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东舸

在中国长大的人，基本都能很流利地背出“十二属相”，甚至有些能人，只要你说出属相，他们立刻能算出你的岁数，这得归功于生肖文化的普及。可正是这种普及，却让我们有了一种错觉：这一套或神话或现实的动物，应该是打从有人出现的那年开始，就被排列好了来供大家崇拜和使用的，不然不能如此根深蒂固。而且，人们喜欢兔子，必然是和生肖文化有关系。

真相当然并非如此。最早记载和如今相同“十二属相”的一部著作，是东汉那个叫王充的人，写的那本《论衡》。可中国人对兔子的爱，却是从更早时候开始的。

首先，咱得看看兔子在中国人的生活里，都扮演过什么角色。

猎物

古时候科技没那么发达，即便进入了农耕社会，也难免有粮食不够吃的时候。或者嘴里馋肉了，上山打只兔子回家开荤也是常有的事。就算不为了吃，也有那么一部分人，扛着弓箭到处射杀兔子来标榜自己的文治武功。

《后汉书》里面记载过一个叫刘昆的人，为了弘扬儒家礼法聚众讲学，每逢春秋都会带着弟子举行飨射之礼，说白了就是摆桌酒席吃点喝点，这期间利用射箭助兴。可他们射箭的目标却不是草靶子，而是兔子，因为那时候的人们都觉得兔子是最好的猎物。据说每次酒席射箭，县太爷都会带着属下若干人等到场站脚助威，为射兔子的人们高声叫好。

祭品

既然兔子可以作猎物，那就一定也可以成为供桌上摆放的祭品。《礼记·曲礼下》列出了八种动物作为祭祀祖先宗庙的供品，分别是牛、大猪、小猪、羊、鸡、狗、野鸡和兔子。作为祭品，虽然是摆个样子给老祖宗“看看”，可也不是随便糊弄的，如果不像牛羊猪狗鸡那样和人息息相关，兔子也不可能成了入围选手。

星宿

在古代的中国，水星有很多个别名，其中一个是辰星。辰星又叫“兔星”。这“兔星”还曾经被刻到过画像石上，被写进了辞赋里面和 “虬龙”“奔虎”“朱鸟”“腾蛇”相提并论。用兔子来为行星命名，可见这位三瓣嘴的朋友在古人的世界里有多被爱戴了吧。

当然了，这些还都仅仅是个开始。依照中国古人的脾气，一旦什么事物和生活关联深切了，那就一定要利用它好好做做文章，凸显出华夏儿女特有的浪漫主义。兔子虽然个头不大，但被古人赋予了众多美好寓意以后，瞬间就显得伟岸并且浑身光亮了起来，因为它们所代表的品质和象征的祥瑞，令很多身边的“好朋友”例如鸡鸭鹅狗们望尘莫及。

《太平御覽》里说，“孙氏《瑞应图》曰：赤兔者瑞兽，王者盛德则至。”《宋书·符瑞志》则讲：“白兔，王者敬耆老则见。” 《艺文类聚》记载：“白兔为瑞”“黑兔为祥” “议者以为黑兔见，水德之祥。”东晋的葛洪写了一本《抱朴子》，他在里面介绍说：“虎及鹿兔，皆寿千岁，寿满五百岁者，其毛色白。” 《新唐书》里也有相关记载：“白狼、赤兔为上瑞，其名物三十有八。”

说了一大套古书里的典故，红色的、白色的、黑色的各种兔子，又是代表德行，又是象征长寿，统统都是吉祥福瑞的代言人。这还没把那些歌颂兔子在月宫里面辛勤捣药、和嫦娥造福苍生的神话传说算进来，也已经很能说明白咱的老祖宗们对兔子的崇拜之情。

既然如此喜欢和崇拜兔子，方方面面都离不开人家，再加上兔子又是多子多福的领头人，让古人羡煞它们的繁殖能力，在生物学还没那么发达的时候，极具浪漫主义风范的中国古人，把这位小朋友编排到十二属相当中，就显得有些理所当然了。

说到这里其实就理解了，是因为人们稀罕兔子，才把它当成了生肖神兽，而不是因为兔子挤进了“十二属相”，人们才开始喜欢的它。

老祖宗做事一向有理有据，既然告诉我们兔子是祥瑞神兽，那么必然会列举众多神兽“显圣”的“实例”来对他们的说辞加以佐证。所以，我们今天就能有幸读到很多关于兔子是如何给人们带来吉祥好运的精彩故事。

唐代的笔记体小说《朝野佥载》的补辑里有个片段：唐高宗乾封年间，有人在镇州东郊野外看见两只纯白的兔子。在古代中国，纯色的兔子特别少见，挺珍贵，这人立马追了过去，好不容易赶上了，正要飞身将兔子拿下，兔子瞬间钻进地里踪迹全无了。这人不死心，就在兔子消失那地方开始挖，挖了约摸有三尺多，刨出来了一对形制精美的铜剑。祥瑞的白兔子引导着路人获得两把值钱的铜剑，甚至很可能那铜剑就是兔子化身成的，这兔子的能耐着实够大。当然这都是神话故事，属于古代的科幻小说，绝对不能当真事来听。

《朝野佥载》的《耳目记》里，还记载了这样一件事：“汉发兵用铜虎符，及唐初为银兔符，以兔子为符瑞故也。”古代调兵，本来都用虎符，到了唐朝，因为要避唐高祖他爷爷李虎的名讳，就把虎符改成了兔符。不过，以兔符代替虎符这事，仅限于唐朝，唐灭亡以后，兔符就又恢复成虎符了。因为老虎毕竟更威猛雷厉一点。可是唐朝人在虎符的替代者上选择了兔子，也很能说明问题：它祥瑞，招人爱。

《辽史·地理志·降圣州》记载：应天皇后梦见了容貌颇好的神人，身穿白衣头戴金冠手执兵杖，身后跟随着十二只神兽。其中有一只黑兔跳到了皇后的怀里，由此，皇后怀了孕，十月之后生下了辽太宗。辽太宗耶律德光当然不会是应天皇后跟一只兔子的娃，之所以把皇后和兔子附会在一起，无非是为了凸显太宗是天命所授而已。

身为一个北京人，在提起兔子的时候，好像怎么也绕不过去那位背着旗子的三瓣嘴神仙——兔儿爷。关于兔儿爷的记载，正史里几乎没有，大多是民间书籍记载和老百姓的口口相传。

话说有一年京城瘟疫流行，月兔受了嫦娥的指派，带着仙药下凡解救苍生。为了不让凡人认出自己，月兔需要随时变换外形，所以他是时而男装时而女扮，今天骑鹿明天驾虎，化装成大夫的样子，走遍京城每一个角落给人们施药治病。辛苦了挺长时间，瘟疫终于祛除，月兔也总算返回了月宫去陪着嫦娥图个清静。人们为了感谢这只中国最神奇的兔子，就用泥塑出了兔儿爷和兔儿奶奶，每年中秋月圆拜祭祈福。据说，这就是老北京兔儿爷的起源。

多伟大的一只兔子，不辞辛劳拯救苍生。拟人化的兔子身上，寄托了普通百姓的美好愿望，祈盼它能给世人带来幸福和吉祥，这其实也是老北京人关于兔儿爷崇拜的心理根源。

癸卯将至，聊了不少和兔子有关的事情，就是希望被中国人看作“祥瑞”的兔子，能在自己当值的生肖年里，给人们带来温柔祥和的好光景。让每一个人都能过好这个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