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宇琴，汪 瀚

（1.安徽中医药大学，安徽 合肥 230031；2.安徽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安徽 合肥 230031）

帕金森病（Parkinson′s disease，PD）是最常见的神经退行性疾病之一，严重影响中老年人生活质量[1]。左旋多巴类药物是治疗PD的“金标准”药物，也是引起帕金森病异动症的主要影响因素，故帕金森病异动症常被称为左旋多巴诱导的异动症（L-dopa induced dyskinesia，LID）。帕金森病异动症主要以舞蹈症、肌张力障碍样动作等为临床表现，病变累及躯干、四肢及头面部[2]。服药5年，近50%的PD患者开始表现异动症状，而服药10年以上多数患者出现相关症状，严重时甚至有致残性[3-4]。帕金森病异动症可加重PD患者的病情，同时也加大了患者的经济负担。目前，帕金森病异动症的发病机制尚不清楚，临床如何有效治疗异动症状的方法也仍不明确[5]。

在帕金森病异动症的治疗方面，中医药可针对多重药用靶点发挥不同的作用机制，明显改善临床症状，且不良反应少，治疗方面有西药不可取代的优势[6]。PD可归于中医“颤证”范畴，其基础病机多为肾阳虚和肝血虚，帕金森病异动症为其病久之变症，为药毒所致。

汪瀚系安徽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副院长，安徽省第4届“江淮名医”，安徽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主任医师，安徽省中医科学院中医脑病防治研究所副所长，国家中医药管理局中医药重点专科（脑病科）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人，中华中医药学会脑病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中国中西医结合学会神经科专业委员会委员，中国民族医药学会脑病分会副秘书长。其从事临床工作20余年，医术精湛，经验丰富，擅长治疗PD、肝豆状核变性、失眠、头晕、头痛及脑血管疾病等。其认为帕金森病异动症病机以阳虚风动为主要特点，提出温阳息风法临床收效良好。本文探讨汪师运用温阳息风治疗肾阳虚型帕金森病异动症的机制，并介绍汪师运用八味止颤方治疗帕金森病异动症的经验。

1 中医病因病机

帕金森病异动症为PD的一种运动并发症，其以不自主运动为主要特点，与PD同归于“颤证”“内风证”范畴。《素问·至真要大论》言:“诸暴强直，皆属于风。”“诸风掉眩，皆属于肝。”“诸寒收引，皆属于肾。”其中“强直”“收引”“掉眩”与帕金森病异动症症状类似，并指出其病机与肝肾有关。《素问·脉要精微论》曰:“头者精明之府，头倾视深，精神将夺矣……腰者肾之府，转摇不能，肾将惫矣……骨者髓之府，不能久立，行则振掉，骨将惫矣。”肾藏精主骨，生髓充脑，肾虚则肾精衰竭，脑髓空虚，遂出现头部躯干前倾、肢体转动不利、行则小步前冲等症状，故帕金森病异动症发生与肾密切相关。《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记载:“肾生骨髓……在变动为栗。”“栗”意为颤抖。《伤寒论》言:“服之则厥逆，筋惕肉。”“发汗则动经，身为振振摇者。”指出阳虚与颤证关系密切。

汪师认为，治疗帕金森病异动症当从阳虚风动论治。阳生于下，充盛于中，宣散于上，阳气浮动，则一阳升，阳气升而卫气得充。阳气充足，通过气化作用化为精微以充养神气，亦能温养、坚固筋骨；若阳气不足，无力气化布施，筋脉失去温养，则会出现震颤等动风之象。肾阳为一身阳气之本，能推动激发脏腑经络的功能，肾阳亏虚，母病及子，则肝木失养，失于条达，内风始生；肾乃水寒之地，阳气虚衰，不能潜藏，虚阳浮越，引发肝木振掉；肾阳亏虚，火不生土，中土虚衰，水湿泛滥，阻滞气机，乙木代偿强行推动，郁而化火，泄而为风，此为内风，导致筋跳肉；肾阳厥而来复，鼓动筋脉，亦可引发内风。帕金森病异动症多在中年后发病，汪师认为，其发病与肾阳不足有关，阳虚风动为主要病机，尤以肾阳虚为主。

2 治则治法

肾居下焦之地守命门，肾阳主管一身之阳，其温煦、推动、气化功能正常，方能化气生神于外，温脏腑于中，充髓养血于内。因此，肾阳虚衰可导致一系列全身症状，如肾阳亏虚，无力推动津液运行，可导致便秘；脾肾阳虚，统摄水液无权，可见口角流涎；肾阳不足无力温煦心阳，则见心悸不寐；肾阳虚衰，无力蒸腾水液，膀胱开阖失度，则见尿频等症状；阳气亏虚，温煦功能失常，不能柔养筋脉，则出现筋脉挛急，强直不能为用，甚至姿势异常。帕金森病异动症多因肾阳虚衰，阴阳失调，脏腑功能失常，筋脉失养所致，故临床可见头摇肢颤，手足徐动，出现舞蹈样、刻板样运动，甚至表现为持续的肌阵挛和肌肉收缩等。汪师认为，当从温阳息风论治，且以温补肾阳为主，以达平衡阴阳、补益脏腑、调达气血之功，阴平阳秘，诸风自息。

3 遣方用药

汪师在多年临床用药基础上，创立八味止颤方，临床疗效显著。八味止颤方既补肾之阳气，以肾之阳气温养枯竭之筋脉，又息风止痉，标本同治。该方由肉苁蓉、白芍、乌药、益智仁、山药、何首乌、钩藤、天麻8味中药组成。方中肉苁蓉、益智仁温肾助阳，直中病因之所在；制何首乌填精益髓，使肾精充足，肾阳化生有源；白芍、乌药一收一散，收而养肝体，散而助肝阳，合肝体阴而用阳的特性，肝体得养，风亦自息；山药补肾固精，补脾益胃，滋养肾中精气，同时佐制肝木，防止相火妄动；钩藤、天麻合用，共奏息风止痉之功。诸药合用，阴中求阳，取其“少火生气”之意，体现水火相济、阴阳和合之功。临证加减用药时，汪师常加淫羊藿3～6 g、泽泻8 g。淫羊藿能启肾阳，但不可多用。泽泻降相火而制虚阳浮动，阳降风息，诸症自消。

现代研究显示，肉苁蓉中的松果菊苷能改善PD大鼠海马及纹状体的细胞外液中单胺类神经递质含量，从而发挥治疗PD的作用[7]。益智仁挥发油可降低PD小鼠体内多巴胺的分解，保护纹状体多巴胺神经元，达到治疗PD的作用[8]。天麻素可能通过提高PD小鼠抗氧化能力，保护脑内多巴胺能神经元，从而改善PD小鼠运动障碍症状[9]。

4 病案举隅

患者，男，76岁，2020年9月25日初诊。主诉:双上肢及头部不自主抖动6个月余。患者7年前无明显诱因出现右上肢抖动，安静时明显，不能控制，伴行动迟缓，身体强直，言语稍不利，于合肥市某医院就诊，诊断为PD，予以美多芭、金刚烷胺、吡贝地尔缓释片口服治疗，病情较平稳；半年前患者出现双侧上肢及头部不自主抖动，无法控制，一直未接受系统治疗，现为求进一步治疗，求诊于汪师。刻下症:表情淡漠，头部及双上肢不自主抖动，行动迟缓，持物不稳，头部及肢体震颤，起动、转侧、站立稍困难，身体前倾，慌张步态，言语稍不利，口角偶有流涎，四肢肌力Ⅳ＋级，肌张力增高，双足冰凉，腰腿痛，乏力，偶头晕，纳尚可，夜寐差，便秘，小便可，舌淡，苔薄白，脉细弱。西医诊断:帕金森病异动症。中医诊断:颤证。证型:肝肾阳虚，虚风内扰。治法:温肾养肝，温阳息风。方剂:八味止颤方加减。方药组成:肉苁蓉片15 g，白芍15 g，乌药15 g，益智仁15 g，山药15 g，钩藤15 g（后下），天麻12 g，制何首乌15 g，枸杞子30 g，炙甘草15 g，黄芪30 g，丹参30 g，延胡索15 g，煅龙骨30 g（先煎）。15剂，水煎，每日1剂，分早、晚温服。

2020年10月11日二诊:患者头部及双侧上肢不自主抖动较前稍缓解，腰腿疼较前缓解，大便较前通畅，口角偶有流涎，睡眠一般，腰腿痛较前好转，肌张力仍高，双足冰凉，纳差，舌脉同前。治疗在上方基础上去丹参、延胡索，加珍珠母30 g（先煎），炒山楂、鸡内金各15 g。15剂，煎服法同前。

2020年10月27日三诊:患者头部及双侧上肢抖动明显减轻，腰腿痛消失，口角流涎消失，肌张力尚可，乏力症状较前明显好转，行走持续时间较前延长，双足冰凉感明显好转，纳食较前好转，睡眠一般，二便尚可，舌淡，苔薄白，脉细。二诊方去乌药、鸡内金、炒山楂、天麻、黄芪，继续服用15剂，煎服法同前。1个月后随诊，患者诸症好转。

按语:患者初诊时头部及双侧上肢不自主抖动，自诉口服左旋多巴类药物达7年余，症状渐进性加重，考虑诊断为帕金森病异动症。根据双足冰凉、腰腿痛、乏力、偶头晕、夜寐差、便秘，结合舌脉象，辨证为肝肾阳虚、虚风内扰证，给予八味止颤方加减以温肾养肝、温阳息风。方中肉苁蓉、乌药、益智仁温肾阳，白芍补肝血、柔肝舒筋，钩藤、天麻平肝、息风、止痉，制何首乌、枸杞子滋肾益精，山药补肾固精，黄芪补中益气，丹参、延胡索活血化瘀，煅龙骨镇静安神，甘草调和诸药。诸药合用，使精血内生，瘀血消散，肾阳渐复，脑窍与筋脉得养，内风自息。二诊时，患者腰腿痛较前好转，汪师考虑经过2周治疗，患者体内瘀血已消散，故上方去丹参、延胡索，患者睡眠欠佳、纳差，故加珍珠母安神，炒山楂、鸡内金和胃。三诊时，患者头部及双上肢抖动明显好转，乏力症状消失，双足冰凉感消失，纳食佳，汪师考虑肾阳得以温养，故在二诊方剂上去乌药、鸡内金、黄芪等药物。

5 小结

汪师结合PD的病因病机，提出从温阳息风论治帕金森病异动症，善用八味止颤方，结合患者临床症状随症加减，用药精炼，每每患者持方欣然而归。汪师深知帕金森病异动症患者的心理，针对不同的心态、情绪问题，给予合适的引导，有助于提高疗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