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徐进 王艺苗 徐 磊

(江南大学商学院)

1 研究背景

近年来，众多电商积极承担社会责任，将更多资源向贫困地区倾斜，通过建立与农民的新型合作关系，助力国家脱贫攻坚战略。目前，京东已帮助全国贫困地区上线商品超300万种，实现扶贫销售额超1 000亿元，直接带动超100万户建档立卡贫困户增收[1]；阿里巴巴的平台拥有超100万农村网商；云集也在全国31个省市自治区均有店主分布[2]。2020年4月，习近平总书记在陕西考察时进一步强调了电商在脱贫攻坚中的作用。在电商扶贫供应链中，电商与农户签订农产品收购协议，农户按照合同要求来组织生产，电商根据合同进行收购。然而，我国农户大多是小农生产，在生产季节常常面临资金不足问题。零壹财经发布的《三农金融服务发展报告2019》显示，我国有75%的农户在日常生活和农业生产中存在着资金紧张的情况。尽管涌现出许多成功的案例，但农户融资难依然是阻碍电商扶贫可持续发展的重要问题之一[3]。

针对农户的融资需求，目前主要存在着两种典型的融资模式——银行融资和电商融资。银行融资是指农户采用保证、抵押、质押、农户联保等多种方式申请贷款，例如，中国农业银行推出了对农户家庭内单个成员发放的小额自然人贷款，中国邮政储蓄银行为从事与农村经济发展有关的生产经营活动的客户群体提供的农户小额贷款。电商融资是指电商为农户提供低息贷款，例如，京东推出“仁寿京农贷”，为订单农户提供生产所需的流动资金贷款，农户通过订单履约偿还贷款[4]；农村淘宝的“亩产一千美金”计划落地新疆，推出新疆蜜瓜的标准和“乡村创客计划”，将农产品收购订单、订单标准以及金融支持交给当地农户，使一万户瓜农脱贫[5]。贷款主要用于购买农资及其他种植日常成本支出，种植期结束后，电商平台收购农产品，农户以收购款偿还银行或电商贷款。随着电商扶贫进程的不断深入，如何根据不同的市场条件来选择合理的融资模式就变得尤为重要。基于此，本研究构建了一个由电商、银行和农户组成的扶贫供应链模型，重点探讨以下3个问题：①农户在不同的融资模式下如何进行生产决策？②在不同的市场条件下，农户对于融资模式的选择会如何变化？③在何种市场条件下，电商应该为农户提供融资服务？

鉴于本研究的主题主要与供应链社会责任、农产品供应链金融以及电商扶贫等领域相关，下文将从这3个领域进行文献回顾。企业社会责任是一种通过商业实践、政策和资源以实现企业长期经济、社会福利最大化的企业策略[6]。LEE等[7]认为，供应链履行社会责任可以提高发展中国家的社会福利水平。ALBUQUERQUE等[8]提出了一个考虑企业参与社会活动的均衡模型，发现企业的社会责任降低了系统风险，提高了企业价值。SU等[9]研究了两种常见的企业社会责任活动(社会捐赠和绿色发展)对多部件、不完全过程的两阶段装配生产系统的影响。范建昌等[10]通过构建一个制造商与零售商共同履行企业社会责任的供应链博弈模型，研究供应链最优社会责任决策问题。林志炳等[11]考虑零售商的企业社会责任行为对渠道成员退货策略的影响，指出零售商的社会责任行为能够缓解制造商过度自信产生的负面影响。

金融支撑是影响农产品供应链健康发展的重要因素。YI等[12]考虑由一个资金受限的小农和一个中介平台组成的农业供应链，研究银行融资、直接融资、担保融资3种模式下的农户生产决策及融资模式的选择。TANG等[13]研究了零售商通过线上和线下渠道进行销售时，受资金约束的生鲜产品零售商在银行贷款、延迟支付和双重融资3种模式中的选择。徐鹏[14]以农产品电子订单质押为例，运用委托代理理论探讨银行与B2B平台间的激励契约设计问题。史立刚等[15]在银行贷款融资和带有价格折扣的预付款两种融资模式下，分析农户的生产决策和公司的收购价格决策。林强等[16]探讨了定向(生产农资、技术支持与培训)融资和非定向(预付款/定金)融资方式，并比较双方的最优决策、期望收益。

随着“互联网+”时代到来，电商扶贫成为脱贫攻坚的重要手段。昝梦莹等[17]探讨了提升农产品电商直播扶贫效果的方法，指出改善基础设施建设、搭建直播平台、加强监管、完善体系、培育人才的重要性。ZHOU等[18]研究了贫困户众筹策略的选择问题，发现贫困户的策略选择取决于消费者的支付意愿与质量投资成本系数。KANG等[19]研究了政府补贴对电商扶贫供应链运作的影响，认为合理的政府补贴可以促进资源市场配置的有效性，提高企业社会责任感。

特别地，与YI等[12]和史立刚等[15]的研究相比，本研究的创新点具体体现在：①对比研究两种典型融资模式，深入阐释农户对于不同融资模式的选择条件；②考虑到我国小农户的特征以及电商积极承担社会责任的现实，将农户的产出风险规避特征和电商的社会责任意识纳入分析范畴。

2 问题描述与模型假设

在种植期前，电商与农户以订单农业模式开展合作，电商事前确定收购价，农户根据收购价决定农产品种植计划，产出的农产品全部由电商收购。农户可以向银行申请贷款，也可以选择向电商平台申请贷款。种植期结束后，电商收购所有农产品，农户凭收购所得偿还贷款并实现收益。下乡扶贫是电商积极承担社会责任的体现，目的是提高农户收入，实现共同富裕。因此，具有社会责任感的电商会将提高农户收入考虑进自身效用中，参考NI等[20]、PANDA等[21]对于企业社会责任的刻画，假设电商效用由自身纯利润和β比例的农户最大风险收益值构成。其中，β∈[0,1]为电商的社会责任系数，β=1表示电商是完美的社会责任承担者，β=0表示电商完全缺乏社会责任。本研究探讨的农产品市场是接近于完全竞争的市场(如一些普通农产品的市场)，特定电商销售的农产品仅占市场全部销量中很小的一部分，农产品零售价格p(p>0)完全由市场决定。

银行融资贷款利率为rB(rB>0)，资金的时间价值为rf(rf>0)，参考KOUVELIS等[27]、XU等[28]的研究，假设银行处于完全竞争的金融市场环境中，银行的期望收入仅能弥补资金成本。电商融资利率为rP(rP>0)，电商会提供贷款利率优惠政策，其融资利率往往低于银行融资利率。《农村小额信贷利率研究报告》显示，国内银行机构农户小额贷款的年实际利率平均为11%，而京农贷年实际利率仅为8.64%[29]。因此，本研究假设rP

本研究所涉及的参数和决策变量及其含义见表1。

表1 参数和决策变量及其含义

3 模型构建与分析

3.1 银行融资模式

在银行融资模式下，电商和农户的决策顺序见图1。

图1 银行融资模式下的决策顺序

由于农产品的产出具有随机性，农户存在无法完全偿还贷款本息和的风险，银行向农户收取高于期望利率rf的贷款利率rB以补偿破产风险。同时，完全竞争市场中的银行通过贷款最终只期望收回资金成本。因此，银行确定贷款利率满足以下盈亏平衡条件：

E[min{LB(1+rB),wBQBX}]=LB(1+rf) ，

农户和电商之间的博弈顺序为：首先电商决定农产品的收购价wB，随后农户决定计划产量QB。运用逆推归纳法来分析上述博弈过程，可以得到命题1。

命题1表明，当农户单位种植成本增大时，将会压缩农户的利润空间，导致农产品产量减小，农户最大风险收益值和电商最大期望效用都会随之下降；当农产品市场价格增大时，农户种植积极性提高，农户最大风险收益值和电商最大期望效用都会随之上升。因此，农户在种植过程中应合理使用农用机械，减少资源浪费，努力降低种植成本。随着电商社会责任意识的增强，电商会提高农产品收购价，农户也更有意愿扩大产量，此时农户最大风险收益值和电商最大期望效用都会随之上升，双方实现双赢。因此，电商应积极承担社会责任，为农户增收，实现共赢，创造更大的社会价值。例如，抖音电商通过较成熟的信息技术将商品更为精准迅速地对接消费者需求，积极承担社会责任，解决农产品滞销问题(1)资料来源于：http://news.yesky.com/hotnews/373/725706873.shtml.。

分析农户的最优产量及最大风险收益值、电商的最优收购价及最大期望效用与农户的风险规避程度之间的关系，可得推论1。

推论1表明，当农户风险规避程度逐渐下降时，农户的抗风险能力不断增强，更有意愿扩大产量，电商的农产品收购价也会提高，农户的最大风险收益值和电商的最大期望效用也都随之上升。因此，政府应出台鼓励性政策，为农户生产提供支持和保障，从而提高农户抗风险能力。

在银行融资模式下，为了更清晰地描绘农户风险规避程度、电商社会责任系数对农户最大风险收益值和电商最大期望效用的影响，下文采用数值仿真方法来作图分析(见图2和图3)。模型参数取值设置为p=2 800，c=260，rf=0.06，rB=0.12,rE=0.04，rP=0.1，α=0.7，产出波动服从均匀分布U[1-α,1+α]。

图2 银行融资模式下农户最大风险收益值

图3 银行融资模式下电商最大期望效用

由图2和图3可知，在银行融资模式下，随着农户风险规避程度不断下降，农户的抗风险能力不断增强，农户最大风险收益值和电商最大期望效用都随之提高；当电商社会责任系数逐渐增大时，农户的最大风险收益值和电商最大期望效用也都随之提高。

3.2 电商融资模式

在电商融资模式下，电商和农户的决策顺序见图4。

图4 电商融资模式下的决策顺序

在农产品种植期前，电商与农户签订收购合同；同时，电商为弥补农户因产量不确定而产生的破产风险，以高于预期利率rE的贷款利率rP向农户提供贷款融资服务。因此，电商确定贷款利率满足:E[min{LP(1+rP),wPQPX}]=LP(1+rE), 当产出波动因子0

农户和电商之间的博弈顺序为：首先电商决定农产品的收购价wP，随后农户决定计划产量QP。运用逆推归纳法来分析上述博弈过程，可以得到命题2。

命题2表明，与银行融资模式的情形类似，当农户单位种植成本增大时，农户最大风险收益值和电商最大期望效用都会随之下降；当农产品市场价格提高时，农户最大风险收益值和电商最大期望效用都会随之上升。随着电商社会责任意识的增强，双方能够实现双赢。

分析农户的最优产量及最大风险收益值、电商的最优收购价及最大期望效用与农户的风险规避程度之间的关系，可以得到推论2。

推论2表明，与银行融资模式的情形类似，当农户风险规避程度逐渐下降时，农户最大风险收益值和电商最大期望效用都会随之上升。与银行融资模式不同的是，农产品收购价与农户风险规避程度之间的关系取决于电商承担的社会责任程度；当电商的社会责任感较低时，随着农户风险规避程度减小，电商将降低收购价；当电商社会责任感较高时，随着农户风险规避程度减小，农户抗风险能力增强，电商会提高收购价。

在电商融资模式下，为了更清晰地描绘农户风险规避程度、电商社会责任系数对农户最大风险收益值和电商最大期望效用的影响，下文采用数值仿真方法来作图分析(见图5和图6)。模型参数取值与银行融资模式的情形一致。

图5 电商融资模式下农户最大风险收益值

图6 电商融资模式下电商最大期望效用

由图5和图6可知，与银行融资模式类似，在电商融资模式下，随着农户风险规避程度不断下降，农户的抗风险能力不断增强，农户最大风险收益值和电商最大期望效用都随之提高；当电商社会责任系数逐渐增大时，农户的最大风险收益值和电商最大期望效用也都随之提高。

4 不同模式下的均衡结果比较分析

从农户角度比较分析不同融资模式下农产品的最优产量及农户的最大风险收益值，可以得到命题3。

命题3说明，当银行与电商的期望利率相差较小时，较低的电商贷款利率激励农户扩大产量，农户选择电商融资能获得更多的风险收益值，此时农户应选择电商融资模式；当银行与电商的期望利率相差较大时，电商因贷款期望利率较低，会降低农产品收购价，此时会出现农户选择银行融资模式产量更高、风险收益值更多的情况。当农户风险规避程度较高时，较低的电商贷款利率帮助农户提高抗风险能力，从而激励农户扩大产量，电商融资模式下农产品产量更高；当农户风险规避程度较低时，较高的农产品收购价格对风险规避程度低的农户起到鼓舞作用，因此银行融资模式下农产品产量更高。农业生产中的自然灾害作为不可抗力因素，对农业生产产生的风险是巨大的。例如，2018年1月的一场大雪导致西安阎良区一农户26个蔬菜大棚全部压倒，直接损失30多万。因此，面对较大农业风险时，农户往往不愿意扩大产量。

当农户风险规避程度较高时，选择电商融资能获得更多的风险收益值，此时农户应选择电商融资模式；当农户的风险规避程度较低时，选择银行融资能获得更多的风险收益值，此时农户应选择银行融资模式。电商为风险规避程度高的农户提供融资服务发挥着重要作用，一般来说，新型职业农户的风险厌恶程度较低，而老年农户的风险厌恶程度较高。因此，建议风险厌恶程度较高的老年农户选择电商融资模式，风险厌恶程度较低的新型职业农户选择银行融资模式。

从电商角度比较分析不同融资模式下农产品的收购价及电商的期望效用，可以得到命题4。

命题4说明，当银行与电商的期望利率相差较小时，较低的电商贷款利率激励农户扩大产量，电商选择电商融资能获得更多的期望效用，此时电商应选择电商融资模式；当银行与电商的期望利率相差较大时，在电商融资模式下，电商为农户提供了融资服务，电商会降低农产品收购价，提高自己的利润空间。当农户的风险规避程度较高时，电商融资模式下农户产量较高，电商最大期望效用更高；当农户的风险规避程度较低时，银行融资模式下农户产量较高，且银行融资模式下农产品收购价较高，电商最大期望效用更高。

当银行与电商的期望利率相差较小，Ω1>1且Ω2>1时，比较农户和电商在不同融资模式下的决策，可以得到两者的模式偏好(见图7)。由图7可知，此时农户和电商共同偏好电商融资模式，电商应该为农户提供融资服务。

图7 农户和电商对不同融资模式的共同偏好(Ω1>1且Ω2>1)

当银行期望收益率与电商期望收益率相差较小，Ω1>1且Ω2≤1时，比较农户和电商在不同融资模式下的决策，可以得到两者的模式偏好(见图8)。由图8可知，当Ω1>1且0<Ω<Ω2≤1时，电商偏好于电商融资模式，农户的风险规避程度较高时，农户偏好电商融资模式，此时电商应该为农户提供融资服务，两者共同偏好于电商融资模式；当Ω2<Ω≤1时，农户的风险规避程度较低，农户偏好于银行融资模式，此时电商偏好于电商融资，会为农户提供融资服务，但农户不会选择向电商贷款，而是选择向银行贷款。

图8 农户和电商对不同融资模式的共同偏好(Ω1>1且Ω2≤1)

当银行与电商的期望利率差值较大，Ω1≤1且Ω2<1时，比较农户和电商在不同融资模式下的决策，可以得到两者的模式偏好(见图9)。由图9可知，当0<Ω<Ω2≤1时，农户的风险规避程度较高，电商和农户共同偏好电商融资模式，此时电商应该为农户提供融资服务；当Ω1<Ω≤1时，农户的风险规避程度较低，电商和农户都偏好于银行融资模式；当Ω2<Ω<Ω1时，农户的风险规避程度适中时，农户偏好于银行融资模式，此时电商偏好电商融资，会为农户提供融资服务，但农户不会选择向电商贷款，而是选择向银行贷款。

图9 农户和电商对不同融资模式的共同偏好(Ω1≤1且Ω2<1)

比较分析农户的最大风险收益值、电商最大期望效用的Ω临界值，可以得到推论3。

推论3∂Ω1/∂β<0，∂Ω2/∂β<0，∂ΔΩ/∂β<0，其中ΔΩ=Ω1-Ω2>0，即Ω1>Ω2。

推论3表明，随着电商社会责任意识的增强，电商和农户的偏好会更趋于一致，会更倾向于选择银行融资模式。这意味着随着电商社会责任意识的增强，电商提供融资服务时会降低贷款预期收益率，电商会更偏好于银行融资，同时会有更多农户选择银行融资，双方实现共赢。

5 结语

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是党的十九大作出的重大决策部署。随着“互联网+”深化发展，农村电商正在成为精准扶贫的重要抓手，是推进乡村振兴的新动力。在电商扶贫实践中，存在银行融资和电商融资两种典型融资模式。基于此，本研究通过构建电商和农户之间的博弈模型，分析不同融资模式的运作机理，并最终提出农户和电商合理选择融资模式的条件。本研究得到如下管理启示：①若银行与电商的期望利率相差较大,当农户风险规避程度较高时，农户选择电商融资模式会实现较高产量，当农户风险规避程度较低时，农户选择银行融资模式会实现较高产量；若银行与电商的期望利率相差较小, 农户选择电商融资模式会实现较高产量；电商社会责任感的增强能够促使农户提高产量。②若银行与电商的期望利率相差较大,当农户风险规避程度较高时，农户偏好电商融资模式，当农户风险规避程度较低时，农户偏好银行融资模式；若银行与电商的期望利率相差较小, 农户偏好电商融资模式。③若银行与电商的期望利率相差较大,当农户风险规避程度较高时，选择电商融资模式可以实现农户和电商的双赢，此时，电商应提供融资服务，当农户风险规避程度较低时，选择银行融资模式可以实现农户和电商的双赢；若银行与电商的期望利率相差较小, 选择电商融资模式可以实现农户和电商的双赢；随着电商社会责任感增强，农户将更加偏好银行融资模式。

本研究结论可以为更好地推动电商扶贫提供决策借鉴，但还存在着不足之处，例如未考虑政府补贴对于电商扶贫的影响，未来将继续开展进一步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