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笑非

(景德镇陶瓷大学 江西 景德镇 333000)

从古至今对于意境的探讨十分热烈,也是对于中国传统审美之路的探索。曹春生作为现代著名的陶瓷雕塑家,对陶瓷雕塑语言有着出色的运用,在他的雕塑作品中,可以一目了然地发现他的作品与中国传统陶瓷雕塑语言是一脉相承的关系。在创作过程中难免会遇到传统和创新的问题,他的创作心路历程,由学习传统陶瓷雕塑语言到反思传统陶瓷雕塑语言,再到提出“传统不等于外观”的主张。笔者对曹春生陶瓷雕塑创作中意境进行品析,探究意境在陶瓷雕塑中的呈现,这是对雕塑创作者的考验,这一实践同时有助于青年陶瓷雕塑家完善艺术修养提供指路的明灯。

1 曹春生艺术观点的形成

艺术家思想的转变是漫长的,在这期间会对长期赞同的思想产生疑虑和困惑,但对于真理的探索始终不曾淡化,最终艺术家成熟的思想将拨云见日。曹春生主张的形成可分为3个阶段:①学习传统陶瓷雕塑阶段;②反思传统陶瓷雕塑阶段;③“传统不等于外观”观点的成熟。

1.1 学习传统陶瓷雕塑阶段

深入传统陶瓷雕塑的学习才能对其中精髓的部分加以体悟,古人塑造陶瓷雕塑时表露出的意境与当代人了解的意境有所不同,如果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有效的改良,必然要对之前古人的意境加以体悟。1978年,曹春生成功考取景德镇陶瓷学院的雕塑系,周国桢、尹一鹏、陈作芳等雕塑界的大师,成为他们传道授业解惑的恩师。在此期间养成了稳固的造型基础和善于学习的能力。曹春生说:“我在大学期间对传统的雕塑并不是很感兴趣,在之后的雕塑瓷厂的工作中初步对传统雕塑产生敬仰。”他对客观世界的审美观照和陶瓷生活的浸润,日积月累在心中开辟出了由传统陶瓷雕塑构成的审美意象,逐步形成了独有雕塑语言。

1982年大学毕业后,曹春生进入到景德镇市雕塑瓷厂美研所工作,在这里他主攻传统陶瓷雕塑技艺,期间创作的作品有《如意罗汉》和《寿星》。前辈鼓励他临摹了二十几件雕塑藏品,其中一件为明代何朝宗瓷塑,更使曹春生从新审视传统陶瓷雕塑所表现出的气韵美、意象美和意境美。近3年的刻苦学习,曹春生传统技艺愈加成熟,但同时也心生疑惑,传统陶瓷雕塑毕竟是程式化规范化技法化的艺术形象,艺术家所期望的意图无法充分体现,如何用已学来表达自己的艺术思想呢? 带着这种反思也使他的成长进入了新的阶段。

1.2 反思传统陶瓷雕塑阶段

愈加深入传统便会更加依赖传统,但限制艺术家前进的不是材料与技艺而是思想,曹春生这个阶段思考的问题是如何“去依附”。1985年,曹春生调到《景德镇日报》先后担任美术编辑和记者。1986年,在“85美术新潮”的影响下,他的独立艺术思维开始萌芽,反思传统陶瓷雕塑中优秀和不足的部分,雕塑技艺厚积薄发。作品题材从传统文化形象出发,塑造以现代审美形态,化繁为简,着重雕塑空间本身的生命力。报社工作九年,创作从未停歇,著名代表作有《皇权霸业》、《读春秋》和《幸福瓷娃》都创作于这一时期。这个时期的作品从外观上处于传统陶瓷雕塑的外观中,但在创作思维上已经开始转变为充满活力的创作思维。

1.3 传统不等于外观

传统陶瓷雕塑与当下的陶瓷雕塑并不对立,而是一脉相承的。制作陶瓷雕塑的技艺会更新迭代,艺术家的创作思维也会与时俱进。曹春生经历过学习传统陶瓷雕塑之后,他产生了许多疑惑,如何在当下艺术环境中创作陶瓷雕塑;应该如何面对传统陶瓷雕塑的浸润;传统陶瓷雕塑的意味是存在于文化背景中还是制作技艺中。他不断在探索传统陶瓷雕塑的当代表达,1994年,曹春生回到景德镇陶瓷学院担任雕塑系教师。在创作思维中,他主张传统陶瓷雕塑的技艺和造型元素是可以运用于当下陶瓷雕塑创作,传统陶瓷雕塑的外观并不能限制创作者思想,而是深入学习传统陶瓷雕塑中有益的部分并思考当代的表达。在此期间的创作主题偏向于人物的趣味和禅的静,造型方面直面传统陶瓷雕塑造型语言,在作品中融入自己的感悟。代表作品有《吉凤》、《慧玲》和《听禅系列》等。他喜欢传统陶瓷雕塑人物方面的雕塑,把传统陶瓷的技艺接过来,用现代的理解去做自己的雕塑,尽力反映出个人的艺术面貌。

传统不等于外观,笔者认为包含着3层意义:①造型特征层面,从传统的雕塑造型中走出必然会带有传统造型的基因,具有传统陶瓷雕塑外观的作品不一定是传统的创作思维;②制作技艺层面,现代人对于传统陶瓷雕塑技艺的更新对陶瓷雕塑的呈现起到推波助澜的影响;③创作思维层面,古人在制作陶瓷雕塑时的思维活动与现代人的创作思维大相径庭,在古代社会中产生的文化产品有着一定的规范制度,而在现代社会中这些文化产品可以有更多的可能性

2 什么是“意”、“象”、“境”、“意象”及“意境”

2.1 意——情与理的统一

何为“意”? 即审美者的心意,艺术家的情与事物的理相互作用的产物。“意”不能单独存在必须和其他概念联系起来,如意和境、意和象。首先,意由境生,此处的境,为环境的之意。艺术家身处客观世界中,审美情感先于创作,艺术形象或意象在眼前浮现,创作的动机才自然而然的发生,才能得到真正的意由境生。正如《皇权霸业》中君王的形象端坐于席上,宽大厚重的身躯如山般威严,表达出的“意”正是曹春生对于君权的实体化。优秀的传统文化是创新的基础,身为雕塑家,要时刻把训练雕塑语言放在首位,情与理在创作之初的审美观照时只是头脑中的意象,通过曹春生尝试不同的空间处理和肌理组合,这独有的意象也在不断变化,最终物化为他的雕塑作品,开辟出意境美。

其次,“立象以尽意”的命题是《系辞传》中所提出的,把“象”和“意”联系起来。在陶瓷雕塑中“立象以尽意”即是雕塑家的“意”投射到陶瓷材料上而形成心中的那个“象”。《听禅系列》在空间布局上虚实相应、浑厚精炼,由“意”转化为的“象”有一种石窟的感觉,雕塑中间的负空间很好的衬托出雕塑的整体部分。

最后,“意”不是固定的而是常常处于变化之中。在审美关照时“意”早已诞生,它可以是艺术看待事物的一种方式,到萌发艺术创作的冲动时“意”会寻找“象”来承载自己,再到陶瓷雕塑制作完成,观众来欣赏“意”时又会有不同的转变。

2.2 境——形与神的统一

何为“境”? 即是艺术家所达到的无物无我的状态时,组织形与神达到统一的作品状态。“意者,心之所造。境者,意之所造。”是林琴南《春觉斋论文》中提出的观点。境是由意凝炼升华而到达的阶段,作品《金元宝系列》的创作灵感来源于财富与人的关系,在这个系列中有金元宝与苹果构成的《富贵平安》,还有灵感来源于海昏侯墓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所创作出的《流金岁月》,如图1所示。可以看出,曹春生使用着不同题材来表达同一思想的创作,作者心中“境”的不同对于作品“境”的效果会产生不同的影响,《流金岁月》中表达的境最为浓厚,金元宝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艘始终在航行的船,财富对于我们来说只是暂时的,唯有财富本身是永恒的。

图1 《流金岁月》

其次,作品《胖娃》、《大吉祥》和《内力》中流露出的“境”十分具有代表性。从整体上讲,如胖的张力和娃的活力,头部与躯干塑造饱满,尤其是五官的处理蕴含着孩子的那般稚。雕塑作品的魅力在于,连绵起伏的形体和错落有致的空间变化,使之引导欣赏者不由自主地挪动脚步,沉浸于其中品味着雕塑家酿造的精粹。细细品味,作品《胖娃》和《内力》展示出作者对于形体空间中如何表达“境”思考,饱满的形体之中蕴含着丰富磅礴的生命力。

最后,对于曹春生雕塑作品的分析,不能止步于传统造型语言上,要看到更深层面的的东西,毕竟雕塑语言只是浮于表面的形体、空间、尺度、量度和节奏等。把审美经验化作为“意”凝炼成“象”升华为“境”,这个过程才是关键。提取传统文化中的精气神,提升到一种整体的审美观照、感觉以及意境方面的考量,再转入雕塑创作之中,融合多种因素产生了曹春生雕塑作品独有的面貌。

3 曹春生作品中的意境

何为“意境”? 即作者在作品创造的表现抒情主体以情景交融的意象结构方式构成的符号系统。换句话来说,艺术作品在于揭示生活中某一个具体的事物或具体事件的意味,从而以点及面,揭示整个人生的意味。曹春生的雕塑作品总体上可以分为3个系列,它们是《听禅系列》、《元宝系列》和《写意人物系列》。另外还有一些在系列之外的优秀作品,如《皇权霸业》等等。这些蕴含丰富内容的雕塑作品,源于他独特的思想情感,再由生活中体悟出的“境”统一在宁静、雄浑和具有趣味性的个人造型语言风格之中。作品《三学形意》、《听禅系列》和《禅化融金》以僧侣为形象表露出温婉、淡雅和宁静的意境感受(见图2)。空间形体的内敛、釉色与泥料透出纯净之美。曹春生沉浸于禅在陶瓷雕塑中的表达,他组织着节奏、色相、形体、空间,借以探究自我心灵的反映,化实景为虚境,创形象为象征,将该形象“炼金成液”“弃滓存精”自然而然流露出禅的意境。客观存在的苏东坡只有一位,而雕塑中的苏东坡去可以有千万种形象,曹春生所塑的《苏东坡》(见图3)别具一番滋味,元气淋漓富有生机的苏东坡。物象有限,意象无尽也。这便是艺术家独有的情感结构,是由他的人生体悟、思想情操、潜意识等因素构成。也就是说同一题材的雕塑创作中,塑造同一个形象其由于主体情感不同,所产生意象和意境也大相径庭。

图2 《心远》

图3 《苏东坡》

艺术创作是一个庞大的系统,也像一个巨大的沙漏,艺术家通过前期的审美观照把接触到有限的客观世界在脑内形成意象,逐步变成意象的作品,如果该艺术家对人生的体悟达到一定的境界便会诞生出意境的作品。雕塑家曹春生创作出的一系列陶瓷雕塑作品是他对雕塑语言探索的印记,同时也是对意境在作品中呈现的尝试。笔者对“意境”以及相关概念进行了探讨,纵观意、象、境,不难发现是艺术创作过程中关键环节,横向观察,“意象”和“意境”是从情景交融到揭示整个人生意味的过程。这一系列的美学概念正是中国美学一步步成长的痕迹,也是前辈们所探明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