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煌辉

黄牛与主人

主人手握利刃

就那么一闪

老黄牛竟把它当成了黑暗里的光

将脖子递过去

接受光的喂饲

老牛再也无力站起来了

趴在一根鞭子上

它把鞭子当成了救命的绳索

主人给老牛蒙上了眼罩

老黄牛把眼罩误作了黄昏

而黄昏与黑夜之间

只隔着一把锋利的刀

主人将刀子探进了老牛脖子

老牛舔了舔喷涌而出的血

它把自己的鲜血

读成了主人最后的施舍

深山之针

夜深了

几只不知名的鸟

用尖尖的针为长夜针灸

从林梢一直探到了塘底

直至灸出幽蓝的光

天上的星星

也将长针探进了林子

林子里有簌簌的响动

估计是针戳到了大山的痛处

而悬于蚊帐顶上的黄灯

比蚊针更锋利

芒刺在背

一夜都不敢翻身吁气

昆虫鸟兽在大合唱

粗细不一的针

在夜空里飞来飞去

直到晨曦升起

才归拢于粗粝的掌心

八角之光

天刚蒙蒙亮

看卓草带小女儿去城外取水

女儿眼里的那道清澈之光

总是先于晨曦抵达

在炊烟升起前

晨曦一直在水桶中晃荡

而那些掺了光的牛奶

被一双有力的手反复捣杵

直至捣出烈酒一样的劲

黄昏时分

看卓草用手搭起凉棚

眺望远处山坡上的羊群

而从云层里射过来的夕阳

与她的视线构成了一个夹角

在这宽阔的夹角里

看卓草贮存下一个夏天所需的雨水

月牙泉

鸣沙山下有一座旅舍

送热水的是位盲姑娘

我们看不到她眼里的泉

只有微颤的睫毛

已是隆冬

旅馆外的水渠里

泉水早已覆上了厚铠甲

而不远处的鸣沙山下

有一泓四季不涸的泉

天上的月亮

将泉水源源不断地送过来

我们与盲姑娘告别

她拼命眨动着睫毛

那一双美丽的睫毛下

藏着来年春天的所有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