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杜苗

秦腔里的道德底色

中国戏曲喜欢大团圆的结局，主人公往往经历了千难万险之后功成名就，得配良缘，诸如《梁祝》《清风亭》这种悲剧结局的戏剧少之又少。

我想，这是因为中国人演戏一方面出于娱乐，另一方面也出于教化。在中国戏曲里，美好的品质是一定要得到回报的，就算得不到，那个伤害了这种美好的人，也一定会受到惩罚。因此，即便在《清风亭》里善良的老夫妇冤屈而死，不孝子依然被雷劈死。

笃信善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是我们中国人的道德底色。这种底色在秦腔中尤为明显，暖人心窝。

秦腔里的人情与智慧

秦腔《珍珠塔》讲的是前宰相府的公子、如今落魄不堪的小伙儿方卿与他当御史夫人的姑母之间的恩怨传奇。方卿家乡遭难，到襄阳府投靠姑母，受到姑父的热情招待，却被姑母百般奚落侮辱。方卿愤而回乡，决心不做官绝不踏入姑母家一步。

秦腔《珍珠塔》

实际上，方卿当时已经穷困如乞丐，这样的他哪里有机会读书为官，要知道笔墨纸砚都是要花钱的，尤其古代的纸非常昂贵，买不起纸，便练不成字，而一手好书法是古代士子的标配。

好在姑父和表姐都是深明大义之人。表姐偷偷将价值不菲的珍珠塔藏在点心中赠予方卿，表姐的丫鬟则给了方卿一锭银子，而姑父更是做主将表姐许配给他。故事到了这里，我们已经能够猜到结局一定是方卿高中状元，回来迎娶表姐，并且像韩信原谅给他胯下之辱的莽夫一样，原谅姑妈。

结局也的确如此，但《珍珠塔》的好处在于方卿并没有靠典当珍珠塔而重振家风。他在回乡路上遭遇强盗，不仅被抢了珍珠塔，还因为风雪严寒病倒路途。而让方卿得以撑下去的信念，就是表姐藏在点心包中的那颗真心。

因此，这部原本可能流于庸俗的曲目被升华了，方卿虽然丢了珍珠塔，却找到了一颗人世间最美好的心，也寻到了坚持下去的力量。

秦腔温暖世道

秦腔的许多剧目取自元明戏曲，但也有许多新编剧目，主要是为了迎合时下中国的人情世故。

之前，看《王宝钏》，我对王宝钏与父亲三击掌断绝父女关系的行为感到不屑。在我看来，宰相王允不过阻止年幼的女儿嫁给乞丐，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王宝钏何至于绝情如此。

我曾在陕西省戏曲研究院观看了新编秦腔《王宝钏》，由梅花奖得主李娟主演。李娟穿云裂帛、如泣如诉的嗓音，直将我们带回到千年前的时空中，让我重新去审视了这段爱情公案。

秦腔的情感表达非常浓烈，大段独白唱段，将主人公的心理表现得淋漓尽致，加上声音的穿透力，让我们与主人公的灵魂能够产生巨大的共鸣。

因此，我终于明白了王宝钏与父亲决裂的原因，那不单单是为了爱情，更是为了道义。王宝钏不愿意像父亲一样嫌贫爱富、出尔反尔，她要遵守自己立下的誓言，既然决定抛绣球选夫婿，那么无论绣球投中的是王孙公子还是乞丐贫儿，她都会嫁。更何况，她投中的就是自己倾心爱慕的薛平贵。

孔子说，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所以，王宝钏并不单单是爱情的勇士，还是守信的典范。因此，即便最后薛平贵带着别的女人回来找她，而她早已为生活操劳得美貌不再，但她求仁得仁，守住了内心的坚贞、道义，她依然是那个彩楼前巧笑倩兮的三姑娘。

有趣的是，新编秦腔《王宝钏》将薛平贵也塑造成了痴情之人。他并没有娶代战公主，而是为公主牧马。最终，他的真情感动了公主，放他回国与妻团聚。这样的情节设置与老版相比，或许失了一些热闹，但却以更强的力量温暖了世道和人心。

秦腔《王宝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