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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人生艳丽,我没有异议(五)

2022-11-11姑娘别哭

花火A 2022年7期
关键词:阿姨

姑娘别哭

上期回顾:

那时开学军训,大家互不相识,男生、女生分开训练。宋秋寒午后找了间空屋子看书,听到窗外有一个女孩儿在读诗,读的是舒婷的《致橡树》。她的声音将寂静的午后打破,令他看不进书。于是他推开窗去看,一个微胖的女孩儿在墙角阴凉处坐着,手中捧着一本书。阳光打在她伸到阴影之外的腿上,身体一半是明,一半是暗。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宋秋寒纤瘦的身子从那个窗中探了出来,林春儿从未见过那么好看的少年。

两个人好不容易进了家门,宵妹将外套一脱,吐槽:“陈宽年不要脸。说着话呢,突然凑到我面前,问乱七八糟的问题。”

林春儿捧腹大笑,笑倒在沙发里,宵妹在一旁拿小拳头打她,说道:“笑什么,笑什么,这有什么可笑的?”

林春儿笑够了才停下来,正色道:“那你怎么说的?”

见宵妹沉默不语,林春儿便凑过去,将头放在她肩膀,问道:“怎么了?”

“觉得自己没出息。读书时一句利索话都不敢和他说,现在这么大人了,还会被他问倒。有时挺羡慕你的,在宋秋寒面前落落大方,将心事藏得很好。”

“那都是陈年旧事,不然嘞?拉着他的手对他说,我年少时爱过你?”林春儿笑出声,又说,“你看宋秋寒现在跟个冷面霸王一样,若是我这样说,他恐怕今晚就买机票回美国去了,片刻不敢多待。”

两个人大笑出声。

陈宽年的电话打过来时,林春儿的笑还没收住,拿起电话说了声“你好”,“好”字的尾音扬起,笑意顺着电话传了过去。

陈宽年嫌拿着电话累,开了免提。宋秋寒听到林春儿的笑,想起她从前也是这般,高兴藏不住。

“笑什么呢?”

“不告诉你。”林春儿将电话放到宵妹耳边,问他,“干吗?”

“你们到家了?”

“对啊。”林春儿说道。

“好。改天拉上宵妹一起吃饭?”陈宽年多少担心太过直接会吓到宵妹,对她这样的女人要用委婉策略。

“我不行哎,下周跟朋友约了去外地,你们可以先聚。对了,宋秋寒有个杯子在我这儿,回头你们吃饭时让宵妹带过去吧,省得折腾了。”陈宽年对宵妹的心思她既然知晓了,便不想做电灯泡,有心想让宵妹与他独处。

反正陈宽年跟宋秋寒长在一起,那杯子顺道给他好了。

“什么杯子?”陈宽年想多问,抬眼见宋秋寒已经起身上楼,于是回了一声“好”,便挂断电话去寻他。

宋秋寒靠在床头,腿上放着电脑,这天本该有一些资料要看,因为宴请一直拖到这会儿。见陈宽年进来了便说道:“在私厨吃饭那次她吐了,便叫服务员打包了梨汤给她。”说完,他又加了一句,“那家饭店没有外带餐盒。”

陈宽年“哦”了一声,坐在宋秋寒床边的椅子上。他有心想问问宋秋寒,那杯子是宋秋寒去日本时定制的,从不让别人碰,怎么就能给林春儿装了梨汤?但好兄弟若不想说,他自然不能问。更何况宋秋寒这人,若自己不想开口,随便是谁问,他都不会回答。

“下周還出去吗?”

“下周不出去。”宋秋寒将电脑合上,道,“下周要做项目评审。你回头约宵妹吃饭的时候帮我把杯子带回来。”他这天说亲自去取时并未多想,这会儿大体明白林春儿的顾虑,她有稳定的男朋友,自然要避嫌。

他的胃又隐隐作痛,于是拜托陈宽年:“帮我找尚姨拿些胃药,再倒杯热水,好吗?”

“自然。”陈宽年深深地看他一眼,起身出去帮他拿药。

宋秋寒的人生从刚出生时便被规划好了。父亲在国外打拼,他在国内随家人成长,待父亲根基稳了,便接他过去,要他融入一个陌生的圈子,要他做人上人。

他常说自己运气好,读书时即便不努力,靠着那点儿脑力也能名列前茅。

他从不觉得学习辛苦,直到遇到林春儿。

那时开学军训,大家互不相识,男生、女生分开训练。宋秋寒午后找了间空屋子看书,听到窗外有一个女孩儿在读诗,读的是舒婷的《致橡树》,她的声音将寂静的午后打破,令他看不进书。于是他推开窗去看,一个微胖的女孩儿在墙角阴凉处坐着,手中捧着一本书,阳光照在她伸到阴影之外的腿上,身体一半是明,一半是暗。

宋秋寒丢了一个纸团到她的头上,问:“同学,你不睡觉?”

她有些慌乱,忙站起身四处看,然后问道:“这间住人?不是都住另外一边?”

“对,住人。你太扰民。”

那女孩儿忙将双手合十放在鼻尖前,做出拜拜的姿势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老师说这里是空着的。”

“没事。别出声了啊!”宋秋寒又看了她一眼,坐回去。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宋秋寒纤瘦的身子从那窗中探了出来,林春儿从未见过那么好看的少年。

待军训结束,开学典礼那一日,主持人说接下来将请出本届学生代表,高一(六)班的林春儿时,台上走来一个身穿白衬衫、蓝色校服裤的女孩儿。女孩儿开口说第一句话,宋秋寒便抬起了头,那个在午后阳光中读诗的女孩儿。

陈宽年在他身旁小声问他:“不是说十一中每一届的新生代表都是校花?怎么到了我们这届这样惨了?”

宋秋寒轻笑出声,道:“你闭着眼睛听,那声音很好。”

才多大的人,就知晓如何分辨女孩子的不同。

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儿,却有着不好用的头脑。上学第一天晚上便留在班级上晚自习,宋秋寒从她身边经过时,看到她那道题的答案是错的。

她这样笨,却还是考进了十一中,得有多么坚韧的灵魂!

宋秋寒忍不住点在她的书页上,说道:“还算呢?错了!”

长大后的宋秋寒参悟透了很多人生哲理,就像林春儿那道算错答案的题一样,她身在其中,并不知是错的。他是局外人,一眼便能看透。

然而他并不知晓,少年宋秋寒一眼就能看到林春儿的错题,却不知她的心中装着什么样的故事。

“你知道吗?”眼前的陈宽年突然正色道,“秋天到了。”

宋秋寒是半夜接到父亲的电话的,他在大洋彼岸的声音听起来如和风细雨。

“最近忙吗?身体还好?”

宋秋寒静了片刻,从睡意中勉强打起精神回答:“还好。”他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子,问“您呢?”

“我也还好。昨天去参加了一个学术酒会,碰到陈领了,他说陈宽年最近在国内看好了一批景德镇瓷器,大师手工,要在国外看销路。”

父亲这天的铺垫有点长了。宋秋寒心道。

“是。”

“你呢?最近看好了什么项目?”

“最近看好了一个宠物行业创业项目,还在规划中。”

“个人情感呢?前几天看到新闻,你与一个女演员在谈恋爱。”

终于切入正题了。

“误会一場。她的工作室已经发了声明,只是在休息室遇到并聊了两三句话,不是传言的那样。我们只是高中同学而已。”宋秋寒与他解释道。

这两年父亲身体不太好,他不想与父亲正面冲突。每次与父亲讲话都心平气和,即便生气也多是压着。

“那就好。婚姻大事你自己把握,没有比方嘉莉更合适的人了。”

“婚姻不能靠合适。如果单纯看合适不合适,当年您也不会娶我妈。”

宋秋寒提起母亲,二人陷入静默。过了许久,宋秋寒听到父亲叹了口气,挂断了电话。

他握着手机,半晌后,给宋良玉发了条消息:“我不是有意提起母亲。从前与您说过,我并没有结婚的打算,人活这一世,除了传宗接代,还有许多事值得做。不能满足您的心愿是儿子不孝了。”

而后他便再也睡不着了。

宋秋寒起身下楼找水,见陈宽年横在沙发上,点着一盏小灯,也不知在想什么。宋秋寒倒了杯水坐到他对面,问道:“怎么不睡?”

“时差。”陈宽年半死不活的一句话,把宋秋寒逗乐了。

“胡扯。”

“每次热闹过后都会觉得空虚是怎么回事?”陈宽年害怕一个人,他打小便喜欢热闹,人多了他就开心。他问,“你怎么不睡了?”

“手机忘记静音了,接到我爸的电话。”

“又吵了?”

“没有。今天一派平和。”

“那就好。袁如找你了吗?”陈宽年问的是律师函的事。

“找过了。让我撤销起诉,并保证不会再有类似的新闻出现。”袁如后来联系过宋秋寒两回,说要请他吃饭以表达歉意,被他推掉了。他怕麻烦,懒得参与任何无效社交,工作本就让他疲惫,不想再徒增烦恼。

“袁如真是好看。”陈宽年突然说道,“这两天看了她演的一部电影,发现她比从前禁得起端详了。前几年看她吧,总觉得一派青春大好,但多多少少欠缺了些气质,这会儿好了,气质有了。”

他打开手机翻出一张剧照递给宋秋寒,说道:“你看,是不是这个理?”

宋秋寒并未接过手机,只简单扫了一眼,便说:“是比从前好看。”

“是不是你中意的样子?”陈宽年更加来了精神,挪到宋秋寒身边,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又问一遍,“是不是你中意的样子?”

“不是。”宋秋寒将他推得远些。

陈宽年嘿嘿笑出声,又道:“那你现在喜欢什么样的女生?来,哥们儿这么问,你现在的幻想对象是谁?别说你没有啊!兄弟之间推心置腹,胡乱搪塞可不行。”

宋秋寒的手肘搭在沙发靠背上,手指抚在唇上,并不言语。不经意的动作最为蛊惑,又惹得陈宽年暗暗赞叹,而后说道:“得,不用答了。从来都是女人幻想你,你也犯不着幻想别人。”

宋秋寒深深地看他一眼,起身上楼睡了。

秋天到了,自然要去看银杏。

林春儿兴致骤起,要小喜扛着机器,二人去了老城区。

老城区的银杏大道到了一年中最美的光景,那金黄的叶子随风落下来,落到头发上、肩上、手上,满世界金黄柔软。老人们穿了黄的、绿的、蓝的、粉的衣裳,将银杏大道点缀得绚烂无比。

小喜的摄影水平堪称一流,一片叶子一束光,都瞬间有了生命。

一个阿姨拉住小喜,将手机递给他,问:“小伙子,能帮阿姨拍一张吗?”

小喜应承下来,用阿姨的手机重新构图,而后指挥林春儿:“老大,来,扔几片叶子。”

“好嘞。”林春儿从地上捞了一把黄叶,抛向天空。

小喜快速连拍,再选出几张交给那个阿姨,问:“阿姨,您看满意吗?”

他用三分法构图,又将前景与纵深处理好,虚实相辅,生生将那阿姨拍成了仙女。

阿姨笑得合不拢嘴:“小伙子拍得真不错!”又对着林春儿夸道:“姑娘树叶扔得真不错!”

二人以为这就完了,谁承想阿姨回身便招呼旁人:“快来看看,这两个人拍得真好!”

叔叔阿姨们围过来看,小喜和林春儿顿时成了红人。他手中的手机不停地换,她一直为阿姨们抛洒树叶,二人一直忙到傍晚,这才收了工,生生哄着叔叔阿姨们玩到天黑。

林春儿瘫坐在小喜的车里,指了指自己胳膊,说道:“活活做了一天有氧运动。”

小喜大笑出声:“您别说,这要是有一天我们公司干不下去了,我们好歹能有个新的营生……”

“别,别,别,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不能天天扔树叶,这营生略微苦了点儿。”

两个人谈笑间,林春儿的手机响了,是远在国外的张老师打来的。

“张老师好啊!”林春儿的声音一如既往地雀跃,好像永远都这么高兴。

张老师应是刚刚做了运动,正在调整呼吸,道:“有个人想见你,见不见?”

“哪个?”

“长野娱乐的老总薛路遥,说是这两天收到了我们公司的律师函。”张老师讲完笑出声,又说,“薛路遥是大概十多年前,我在总台时结识的老朋友。”

“那您这老朋友公司的人抄我们的东西可不手软,据说专门招了一个人盯着我们公司所有的内容源。您说告不告?”张老师是林春儿曾经的顶头上司,待她极好。

“告!”张老师大笑出声,道,“他的钱多着呢!我这电话的意思就是说我们那赔偿金额还能再高点儿。另外,你想不想见他?”

林春儿听出张老师一如既往地支持自己,便说道:“既然这样,就不见了吧?至少现在不见,拖一拖……”

“行。”张老师雷厉风行道,“那我去玩了啊,你也不要太累,什么时候来皇后镇找我跳伞啊?”

“明年要去的。”

挂断电话后,林春儿打电话给姜方路,说道:“长野娱乐那份律师函,我们的赔偿金调高九十万。”

“嚯。今年你这案子若是能打赢,我可以歇两个月了。”

“今年可打不赢,等着明年夏天争论吧。”林春儿笑道。

“那倒是。你在哪里呢?吃晚饭了吗?”姜方路刚出律师事务所,这会儿有些饿了。

“还没吃,一起?叫上小喜。”

“好啊!”

三个人约在一个胡同里的一家烤肉店,那烤肉店开了许多年,老板是一位七十多岁的爷爷。店里一共四张小桌,烟火缭绕的。他们刚进去便听到爷爷招呼:“您来了?快坐吧!抓紧点。”

林春儿抬起手腕一看,嚯,再过半个小时爷爷就要去澡堂子泡澡了,于是马上点了几样。十几分钟后火一端,菜肉一上,爷爷就开始穿戴,还说:“你们都自己吃着!什么不够自己去后厨要,前头是没人伺候了,该泡澡了!”

屋内的人不约而同笑出声,目送爷爷出了门。

那火噼里啪啦燃了起来,烤肉在铁网上冒着热气,发出滋滋的声响,香气直钻进鼻子里。林春儿一只脚踏在凳子上,要多自在有多自在。见姜方路诧异,她忙说道:“‘武吃’,‘武吃’,在這个地方就别端着了啊!”

小喜与林春儿混久了,自然也与她一样,图个自在,于是也将脚架在长凳上,场面有些壮观。

林春儿夹了一片生蒜放到焦黄的肉上,又蘸了烤肉酱放进口中,舒坦得眼都眯了起来。她赞叹道:“焦而不糊,香而不腻,人间美味啊!”

吃了这口肉,她觉得肚中有底,这才打开了话匣子:“这位烤肉爷爷的老年生活就是我想要的啊,开一家小店,就这么点儿生意,到点了就去泡澡……我呢,倒是不爱泡澡,但到点了去公园跳舞还是可以的。”说完她又做思考状,而后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太可以了。”

姜方路最喜欢林春儿这样。她三十已过,却还如少女一般,对美食、美景、人生奇遇充满无尽的热情,一直去探索、去冒险、去体验,太过难得,这热情亦时常感染着他。

三个人刚喝了一小盅白的,姜方路的手机便收到了提示消息,他打开来看,是宋秋寒。

宋秋寒问他上次的律师函付款是否还打到从前的账户上。

姜方路拿起手机拍了张林春儿吃肉的照片发给宋秋寒,道:“不急,在与特别的女孩儿吃饭,晚些回你。”

那头宋秋寒刚在办公室开了一整天的会,这会儿捧着一份简餐在吃。看到姜方路的回话,他点开照片,看到林春儿。他愣了愣,问:“特别的女孩是何意?”

“想与其共度余生。”姜方路答道。

这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两个人认识同一个人本就不稀奇。只是宋秋寒此时脑补出一个新奇的剧本,在这剧本中林春儿是不能免俗之人,在男朋友他乡援建时与别的男人暧昧。这是极现实的成人世界的丑态。

宋秋寒说不出此时的心境,仿佛珍藏了多年的宝物一下子就碎了,无论如何都拼不起来。他也没再多问姜方路,只回了一句:“好的。”

他放下手机,看了半晌眼前的饭,实在吃不下。

肖晴进门时见他脸色不好,还以为是数据出了问题,忙问道:“老板,是数据出错了吗?若是有问题我现在就与数据部门联系,要他们去改。”

“不是,数据没问题。”他又低头勉强将饭吃完,这才站起身拿起外套,说道,“我出去走走,然后直接回家。有急事打电话给我。”

投行在国内的分部位于金融街上,这会儿灯火阑珊,行人依旧如织。宋秋寒沿着这条街一直向前走,拐进一家咖啡店,点了一杯咖啡,安静地坐在街边看风景。有年轻漂亮的女孩儿抱着花在街上走,脸上满是自豪和幸福。

二十岁和三十岁的女人所求是否相同?二十岁时要轰轰烈烈的爱情,三十岁时便沉湎于现实、欲望之中,每一个女人都要走上这样一条路吗?

他这晚思考的问题有些深奥,以至方嘉莉的电话打进来时,他接起便问:“你今年二十七岁,对你来说,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方嘉莉哪里跟宋秋寒讨论过人生,这会儿听他这样问,愣了愣,而后道:“我想要的东西自己都有,如果你非要问此刻我最想要什么,怕是只有你了。”

宋秋寒意识到自己多言了,转而问她:“有事?”

“我要回国。”

“回来做什么?”

“我的服装品牌要在国内开一场发布会。”

“嗯。”

“可否借住在你那儿?反正宋叔叔买的房子不小。”

“不方便。”宋秋寒一口回绝,“你不是与陈宽年熟?让他帮你找房子。或者你干脆自己买一套。”

方嘉莉料到宋秋寒会如此,应了一声“好”,顺手挂断电话。

她是租了一处房子,那房子就在宋秋寒旁边。她这人就是这样,从不在乎金钱,但金钱又是她的底气。她又骄傲又倔强,在她眼中这世上没有不能攀登的高山,只要有足够的耐心、毅力、勇气和智慧。

挂断电话后宋秋寒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这点儿坏心情来自他编造的故事。他在这故事中将林春儿塑造成了并没有什么道德底线的人,这不好。他亦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将她置于一个很特别的位子上,将她与别人区别对待,这种行为既不理智也不成熟。于是他又拿起手机,在群中找到她,终于申请添加好友。她过了两分钟才通过。

宋秋寒对她说:“我是宋秋寒。”

“我知道。”林春儿回他。

“今天方便去拿杯子吗?”那天她对陈宽年说要宵妹将杯子捎给他,他还想避嫌。心虚才需要避嫌。

林春儿举起手机拍了张姜方路和小喜往口中塞肉的照片给他,说:“在和朋友吃肉哎,可能要晚些。”坦坦荡荡,没有隐藏。

宋秋寒笑出声,突然觉得此刻明月当空,万物有灵且美。他回:“不急,等你结束了告诉我。”

林春儿发了一个定位过来,又道:“在这里见,我现在往回赶。”

她不忍心让别人久等。这么大的人了,还是学不会拿捏,有什么事就要痛快去办。

宋秋寒比林春儿早到些,看到她向他跑来,到他面前与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迟到了。稍微有点堵车。”

她的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在路灯下竟显得晶莹。

宋秋寒有些感动。他好像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哪个女人为了不迟到而跑得这样狼狈了。

“不急。我在这等你?”

“好啊。”林春儿拉住他的衣袖,向外走了两步,手抬起来数数,“一、二、三、四、五,看见没?第五扇窗是我家,我现在去拿水杯,劳烦你稍等。”

“好。”

宋秋寒见她跑远,便抬着头看着那扇黑着的窗。过了片刻,窗亮了,而后窗又黑了,她又出现在他面前,手中拎着一个环保布袋,道:“谢谢你的梨汤。”

宋秋寒伸手接过,拿出水杯看了一眼。

林春儿忙说道:“放在橱柜高处的,不会破。”

这话说得好像他有多吝啬一样。

宋秋寒也不解释,将那袋子挎在肩上,而后问她:“急着跑回来,吃饱了吗?”

林春儿手指比了一个小小的距离,说道:“差这么一点儿够着底。”

言外之意是沒吃饱。

“再吃点儿?”宋秋寒想寻一个机会告诉林春儿,他认识姜方路,也准备和她坦白他说自己有未婚妻的谎话。

“走!”林春儿一摆手,道,“这附近有一家小脏摊,不介意的话我们去撸串?”

“好。”

宋秋寒跟着林春儿走。

她居住的小区是一个较老的居民区,这会儿老人们下楼遛弯,走路悠闲自在。两个人都有些担忧会扰乱他们美好夜晚的节奏,便慢下步子。小孩子倒是不担心,骑着滑板车倏地飞过去。

宋秋寒将林春儿拽到里侧,而后问她:“刚刚从烤肉局逃出来,对方会不会介意?”

“不算逃出来,那家店的店主泡了澡回来也是要赶人的。”林春儿笑道。

“和你一起吃饭的姜方路,是我在国内的律师。”宋秋寒斟酌了一瞬,不急不缓地说出实情。

林春儿睁大了眼睛,道:“这样巧?”

“对。”

宋秋寒轻笑道:“我看到你发过来的照片,也愣了半晌,没想到世界这么小。”

“早知道就邀请你一起吃了呀,那家店的烤肉真的好吃。只是环境有些简陋。”林春儿讲完这句,猛地想起他认识姜方路,那她说谎自己有男友的事就会被知晓。

现在有两条路,将姜方路拉上贼船,那他就会好奇为什么她要说谎;另一条就是自己和坦白。这两条显然都不是什么好路,结果似乎都一样。

第二条显然不必再牵扯别人……林春儿权衡许久,终于决定坦白。

“宋秋寒,我得跟你坦白一件事。我的意思是,我得跟‘恰同学少年’群里所有的同学坦白一件事。”林春儿忽然正色道。她停下脚步,面向宋秋寒站着。

宋秋寒个子高,林春儿得微仰着头方能看清他的神色,在路灯下,他的脸半明半暗。

宋秋寒也停下步子,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林春儿轻咳一声,道:“说起来有些惭愧,我没有男朋友……”

宋秋寒的眉头一抬,眼中爬上笑意。

眼前的林春儿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正偏着头想将此事解释清楚:“那天大家第一次见,我呢,以为不会常见,所以……就顺口胡说了。在你家吃饭那次,没想到陈宽年又提起这事儿……你也知道的,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望着别处,看不到宋秋寒眼中繁盛的笑意。

“今天说实话是怕姜方路揭你的老底?”宋秋寒打断林春儿,笑着问她,“如果今天没发觉你我都认识姜方路,你是准备永远不坦白吗?”

“那倒也不是。”林春儿骗人在先,这会儿有点儿心虚,偷偷看宋秋寒一眼,看到他的眼里有繁星、有笑意,她蓦地一下又想起了十六七岁上晚自习的傍晚。她在走廊里背书,一回身看到他朝自己笑。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和大家说真话?”宋秋寒又问她。

“逮着合适的时机吧……”

“什么时机合适?”

宋秋寒连环提问,令林春儿应接不暇,当真思考起来该如何回答了,却听他笑出声。他的笑声清朗得要命,前面遛弯的阿姨都不断回头看他。

“林春儿。”

“哈?”

“我也没有未婚妻。骗人的。”宋秋寒讲完这句,顿时觉得心头拂过一缕清风,这种感觉很好。他本就不是爱撒谎之人,在席间撒的那个慌令他自我怀疑许久。

好在这天命运给了他们一个机缘,要他们彼此坦诚一次。毕竟,离别的人能再相逢,已实属不易。

世界都安静下来。

过了半晌,林春儿才问:“那你为什么要说谎?”

“顺口胡说,没有理由。”宋秋寒将林春儿的理由原封不动地还给她。

“那今天为什么要说?怕姜方路揭你的老底?”刚刚宋秋寒是这样问的吧?林春儿也将这个问题还给他。

这个女人睚眦必报啊。

“对。”宋秋寒言简意赅道,“你我同学一场,若是由旁人来揭开我的谎言,多少有点儿尴尬。”

“哦。”

林春儿踢走脚下的一颗石子,宋秋寒一步跨过去用脚拦住,又踢还给她。

两个人同时笑出声。宋秋寒这会儿是真的饿了,前后左右看看问她:“脏摊在哪里?”

“再有五百米吧。”林春儿将手插进兜里,偏头看他,问道,“就这么怕跟女人牵扯?”

“嗯?”

“你说自己有未婚妻,不就是怕与席间的女人有不必要的牵扯吗?”林春儿这会儿颓势已收,又变成了那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

“这么咄咄逼人啊?”宋秋寒笑着在她头顶一拍,道,“这事过去了,不许再追问了。”

他堵死了林春儿后面的问题,她扬扬眉,不再作声。

两个人慢慢地走,地上的影子时而碰触又分开。

“你好像比从前长高了些?”宋秋寒看着两个人的影子问道。

“大一时每天做引体向上,能长个子。”

宋秋寒看她一脸认真的样子,也分不清她说的是真是假,但这样闲谈很不错。

二人走过一座天桥,拐进一条小路。小路上空无一人,偶有鸽子扑棱翅膀的声音,将寂静打破。那家脏摊就在小路尽头,一盏昏黄的灯,灯下是几张破旧的桌椅。

“坐里面吧?”林春儿进了门,喊了句:“李哥。”

宋秋寒闻到孜然和肉的香气,更觉得肚子饿。

老板从烧烤间探出头来喊:“春儿来啦?找地方坐。”

“好。”

林春儿四下看了看,在角落找到一个空位,带着宋秋寒坐过去。屋顶很低,他身高腿长,需要偏着头,加上他穿着正式,肩上却背一个帆布袋子,稍显另类了些。

一旁正在喝酒的叔叔大爷们看着宋秋寒,说道:“小伙子穿这么干净,一会儿一身味!”

宋秋寒朝他们礼貌地笑了笑,而后脱掉薄呢外套搭在椅背上,见林春儿坐在对面看热闹,便皱起眉毛道:“还不点?”

林春儿被他的煞有介事逗笑,说道:“要自己写。”

她指指墻上挂着的纸和笔,还有那张红色菜单。

宋秋寒站起身去取过来,将其放在桌上,问道:“吃什么?”

林春儿并未看菜单,径直说道:“十串肉串,十串肉筋,五串鸡脆骨,一个羊腰子,一个烤烧饼。”见宋秋寒奋笔疾书,她又加了句,“这是我的量,你酌情加。”

宋秋寒停下笔抬头看她,问道:“你吃羊腰子?”

林春儿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不仅要吃羊腰子,我还要再剥两瓣生蒜。吃肉不吃蒜,味道少一半。”

宋秋寒又拿起笔,将自己吃的写上去,而后递给林春儿,道:“看看还要加什么?”

“你请客?”林春儿接过宋秋寒写的单子,开玩笑地问他。

“不然你请?”

林春儿忙摇头道:“别,别,您请,您请。”

她这才认真看单子。宋秋寒的字一直好看,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他点这么多别是眼大肚子小。

“足够啦!不够我们再加,光盘行动。”林春儿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走到那扇小窗前轻敲几下,说道:“李哥,点完啦!”

里头伸出一副白线手套回:“好嘞!等着啊!”

下期预告:

宋秋寒任由她抓着他的衣角,缓步慢行,抬头望天,竟有一颗、两颗、三颗星星。

林春儿也抬头看星星,心中暗道:方寸是星河。

宋秋寒一直将她送到楼下,抬头看第五扇窗,亮着灯。

“宵妹回来了。”林春儿说道。

宋秋寒点头道:“上去吧,明天不是还要早起吗?”

“好。谢谢你今天请我撸串。”

“不客气。”宋秋寒后退一步,下巴朝远处一点,说道,“走吧!”

那时他将她一路送到家门口,不管途中多惊心动魄,都会毕恭毕敬地将她送到她父亲面前。

彼时的林春儿会抬起手认认真真地和他道别:“谢谢你。宋秋寒。再见。宋秋寒!”

每天都有宋秋寒。

宋秋寒是天上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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