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猛

（作者单位：江苏省戏剧学校）

京剧《金钱豹》是一出经典剧目，在武戏中是非常有代表性的一出戏，也是上世纪很多武生、花脸演员（杨小楼、盖叫天、尚和玉等）的“看家戏”。本人在学习和演出《金钱豹》剧目的十余年里，也通过经验的累积，慢慢掌握了一些表演技能和技巧的认知。但同时发现，这出戏之所以慢慢的变成“冷门戏”，也是有一定原因的：《金钱豹》做功复杂，要求演员不单单只是会“路子”（路子又称为戏路，是指程式化表演动作以及唱腔的整个过程的统称），还必须要掌握戏里有很多复杂的、高难度的表演技能技巧。如《金钱豹》人物所用的武器“叉”，这个道具需要在“身上滚”，并耍出响声，这一个技巧就需要演员花很大功夫去练习。“叉”与刀枪不同，“叉”在身上滚动的同时还需要有各种繁琐的变化及出手，表演过程中需把身段融入其中，其技术难点导致演员在舞台上表演时通常需要做到“一心三用”，甚至“一心四用”。而人物与孙悟空对打时，更需兼顾“叉”“人物”及专属的“技术技巧”，其难点更可想而知。时至今日，许多年轻的演员“达不到”、“做不了”《金钱豹》中各种技艺。此剧目“高难度”及“高标准”，使许多青年演员“望而却步”，也充分说明京剧的技能及技巧确实是武戏未来发展的一大难点。

京剧《金钱豹》一剧已有近200 年的历史，原名《红梅山》，在《庆升平班戏目》中已有（1824 年清道光四年）。讲述金钱豹占山为王，逢金花圣母寿诞之期，金钱豹拜寿途中见乡绅邓洪之女颇有姿色，想强掠回山。唐僧师徒路经此地，借宿邓洪家中，闻知此事即应承降妖。孙悟空变作丫鬟、猪八戒变为小姐，智擒金钱豹，后请神兵天将降服豹精。据齐如山《京剧之变迁》中所记，本剧原以孙悟空表演为主，金钱豹为辅，后经俞派武生创始人俞菊笙先生改编并加重了金钱豹的戏份后，始金钱豹成为第一主角。而金钱豹本应武花脸演员饰演，自俞振庭（俞菊笙之子）以武生勾脸扮演后，该剧渐变为武生、花脸两行当均可饰演的角色。而渐渐随着“大武生时代”的来临，擅常此剧目的花脸演员就极少了，使得武生行当包揽此剧。金钱豹的塑造不同于其他京剧人物，大多数京剧人物都是历史及神话人物构成，他们都有共性，即“凡人”或“神佛”，而人和神的表演形式多为人类的形体动作和身段。但金钱豹非人非神，属于妖魔，拥有凡人之躯，神仙之力，其“亦人亦神”的特征，在表演的时候需要通过独特且专属的手法来体现人物。虽为金钱豹，但要结合所有猫科动物的特点，如“虎爪”的威猛，“猫足”的轻盈，“豹目”的机警等。只有做到其特点的结合和运用，才能达到人物形似的“豹头虎相力刚强”。在赵绪昕文章中提到《旧戏新说》文中曾讲到：“俞振庭在剧中的表演讲究火爆，出场似阵风，极其的展现出主角人物的个性”。而杨派（杨小楼）讲究做派、功架、气势，从表演手段通过“念”“做”“打”更凸显了人物的形象。此二位京剧艺术家在《金钱豹》一剧中，用“同样”的程式化表演，却塑造了不同的艺术风格和方向，说明该剧在京剧艺术上体现多元化的表演方式。而要真正塑造出“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金钱豹，则需要无比坚实的基本功及炉火纯青的技术技巧作为后盾。

在金钱豹中，有一个可谓绝无仅有的绝技——“叉花”。叉是金钱豹的武器，叉头上有三个叉环，外表看上去像是个“小铙钹”，“铙钹”内有一个小铜环，是为了叉在滚动时发出声响，从而达到更好的舞台效果。在叉花中有两项重点，一是“耍叉”，二是“飞叉”，此技术仅《金钱豹》剧中所有，“耍叉”在剧中不仅要像“枪花”一样旋转如飞，还要同时在手臂和身上进行复杂的转动及翻滚。这段“耍叉”是重中之重，是不可获缺的一部分，也是本剧一大特色，相当于此剧的灵魂之一。因为其难度系数太大，也是导致当今该剧目传承人越来越少的因素之一。在第十场中，金钱豹召集小妖们摆阵大战孙悟空，金钱豹手持钢叉，站在台口耍叉，演出时舞台肃静，整整三分钟的时间里没有任何锣鼓乐队伴奏，看点就是演员在舞台上通过“小铙钹”不中断“哗啦啦”声响，以及各种高难度的技巧“抛叉出手”“滚肚”“背剑”“缠腰”等等，使观众在寂静的三分钟内看的目不转睛，瞠目结舌。整段表演意在展示金钱豹对钢叉使用的登峰造极之术和能上天入地的神通法力。而第十二场金钱豹与孙悟空你追我赶的追逐大战时，金钱豹在下场门两张高台上飞叉抛向孙悟空，孙悟空则在上场门用“元宝锞子”来接叉并同时倒地不起。此技巧危险性极大，对饰演金钱豹的演员在“飞叉”出手的技巧方面要求极高！稍有不慎会导致饰演孙悟空的演员在接叉时受到重创！此“飞叉”技艺，即在日常练习时，也是万分小心，虽有安全措施，但有时仍会出现“小失误”，故导致磕碰受伤。京剧大师盖叫天先生在《盖叫天表演艺术》中曾谈到：“为何戏曲表演往往借用飞禽走兽和生活景象中各种美妙的姿势来丰富舞蹈动作，正如要吸收诸如龙行虎步、猫窜狗闪、鹰展翅、风扰雪、风摆荷叶、杨柳摆腰等等具有特点，引人注目的姿势，来表现人物的神态，来美化身段。”京剧武戏大多通过肢体动作来展现剧情及人物，所以对演员的形体、身段要求极高，以便能更加精准、正确的诠释舞台人物的各种性格和状态。《金钱豹》中金钱豹的形体展现，在于保持人物外在形象的前提下，要巧妙的运用人物内心及形体技巧结合身段，以便展现豹子的灵敏、迅捷。如：金钱豹与孙悟空对打的一场戏中，二人空手对战，你来我往数回合后分开时相互打量对方，通过内心思想赋予形体动作，均盘算着下次该如何进攻。金钱豹身体俯视下弓箭步，双手成豹爪打开向后伸展，给人一种饿虎扑食，跃跃欲试的感觉，上下打量对手便于寻找攻击点；在站立对视时，又以一种防守的姿态来打量对方，双手一前一后，双脚前虚后实，做好进可攻、退可守的形体状态。

《金钱豹》本应是武生、武花脸演员的必学剧目之一，其技术特点以及表演方式都是京剧艺术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金钱豹人物表现手法区别于普通程式化的展示手段，以及高难度的“叉功”“武功”“蓬头功”，这些都构成了演员对舞台实践的考验，而正因为这些“难点”才呈现出《金钱豹》的舞台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