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荣里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北京自然辩证法研究会副理事长

贾珠是李纨的丈夫，王夫人的儿子，宝玉的哥哥。宝玉挨打，李纨是和婆婆王夫人哭了一番的。“大菩萨”李纨是喜欢做好人的。赵姨娘的弟弟去世了，李纨张口就赏钱四十两银子，根本不顾忌该赏二十两银子的老规矩。

甘心守寡属于节妇的品性，有从一而终的特质，这也是封建社会推崇的丧夫女人的节操，因此，李纨给多数读者带来的是槁木死灰般的感觉。一方面，是由于封建礼教的束缚，另一方面，也能看出李纨内心所秉持的原则。读者如若把李纨当作一个木头疙瘩，那就是对李纨的误读。

第一，李纨毕竟是一位尚在青春期的女子，有着无法抹去的鲜活性格。她富有生活情趣。在大观园里，她是有独特品格的女子，她热心经营诗社，为诗社出谋划策，团结众姊妹，就是青春火苗尚未熄灭的一个明证。

第二，李纨凭借自己的特殊地位，作为贾珠的遗孀、宝玉的嫂子、众丫鬟的尊者，她自有别人所不具备的发言权。譬如，她几次揶揄王熙凤，为平儿打抱不平，话里有话、绵里藏针，让王熙凤这个性格火辣的人也拿捏不住，最后只好乖乖就范。李纨的语言技巧契合自己的身份，说出来就有分量。在宝钗、宝玉、黛玉的诗作中，她愣是不怕得罪人，评出个一二三等来，明确宝钗第一、黛玉第二、宝玉第三，从中也不难看出，李纨重德不重才的原则。每次评诗，她都对宝钗和黛玉褒贬得当，彰显出了做嫂子的风范，也能看出李纨骨子里的鲜明态度，以及她做人做事公正的风格。

第三，李纨具有同理心，能够体察别人的苦痛。例如，她遇到大观园里各类人物生老病死时，会哭笑分明；对贾母的孝顺，也能从细节处体现得淋漓尽致，更知道一个孙媳妇的言行、地位，一举一动都不会有半点差池；当遇到众人在贾母丧礼期间出现不尊之举时，李纨又说出让人警醒的话来，这足可以看出，李纨富有一颗相对公道之心。

第四，李纨尽力做好身边事的风格，是由其从小家教过严、早年丧夫的经历所决定的。之所以能“侍亲养子” “针黹诵读”，与她自幼接受“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教育有关。作为国子监祭酒李守中的女儿，李纨也算是“官二代”，自小读过的贤女书，在她一生的为人处世中都发挥着作用。丈夫在世时，李纨相夫教子；丈夫去世后，她也能恪守妇道。从李纨的行事风格来看，她做事会很有专注力，也容易达成相应的目标。所以，起诗社时，李纨“自举掌坛”，这种毛遂自荐式的举动，让人感到李纨具备责任意识。因此，当凤姐卧病时，就有了王夫人“将家中琐碎之事，一应都暂令李纨协理”的安排，没有李纨的精明内秀，就没有“素服李纨的人”。李纨和王熙凤不同的是，她具备较高的情商，而王熙凤讲究智商和法治。李纨的情商学，颇符合儒家之道，王熙凤的法治思想，则有些类似于现代企业管理的风格。在现代中国企业里，将李、王二者的优势结合，方为管理的上策。单凭李纨的情商，管不好企业；如果一味按王熙凤的制度管人，也未必是管理中国企业的上策，因为中国文化中的人情文化不会轻易得到消解。在现代企业里，王熙凤更适合任董事长，李纨更适合做工会主席。

第五，李纨对金钱的计较有其两面性。一方面，失去丈夫的日子需要精打细算，按王熙凤的算法，李纨的收入在贾府中算高的，一个月十两银子，加上小儿子贾兰的十两银子，足足二十两。园子年终又有分例，“一年通共四五百两银子”，有红学专家认为李纨结社时提出凑份子钱，暗含了李纨吝啬的性格特征；另一方面，按现代企业的生存法则，共生、共享也算现代企业的生存之道。年轻人AA 制已经成为时尚，这也显露出了李纨的平等思想，至于她到底吝啬不吝啬，尚可争论。单就李纨对金钱的态度，倒是符合正常的逻辑推理，曹公所塑造的人物，能有这种思想，也是难能可贵的。

第六，李纨教子有方，与其望子成名的育儿观有着扯不断的关系。如书中写到：贾兰严格进行骑射训练，李纨结社从不带贾兰，平时严格要求贾兰读圣贤书等，从中均可体会到一位寡母的良苦用心。丈夫死后，李纨的地位一落千丈，连宫廷堆纱花也拿不到，但这并没有让李纨潦倒不振，她精心培养儿子，成就了贾兰的中举。纵观其母子目标的达成，正是封建社会追求的正统结局。正如对李纨的判词所写：

“桃李春风结子完，到头谁似一盆兰。

如冰水好空相妒，枉与他人做笑谈。”

判词对李纨的一生做了总结，体现了她一生对贾兰的培养成就和对她品行的赞美，也对李纨的经历充满悲悯之情。在曹公笔下，李纨自有一番独特的神采，她自号“稻香老农”，超然在养护之乐、欣然在稻香之内，度过人品清明的一生。养子之乐、情融众人、恪守妇道，都是李纨所追求的。

我请教红学家和喜欢《红楼梦》的初学者，假如将李纨放到现代企业里，给她一个什么岗位最合适？有人认为做董事长合适，有人认为做工会主席合适，还有人认为做出纳最合适。

我认为，李纨无法驾驭董事长这一角色。现代企业的董事长，不能只懂得对内管理严格，更要懂得内外互通的重要性，也要有和谐共生、共享的意识。李纨注重内敛、修身养性，不乏精明，但和王熙凤相比，毕竟还是少了些杀伐决断的能力；现代董事长的知识面要宽，在掌握多元化知识的同时，还要掌握国际化的管理技能。以李纨的文化底子，无法胜任此职。倡议李纨做出纳的红学研究者认为，李纨精于算计，是一个理财高手，这是对李纨单一才能的认可，容易忽视她的综合才能。综合考量，我倒是愿意做一个折中的选择：让李纨去做一位工会主席。

李纨的情商之高，情治本领之强，适合现代企业工会主席的要求。遇事不慌不乱，说话情理交融、以情感人，很容易促成事情的成功；做事一碗水端平，不以个别人的喜好为标准，而是公正评判，容易让人信服；拥有能够专注和聚焦的本领，又容易成就一件事；在维护员工根本利益上，喜欢借事说理，容易帮助她达成既定的目标，这也是现代企业工会主席的分内之事。李纨有良好的家风、养子成功之法，足以惠及员工的家庭。真实、本分、热情、同理心、责任感，再加上教子有方，都是做工会主席通用的看家功夫。李纨者，好人也！工会主席需要好人去当，才能上下有交代，前后有过渡。李纨做工会主席，当能胜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