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 利

(中山大学外国语学院，广东 广州 510275)

引言

良好的跨文化交际能力不仅能帮助学生提高学术竞争力与提升职场竞争力，而且还能帮助学生提升“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的国际传播力与共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全球领导力。因而培养学生的跨文化交际能力成为现代外语教育的核心目标，也是外语教学改革的重要领域。然而，前期调查研究显示国内传统的跨文化交际课堂主要教学内容常聚焦为国别文化知识传授、教学活动开展形式往往以对比各国文化差异为主，直至近期的跨文化交际教学实践仍存在忽视学生的跨文化交际实践体验、缺乏体验性的跨文化实践活动等现实问题。这种教师主导传授文化知识的课堂模式将跨文化交际能力培养简化为文化知识传授，难以引导学生走出狭隘的文化本质主义，容易导致学生形成僵化的刻板思维，无法达到有效地培养跨文化交际能力的目的。因而，跨文化交际教学中如何有效融入跨文化交际体验性实践活动、如何构建实践性教学模式成为教学改革的关键。

针对这一问题，本文以大卫·库伯(David Kolb)提出的“具体体验—反思观察—抽象化概念—主动检验”的体验学习模型为基本框架，设计了基于个人跨文化经历自传的案例写作项目，并以此作为课堂的有机组成部分来驱动构建跨文化交际体验式课堂，以达到有效提高学生跨文化交际能力与高阶学习能力的目的。下文首先综述现阶段跨文化能力培养的课堂教学症结，随后介绍体验式学习以及跨文化经历自传法与案例写作法两种体验式学习方式，最后呈现教学过程中递进关联的四个体验式教学环节。

一、跨文化交际课堂教学症结

跨文化交际能力培养模式总体说来分为教导式(didactic)与体验式(experiential)两大类型。教导式以引导学生学习和认识不同文化为目的，包括理解文化知识与相关文化影响等内容；体验式是指通过模拟跨文化交际的不同场景等方式来提升跨文化交际意识与行为，从而引导学生进行更高效的跨文化学习。高阶交际能力必须通过真实的交际体验来培养，跨文化的交际能力更是应当如此，跨文化交际课堂不仅需要精心设计的教学环节，也需要配合科学合理的体验性实践活动。然而深受中国传统的教师主导与主讲的教学模式的影响，也受限于国内较为单一的文化现状，国内跨文化交际课堂以教师讲解国别文化为主的教导式为主，相对缺乏跨文化交际体验式活动的融入，学生日常生活也缺乏跨文化体验的机遇。

因而如何提高跨文化交际课堂的真实体验性是教学改革的重要议题，外语界的学者们与教师们也就此开展多方探索。例如张丽就此提出访谈实践教学的访谈引导反思的教学模式，学生依据教师制定的跨文化知识访谈大纲来采访旅居中国的外籍人士，学生开展采访、录音、整理、讨论、反思，然后在课堂分享访谈感想；张红玲与赵涵开展了民族志跨文化外语教学，将中国学生和外国专家组合成文化学习小组，给学生提供了跨文化交际的实践体验并提升了学生跨文化能力。他们所提出的教学模式都创新性地拓展了学生跨文化交际的实践经验，对跨文化教学具有良好的借鉴作用。但学生在上述跨文化探索过程中处于较为单一的被动信息接受状态，而且调查统计表明学生最常见的跨文化接触方式仅仅为文化产品类和间接人际接触，大多数地区的学生较难找到外国专家作为采访对象或与外国专家形成学习小组，在其具体操作过程中有资源与地域的局限性。同时，这些教学模式视跨文化体验活动为纯粹的与外国友人的面对面交际活动，而忽视了例如基于互联网的其他类型的跨文化交际体验活动；更为关键的是这些教学活动仅仅作为课外活动开展，并未充分地将跨文化体验活动与课堂教学内容有机结合。

本文将呈现易于操作并具普遍参考意义的跨文化交际体验性活动——基于个人跨文化经历自传的案例写作，通过跨学科借鉴使用案例写作的教学手段融合课堂教学来缓解跨文化交际课堂缺乏体验性的实际问题，并以此来驱动构建跨文化交际体验式课堂。值得指出的是此处“案例”并非对跨文化交际场景简单描述的案例，而是类似在商科、法学、医学等学科常用的标准案例，不仅包含有基于学生真实经历的复杂交际场景，而且包含理解和解决这些困境的文化知识和跨文化理论学术资源，以及利用这些资源对交际困境的分析与可能的解决方案。

二、案例写作项目的设计理念基础

基于跨文化经历自传的案例写作以体验式 学 习理念为指导。体验式学习(experimental learning)作为一种广为使用的主动性学习手段，是跨文化交际课堂教学所提倡的指导教学理念。体验式学习理论大家大卫·库伯(David Kolb)提出的“体验式学习模型”(Experiential Learning Theory，如图1)广为运用在各个学科，他指出学习是一个循环往复的过程，学习者首先在具体场景中通过亲身经历获得具体经验并加以学习；然后对其具体经验进行观察与反思；随后将观察反思的内容进行抽象化与概念化；最后在新的场景中对前期形成的概念进行主动验证。

图1 Kolb体验式学习模型

基于个人跨文化经历的自传与案例写作是跨文化交际课堂两种高度体验式活动，他们可以在教学中有机结合使用。学生的个人跨文化交际经历是具体体验形式，案例写作是个人跨文化经历的最终展现方式。两种高度体验性的教学活动在整个课程中有机结合与相互支撑，驱动并增进跨文化交际课程的体验性。

(一)基于个人跨文化经历的自传法

基于个人跨文化经历的自传法(Autobiography of Intercultural Encounters)是欧盟委员会(Council of Europe)的语言政策部门开发的培养跨文化能力的教学方法，是指教学中引导学生采用个人亲历的一次关键性跨文化经历进行细致自述、逐步反思、深入分析、合理延伸，从而鼓励学生独立，尤其是批判性地反思他们对自身在与其他文化接触时的行为和态度。个人跨文化经历是指学习者与来自其他文化背景的人们的沟通经历，它并不局限于与来自其他文化的人们的直接面对面的跨文化交际活动，而是包括多种形式的跨文化交际与接触形式，例如在社交媒体或论坛与其他文化的人的沟通等；其他文化并非简化的国别文化，而可以是另一区域、宗教、种族或语言形成的不同文化；交际形式既包括面对面的直接交际、也包含各类基于互联网的虚拟沟通。

个人跨文化经历中的不同寻常的关键事件能对一个人产生长远持久的影响，基于个人跨文化经历的自传式回顾首先让学习者选择一次关键的跨文化经历，然后利用欧盟委员会提供的框架性反思表为指导来反思这次经历，从而学会使用这个框架性反思表来思辨其他类似跨文化经历。此方法通过帮助人们反思自身与来自其他文化背景的人们的接触与交往的经历，能帮助学生思考如何在个人的跨文化经历中得体表现、反思学习、后续改善，从而有益地利用这些经历来理解其他文化和学习与来自其他文化的人的交际，课堂实证研究表明基于个人跨文化经历的自传法能提升跨文化沟通中跨文化知识、采取行为的主动性、多元观点的容纳性和对不确定性的包容性，因而广泛应用于跨文化交际课堂。

(二)案例写作法

案例写作法(Case Writing Method)首先在商业、法学、医科等学科的课堂兴起，是用以提高学生参与度与深度思维的实践性学习方法，它是课堂案例分析教学法的延伸与应用。案例写作在教学中能促使学生运用所学知识解决可能面临的实际问题，帮助学生完成从“故事”到“知识”的转变。前期实证研究显示案例写作不仅积极提升学生的学习动机和参与度，而且能有效提高学生的问题解决能力、批判思辨能力、合作沟通能力。由于长期使用的教学案例有滞后性和二手性的弊端，学者们与教师们创新性地转换视角来让学生参与和自写案例，以弥补传统案例分析教学的缺陷，同时增强学生的参与感和体验性。案例写作法是深度体验式活动，是基于事件的亲身经历后的案例化反思，是行之有效的教学活动。它不仅能提高课堂的实践性与提升教学质量，也能深层次地培养学生高阶认知与思维，例如Bailey等人通过让学生对公司实地考察然后进行教师指导的学生案例写作来提升对商科学生对知识的理解、运用、分析、综合和衡量的高阶能力。

在案例教学法广为运用的跨文化交际课堂，案例写作也可被跨学科借鉴。学生利用跨文化经历自传作为案例素材，通过案例学习、撰写、互用、提升、展示、评价等一系列活动，体验真实的跨文化交际过程，思考跨文化交际过程的影响因素与制约关系，探寻跨文化交际的原理与技巧，不仅能有效提升跨文化交际能力，还能促进新事物探索能力、复杂现象思辨能力、专业学术读写能力等高阶学习能力。

三、案例写作项目驱动的跨文化交际体验式课堂

基于个人跨文化经历的案例写作是贯穿整个学期的教学活动，它通过课堂四个环环相扣的教学步骤来支撑和驱动跨文化交际体验式课堂构建。它包括体验式学习四个环节：回顾“具体体验”形成案例素材，开展“初步反思”初试案例分析，利用“抽象概念化”引导案例写作，开展“主动检验”完成案例展示。四个环节在整体教学过程中有序穿插在四个教学周，每次活动结合课程内容占用一周课时。

(一)回顾“具体体验”形成案例素材

具体体验阶段是热身阶段，在此阶段学生回顾或寻找自身已经亲历过的跨文化交际具体经历，教师通过经典案例让学生初步熟悉何为案例要素、案例分析、案例写作。学生回顾自身亲历过的跨文化经历是体验式学习的起点，是为案例写作寻找素材的热身准备阶段。跨文化交际既包括面对面沟通，也包括虚拟沟通。教师一方面鼓励回顾已有经验，另一方面也要为学生创造跨文化交际经验。教师可以鼓励学生主动接触外教、留学生以及其他文化差异地区的学生形成学伴，或者建议学生主动在餐厅、协会活动、学术会议等场合结识外国朋友；教师也可指导学生使用网络论坛或社交媒体结识其他文化背景的人，以解决现实生活中跨文化交际资源缺乏的问题。社交媒体也是电子化沟通时代跨文化能力发展的有效途径，且不受时间与地域限制，每一位同学都能在互联网找到丰富的资源与适当的机会。在相对文化单一的中国学习环境下，跨文化经历任务是促使学生主动寻求跨文化沟通的激励措施，也是同伴间相互学习拓展眼界的良机。

教师同时还可结合相关教学内容准备经典跨文化交际案例，通过教学案例让学生初步熟悉案例要素、案例分析原则、案例写作方法。学生在课堂阅读案例后，分组进行案例梗概复述、案例分析讨论、解决方案展示，然后教师点评与延伸讨论，在此过程中鼓励多样化答案与学生积极参与。在案例阅读阶段能辨别案例三大基本元素：包括人物、场景、故事主线以及问题焦点的案例背景；用以分析问题的实证数据、文化知识、理论研究等资源进行的案例分析；对相关问题多维思考的案例解决方案。在案例分析讨论阶段，利用并改进Siciliano与McAleer提出的互动式案例分析法从三方面来引导学生：提出更好的观点或方案以提高解决问题的能力和阐述观点背后的原因或后果以提升思辨能力和引用学术文献支持个人观点以培养学术素养。本阶段能培养学生通过阅读经典案例识别常规案例的结构元素，通过案例分组讨论实践来提高对案例的问题意识，以及通过了解案例分析的讨论原则提高案例写作能力。

(二)开展“初步反思”初试案例分析

初步反思是准备阶段，在此阶段学生回顾与思考自己的一次关键性跨文化交际经历、利用欧盟委员会提供的跨文化交际经历反思表来初步反思此次跨文化经历；教师指导学生熟悉案例写作三大内容模块。学生利用跨文化经历反思表的纲要式问题来反思个人自身经历的三个部分：回顾交际场景与感受、反思交际行为与原因、总结经验与启迪未来。跨文化经历中的关键事件能对人产生长远持久的影响，利用这个框架来反思个人跨文化经历能从多方面提升跨文化交际能力，例如通过思考问题“换位思考他者感受”可以帮助学生学习从对方角度考虑问题，从而产生共情与尊重差异，逐渐包容交际过程中的不确定性，最终在态度方面提高了跨文化交际能力。

在此阶段教师应指导学生了解经典案例写作的三大基本要素。通过综合借鉴其他学科对将案例写作内容结构的要求，跨文化交际案例写作要求具备如下三大模块：(1)案例背景：清晰准确而详实地呈现案例相关背景，能有效复述或呈现案例的故事线，能清晰辨别案例体现的问题或焦点；(2)思考分析：能提供类似经验、实证研究、相关学术理论等资料，以有效说明跨文化交际差异或跨文化沟通问题的原因；(3)解决方案：对案例中的问题能提出自己原创性且有理有据的解决方案，能为其他类似跨文化交际情境提供启迪与借鉴。

(三)利用“抽象概念化”引导案例写作

抽象概念化是完善阶段，在此阶段学生结合课堂所学跨文化交际知识与理论对个人跨文化经历进行深入分析与理论诠释，教师依据案例写作四大原则指导学生完成案例撰写。教师在学生案例撰写的过程中提供帮助与建议，并指导学生核查是否符合案例写作四大原则。结合其他学科案例写作的原则，跨文化案例写作要求遵循如下四条指导性原则：(1)真实性：案例基于小组成员的某一个真实的个人跨文化经历，对时间、地点、情节等细节有真实且详尽陈述，具有一条故事主线。(2)典型性：应选取小组成员中最有典型性的个人跨文化经历作为案例基础，能反映文化间差异而导致的交流过程中出现的问题、感受、挣扎与努力。(3)问题性：案例包括跨文化经历中体察到的因文化差异导致的一个或多个问题，能通过思考和解决问题提升跨文化交际能力。(4)启迪性：所描述案例能给未来跨文化交际行为带来参考与启迪，让人在未来跨文化交际中留意到该方面的问题以及学会如何反思和应对。

学生通过将自身跨文化经历形成案例写作的三大常规模块内容：描述个人跨文化经历、利用所学知识来思辨性的分析原因、提出跨文化经历问题的多元方案，在此过程中完成对跨文化经历的抽象概念化与所学跨文化知识的深度内化。

图2 基于个人跨文化经历自传的案例写作项目的体验式教学活动步骤总览

(四)开展“主动检验”完成案例展示

主动检验是完成阶段，在此阶段学生在课堂进行案例展示并开展延伸讨论，其他学生就展示案例利用自己所学知识提出各自见解，达到互用案例来检验所学知识的效果。教师根据事先公布的案例内容维度、呈现维度、价值维度三大维度十个方面的标准进行当场评分并给出评价及建议。评分标准参照商业案例评判标准、依据跨文化交际课堂特色而制定。案例的内容维度标准包括情景呈现的多元性与真实性、场景与人物的生动性、主要事件的可辨性、问题的可解决性、解决方案的可行性与多种解决方案的可能性、解决问题所需资源的丰富性等六个方面。案例的呈现维度包括语言引人入胜的渲染性与详尽细节的中肯性、展示的准备充分且语言自如流畅等两个方面。案例的实用和学术价值维度包含案例具备带给未来跨文化交际实践的启迪性与案例具备对跨文化学术研究的借鉴性两个方面。

课后学生根据同学与教师意见修改案例，再将案例上传到共享平台供其他同学学习与投票。学生投票选择三到五个最优案例以供下一年学生使用和参考，获选最优案例将得到额外的分数奖励。此部分的目的在于展示、检验、提升、完善写作的案例成品，并让学生通过在平台的教师评价与同伴评分获得探索与努力的回报感。

上述基于个人跨文化经历自传的案例写作项目依据体验式学习环节设计而成，见图2所示，四个环节均由个人跨文化经历自传法结合案例写作法有机结合而成：(1)在具体体验阶段，学生回顾或寻找自身亲历的跨文化交际经历，教师通过经典案例引导学生熟悉互动式分析法初步并了解何为案例要素构成、案例分析方法、案例写作元素；(2)在初步反思阶段，学生对自身跨文化经历自传进行细节与感受、行为与原因、经验与启示三个方面初步反思，教师引导学生熟悉常规案例所必需的背景梗概、思考分析、解决方案三大元素；(3)在概念化阶段，学生自身经历运用跨文化知识理论进行分析与写作、形成跨文化交际知识的概念化理论化，教师指导学生遵守与检验案例写作的真实性、经典性、问题性、启迪性四原则；(4)在主动检验阶段，学生将自身跨文化案例展示分享与深入讨论，通过其他同学的各类案例来探讨检验自己所学跨文化知识与理论。教师使用内容维度、呈现维度、实用或学术价值三大维度对学生案例评分，给予专业评价与改进建议。学生根据建议修改后提交案例成品或终稿，全班评选与展览最优案例，为学生提供展示的舞台与相互检验学习的机会。

注 释：

① 跨文化交际经历反思表：http: //rm.coe.int/autobiography-of-intercultural-encounters/16806bf02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