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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抢人”?移民政策之变

2022-12-04赵菀滢

南风窗 2022年24期
关键词:瑞典移民国家

赵菀滢

11月15日这一天,世界人口突破80亿大关口,跨越了一个历史性的里程碑。联合国的报告指出,对于贫困国家来说,持续的高生育率导致的人口快速增长,既是其发展缓慢的表现,也是其原因。但对于部分发达国家来说,人似乎还远远不够,“缺人”反而是它们经济增长乏力的原因之一。与全球人口突破80亿同时出现的,是不少发达国家的移民政策正百花齐放,一场全球“抢人”竞赛悄然拉开帷幕。

历史上大动荡、大变革时代,往往也是人口大流动时期。但与历史上不同的是,如今的人口流动,更显眼也更具有影响力的,是某些国家出于经济发展和国际竞争的需要而争相吸引高素质人口。当然,也有民粹政治操弄下的反移民冲动。在可预见的未来,世界主要国家移民政策的变化及其实施效果,很可能成为影响国家发展后劲的一个重要因素。

“在我看来问题很简单,加拿大还需要更多人。”11月1日,加拿大移民部长肖恩·弗雷泽宣布了一个历史性的移民新政策目标—在未来3年内吸纳145万新移民,数额分别是2023年46.5万、2024年48.5万、2025年50万。

弗雷泽当天在多伦多附近举办的新闻发布会上表示,为了满足劳动力的需求、重新平衡人口趋势,加拿大“必须继续增加人口”。值得注意的是,在新政策宣布的前5天,加拿大人口普查公布的最新数据显示,移民人口已经占加拿大总人口的23%。这意味着,每5个加拿大人中就有1个是移民,已是自1867年加拿大获自治地位以来的最高占比。

如计划如期实现,到2025年,加拿大经济类移民所占比例将超过60%。此外,加政府还将搭建“快速通道”系统,为从事医护、制造、建筑等劳动力短缺行业的新移民加速身份办理。

“加拿大的移民扩张模式值得美国学习。”11月14日,《华盛顿邮报》的文章称,加拿大有一个相对有效的移民系统,能够对其经济需求做出合理的反应,美国则不然。该文写道,前有特朗普政府的南部邊境建墙以及“留在墨西哥”等移民劝退政策,而在竞选时宣称要让“1100多万非法移民的身份合法化”的拜登,入主白宫两年也未能兑现诺言,其中一大阻力便是共和党对移民的反感,导致法案在分裂的国会谈判中搁置。

但即便如此,美国在2023财年仍选择性地增加了职业移民绿卡的配额,在往年14万张的基础上新增了6万张,并且给予职业移民者其他移民项目难以企及的优势—排期短、速度快。

同样增额的还有澳大利亚。9月2日,澳大利亚内政部长克莱尔·奥尼尔在堪培拉举行的工作技能峰会期间宣布,本财政年度的永久移民配额上限,将由16万增加到19.5万个。其中,技术移民签证配额从79600个大幅增加到142400个。曾经在家庭移民和技术移民之间平均分配的永久移民签证分配,现在也将优先考虑技术工人。

“澳大利亚‘堡垒’正试图再次成为移民国家。”《日本经济新闻》的报道指出,由于澳政府疫情期间的严格防疫措施,以及缺乏对在澳临时移民和国际生的帮助,墨尔本在一年内流失了6万多人,澳大利亚也被戏称为一座密不透风的“堡垒”。但在疫情前,澳洲拥有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中第二大临时移民劳动力,并且澳大利亚人中有近一半是第一代或第二代移民。

在“抢人”之争中,还有不少国家另辟蹊径,为移民开设新的签证通道,拓宽其移民目标。11月2日,法国劳工部长奥列维·杜索普在接受法国《世界报》采访时表示,法政府要出台一种“职业紧缺劳工居留证”,帮助招工困难的行业招聘到人手。杜索普表示,这项法案预计将于2023上半年实施,政府希望能促进移民的职业融入。比如,他希望在符合条件的情况下,终止在法申请庇护者前6个月禁止工作的规定。

英国则在5月30日启动了“高潜力人才签证”(HPI)的签发。为了通过吸引海外高技能人才提高英国的全球竞争力,该签证将对英政府公布的“全球顶尖大学名单”上的50所院校的学士、硕士或博士毕业生开放,允许这些大学的毕业生在没有工作机会的情况下,直接获得来英国生活工作的签证,且无需英国雇主支付赞助费用。中国的清华、北大、港大等高校名列其中。

尽管吸纳移民的手段层出不穷,但“抢人”的重点并非“普通人”,而是有一技之长的移民。早在1997年,麦肯锡公司的史蒂芬·汉金就提出了“全球人才争夺战”的概念。他认为,未来20年最重要的企业资源将是“聪明、成熟的商业人士,他们具有技术知识、全球敏锐度和操作敏捷性”。

对于某些国家来说,劳动力市场供不应求将是长期性的。根据美国劳工统计局的最新数据,2022年9月美国有超过1070万个职位处于空缺状态。在零售行业,大概有79.2万个职位空缺,然而该行业的失业人数只有61.4万(2022年10月)。换句话说,即使该行业的每个失业者都被雇用,也仍然会有18万个职位空缺。

在德国,技术工人的短缺已经开始伤及经济发展。据慕尼黑IFO经济研究所8月的数据,劳动力短缺在7月份影响了德国49.7%的公司,在4月43.6%的历史纪录上再创新高。由于没有充足的员工,空中客车、宝马和巴斯夫等行业巨头不得不削减产量,IFO预测这将导致德国经济每年损失850亿美元。

为何缺人?美国政策研究机构传统基金会的高级研究员瑞秋·格雷斯勒指出,一大根本原因是人口老龄化仍是一个长期存在的结构性问题。全球最大的人力资源服务公司之一任仕达集团,在今年5月发布的“劳动力短缺”报告中指出,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全球老龄人口还会增加。预计到2030年,世界上每6个人中就有1个是65岁或以上的人,到2050年,这个数字将翻一倍。

以美国为例,随着“婴儿潮”(1946—1964年出生的人)这代数量最为庞大的劳动力群体迈入退休期,平均每天有1萬美国人达到65岁的退休门槛,同时疫情也加速了人们退休的进程。

与人口老龄化同时出现的,是不少发达国家面临着出生率持续走低的瓶颈。任仕达的报告指出,两大问题的结合意味着可以工作的人将大幅度减少。根据英国人口变化中心的数据,2021年英格兰和威尔士的出生率下降到了1.6,到2023年可能进一步下降到1.45。英国《金融时报》的分析认为,如果英国找不到一个平衡的、以增长为导向的移民战略,情况可能会变得更加糟糕。

多年来生育率全球垫底的韩国,今年第二季度总和生育率面临着再度下降的困境。根据韩国统计厅8月24日发布的《6月人口动向》,今年年度总和生育率预计将降到0.7。如果预测成为现实,那么韩国将再度刷新世界最低生育率的记录。韩国卫生和社会事务研究所的人口学家李相林(Lee Sang-lim)警告,如果没有全面的干预,到2030年代中期,韩国可能会出现严重的劳动力短缺,而且在三四代之内,人口可能会急剧下降。

尽管增加移民不能让所有问题迎刃而解,但目前的确是缓解劳动力缺失的不二选择。比如美国,新移民往往年轻,愿意且有能力填补美国人不想或不能上任的岗位。墨西哥研究机构Colegio de la Frontera的数据显示,在美国边境被驱逐的移民绝大多数是男性,并且绝大多数是年轻人,其中近90%的人年龄在15—39岁,65%的人年龄在15—29岁。

根据该机构的报告,那些有在美工作经历的被驱逐者中,他们的职业非常多样化。颇为讽刺的是,这些职业与美国目前的高需求职业有明显的重叠。例如,约60%的人从事建筑业,约20%的人从事服务业(如食品业),近10%的人从事工业,8%的人是技术人员和行政人员。

除了能促进劳动年龄人口的发展外,经合组织的报告还认为,移民往往都带着技能来到新的国家,能为接受国的人力资本发展做出贡献,有助于技术进步。据移民研究机构“新美国经济”的数据,全球500强的公司里有45%是由移民和他们的子女创立的,这些公司在全球范围内雇用了超过1000万人。

美国国家教育统计中心的数据则指出,在前往美国的移民中,有43%是大学毕业生,但土生土长的美国人却只有29%的本科毕业率,并且美国大学授予的STEM(科学、技术、工程、数学)学位有一半以上给了国际学生,大约一半H-1B临时工作签证的申请人,拥有美国大学的硕士或以上学位。

“美国的教育系统没有培养出足够的具有相应技能的国内毕业生。”美国安全和新兴技术中心2020年的一份报告也指出,美国半导体领域的劳动力中大约40%是外国人。自1990年以来,在相关的研究生课程中,外国出生的学生数量几乎增加了两倍,但不幸的是,目前的移民政策使企业留住这些人才变得异常困难。

有更多的门在敞开,也有国家选择了关上。10月15日,随着极右翼的瑞典民主党人乌尔夫·克里斯特松出任新首相,瑞典进一步收紧了移民政策。瑞典历来被视为欧洲对包括难民在内的各种移民最慷慨的国家,移民在2016年总数是163万,约占其总人口的17%。然而,此前的开放态度也给瑞典带来了困扰与不安。《外交政策》的专栏作家詹姆斯·特拉布在一篇名为《地球上最慷慨的国家之死》的文章中指出,即使是最仁慈的国家也有其局限性。

一个鲜明的对比是,自瑞典开放接纳移民后,其犯罪率持续飙升,甚至一度成为瑞典的头号问题。根据瑞典国家预防犯罪委员会的一份报告,在过去20年里,瑞典的枪支暴力水平,从欧洲最低的国家之一变成了最高的国家之一,情况比意大利或东欧还要糟糕。该报告称:“瑞典枪支杀人事件的增加与社会贫困地区的犯罪环境密切相关。许多来自索马里、厄立特里亚、摩洛哥和北非的移民,从事毒品贩运和使用爆炸物。”

而对于新移民来说,他们的幸福指数也都落后于瑞典人,而且差距非常大。伊朗裔瑞典经济学家蒂诺·萨南达吉的一项研究称:“在瑞典,外国出生的人占长期服刑人员的53%,占失业人员的58%;瑞典77%的儿童贫困存在于有外国背景的家庭,而枪击案中90%的嫌疑人有移民背景。”

更令决策者们担忧的是,瑞典人对移民的看法也急转直下。据瑞典媒体2015年的民调,当时有70%的人对移民持赞成态度,但益普索2020年的一项调查显示,有60%的瑞典人赞成减少移民,还有2/3的人希望对每年接纳的移民数量设定一个固定的上限。

无论是对移民者还是吸纳移民的国家,伴随的突出问题是如何融入。社会如何包容更多的人种和文化?移民者要如何融入新环境,或者说,是否要“被同化”?

即使是在大开国门的加拿大,也仍有一半的加拿大人认为,太多移民“无法接受加拿大的价值观”。在美国,是否能接受移入国的价值观,或者说是否能“被同化”,更是移民政策的公共辩论中的一个持续存在的主题。早在1891年,美国马萨诸塞州参议员亨利·卡伯特·洛奇就曾称,移民“给这个国家带来了很难同化的人,这些人对美国的文明标准没有什么承诺”。类似的观点,今天也能在前总统特朗普、共和党政客马可·卢比奥的嘴里听到。

但在斯坦福大学兰·阿布拉米茨基教授看来,“被同化”是个伪命题。他在研究1850—1913年的移民浪潮(当时有3000多万欧洲移民)后写道,如果国家继续根据这样的信念来确定移民政策,即“移民永远是移民,移民保留他们过去的生活方式并与主流文化保持一定距离”,那也将是个错误。他认为,证据已经表明,“被同化”是真实的、可衡量的,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移民会越来越像当地人,而新的一代人形成了作为美国人的独特身份。

在政治层面,“移民无法融入社会”的观念,成了民粹主义者推动反移民政策并达成个人政治意愿的抓手。今年10月,意大利极右北方联盟党领导人马泰奥·萨尔维尼出任意大利副总理和基础设施与可持续交通部长。《耶鲁大学国际研究评论》杂志分析指出:“萨尔维尼正是成功地利用了社媒和民粹主义,创造了一个‘我们与他们(移民)’的二分法,在本土意大利人和那些‘外来者’之间建立分裂。”

上述文章写道,萨尔维尼时常使用“意大利人至上”和“意大利人第一”这样简单的短语来煽动反对移民情绪,将意大利经济低迷的原因归咎于移民,并围绕自己构建了一个“特朗普式”的个人崇拜。皮尤研究中心的数据显示,在萨尔维尼2018年到2019年担任副总理和内政部长期间,普通民众中的反移民情绪出现了明显的上升。2018年,有35%的意大利人将移民列为他们国家面临的两个最重要问题之一,比2014年增加了17个百分点,增幅远远高于法国(6个百分点)和西班牙(3个百分点)。

对于某些发达国家来说,“抢人”是国家发展的需要,而反移民也有着社会和政治土壤。两股力量的拉扯,最终会反映到移民政策的变化上。但无论如何变,这些国家在吸纳移民上的优势,短期内不会改变。更值得深思的是,这对于广大发展中国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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