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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鸟未归

2022-11-11松子

花火A 2022年7期
关键词:女孩儿杜鹃

松子

作者有话说:用陈医生的《最佳损友》来说就是——朋友,即便从前共你促膝把酒倾通宵都不够。但最终命运还是决定,你我从此再没法聚头。

世事如棋局,不着得才是高手。

——《菜根谭》

1.紫藤花

那个夏天热得不像话,电视机里正放着《动物世界》。随后,一阵卡车的运作声传来,母亲焦成芳连忙关上了电视机,催促杜鹃赶紧帮忙搬运行李。母女二人在眼下这间潮湿透了的出租屋,相依为命许多年。如果不是合约到期,加上房东催着她们赶紧搬离,恐怕还会在这里住很久。

为此,焦成芳也曾跑遍了许多租房机构,却始终无果。幸运的是,她曾经的一位老同学听说了她的难处,热心地接济了她。在电话里,那位姓周的伯伯是这么说的:“成芳,请你不要误会,这不是施舍。你就当作是过渡房,我也会收你房租的。”

于是,杜鹃才跟着母亲一起住进了周家的大房子。

搬入新家的第一天,杜鹃独自坐在房间里看书,看得无聊了才决定出去散散心。中途,她稀里糊涂地拐错了方向,无意撞见了一对正在紫藤树下相拥的男女。

当下似乎是紫藤花落的季节,紫色的花瓣落在了杜鹃的肩头,仿佛有千斤重。她躲在电线杆后,进退两难,不知过了多久,她正欲挪动的步子被一句揶揄吓得僵在了原地:“偷看也是你们课本上的一部分内容吗?”

“我只是路过。”杜鹃强装镇定地说,“我还有事,先回家了。”

余后的几天,这件事的冲击力,在杜鹃的心里一点点淡化。就在她快要记不起来的时候,家里突然出现了一位成员。而在这之前,周伯伯也不止一次地提及他的儿子,说的话也大同小异,无非是这个儿子如何令人操心。

杜鹃默默听得久了,心里自然生出了几分好奇,却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只有满腹的尴尬。

周伯伯那恨铁不成钢的儿子,不巧就是紫藤树下的其中一位。

彼时,四个人围坐在餐桌前,氛围很微妙。

周伯伯开口介绍了一下:“这就是我的儿子,周祉燃。”

周祉燃笑着起身,举起了杯子道:“阿姨、妹妹好,我叫周祉燃,欢迎你们。”

焦成芳露出温和的笑,连忙回敬。

一旁的杜鹃,只要一想到面前这人和女孩儿耳语时紧绷的下颚线,一张脸便会红得不敢抬起来。她垂着头,艰难地将杯子碰了碰他的杯子,便飞快移开了。也正因此,她一顿饭吃得味如嚼蜡,吃了几口后就随便找了个理由,火速逃离了现场。

不过也难怪,杜鹃做了二十年的乖孩子,别说早恋,就是和男生有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都会脸红好半天。她原先就不知道怎么和周伯伯的儿子相处,而现在的情况,可能更糟了。

该怎么办?她躺在床上闷闷地想,迷迷糊糊之间合上了眼睛,到最后,是被渴醒的。

现在是夜晚十二点半,屋外一片寂静,她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偷偷溜去厨房喝水,转身时却吓了一大跳。原本空无一人的客厅,突然走来了一个人,距离越来越近,她借着月光看清了他,紧张地解释道:“我渴了,出来喝水。”

不知他听清了没有,只见他淡淡地“嗯”了一声,便拿起她旁边的杯子接了点水。在黑暗中,每一次水流经过他唇齿的时候,她可以清楚地看见他起伏的喉结。

周祉燃放下杯子,正巧瞥见她慌乱地别开了视线,低笑道:“你又偷看。”

“我哪有偷看?”她小声反驳。

“你可以光明正大地看我。”说完,他抬手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语气格外温柔,“早点儿睡觉。”

似是杨柳轻拂水面,惊起一圈圈涟漪。

杜鹃屏住了呼吸。

2.乒乓球

过完暑假,杜鹃背着大包小包前去报到。刚开学那会儿,学校的活动很多,最有意思的还是物理学院为科技节所准备的活动,是一场壮观的液氮爆炸表演。当塑料瓶装的液氮在装有乒乓球的实验大桶里充分汽化时,无数的乒乓球会随着剧烈的爆炸,猛地跃出大桶。

而乒乓球上早就标好了数字,对应的是参加活动的新生,在开学时写下的心愿。

这样一来,陌生的两个人之间就会产生一段美好的联系。

杜鹃本来没打算参与,但经不住舍友的撺掇,随便写了个心愿。于是,爆炸表演结束的当晚,就有人联系上了她,对方带着歉意说道:“同学,你想要的那套书真的好难买,不过我已经拜托我的男朋友帮忙找了。”

杜鹃没想到她会这么认真,有些过意不去,说道:“没关系的,买不到就算了。”

但那个女孩儿还是很坚决地说:“那怎么行?”

杜鹃有些感动,忙说谢谢。其实,她本来没对这件事抱有太大期望,兴许是性格使然,她深知期望越大,失望便会越大,所以并未放在心上太多。可后来的某一天,那个女孩儿当真抱着一套书找上了她,脸色却糟糕得很。她说:“同学,你的书,买到了。”

“真是谢谢你,还有你的男朋友。我等会儿把钱转给你。”杜鹃惊讶之余还有感激。

那个女孩儿苦笑道:“没关系,不过……他已经不是我的男朋友了。”

杜鹃抱着书的手紧了紧,如怀中抱着一块烫手山芋,她不无内疚道:“那你有什么心愿吗?或许,我可以帮助你完成。”

“真的吗?”女孩儿亮起的眼睛又很快暗了下去。她道,“还是算了。”

“我会尽力的。”杜鹃握了握她的手。

说起来,这个女孩儿的心愿相比于她的,可就好实现很多了。据她所说,因为他们分手得太匆忙了,她还有一个精心准备了很久的礼物,没有来得及送出,但对方已经把她给拉黑了。

杜鹃心说这还不简单。她收下了这个礼物,让对方把男生的联系方式给她。然后,她以快递小哥的身份,打了一通电话:“您好,请问您是周先生吗?是这样的……”

男生静静地听着,突然出声道:“你的声音很耳熟,杜鹃?我是周祉燃。”

杜鹃心一惊,万万没想到这个周就是周祉燃的周,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陌生号码,又看了一眼一旁一脸希冀的女生,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可能是认错人了吧。”

他“啊”了一声,道:“所以,你是有什么事吗?”

她的掌心冒出了许多汗,继续说:“您有个快递滞留了,麻烦您再给一次快递地址,我们需要核查一下。”

“是吗?可我最近没有网购呢,万一你是个骗子呢?”他说,“不如这样好了,明天你亲自来送给我,地址我待会儿通过短信发给你。”

闻及,杜鹃眨了眨眼,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正被人捏在掌心里。

“怎么不说话?”他问,“你该不会真是骗子吧?那我就挂……”

“好。”她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你把地址发来吧。”

3.亲妹妹

杜鹃按照地址,在路边静静地等着周祉燃。

虽然是夏末,但依旧很热。燥热的风吹过树梢,她要等的那个人,踩过一地的热浪,就这么明晃晃地向她走来。待到走近时,他相当自然地拉过了她的手腕,说:“我好饿啊,陪我吃饭。”

杜鹃眨了眨眼,想要拒绝,但为时已晚。周祉燃已经拉着她走上了一辆公交车。他们肩并着肩坐着,彼此的距离不超过三厘米。

但杜鹃觉得,这三厘米,永无法跨越。

“你想吃什么?”周祉燃抱着手机,正在看附近餐馆的大众点评,问,“可以吃辣吗?如果不能吃辣,还有没有别的忌口?”

“都行。”她说。

“又开始骗人了。我上次看你吃饭,不喜欢吃香菜和青椒,都偷偷放进了碟子里。”他恶作剧般地问道,“我说,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智商不高,老想着骗我?”

“我没有!”杜鹃如临大敌地说,“你可聪明了,特别是今天。”

“就今天?哦,我之前不聪明。”

“不,不,不,是今天的你比昨天的你更聪明。”

闻言,周祉燃笑了一下,明明心情突然变得很好,却还是板着一张脸,说反话:“你怎么今天这么不着调?没用,少来这套。”

杜鹃默然。

“吃完饭我们去看电影吧?最近新出了一部电影,听说很感人。”周祉燃说着就买了两张电影票,“反正今天是周末,你应该也没什么事吧?有的话,你也可以不看,我一个人去就好了。”

买都买了,不去也很浪费。杜鹃想着既然是感人的电影,说不定他看完就心软了,就把那个女孩儿的礼物给收下了呢?所以,她自然而然地选择了同意,但万万没想到,他的泪点可以低成那样。

彼时,正对面的荧幕上,是一对正准备私奔的情侣。杜鹃吃着爆米花,还是觉得索然无味,她想和坐在一旁一直没吭声的周祉燃吐槽一下这部电影的狗血剧情,却发现他正在偷偷抹眼泪,顿时无语凝噎,然后问:“我有纸,你要吗?”

“你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杜鹃把纸递给他,道,“这种电影,你也能看哭?”

“明明很感人啊。”

见他如此心软,她的心也不由得软了软,安慰了两句,预感此行不虚,绝不会辜负那个女孩儿的委托。可是,在电影落幕后,当她把那个礼物取出来的时候,还是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情绪又很快变成了原来的样子。

杜鹃组织着语言,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人拜托我,把这个东西给你。”

“扔了吧。”他淡淡地道。

“啊?”她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同一时刻,有一个烫着大波浪卷,化着精致妆容的女孩儿,在不远处高喊了一声:“阿燃!”见他们回头,她兴奋地小跑了过来,旁若无人地钻进了周祉燃的怀里,问,“想我了没有?我很想你。”

见状,杜鹃下意识地将礼物藏在了身后,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说起来,这是她在周祉燃的身边,看到的第三个女孩子。而眼前的这个女孩儿,似乎也注意到了场上的第三位,用略带敌意的目光审视着她,问道:“这位是?”

“嗯……我爸老同学的女儿。”周祉燃不着痕迹地拉开了和那个女孩儿的距离,这才把目光重新放到了杜鹃身上,又着重地说道,“算是妹妹吧。”

4.安和动

“对不起啊,他没有收下。”

“其实我早就猜到会这样了。”女孩儿坐在杜鹃的对面,神情落寞地道,“我知道分手后两个人应该不联系,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他可以这么快抽身?就好像我和我们之前的感情没存在过一样。”

是啊,为什么会这样呢?

明明是一个看无聊的狗血电影都会哭的人,为什么在感情上可以冷漠成这样?

或许,真心真的是世界上最为稀缺的东西。

杜鹃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恰好此时,她的手机接收了一条新信息,是来自周祉燃的。他说她有东西落在他那里,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去取。她对此却一片空白,出于礼貌,还是回了一个确切的时间。另一边,女孩儿见她在忙,不好意思再打扰下去,便起身告别道:“谢谢你愿意帮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啊……没事,没事,那再见。”她回道。

翌日,杜鹃守时,如约抵达了周祉燃的公寓门前。

按响门铃前,她还有些忐忑,过了会儿,门从里面被打开,露出了一张倦容:“这么早?”

“我是打扰到你了吗?那你直接把东西给我吧,我就不进去了。”杜鹃自认为,这话说得十分礼貌得体。

不承想,对方可能多少有点起床气,语气重了点:“先进来吧。都已经打扰了,我还能打你一顿不成?”

“不好意思啊。”

“没事。”周祉燃从茶几上拿起了那部任天堂掌上游戏机递给了她,并说,“昨天和那女孩儿出去玩,顺手买给你的。你会玩游戏吗?不会的话,我等会儿教你。”

杜鹃迟迟伸不出手,只说:“这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他面不改色道,“我不教你玩,还能教谁玩?”

“我说的不是这个。”她的脸一热。

“那你想说什么?”周祉燃给游戏机开机,注册完毕后,又插上了游戏卡带。他先是在她面前打了一把,接下来又温柔细致地把按键、技能和其他一些设置,全部介绍了一遍,然后才把游戲机塞进了她的手里,鼓励道,“你试试。”

杜鹃抿了抿唇,不自信地道:“我有点儿害怕。”

“怕什么?你搞清楚自我定位。”他说,“你是大哥,我是小弟,我能眼睁睁看你没血?”

“我……”

“你放心打,我护着你。”

或许,心安和心动,真的可以在一瞬间进行。

哪怕明知山有虎,明知前方会有一场浩劫,此刻的杜鹃,还是按下了游戏开始的按钮。

5.又涨潮

于情于理,事后的杜鹃都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周祉燃是谁?他是周伯伯的儿子,也是一个对待感情极度不负责任的人。她也清楚地知道,像他那种男生,是永远不会喜欢她的。他们喜欢的是每一根头发丝都透着精致、稍稍打扮一下都可以惊艳许久的女孩儿。

因而,杜鹃一度为她那天的心动,可耻了很久。

人应当及时止损,可困于黑暗中的人,一不小心就会把微弱的光,誤以为是真正的出口,又怎么能去抗拒呢?所以,杜鹃无法控制心动,也无法控制每天的期待,期待有新信息的到来。她想自己也许是太闲了,只要忙起来就不会胡思乱想,但她每次做完事后还是会习惯性地打开手机,看看有没有新信息。

不过,一连过去了好几天,周祉燃都没给她发过信息。

杜鹃终是没忍住,主动找了一个话题发了信息过去:“嘿,朋友要过生日了,你有什么香薰可以推荐吗?”

不多时,周祉燃打来了电话,电话里除了他的声音,还有些杂音:“你要买香薰?我家里有几款,味道还挺好闻,你要不来看看?”

她顿了顿,问:“你是在忙吗?”

“嗯,等会儿还有个会要开。”他说,“等你考虑清楚了再发消息给我吧。”

“不用。”

“嗯?”

杜鹃的指尖绕着一圈又一圈的耳机线,鼓起勇气,又一圈又一圈地解开了。她说:“等你有空就喊我去吧。”

“那就今晚吧,物业说明天可能停电。”

“好,那我就挂了,再见。”

“嗯,再见。”

约好时间后,杜鹃愣神了很久,然后摸了摸滚烫的脸颊,才知道不是一场梦。她应该开心吗?好像不该,也不能。可心里的雀跃,无疑是最好的解释,只是蒙了一层掩饰意味的白纱。更不用说,当她真正见到他的时候,呼啸而来的海水,已经漫过了心的海滩。

所以杜鹃现在才知道,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是潮湿的,心和手心都是。为了体面地见他,她换了一件平时不常穿的裙子,站在他家楼下,等了很久。

“杜鹃?”有道修长的身影走近。

闻言,她惊喜地抬起头,说:“你终于来了。”

“你到多久了?”周祉燃把刚买不久的小蛋糕递到了她的面前。

不知怎么的,杜鹃觉得他这天特别好看,不是因为那双看谁都深情的眼睛,也不是因为他的声音,而是他这天是一个人,身边没有别的女孩儿。

杜鹃一边接过小蛋糕,一边跟在他身后小声说:“没多久,五分钟都不到。”

“五分钟啊。”周祉燃拉长了语调,边走边取出钥匙,打开了面前这扇门。霎时,夜晚的风穿过忘记关上的阳台窗户,匆匆与楼道里的穿堂风赴一场相会。他的声音正是在此际响起,“那怎么不打电话催催我?你不用觉得欠我什么。我愿意对你好,你就可以随便麻烦我。”

杜鹃不知道该怎么回,只知道心旁的那片海水正在二次涨潮。

6.右肩头

周祉燃将一个季节限定款的香薰送给了杜鹃,并且结合性价比,还给她推荐了不少香薰,都很适合作为生日礼物。

于是自那之后,每当杜鹃点燃香薰的时候,她都能想起那晚的朦胧的烛光之外,有一个眉眼浸透了风情的男子,柔声介绍着每一个香薰的特点。

当然,她还是会止不住地难过。因为她知道,这对他而言,不过是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事,就如同她一样寻常。

少女的心事如季风,一旦登陆,梅雨、伏旱、台风,接踵而来。等天又放晴时,是杜鹃因为身体原因,搭了一次周祉燃的顺风车,回家看病。

路上,车载音响放着英文歌,是一首男女合唱的轻快情歌:“If you need me you know where I'll be,I'll be riding shotgun underneath the hot sun。”

如若需要我,你便知道我在哪里。

我会迎接灼日,坐在副驾位上为你保驾护航。

旋律不难,杜鹃听了两句,就可以跟着原唱一起简单哼唱。她说:“这首歌很好听。”

“我也觉得。”周祉燃弯了弯唇,道,“我本来打算结婚那天,就用这首歌作为背景音乐。”

“结婚?”她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

“嗯。”他淡淡地道,“不过,我还没想好和谁,但和谁都一样。”

她心头一酸,执拗地说:“我觉得不对。”

周祉燃笑道:“哪里不对?我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一个人。”

他如今二十五岁,和不少人促膝倾通宵,可走到如今,竟也猜不透真心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他的原生家庭没有教会他如何去爱,以至于他始终在寻找一种被爱的感觉。

这感觉很新鲜,可当新鲜感退去,又只能陷入一种死循环。

后面又说了什么,杜鹃也没听得进去。她侧头看着窗外的一片片乌云,猜测暴雨将至。拜那间潮湿透了的出租屋所赐,从很小的时候起,她就很讨厌下雨。

车子驶过高架桥,再过不久,就到了单元楼门口。周祉燃把车子熄了火,叮嘱杜鹃先别下车,随后冒着雨走向后备厢取伞,然后才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说:“走吧。”

杜鹃说了句“好”,走进了那把伞下。其实,那把伞并不大,完全遮不住两个人的肩头,好在这条路并不远,没两步就到了尽头。

他们一进家门,就听焦程芳标发出一声惊呼:“哎呀,外面这么大雨,怎么不叫我们下去给你们送伞?”

“妈妈,我们带伞了的,进门前放在门外了。”

“那怎么搞的?小燃的右肩怎么都湿透了呀?”

于是,这天之后,杜鹃非但不讨厌下雨,竟还会隐隐期待着,与周祉燃有关的雨天。

7.可以吗

晚饭时,周伯伯还是万年不变地催婚,周祉燃听得烦了,拉着一同放筷的杜鹃去了小阁楼。

“明天是我妈的生日。”他说。

静听窗外风雨声,杜鹃整个人深陷在柔软的沙发里,闻及问道:“那你打算送什么礼物?”

“以前会送,现在不送了。”

“为什么?”

“你的为什么怎么这么多?”周祉燃不想回答,转而问道,“你想看我调酒吗?以前出去玩的时候学过两手。”

“好呀。”

于是,周祉燃起身走向一旁的橱柜,翻出雪克壶、隔冰器、量杯等等调酒所需的器皿,又从餐厅的冰箱里取了几块冰。当一切准备就绪后,他站在高矮不一的瓶子前,如同一个大魔术师。

“它的度数会很高吗?”

“还行吧。”分配完每種材料的正确分量,周祉燃将其全部倒入了雪克壶,接着盖上了盖子。他的每一根手指长而细,特别是在托住雪克壶的时候,显得尤为突出。

杜鹃托着腮,入神地看着他。

夜晚是如此的宁静,伴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液体在雪克壶中的摇晃声,律动感很强。大概过去了半分多钟,周祉燃才停止了摇晃,将冰白色的液体倒入酒杯中,以樱桃作为点缀,每一个动作都干脆利落。他递给她,道:“尝尝。”

杜鹃眼中是压不住的激动。她顺势接过,浅尝了一口,似一只偷食的小猫,随后惊呼道:“我的天,你怎么这么厉害?这你都会?!”

“这一杯其实不难,很适合初学者。”他的眼睛在此刻真诚明亮得过分好看,“你想学吗?我可以教你。”

“不用啦。”杜鹃越靠近他越发现,他的世界是如此大,大到一日看不尽长安花,每日都有新鲜事。这样的人,很难令人不为他心动一次,也有可能是二次,次次,她用手背抵着微醺的面颊,贪心道,“我还想尝尝第二杯。”

“你的这杯后劲很大。”

“我没有喝醉。”

“……”

后来发生了什么,杜鹃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只记得那晚的云是软的,地是软的,就连周祉燃看向她的眼神也软了又软。总之,她好像做了一个漫长而又美好的梦,在这个梦里,她大着胆子抱住了他的脖颈,一遍又一遍地问道:“你可以喜欢我吗?”

虽然他没有回答,但问了一个问题:“你说,真心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醒来后的杜鹃捂着眼,冷静了许久。

她忍不住想,对于周祉燃而言,到底怎么样才算喜欢一个人呢?

8.处处爱

可是,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故事,永远只存在于故事里。

至少,杜鹃以前和现在,都没遇到过这样的人。

看完医生,开了些药,她又返了校。

那段时间,日子很舒坦,也有可能是太舒坦了,上帝看不下去,决定给她点儿波澜。

某一日公共课结束,杜鹃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又遇到了那个之前和她一同参加乒乓球心愿的女孩儿,她的名字叫作小园。小园说,礼物没送出去之后,她还是没有死心,坚信冰山总有融化的那一天。好在一切的努力和坚持都没有白费,就在昨天,她和前男友复合了。

直到这时,杜鹃才如梦初醒,难怪前几天,周祉燃会和她说,他想试试真心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原来是这样。

她暗想之前的自己未免太可笑,还妄想一只飞鸟放弃一整片森林。殊不知,赌一场万中唯一的可能,是需要九千九百九十九份代价和运气的。

“祝你们幸福。”杜鹃挤出一个笑容。

不过冷静下来,想想也是。周祉燃不过是给予了一份份不经意的温柔,是她自作多情,误把它们以为是多了不得的心动信号。可也正是那一份份迷人眼的温柔,叫她险些忘了,他的本质是一个花心又滥情的人。

也许,是到了该放弃的时间了。

这几个月来的意乱情迷,无疑不是水中捞月、雾里看花。杜鹃不否认小园的“努力就有回报”论,可感情里向来没有天道酬勤,有时候还是合适更重要。再有就是,拜原生家庭所赐,不忠于她,是最不愿看到的品质之一。

所以,杜鹃同意了一个同系男生的表白。他和周祉燃截然不同,他踏实、稳重、遵守承诺,从没迷恋过灯红酒绿,熟识的女孩子少到个位数。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会在一起很久。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他们一不留神就在一起了三年多。

这期间,母亲焦成芳也早已在外找到了新的房子,她们搬出了周家。杜鹃也不是完全没再听说过周祉燃的消息,她听说他的事业蒸蒸日上,听说他的恋爱空窗期已经长达将近三年。但这些早已与她无关,她眼下最该担心的,是人人都说毕业是分手高峰期。值得一提的是,男友早就看出了她的心思。在毕业的那一天,向她求了婚。

接下来就是双方父母见面,商量着给两个孩子定一个黄道吉日。当时,周祉燃作为撑场面的“家长”之一,也被迫坐在其中,只能聆听,没有发言权利。听得久了,他借着胸口闷,想出去走走。

小区外不知从何时起,新开了一家音响店,老板是个粤语迷,这天放的是陈奕迅的歌:“在参透那刻回想,恋情全不是爱。”

周祉燃低头笑了笑。

何尝不是呢?

可未得到处,处处皆是爱。

9.周祉燃

她结婚之前,我有去法喜寺询问高僧,望他指点我一二。

那高僧只回了我一句:“世事如棋局,不着得才是高手。”

所谓不着,就是不执着。

说来荒唐,我从不知道“执着”二字,从何起笔。

因为我知道,人一旦执着,就注定会被辜负。

我从前执着于母子一场,在父母分开后,还是会给母亲送去礼物。可是后来,她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不管我怎么做,都引不起她的关注和关心,哪怕是一句责怪。所以我索性万事不执着,随心所欲,同时也抗拒与人交付真心。但幸运的是,我有一个很好的父亲。我敬爱他,也会选择性地听从他的话。

没见到杜鹃之前,我的父亲不止一万次地叮嘱我,叫我收起那副不着调的样子。很可惜,我还是没能给她留下一个好的初印象。

但我想对她好,是认真的。

她想要的那套书,我问遍了所有朋友,跑遍了大半个城,才在一个不起眼的二手书书店里淘来的;我知道她的大学离我的公寓不远,想请她吃饭又怕她不来,只好采取了非常手段;那台游戏机很适合她,我也很喜欢看到她因为赢了游戏,就和我击掌的样子;介绍香薰的那一晚,物业记错了日子,提前一天停电,她突然睁大的瞳孔,真的很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我知道,我对待她和对待别的人都不同,可又有几处相同。

我在她们面前,连说假话都不会心虚,可在她面前,说一句“我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一个人”,都会心虚好半天。

怎么会这样呢?

我想不明白,但我很快就明白了。

在她喝醉后,问我可不可以喜欢她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可是我不能。

我深知,黑夜永无法与太阳并存,这是宇宙和它们心照不宣的约定,也是我和她,最佳的具象化形容。为此,我蹉跎了整整三年,再之后就听到了她结婚的消息。

诚然,世事如棋局。

在和她的这盘棋中,我明明才是那个最有可能赢的高手,却输得一无所有。

我想,等来年春天,我就会开始认真考虑成家的事了。

这或许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10.

“Oliver(奥利弗),你为什么要在春天订婚?”

“因为夏天是留给你的。”

——《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

编辑/颜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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