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兔儿山往事

2023-01-17福雨

北京纪事 2023年1期
关键词:图样皇家胡同

福雨

12年前,当西单邮局还蜗居在街边平房的时候,一座临时邮局诞生在人们视野之中,这所邮局有个可爱的名字——兔儿山。当时恰逢农历兔年,集邮爱好者纷至沓来,希望在首日封或邮品上加盖“兔儿山(临)”字邮政日戳”以讨个好彩头。

兔儿山是何意?兔儿山在北京真的存在吗?兔儿山在哪儿?

从图样山到兔儿山

“我的童年就在光明胡同附近的后达里小学,每天上学经过一条名叫图样山的胡同,或许那里会与你要找的兔儿山有关!”家住皇城根儿附近的刘女士是最先给我提供消息的人。“对,图样山其实早先就是兔儿山,附近的老街坊都这么说。”杨师傅曾经在图样山附近的一条名为惜薪司的胡同开了个自行车修理铺,他斩钉截铁地对我说。

光明胡同,曾经大光明殿的所在地,历史可追溯到明嘉靖年间,《日下旧闻考》对其有详细的记载:大光明殿,门向东,曰登丰,曰广福,曰广和,曰广宁。二重门曰玉宫,曰昭祥,曰凝瑞。前殿则大光明殿也,左太始殿,右太初殿。又有宣恩亭、飨祉亭、一阳亭、万仙亭。后门曰永吉、左安、右安。中为太极殿,东统宗殿,西总道殿。其帝师堂、积德殿、寿圣居、福真憩、禄仙室五所,毁于万历三十年(1602年)。后有天元阁,下有阐元保祚。

惜薪司胡同的名称更为直接,出处便是明朝专门掌管公众薪炭的部门。如今我们在游览故宫、颐和园等皇家园林的时候,会在大殿廊下发现烧炭的地暖通道,而在古装电视剧中也经常会看到炭盆、炭炉等物,在当时炭已经成为皇家御苑主要御寒之物。皇家用炭自有讲究,不同等级、不同材质分配给不同级别的使用者,这惜薪司便是专门负责薪柴木炭的收购贮存和分配供应之所。

大光明殿、惜薪司均源自明代宫苑,看来这兔儿山或许也是明代宫苑中的一部分?这不仅让我们想到了图样山胡同以东几站地的故宫御花园中的石头山,曾经的兔儿山是否也有同样的雅致与层峦叠嶂的巧思妙想。

在明朝的文献中,我们确实找到了有关兔儿山的记载。明天顺三年(1459年),恰巧也是个兔年,学者叶盛在《赐游西苑记》中写道:“前后左右皆有殿,中两旁有水阍,山顶之殿状如广寒殿,前有水出腰,垂如珠帘,然流至石池,西流从石龙口吐出,复洑流山下,殿前凿石为流觞曲水,水折流至东池,复南入湖中。”看看这样的精致,在很多地方恰恰与故宫御花园中的堆秀山有很多不谋而合的相似。

就将我们把兔儿山的历史推断为明朝之时,《明英宗实录》则为我们引出了另外一个答案:天顺四年,作西苑亭轩成,苑中蓬莱山顶有广寒殿,金所筑也;西南有小山,亦建殿其上。

文中的“蓬莱山”指的便是如今北海公园的琼华岛(金代名琼华岛,元代为万寿山或称万岁山),而以方位推断,北海琼华岛西南小山,指的很有可能就是兔儿山。

让我们再从兔儿山的材质分析。细心的朋友在北海公园便可寻出端倪,就在永安寺大门以东的位置,便是著名的“折粮石”聚集地。何为“折粮石”?宋代造园奢华至极在历史中早已名声在外,当时为了在汴梁城兴建御园,不惜重金大量应用太湖石作为材料,而在其中也有献石可抵扣粮赋之规定,所以也便有了“折粮石”的说法。而后,金世宗又将这些“折粮石”请到了琼华岛之上。反观之前提到《赐游西苑记》的描述,以石对石,位置、材质都出现了吻合。

宋之物,金之景,元朝的兔儿山同样被作为皇家御用,通过一张“元朝皇城图”不难发现,萧墙之内,以西位置便是“太子宫”,曾经为世祖皇太子真金居住,而这一范围,恰恰也是兔儿山的所在地。

当我们把这一时间轴梳理清楚,不难发现,兔儿山与北京这座城市的缘分确实不浅,跨越数个朝代,也见证了它诸多主人的悲欢离合、荣辱兴衰。

“兔儿”之名源何处?

面对一座皇家之山、皇城之山,有人会提出这样一个疑问:一直以来,尊崇吉祥福瑞文化的皇家御园,为何独将这座小山与兔子扯上关系?为何不像它的兄弟一般起一个如“万岁山”“万寿山”之类突出幸福寓意的名号?

有人深挖历史,认为这与北京“胡同”之名的诞生类似,源自久远的外族语言,只是以字代音的行为,而后通过口口相传,约定俗成诞生了“兔儿山”三字。然而当我们反其道而行之,“以兔寻山”便会有了新的发现。

在《明宫史》中,我们发现了兔儿山的名字:“九日,驾幸万岁山、或兔儿山,旋磨台登高。喫迎霜麻辣兔、菊花酒。”当一样食品与一个习俗相互关联,便证明它绝不是一次偶合,更可推断为在“兔儿山”品迎霜宴,吃“霜兔”已然成为一项每年必不可少的活动。这样的推测,在《日下旧闻考》给予了肯定:“重阳节前后设宴相邀,谓之迎霜宴。席间食兔,谓之迎霜兔。”而《燕北雜记》则又为这一习俗寻到了更久远的根儿:“辽俗,九月九日打围,赌射虎,少者为负,输重九一宴席。射罢,于地高处卓帐,饮菊花酒,出兔肝切生,以鹿舌酱拌食之。”可见这一习俗如这山一般,拥有着传承意义。

至于为何要在重阳之日品尝迎霜兔,还有一种浪漫的说法:霜兔为白兔也,重阳经常在霜降之前,所以重阳也成了霜降节气的“先锋号”,通体雪白的兔子,犹如冬与雪的信号,品白兔迎霜来……而另一种说法则更为接地气,霜降节气的到来意味着秋深冬来,民间也有谚语:“一年补透透,不如补霜降”,以及“飞禽莫如鸪,走兽莫如兔”的说法,这个时间选择兔肉作为进补佳品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所以,兔儿山的存在,不单是皇家赏景游玩的佳处,更是民俗活动以及生活中的一部分,所以这山才有了如此“生活味”的名字,或许这样的推断并不科学,也没有太多依据,仅希望为历史的时光添生趣。

它走了,它还在!

兔儿山被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是一种偶然,也是一种必然。偶然在于万事无常,即使你拥有岿然不动的身躯,即使你穿越数个朝代,但该走的还是要走。必然在于,这就是历史的选择,这就是无常的定律。

我们在戴名世《兔儿山记》中找到了当时的境况:“呜呼!此山在禁中,异时虽公卿莫能至,而今则游人覊客皆得以游览徘徊而无所忌,盖物理之循环往复有固然者。”历史中的戴名世既是文人又是游历四方,以卖文为生的散人、旅行家。生活在清朝康熙年间的他,为我们记录的兔儿山已无贵气,更无“深闺之中的腼腆”,以至于让作者刚一张口,就用了“呜呼”二字,正如文中所说,曾经皇族专属的清秀小山,当时已经成了游览徘徊之地……

有人会问,兔儿山经历了什么?兔儿山怎么了?

这还要从朝代更迭中,城市的功能布局与应用说起,之前提到过,辽金元时期兔儿山所在地为御苑之所,明朝时还起着陪王伴驾的作用。但到了清朝,紫禁城兼具了办公与起居双重作用,曾经位于皇城偏西的地方,其功能价值越来越低。丧失了皇家管辖的兔儿山,由此真正“步入了社会”。

不过,兔儿山的命运并没有像人们期望的那样,变为游览胜地,而是一蹶不振,成为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石头山。《京城全图》是乾隆十五年(1750年)所修,绘图者已基本忘记了兔儿山的存在。诞生于乾隆五十三年(1788年)的《日下旧闻考》则直截了当地将兔儿山定义为“遗迹今俱毁”。

在历史与影视剧作品中均有不小名气的纪晓岚对于兔儿山的消失过程给出了更为详细的讲述:“又相传京师兔儿山石,皆艮岳故物,余幼时尚见之。余虎坊桥宅,为威信公故第,厅事东偏一石高七八尺,云是雍正中初造宅时所赐,亦移自兔儿山者。南城所有太湖石,此为第一,余又号孤石老人,盖以此云。”

“雍正中初造宅时所赐”这句话直接表明,兔儿山从雍正时便已经开始转换身份,除了“社会”游览之用,还被作为皇家赏赐之物。您想想,满朝文武,各家各户,修园子置地,赏你几块赏他几块,小小的石头山还禁得住吗?

“周览近地,无他寺观,无二百年以上之古树,而废地甚多,有巨石,若杵,若甑,若象鼻,若龙之半身,皆委置榛莽间,盖当时山上物无可疑。”民国时张次溪的《燕京访古录》展现了当时兔儿山一带的环境状况,这或许是兔儿山留给世人最后的样子,这其实也是不少胡同民居群落形成之初的样子。

兔儿山走了,但它留下了后来的图样山胡同,人们断定,是因为兔儿山消失的时日过于久远,不太有更多人知道它记得它,加之说话好吞字含字的北京土著,叫惯了叫多了这仨字儿,以至于约定俗成将“图样山”代替了“兔儿山”。如今的图样山胡同也消失在了北京城的版图之上,不知后人还有没有机会准确找到它们曾经的坐标。

兔儿山、图样山走了,但它们确实还在。

“走过穿堂门胡同,奔东就是图样山胡同,那是我上学的必经之路,那是一条活着的路!”刘女士,曾经后达里小学的学生如今早已成为一名教师,在她的记忆中,图样山胡同是伴随自己一同长大的,那里有不少正儿八经的四合院,也曾在上学路上与“沉睡”的太湖石相遇。

人们在那里生活也在那里成长。平时幽静的胡同因为是学校的必经之路,所以一到放学时间便充满了欢乐。刚出校门还是路队,可一进图样山孩子們便如一群小蝴蝶,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地跑着玩着,那是最珍贵的童年时光。

“我家就在图样山胡同,那是一片有滋有味的生活之地!”李大爷的家虽然早已搬到回龙观,但在他心中图样山、兔儿山依旧代替不了家的概念。那是一栋深藏在图样山胡同拐角处的一栋不起眼儿的筒子楼,虽是楼房,但住在那里的生活却如平房一般滋味横生。紧邻的惜薪司胡同拥有着附近最热闹的早市,素丸子、羊头肉、水果蔬菜……那是生活的调色板。在这栋楼里,谁家做了好吃的也会互相赠送;在这栋楼里,谁家有了大事小情也会伸把手帮个忙;在这栋楼里,人们为生活忙活着,也品味着深情厚谊。

聊起兔儿山,说起图样山,他们有着同样的话语:“甭管我们如今身在何方,兔儿山、图样山、北京……永远在记忆深处跳动着新鲜蓬勃的韵律!”

猜你喜欢

图样皇家胡同
谁说皇家无真情
光阴,在胡同中流逝
最不像胡同的胡同
加拿大皇家空军
越南电站EPC项目设计图样审批管理
“机械图样的绘制与识读”课程开发与实施
丹麦皇家图书馆
装修图样:清代宫廷建筑内檐装修设计媒介
寒冬必备!最IN喵套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