类的孢蒴。

胡先骕等编著的《高等植物学》中，苔藓的孢蒴则使用的“孢子囊”一词。

1953年陈邦杰发表的《葫芦藓》一文，是我国最早的苔藓植物科学小品文。该文中，葫芦藓的孢蒴也使用“孢子囊”一词，文中还使用了囊柄、囊帽、囊盖、藓齿和囊壶，分别对应现今的蒴柄、蒴帽、蒴盖、蒴齿和蒴壶。

1954年是苔藓植物“孢蒴”这一称呼确立的关键时刻。新中国成立后，成立了政务院文化教育委员会，下设学术名词统一工作委员会，开启各学科学术名词修订工作。主攻苔藓植物分类学研究的陈邦杰被邀请担任专家，参与相关工作。在此背景下，1954年2月出版的《孢子植物形态学名词》一书，正式确定了苔藓植物的一系列名词，如孢蒴、蒴柄、蒴壶、蒴帽、蒴盖、蒴齿和蒴轴。

从名称使用历程上来看，无论是“落子裂果”还是“蒴果”，都和苔藓的孢蒴的开裂方式相似，都给孢蒴名字的由来提供了基础和启发，它们都对应同一个英文单词“capsule”，拉丁文为“capsula”。应该是考虑到相似的开裂方式，又因苔藓属于孢子植物，不宜使用被子植物的“果”字，故而最终确定使用“孢蒴”一词。

苔花、落子裂果、蒴果、孢子囊和孢蒴，这5个名称都曾经被用来指代苔藓植物产生孢子的结构。通过了解这一历史过程，我们可以看出研究者对科学求真的执着精神。

（责任编辑：白玉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