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成文文

初三那年，我的新班主任姓林。林老师是一位教数学的女教师，个子小小的，说话时总是笑盈盈的。可能正因林老师爱笑，理科出身的她又有点雷厉风行，相熟之后，不知为何，同学中总有人喊她“笑面虎”。其实，在我看来，林老师讲课思路清晰，管理学生认真负责，实在不应该被诋毁。

然而，十几岁的年纪，很多事情不是我能决定的，当我沉浸在“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的自我鞭策中、憧憬着梦想高中的橄榄枝时，一切正在悄悄发生变化。

那是一个平常的早晨，林老师正在讲话，基本是一些老生常谈、苦口婆心的劝慰。毕竟，十几岁的孩子，对于未来还是很懵懂的，需要老师不时地敲敲警钟。

其间，林老师批评了一位男生，谁也不会想到，会就此引发一场灾难。突然，被批评的男生像是发疯的狮子一样冲到林老师面前，对她拳打脚踢，甚至拽起了她的头发。班里顿时乱成一团，理智的孩子开始上前拉开他们，胆小的早已目瞪口呆，吓得不知所措。

冲突被平息之后，那一早上，我们都被安排在教室里上自习，那个男生被叫去办公室，其余的代课老师也没有来上课。教室里闹哄哄的，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性子刚烈的同学说：“这人怎么回事，班主任批评两句又怎么了？！”疾恶如仇的同学附和道：“真是太过分了，竟然这样对待老师！”中立派也没有闲着：“这有什么，积怨已深了呗！”甚至，还有落井下石的：“哎呀，大快人心啊！”不知为何，我的心里空落落的，有种无边无际的悲凉在蔓延……

漫长的一天结束时，已是下午五六点钟了，班长带头提议：“咱们去看看林老师吧！”大家纷纷表示赞同。一群孩子手忙脚乱地买了东西，蹬着自行车到了林老师家，开门的是林老师的家人。

林老师看起来眼眶红红的，明显哭了很久的样子，但是依然故作轻松、强装镇定，这一切让她看起来更加瘦小、憔悴。林老师说：“谢谢同学们来看我，老师没事。”

在那之后，我们换了一名数学老师，我们不知道林老师去了哪里，想着她应该不会再教我们了。不久后，那名男生却转到隔壁班，继续上学，看起来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飞逝的时光，最是抚慰失意的心灵，就在大家都要遗忘了这件事时，春节前后的一天，林老师竟然出现在课堂上。班长大声喊着：“起立！”我们像往常一样喊道：“老师好！”林老师示意我们坐下，她平静地讲着课，像是忘记了过去一样。但是，看着林老师平静的外表，我们感到不安，更多的是一种心疼。多年后，我终于理解了这种复杂的感情，当时的林老师，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重新走进我们的教室啊……

那时候，我是从村里转到县城上学的孩子，父母亲寄予了厚望，且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如果结果不好的话，会让很多人失望。在外界殷切的希望下，我感觉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成绩一退再退，我很着急，但却看不到前方的路，陷入了自我否定、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恶性循环中。

林老师要求大家拿个小本子，记下自己每天的心情，有点像日记，但又不完全是，总之就是一种很随意的发泄情感的方法。

开春时，距离中考只有3个月了，虽然我很努力，但是成绩依旧徘徊在边缘线上。又一次月考即将到来，我沉浸在前一次考试不如意的焦虑中无法释怀，一想到又要考试了，脑子里总是浮现出父母期盼的眼神，如果我没考上高中不堪设想的后果，等等。我便在本子上写道：又要考试了，我好害怕！不知道会怎么样……

一连几天，都是类似的心情和文字。我本以为，这个小本本就是记录一下，没人会去翻看。然而，有一天早读，林老师竟然说：“大家把自己的小本本放在桌子右上角，然后开始早读吧！”那一刻，我的心里又惊又怕，惊的是，林老师竟然要看！怕的是，被林老师看到我那么消极的状态，是不是要被批评！同时，我好像又有一丝丝的期待，林老师会关注到我吗？

当林老师在我的座位旁停下，开始翻看小本本时，我的心扑通扑通的！只听见她说：“下了早读来老师办公室一下。”说完这句话，她就去看其他同学的小本本了。我的内心开始波涛汹涌，林老师叫我过去干吗呢？我禁不住心跳得更快了……

终于，捱到了下早读，我忐忑不安地走进林老师办公室，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在嗡嗡：“老师，您找我……”

老师拉着我坐下：“我看你最近心情不好，害怕考试。其实，老师觉得，你不用害怕的！”啊？原来林老师不是要批评我太消极！

林老师的声音温柔如水：“其实，你的成绩不差，你应该放平心态，我觉得，就算明天中考，你也不用怕！大家都是一样的，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你现在不差，只要你以平常心去对待，去努力，那到时候也不会差的！”

看到我依然半低着头，她再次语气无比坚定地说道：“文文，就算明天中考，你也不用怕！”她的声音像是动听的音乐一样，直达我的心底，给了我极大的抚慰！

说来也是神奇，那次谈话后，我像是有神助一样，成绩很快到达了正常发挥的水平，还有继续进步的苗头，考上理想高中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就这样，在后来的考试中，我一直心态从容，并以高出录取线30 多分的成绩考上了理想的高中。之后的漫漫求学路，林老师的那句“就算明天中考，你也不用怕！”一直鼓舞、激励着我，让我在各个阶段清晰地认识自己。

如今，我已硕士毕业多年，每每想起那位温柔如水的林老师，尘封的记忆总让人思绪万千……我也曾想，回老家的时候，找机会去看看林老师，但是，我不敢想象，当我介绍自己时，林老师会不会想起一些悲痛的往事呢？既如此，不平、感动、感恩等等，就都留在心底吧！没有“熊孩子”的日子里，希望林老师能忘却过去，开心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