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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人生艳丽,我没有异议(三)

2022-08-23姑娘别哭

花火A 2022年5期

姑娘别哭

上期回顾:

林春儿和宋秋寒再次相逢,两个人和好朋友一起吃火锅。

他们坐在窗边,雨声拍打窗棂的声音听得格外清楚。宋秋寒和林春儿不约而同地放下筷子去看,路人行色匆匆,转眼便消失在雨夜里。

“最喜欢下雨天。”林春儿喃喃道。

“你总在雨天迟到。”宋秋寒笑道。

“起不来嘛!”

可不?林春儿雨雪天嗜睡,林母将她的屋门拍得很响:“再不起给你办退学了啊!”

她起了床,飞奔出门,爬上54路有轨电车,下了车,飞奔进教室。

每当这时,坐在最后一排的宋秋寒总会吹一声口哨:“班长迟到喽!”

每每这时,林春儿都会拿一根粉笔头砸他:“就你话多!”

第三章

宋秋寒睡醒听课,见林春儿坐得笔直,写了一张纸条,而后轻拍她肩膀。她的手自腋下绕过偷偷拿过,打开一看:“别听了,你又听不懂。”

林春儿回过头狠狠瞪他一眼,回头就举起手:“老师,宋秋寒看课外书!”

别管看没看,他书桌里铁定有课外书。

老师眼一瞪:“宋秋寒,今天讲的你都会了?”

宋秋寒点头:“会了。”顺口说出黑板上那道题的公式和解法。

老师点头:“管不起,管不起。”

林春儿嘟囔一声:“又不是斗地主,还管不起。”

同学们哄笑出声,宋秋寒也笑出声。他看到阳光将少女的耳垂照透,镀上一层嫩粉色。

林春儿高一时最怕理科,从前成绩很棒的人,到了高中就与理科绝缘了。往往喝口水的工夫,老师再讲什么她就听不懂了。快会考的时候,她每天放了学不走,继续用功。

教室里稀稀落落的人,宋秋寒也不走,他听索尼音乐播放器,胶盘无声地在音乐播放器里旋转,耳中音乐流淌。

林春儿做着做着,便会负气地丢下笔,宋秋寒摘下耳机起身走过去看了一眼,拿起她的笔,将解法写出,而后又坐回去。

林春儿回头对他道谢,他总是一本正经地说:“你千万别拖我们班的后腿。”

“你这么有集体荣誉感?”林春儿质疑他,而后想起没准还需要他讲题,吐了舌头转过身去。

有人在窗外喊宋秋寒去打球,宋秋寒说了一声“不去”,顺手翻出一本“高数”来看。

会考成绩公布那天,班主任曲老师念成绩,大家考得都不错,念到林春儿:“林春儿,四个B。”

“四个D?”宋秋寒接了一句,这一句令林春儿魂飞魄散,同学们还在笑,她却泪眼汪汪地看着曲老师。

“四个B,男孩,B!宋秋寒,你什么耳朵?”曲老师朝他丢一根粉笔,“不许捣乱。”

林春儿一颗心放下:“物理、化学是我通往学年第一的绊脚石!”

“你通往学年第一的绊脚石是笨。”宋秋寒见她抖擞起来,笑着逗她。

教室内笑声经久不散,待安静下来,大家开始相互询问:“你选文科还是理科?”

“选理科吧?文科还得背题。”

“选文科吧?我理科不太行。”

陳宽年从教室另一个角落探出头,隔空问宋秋寒:“宋公子选什么?”

同学们都回身看他。有女孩屏住呼吸。

“无所谓。”宋秋寒写了两张纸条捏起来,在手掌晃,而后抽了一张,打开来,“文科。”

“得嘞。哥们儿也文科。”老师担心陈宽年和宋秋寒坐在一起扰乱教室秩序,将他们散在教室两边。

但这完全不影响他们交流,二人篮球打得好,纸条也扔得准,有什么事,几张纸条就搞定。再不济,趁着教室乱,隔空喊几句话,什么都不耽误。

前排的宵妹写一张纸条准确丢到林春儿桌上:“我也学文?”

“你学个屁的文?”林春儿回了纸条递给宵妹。

“学文简单。”宵妹绞尽脑汁写下这句,“我们都考进文科尖子班,还能做同学。”

林春儿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丢给她。

宋秋寒写的那两张纸条被陈宽年顺手拿走了,他打开纸条,看到上面都写着文科。他好像瞬间参透了什么秘密,又觉得不对。

收集癖陈宽年将那两张纸条压平,收在他的《资治通鉴》中。

而今宵妹靠在林春儿的肩头,说了句:“你知道吗?我儿时想去造火箭改变世界的。”

“小径分叉的花园。”林春儿长叹一声。

少年都会为爱奋不顾身。那时爱一个人很简单,就想与他一起。最盼望上学,最讨厌放学,总觉得一天时间太短,应当被无限延长。

那漫长的54路有轨电车轨道还应当再漫长一些,一直漫长到第二天上学时间,又掉头开回来,一直开到学校。车上的人一刻也不曾分离。

宋秋寒在S市开完会,顺道见了一个创业者。二人约在蛇口的一家咖啡厅里,他到的时候,见到窗边坐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身着风格简约的浅灰色衬衫,有几分书卷气。

宋秋寒抬腕看了一下时间,自己刚好到。但那人眼前的咖啡已喝完,显然等了许久。他稳步上前:“抱歉,梁遇?”

梁遇忙站起身,朝宋秋寒伸出手:“是,您好,秋寒。”

他不唤宋秋寒“宋总”,不唤他英文名“Lynn(林恩)”,而是唤了他秋寒,两个人的距离莫名近了些。

“您喝点什么?”梁遇问他。

“有推荐吗?”宋秋寒环顾四周。工业风咖啡厅,窗外便是艺术街区。

“这儿的手冲咖啡相当不错。”梁遇欲起身前去,被宋秋寒拦下,“我自己来,你不必客气。”

宋秋寒褪去少年的狂热后,这些年渐渐变得平和,待人向来彬彬有礼,从不逾矩。严格意义上来讲,他并不十分像一位成功的投资人。

面前这份手冲咖啡醇香四溢,他喝了一口,堪称好喝,遂点头:“口感很好。”

梁遇笑了:“项目策划书就是在这间咖啡厅写完的,整整五个月。”

“我认真拜读过。”宋秋寒用了“拜读”的字眼。他并不咄咄逼人,每一位创业者的勇气都值得尊敬,“我们直接跳过客套的部分,我关心的部分是在企划书中写到的宠物+社区的概念。这部分的市场数据目前情况如何?用研结果又如何?”

梁遇推了推眼镜,而后从身后的文件包里拿出厚厚一沓结果推到宋秋寒面前:“这是我们的市场研究过程,您可以查看。我来简要阐述结果,事实上目前国内有六千八百万只宠物,其中百分之八十五是宠物犬,整体销售额在六十亿人民币,主要消费方向为食品、卫生用品、洗护牵引等。购买渠道为专业渠道、网络购买以及商超购买。”

宋秋寒翻看手中的数据,每一条数据线的时间戳及用户采样都科学合理,结论也精准克制。梁遇是一个严谨的人。

宋秋寒抬头看梁遇,他正陈述自己的结论:“专业性和便民性是我们服务的最终目的。”

“如何解决专业性?”

“我们的人员统一进行专业的洗护、造型及宠物营养膳食搭配的培养,每一个社区店都有专业的宠物医生。要宠物饲养者在本小区就能解决他们宠物面临的问题。”梁遇讲完,看到宋秋寒在思考。

“预估种子轮需要多少钱?还有你花钱的速度以及可能会带来的收益?”

梁遇的脸微微红了:“我是这样想的,种子轮大概需要四百五十万,我们以S市为实验基地,率先在三个社区进行样本培育,人员招聘及培养、店铺租赁及装修还有前期宣传,每个铺面大概需要一百五十万。正式上线七个月后我们就能确定项目未来的安排。”

他报了一个很实在的数字。

宋秋寒笑了。梁遇不是激进主义者,不要大把的钱,不做无畏的承诺,冷静思考,积极行动。

宋秋寒想验证自己的想法,于是问他:“短期目标和长期目标是什么?”

“短期目标是验证可行性,长期目标是打造一个健康的宠物行业生态圈。”

“不是上市?”

宋秋寒听过太多创业者说长期目标是公司上市了,梁遇的话令他有些意外。

梁遇摇头:“上市永远不会是长期目标,上市是里程碑,但不是目标。”

宋秋寒指指手中那些报告:“这个我能带走吗?”

梁遇点头:“能。”

“不怕我泄露数据?”

“市场是动态的,是在变化的。”

宋秋寒将文件放进手提包中,而后说道:“梁遇,刚刚与你谈话很愉快。你非常理、性克制,很大程度上来讲,你或许是一个靠谱的人,但从你对市场布局方向的思考来看,你过于保守。你也说了,市场是动态的,很有可能你的第一个实体店上线时,外面已经有大把的人在抄袭你的想法,拿着其他投资人的钱抢走了你的市场。你还需要再思考,如何应对这种情况?”宋秋寒喝了面前最后一口咖啡,“你的产品还需要在市场推进方向和品牌建立与传播方向进行打磨。”

宋秋寒向来尊重长期主义者,每一个长期主义者都需要花大把的时间在一件事上,忍受物欲横流世界的浮华和快速变迁,坚守本心,难能可贵。

梁遇没有很快回复宋秋寒的话。他在认真思考。

事實上另外一个机构已经表示同意为他投钱了,这笔钱对任何机构来说,并不多。在见宋秋寒以前,他已经在考虑与另一家机构合作了。但宋秋寒让他动摇了,宋秋寒给出了很真诚的建议,基于专业判断的建议。

“我说的问题,你可以用一个星期时间思考,思考清楚后再联系我。”宋秋寒站起身,与梁遇握手,而后走出去。

梁遇起身去结账,服务生指指门口:“那位先生结过了。”

宋秋寒回到酒店后打开电脑,将这天与梁遇的沟通做了结语,而后换上衣服去健身房。无论多忙,每天他都会安排出一个半小时时间健身,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

在门口签字时,两个礼宾对望一眼,待宋秋寒抬头,其中一个笑道:“我们也很喜欢袁如。”那笑是善意的。

宋秋寒的眉头一皱,猛地想起昨天陈宽年与他说的事,他当时并未放在心上。朝这二位点头致意后向里走,他拿出手机问陈宽年:“你昨天说的事发在什么媒体上了?”

陈宽年回复很快,链接照片一条条。有一条标题很显眼“起底袁如神秘男友,投行精英,年轻有为”,而后笑道:“别说,照片拍得可以。扒的速度够快。”

宋秋寒没作声,点开通讯录,通过了袁如的好友请求。

“对媒体做说明,不然我会起诉他们造谣。对你的星途不好。”宋秋寒并未寒暄,发了这一句后就将手机放到一旁,进行高强度有氧运动。心率快速攀升,多巴胺分泌让人上瘾,他像一个亡命之徒。

宋秋寒下了跑步机去举铁,健身房里并没有人,只有一个外籍阿姨在跑步机上走路。她回头看了一眼举铁的他,冲他竖拇指。他朝她笑笑,将耳机音量调大,不再被打扰,安心与自己独处。

待他出了健身房,见到同学群内喧闹。点开来看,是在说他和袁如的事。

张欣说:“真希望是真的,感觉青春没被辜负。”

大家都在鼓掌、起哄,顺带祝福。

宋秋寒想了想,打了一段话:“昨天早上在候机室偶遇袁如,只讲过寥寥几句话,再无其他。大家这样我会尴尬。”

袁如始终没有作声。

宋秋寒已经表明自己的态度,并不在意她如何回复。转手将那些链接和照片发给姜方路:“研究一下,帮我出律师函。”

“给谁出?”姜方路回得很快。

“曝光最高的那个媒体。”

“好。”姜方路回了,又来一句,“可以啊……品味不错。”

“无中生有。”

“律师函要不再等等?万一是段不错的姻缘呢……”姜方路揶揄他。

“我换个律师?”

“别,别,别,我错了。这就去办。”姜方路连忙告饶。

宋秋寒不会为这些莫须有的事情费神。他做事向来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在男女之事上,他从不具备任何同情心。

宋秋寒回到房间冲过澡,打开同学群,看到大家已经聊起其他。群里如此热闹,都没有睡觉迹象。临近午夜,林春儿突然跳了出来,丢出一张图:“喂,植发吗?”

宋秋寒笑出声,回她:“不了,谢谢,还能坚挺两年。”

陈宽年:“林春儿,小爷存下你的名片,有需要的时候自然会找你。”

林春儿一抱拳:“不必。江湖见吧!”

宋秋寒又点开林春儿的头像,手指放在添加好友请求那里许久,还是作罢。他觉得这样挺好,少女林春儿可谓人生一场美梦,就让那美梦留在少年好了。现在不是挺好?

林春儿在群中热闹几句话,便起身去了厨房,在厨房里弄得叮叮当当。

宵妹闻声跟了进来:“大小姐,做什么呢?”

林春儿哀叹一声:“饿啊!”

“谁要你白天非去跑那十五公里……”

“小喜非让我陪他跑广马,我也不能太丢人不是?怎么也要跑进430吧?”林春儿将锅中的螺蛳粉倒出来,又换了水,重新煮,调料撒上好,臭味儿便来了。她用力抽抽鼻子,“啧啧,就是这个味儿。”

宵妹也有些馋了,凑上去问她:“煮了多少?”

“有你的。”

“嘿嘿。”

林春儿敲她的头,又去冰箱里翻出几根青菜,拿出两个鸡蛋,单面煎了。两个玻璃碗,碗中辣椒红青草绿蛋清白,煞是好看。一人端了一碗坐在桌前,打开“肥皂剧”开始了深夜食堂。

林春儿提前结束了休假。

当她顶着一张黑红脸出现在公司时,小喜差点吓晕过去:“我的老大哎,您这是在渡劫吗?”

林春儿笑出声,踢他一脚:“扣你奖金啊!”

“行吧,小的为二两银子折腰了。”小喜一边说一边跟进她办公室。

林春儿将办公场地租在一个偏僻的地方,这里租金便宜,可以租到相对大的地方。整个办公区都被打通,装成了工业风。确切说是根本没有装修,刷了高级灰的漆,又配了简约办公用具,当时的一些梦想家们便起航了。他们没有拉投资,就是那么一群人,掏空了积蓄,苦熬了几年,终于得见天光。

林春儿的办公室并不大,一张办公桌,一面书墙,多格落地窗上摆了几盆小花。

小喜打开电脑坐在她的旁边,工作时格外正经:“我将上个季度的数据给老大看看,有一些行动计划可能需要调整。”

林春儿的公司一直在坚持在做深度内容,她懂得各个平台的算法,却并不十分愿意完全借助算法。她始终坚持内容本身比算法更重要,一直去做这个行业的局外人。

小喜将手中的账号集群数据讲解清楚,而后看着林春儿。

“先说说你的看法?”林春儿鼓励小喜。

“上个季度的数据波动说明几个问题:第一、内容同质化严重。每当我们有新的内容问世时,总会被迅速模仿借鉴,更有甚者直接照搬,这分流了我们的流量;第二、其他公司应该是与平台做了合作,获得了优先推荐,很有可能降低了我们的曝光权限;第三、他们运用了很多公关手段。”

“解决方案呢?”林春儿追问。

“第一、维权;第二、寻求更多的平台合作;第三……”小喜看看林春儿,“可能得您出马了……”

林春儿偏头看着小喜说:“来日可期。”

当作表扬。

而后拿起手机打给姜方路。

“我要处理内容抄袭。”林春儿开门见山。

“抄袭很难打官司,舆论手段更好。”姜方路给她建议。

“不。”林春儿否决,“我要用法律手段保护我司权益,舆论手段是后话。如果没有确凿证据,很可能会被别人反杀。姜律师可以找个这方面的好手来教我们如何收集证据吗?”

“那好。先收集证据,看证据情况再去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办。”

“好。我们公司还是小喜负责处理这件事。”

“成,让小喜晚点找我。这会儿正在处理一个名誉损害的案子,甲方要的急。”

“好的,谢谢。”

林春儿要挂断电话,姜方路却不愿:“晚上一起吃飯?”

“来我这儿吃吧,今天要加班。”

“好。”

“还是老大厉害。”小喜合上电脑,“我先去看一下接下来的几个项目。”

“不是说要你培养人?什么都你自己做,何时能出头?”

“在看了,在看了。”小喜叫苦。

时间不禁过。一抬头便是傍晚,午饭都未想起吃。

林春儿起身到外头,扯起两袋方便面,想起姜方路说要一起吃饭便微信问他:“还一起吃吗?”

“门口。”

玻璃门外隐约可见一个儒雅身姿,林春儿去刷了门禁,朝姜方路咧嘴一笑。

姜方路被她的白牙晃到,笑道:“祖宗,你不打算嫁人了?”指了指她狼狈的脸。又揪起她卫衣的衣领,“穿的这是什么?”

“骑车方便嘛。”林春儿将他带到办公室,“等会儿哈,我去煮面。”

“一起吧!”姜方路跟在她身后,见她在茶水间忙碌,心念大动,却不敢多说。

姜方路曾经酒后吐过真言,林春儿将他删得干干净净。他从未见过哪个女人像她一样干脆,连暧昧都不愿。

面香飘起,姜方路端起锅,林春儿拿着两个碗,二人进了办公室。无论如何,自己现如今能吃到她亲手煮的面,总比老死不相往来强。

这碗面吃得二人大汗淋漓,姜方路一边喝汤一边问她:“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说要去骑京北大环线,经漠河再回来?”

“几个十几年不见的同学回来了,说要一起聚一聚。”

“看来那几个同学挺重要。”姜方路放下碗看着林春儿,“你说过,就算天王老子叫你,你也不会提前回来。那几个人比天王老子的咖位大。”

林春儿笑出声。

“你们公司那几位合伙人呢?”姜方路朝外看看,不见从前与林春儿一起创业的人。

“退休了。”林春儿说道,“张老师爱人想定居国外,他心念一动,随她去了;孙可去开民宿了;王瑶爱上了潜水,在国外开了家潜店。”

“把这一大摊子都丢给你了?”

“就我相对年轻。”

“你也说了是相对。”姜方路心疼林春儿拼命,认识她那年她还在上一家公司,他作为法学高才生去那家公司普法,这样一算竟也有六年了,“若是哪天你猝死,记得让我帮忙处理你的遗产。”

林春儿瞪他一眼:“我发现你特别不盼我好。”

姜方路不再讲话,起身将二人的碗拿出去刷了,而后在林春儿的办公室里找了个舒服的位子打开电脑处理工作。

林春儿关了电脑,将腿支在窗台上,身子靠在椅背上,耳朵塞上耳机,看着窗外秋色将晚,一片叶子随风飘荡,最终落在窗沿。

秋天令人饱满。

林春儿在深秋的夜里骑回家。街上空无一人,草枯叶黄,路灯昏暗。她骑得很慢,这样的清净自在是一天中难得的时光。

生活在这样的城市中,每个人都是渺小的存在。无论如何努力,在这里都会归于平凡。大家都学会了苦中作乐。

林春儿在一个视频脚本中写过:“我在飞机降落前看到这座城市夜晚的灯火,亮成一片银河,还有那么多人在深夜守着一盏灯,守着一个梦;我在校园中拾起一片深秋的叶子,金黄金黄,叶片上的脉络清晰可见,仿佛在说明年我还会来;我在夏天中淋过一场雨,什刹海在细雨中荡着清波。真实地活着,热烈地活着。”

路过地铁旁那对炒饭夫妻,林春儿停下车买了两份炒饭,要老板多盛了些酸豆角。

进门时,宵妹正在看书,见她进门仰头笑着:“房东回来啦?”

宵妹的室友突然决定回老家,她一时无处可去,这天便将东西都搬到了林春儿家中。

“买了两份夫妻炒饭。”

“地铁口那家?”宵妹放下书跑来看。她这天梳着两条细辫子,黑框眼镜架在眼睛上,书呆子一样。

“饿死了。感觉跟饿死鬼投胎一样。”林春儿放下背包去洗手,而后与宵妹坐下来吃饭。一大勺炒饭塞进口中,满足地点头。

“你今天又没好好吃饭吧?”宵妹见她饿成这样便问她。

“吃了……傍晚时候跟姜方路吃了煮泡面。”林春儿看了一眼宵妹,“看了一天书吗?”

“嗯……在补课,再过两天就要出发了。”宵妹博士读的考古专业,这次导师让她帮忙带几个外国学者走一趟考古之旅。

“线路计划好了?”

“计划好了。第一天大同博物馆、华严寺、九龙壁,第二天去应县木塔和悬空寺,第三天云冈石窟。必须好好做功课,深度展示我國的文化瑰宝……”

“这条线简直太人文,我喜欢。”林春儿朝宵妹竖了竖拇指,“我们宵妹是民族文化之光。”

“那我们春儿是顶级主编。”二人开启互相吹捧模式。

嬉闹许久林春儿才正色道:“你再考虑考虑我的建议,我是真的想做考古方面的内容,那些文物值得被更多人看到和了解。”

“好,好,好,我知道啦。这不是最近在研究如下下手吗?”

“回头拉上小喜他们,‘脑暴’一下。”

“妥嘞!”

二人吃了炒饭后在沙发上挺尸,都不愿收拾,只能老规矩,石头剪子布,宵妹输了。她起身哀叹道:“谁让我寄人篱下呢!”

“谁让你每次都出石头呢!”

手机一直在响,林春儿打开“恰同学少年”,看到消失了两天的袁如发了一段话:“这两天在片场,并不知晓休息室的偶遇发酵升级。我的工作室已发了声明,也在群里对同学们解释一下,给宋秋寒带来的困扰深表歉意。”

而后她丢出一个红包,林春儿手快抢了,好家伙,够买一个星期的咖啡了。她连忙拿起宵妹的手机顺道帮她也抢了,这一套动作相当娴熟,而后哈哈笑出声。

她的小快手被陈宽年看到,陈宽年跳出来:“林春儿,说话没有你,抢红包最积极!”而后电话打给她,“你怎么还不睡?”

“刚跟宵妹吃过饭。”

“出来玩吗?”

“不出来。您是不是除了玩没别的正事了……”

“看你说的。宵妹干吗呢?”

林春儿将头探出去,看到宵妹正在收拾垃圾袋:“打扫房间呢。”

“你是不是欺负她?这么晚了要她打扫什么房间?”

“关你屁事。”

陈宽年被她噎够呛:“你给老子等着。”

他挂了电话单独给宵妹发微信问:“打扫房间如何收费?”

宵妹将垃圾袋送到门口,回到沙发上看到陈宽年的微信,眉头一皱,口中嘟囔:“这什么意思?”

林春儿凑过去看了一眼,将刚刚发生的事与她说了。宵妹的脸一红:“你就没正形。”

“报价啊!”林春儿朝她挤挤眼,“看看那厮要干吗?”

宵妹想了半晌,才回道:“按小时收费。”

“成。”陈宽年丢出一个地址,“明天到这里来,三百块钱一个小时。”

宵妹慌了,将手机送到林春儿面前:“什么意思?”

“想撩你。”林春儿逗她。

林春儿顿觉口干舌燥,仰头喝了一整杯水:“不行,不行,睡了。”

她边向浴室走边脱衣裳。

林春儿散开头发,波浪大卷披在肩上,身上无一块赘肉,健康又不失柔美。热水冲到她脸上身上,她闭着眼睛想起少年宋秋寒。

宋秋寒坐在电车上靠窗的位子,电车摇摇晃晃,阳光斑驳,他看着窗外,别人看着他。他回头看到林春儿站在过道,摘下耳机叫她:“班长,过来,坐这儿。”

林春儿不愿去,去了他肯定又要说“腿那么短,紧倒腾还是找不到座位。”但夏季炎热,挤在那当真不舒服,那会儿她所有志气都消失不见,挤到他身边:“谢谢。”

宋秋寒站在她身边,双手撑着前后的椅背,为她开辟一片清净之处,看她拿出耳机带在耳上,看向窗外。

“不客气。明天上午我有事,你不要告状。”有交换条件的。

林春儿点头:“放心,我不告状。”点名时却公事公办,令宋秋寒不知被罚多少站。

宋秋寒时常对旁人说:“林春儿这样忘恩负义的人,活该站着回家。”

他说得狠,但有他在时,林春儿从未站着回过家。

那时林春儿对宋秋寒是有想法的。少女人生中做的第一场不可告人的梦,主角便是他。梦中白雪漫天漫地,呼出的气变成白烟蜿蜒向上,直飘过眉间,他将她的围巾系紧,顺手将她带进怀中……

第二天她在电车上碰到宋秋寒,狠狠瞪他一眼,站到远远的地方。好像是他生闯了她的梦一般,她将醒后的失落一股脑丢到他身上,一整天不给他好脸色。

成年林春儿笑出声。

当一个女孩儿爱上一个男孩儿,会在梦里与他过完一生,哪怕少一天,都不算完整。

在当时林春儿的梦中,她与宋秋寒生了三个小孩,两个人都很老了,还会在日光温柔的午后温存,而后手牵手去菜市场买菜。

才那么小的人,就会做这样圆满的梦了。

下期预告:

那时开学军训,大家互不相识,男生女生分开训练。林秋寒午后找了间空屋子看书,听到窗外有一个女孩在读诗,读的是舒婷的《致橡树》。她的声音将寂静的午后打破,令他看不进书。于是他推开窗去看,一个微微胖的女孩在墙角阴凉处坐着,手中捧着一本书。阳光打在她伸到阴影之外的腿上,身体一半是明,一半是暗。

宋秋寒丢了一个纸团到她的头上:“同学,你不睡觉?”

她有些慌乱,忙站起身四处看:“这间住人?不是都住另外一边?”

“对,住人。你太扰民。”

那女孩儿忙将双手合十放在鼻尖前,做出拜拜的姿势:“对不起,对不起,老师说这面是空着的。”

“没事。别出声了啊!”宋秋寒又看她一眼,坐了回去。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宋秋寒纤瘦的身子从那面窗中探了出来,林春儿从未见过那么好看的少年。

(下期连载详见《花火》6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