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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需求

2022-12-18富大人

第一财经 2022年12期
关键词:理工科才华男士

富大人

初夏的时候,我见了小茗的相亲对象一回。我们认识虽已十余年,对她的感情生活却只有影影绰绰的了解。这些摇摇晃晃的恋情,大部分不了了之,来不及有个正式点的介绍,就已经成了泡影。

时间一来二去,拖到了三十七岁。年龄面前,高挑、清秀、聪慧,这类闪光点也都跟着蹑手蹑脚起来。一个人过原本是无所谓的,稳定的工作加上没有房贷的本地人属性,后顾之忧是没有的。但小茗还是希望有个和气的家庭,最重要的是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年初,她在一个小众一点的相亲软件上遇到了一个年纪相仿的人。理工科的博士,在高校教书,身高1米8,毕业院校Top 2。线上线下聊得都还行。

小茗问我,有没有时间,要不一起吃个饭,顺便也帮着看看。我们约在了一个京味风格的餐馆,那里幽静,饭菜也过得去。

坦白说,我看人也没有什么能耐。1米8的个头都没有感受出来,何况其他。落座后,小茗挺照顾他,给他点了一道甜食。三人扯了一些有的没的,气氛常规,谦虚客气。要说多有意思,那自然是不够诚实的。

他提到自己母亲希望再婚的事。他父亲已经逝世8年,母亲是运动健将,活力四射,同时又是厂花级别,所以身边不乏追求者。“有个伴也挺好,你不太乐意是吗?”他没有否认。“要我说多乐意,谈不上。我也不公开表态反对。但如果想让我主动去说,妈妈你另找一个老伴吧,我不会的,不管我妈有多希望我来说这样的话。”“为什么?”“老年生活中忽然多一个人,不确定性实在太多,没有这样的必要吧。昨天或者今天看起来是他在陪伴你,照顾你,说不定明天或者哪天他就晕倒了,那么接下来呢?”

他分析得不错,不过,妈妈的晚年到底谁说了算呢?她将来住哪个城市,跟着自己呢还是独自一人在外地呢?我看他暂时也没有处理这种不重要的事情的意思,只要生活如同过去,不起太多的风浪即可。

维持了两个半小时的客套之后,晚餐差不多进行到了收尾阶段。男士起身去了一次厕所,他走后,小茗悄悄凑过来说:他离过一次婚。短暂的婚姻史。据他说是女方家里不同意。过了一会儿,人又回来了。大家继续扯了几句不咸不淡的,饭店里人渐稀少。小茗起身,我也起了身,她拦住我,不肯让我买单。坐在内侧的男士,表情平静。最后,小茗结了账。大概三百来块。我们在停车场道了再见。6月的晚风,不疾不徐。回到家后,我的家人围过来热切地想听下文。他们也认识小茗。“小茗这样的女孩,真是值得一个好人家。”我母亲提起她就会直抒胸臆。她念念不忘的细节是有一年小茗来家吃饭,拎了两大盒土鸡蛋。年轻人里懂礼数的可能已经不多,这件事令她难忘。当听说相亲对象在高校教书后,连连点头,这下可以放心了。“见了人怎么样?”

我说还行,看着不错。然后呢?大家不满这样的梗概。我只好多说了几句,家庭情况,里里外外铺陈完,“但是吃完饭,他没有起身结账。”

大家听到这,没有接话。我母亲的表情我猜不透,我丈夫啊了一声,但也没继续再说什么。

7月的一天,小茗微信我:周末去医院做了个孕前检查,男友可能是弱精,感觉我的核心需求被撼动了。

7月底的时候,小茗说提了分手,“这个月他三天两头数落我,贬低我的才能、趣味、情史等,估计是弱精的事让他很焦虑,而且他说如果他找个二十来岁的,就不存在这种问题。隐约觉得人格上多少有些障碍,我精神状态也比较弱,没有能力与这种人维持关系。”

8月初,相亲对象在微信上找我说话。希望我帮忙周旋,他剖析了一顿自己,也鞭笞了一番灵魂。他说他对她很满意,被提分手才意识到严重性,自己太蛮横,一直期待她让步,终于到了临界点。此后的几周里,我每天都能收到他的感悟、反省以及触景生情。与此同时,小茗收到了7页的长信,信中既分析了细枝末节,也教她如何更好地做人。

比起那些少言寡语的理工科男士,他的表达力相当不错。看上去也好像比较诚恳地在审视这件事,对这段关系,也正在全力以赴地挽救。他恳请我帮他跟小茗说说:婚姻两性关系,没那么容易也没那么复杂,还是应该乐观,相信配偶。她之前对我的满意度太高了,我没摆正位置。现在是不错的重新开始的机会,我觉得她应该再给我一次机会,不然还是挺可惜的。就算没有孩子,我曾经跟她说“我跟你过是最好的选择,也没有非要她做试管一类”。

我说好,我会传达的。他说我不是请你转达哈,是请你帮我说话。我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肯定我可以来扮演此种角色。大约三分钟后,他补充了一句:非常感謝了。一个小时后,他说:越来越觉得自己好差,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无地自容了。

4天后,他说hi,您最近跟小茗有联系吗?我这些天没敢打扰她,您觉得她想分手的态度很坚决吗?我说这几天没有联系,我感觉她觉得您强势,她有些累。

“嗯,我确实可以多让着她,之前太较劲了。比如最后吵的一架,我说我喜欢有才华的人,她说我没才华,过了一会儿,她说她前男友就没看中她的才华,只是喜欢她这个人本身。你要找有才华的人,那人不是我。我说好吧,你没有才华,一点也没有。然后她一宿没睡,接着就提分手了。我是后来才意识到,为啥她发了那么大的脾气。我觉得她需要我恰到好处的强势,我想让她看到一些我的改变和努力。她把我微信拉黑了,她指出我的问题,我认账,我觉得那些也不是我的核心需求,我至少可以相当大程度地改变。她之前指出过,我没重视,现在我懂了,我说可以改。她觉得我改不了。我觉得不能一次机会不给啊。”

“核心需求”四个字在无数个“我”里一闪而过,这位朋友心里真是一点数都没有。女方只想要一个合法的孩子,一个情绪稳定的孩子的父亲,大半年能堆积多少情感?你要是温良恭俭让倒也罢了,兴许还可以苟一苟。我选择了继续沉默。回什么都不合适。好聚好散打出来,又删了。

9月,小茗说他在电话里跟她父母吵起来了,然后又来道歉。10月底的时候,她说他的母亲过来看她。在她单位门口见了一面,还哭了一鼻子,说她儿子都瘦了。“我们都很客套很假,她目的是劝我珍惜跟他的关系。但是我送她去地铁的路上,她看见银杏树好看,让我给她拍张照,摆了很多姿势。非常一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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