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冯颖星

冷 清

这个夏天，在河南驻马店平舆县卖房的卫峥遭遇了职业生涯里最惨淡的销售季。循着既往的经验，这原本是一年中最忙碌的季节之一。五一、端午假期轮番上阵，在外地工作的人们趁着这几天返回老家，带着在外辛苦打拼积攒的积蓄，只用20 万元左右，便可首付县城的一套住宅。这几日，房子的折扣降到了最低，买房还送家电，但这些动作在2022年似乎都失效了。

当地楼市已经一段时间没有激起水花了。不止一次，卫峥把电话拨出去，电话另一端的声音传来，说自己还在外地，“回不去”，还有人说，“从春节离开家到现在，没挣到钱，咋买？”

县城的一套房子到底意味着什么？一个当地体制内的人士说，“没房，姑娘连你的面都不会见”。他是县城人，家里有一栋4 层的自建房，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相处3 年的女朋友还是以他在县城没有商品房为由和他分手。

在河南驻马店地区，2020 年平舆县房地产开发增速为14.6%，是该市房地产开发增速最快的区县。平舆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县，却浓缩着很多县城的这幅图景：一批又一批的年轻人离开县乡，去往更高线的城市，但他们又依赖家乡的资源保障自己以及下一代的生活。他们掏空几个钱包回县城买了房，像是买到一张通往更好生活的入场券，而那些房子本身，大多数时候，可能是鲜少居住的钢筋水泥。

100 万元

在当地，流传着一个说法，如果家里有儿子，那么构成他婚姻的必要条件是100 万元的启动资金。把这100 万元拆开，县城的房子是首要必需品。

为了挣到这100 万元，很多年轻人要离开老家。在卫峥工作的楼盘，近半数女销售员的丈夫在南方做防水，这也是平舆最重要的支柱产业之一，起源于20 世纪五六十年代。20 世纪90 年代，沿海城市大规模的城市建设如火如荼，凭借着25 万防水大军的劳务输出，平舆也有了“防水之乡”的称号。

卫峥给记者算了笔账，假如一家4 个劳动力，留下一个看孩子，其他3 个人都出去做防水，一个月能挣3 万多元，不到两年就能在平舆县城买套房子。更有头脑活络的，早早完成从“打零工”到“揽工程”的角色转变，成了平舆最富有的一批人。

这些年，很多县城都在大张旗鼓建新区，现代楼房开始成为县城人群的标配。人们从大城市返乡买房，而后继续涌入大城市，进行新一轮的打拼。县城的房子，某种程度上是这些人们衣锦还乡的标志物。

房子买在县城，人却在外地。大多数时候，他们不得不与子女分离。如果带着子女一起去大城市，则意味着更多的家庭经济消耗，“100 万”目标的实现时间要被拉长。

买房是获取优质教育资源的最直观的手段。近两年，平舆县推行划片入学，城区里有房及住、户一致的孩子会优先录取。几年的时间里，常住人口60 万人的平舆县，城区里小学的数量已经扩建至27 所。县城因房地产而对乡镇生源的虹吸也更明显。

回 归

一到春节，在外务工的年轻人像候鸟一般，从四面八方集中迁徙回乡。大多数时候，他们不会在县城停留，而是直奔村子里的老家。于是，你会在县城看到这样一幅图景，有人买了多年的房子，一天都没住过。

最近河南其他县市的大蒜换房、小麦换房的戏码并未在平舆上演。在南方的一些县城，还有西瓜换房、水蜜桃换房，销售手段同样怪异，但也不难理解这背后的鲜明意图：吸引农民来买房。房地产商知道县城的房子到底要卖给谁。在过去的十多年里，农民是县城城镇化的强大助力者，几乎撑起了县城的楼市。

早几年，每隔一阵，当地的一位村干部王怀礼总能见到城里来的中巴车，楼盘销售员们天花乱坠地讲上一通，便带走村民们进城看房。但现在，销售们开来的小汽车已经没多少人再上了。

王怀礼粗略地盘算了一下，在他们村，共有80户人家，他知道的，有50 多户在县城里已经买了房。他感觉，留给县城房的农村购买力，已经远不如从前那么充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