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尤钊 吕琳媛

摘 要：随着人类进入智能时代，赛博空间、平行世界等概念已无法描述社会发展面临的复杂性。元宇宙带来了生产、娱乐等领域的创新和变革。本文通过对元宇宙内涵的分析，提出将元宇宙视为想象和技术相互作用、相互聚合的一个动态过程而非静态概念。在梳理价值链理论及拉多夫价值链模型的基础上，本文构建了包含感知体验层、网络计算层、平台算法层、内容生态层、经济架构层的元宇宙五层价值链模型，并运用该模型对国内外元宇宙企业的产业布局、发展路径和机遇进行分析，提出促进中国元宇宙产业发展的政策思考。

关键词：元宇宙;价值链;价值网;产业布局;虚拟现实

中图分类号：F496;TP391.9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176X（2022）07-0048-09

一、引 言

“元宇宙（Metaverse）”从提出至今已有三十年的时间，2021年，这个沉寂了许久的概念又卷土重来。2021年3月，元宇宙第一股Roblox在美国纽交所上市;同年10月，脸书更名“Meta”;几乎在相同时间，中国的上海、杭州等城市陆续提出大力发展元宇宙产业，掀起了一股元宇宙热潮（如图1所示）。在绝大多数人还没有完全搞明白元宇宙是什么的时候，它就像一张进入新世界的入场券，刺激着每一个旁观者和参与者的神经，各种资源被裹挟着快步进场。拨开这场喧闹的序幕背后，隐藏着一股强大的驱动力：人类无限的想象力和技术体系的自我演进交织在一起。虚拟现实、云计算、区块链，这些原本各自发展但又相互关联的技术，汇聚在元宇宙的旗号下。在这些智能技术的叠加影响下，元宇宙朝着4.0版演进[1]。

智能技术的发展加速着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的相互渗透，元宇宙重塑着社会经济活动的方方面面：加州伯克利大学在“我的世界”（Minecraft）举办毕业典礼，知名歌手Scott在“堡垒之夜”（Fortnite）中举办虚拟演唱会，万人同屏的百度AI开发者大会在元宇宙“希壤”召开。

“我的世界”“堡垒之夜”是全球最受欢迎的两款游戏，“希壤”是百度发布的一款元宇宙产品，是一个平行于物理世界的沉浸式虚拟空间。

沟通方式的改变、娱乐的全面升级、工作场景的变革、教育形式的探索，元宇宙在社交、游戏、内容、消费等领域展现出丰富的想象力。

元宇宙是数字时代人类社会实践的一种人工物（Artifacts），嵌入在具体的经济生产与生活之中。产业作为人工物的社会化生产和社会化扩散过程，强调产业所蕴含的社会关系和社会力量。元宇宙作为一种新兴的人工物，其社会角色、社会功能只有通过产业化才能找到自身生存和发展的“生态位”，元宇宙的价值与意义需要在产业的整体运行中得以体现。

万物互联时代，企业与企业之间的网络关联更加密切，整个产业生产与扩散的系统表现出极强的网络效应[2]。因此，产业视域下价值的生成也具有网络效应的系统性特征，产业的网络结构成为元宇宙价值生成与演变的重要途径。通过梳理和分析元宇宙产业的价值链和价值网，有助于认识元宇宙产业相关的创新，理解不同企业在元宇宙中的战略布局，從而推动元宇宙产业的发展。

二、元宇宙的概念辨析

通常认为，元宇宙最早是于1992年在科幻作品《雪崩》中提出，英文名“Metaverse”，Meta意味“超越”，Verse是宇宙Universe的缩写，合在一起可以理解为“超越现实世界之外的世界”。元宇宙预示着一种新的未来文明形态，它既是一种想象，也是一种现实，每个现实世界的人都可以凭借虚拟身份同时生活在虚拟世界。这个世界不仅建立在人工智能、区块链等技术基础上，同时也构建了一套新的经济、社会系统。比如，科幻电影“头号玩家”中的角色可以在虚拟世界“绿洲”里购买装备然后线下收货，凸显了元宇宙作为“新的经济、社会和文明形态”的典型特征[3]。

当前，学界和产业界还没有形成有关元宇宙的统一定义：有的是从技术视角，强调元宇宙是建立在扩展现实之上的技术;也有的从整体功能出发，认为它是一个既与现实世界平行，又相对独立的虚拟数字空间;还有的从用户场景进行观察，关注相关技术在购物、社交、办公等领域的应用。尽管认识和定义不同，但如果以现实世界为参照可以大致提炼出元宇宙的基本构成元素：人、人的关系、生产资料、经济体系和技术体系。在元宇宙搭建的世界中对这五大要素进行了改造和重构。作为一个复杂系统，元宇宙的演进也符合人类社会的规律，通过数字技术创造了虚拟数字人，然后围绕不同数字角色衍生出多样化的人际关系，继而在社会互动中继续产生出各类基于关系的商品交易等人类活动。

大致可以将这五个元素划分为三个层级：要素层（人、信息与物）、协作层（人与人、信息、物品的交互）和技术层（支撑元宇宙场景的技术体系）。在发展初期，元宇宙产业的创新主要聚焦在要素层和技术层方面。协作层的要求较高，还需要制度规则方面的长期探索与创新，影响着元宇宙在内容生产、交易规则等生态的规范和完善。因此，元宇宙时代的真正到来还需较长时间。

元宇宙是人们对虚拟世界的一种想象，但究竟这个世界会怎么实现和运行，显然受到物质环境和技术条件的制约[4]。早在三十年前，VR技术就已率先应用在宇航员训练等领域。1992年，参加奥运会的运动员可以借助VR滑雪模拟器在虚拟场景中进行训练[5]。那为什么要等到三十年后这个概念才引起广泛关注？这背后依赖于人工智能、云计算、5G、区块链等配套技术的发展成熟，需要元宇宙整个产业价值链各环节的协同与支撑。因此，元宇宙从来不是一个静态的概念，而是随着技术的不同组合呈现出的一个动态演进过程。

伴随着新技术的发展，虚实之间的互动变得更加容易[6]。过去，支撑元宇宙世界的技术还很初级，很多技术的最终命运往往成为了实验室中的“半成品”，无法进行大规模产业化应用。2021年，元宇宙概念火爆的背后，除了企业对商业利益的追求，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其发展已初步具备了产业化的基础。虚拟现实、人工智能等技术发展迅速，产业界对这些智能技术产生了强烈的需求。元宇宙顺应了数字经济时代新一轮产业革命的召唤，技术创新、产业升级、经济诉求、疫情影响，所有这一切都汇聚在了2021年这个时间节点，共同推动着“元宇宙”这个早已存在的概念成为全球关注的焦点。

三、元宇宙价值链

（一）价值链与价值网

在管理学中，有关价值链与价值网的研究大多是围绕产业链上下游之间的配合与协作关系来展开的。价值链（Value Chain）概念最早是在1985年由波特提出，他强调企业应将有限的资源配置在具有战略意义的价值环节，从而保证其获得竞争优势。价值链最初强调的是单个企业的竞争优势，随着全球范围内的社会分工和业务的扩展，企业跨地区、跨国之间的协作越来越频繁，研究视角也从企业内部扩展到不同企业之间。后来，随着IT技术的发展，有学者提出虚拟价值链（Virtual Value Chain）概念，并指出，一种具有非线性矩阵关系的产业链关系模型将会表现出更强的价值竞争优势[7]。

管理学中，价值链研究的重心并不在于价值链与产业链之间的关系，而在于如何从价值链中获取竞争优势。

价值链为企业实现市场最优价值目标、增强企业的价值管控能力提供了战略支持[8]。随着产业链不断向研发端延伸，企业的竞争优势也从传统的资源领域向知识信息管理等领域延伸[9]。

2001年，Gereffi等[10]提出全球商品链概念，把价值链与全球化的产业和组织分工关联起来，为后续研究全球价值链的结构、演进机制奠定了基础。全球价值链呈现多极化、分工精细化、专业化等新特征[11]。全球价值链对宏观经济的影响日益增强。受到贸易战、新冠肺炎疫情等影响，国际格局与产业分工经受着巨大挑战，全球价值链面临优化调整[12]。人工智能、区块链等数字技术重塑着经济、社会的边界与运行模式，将越来越多的参与者卷入其中，特别是作为消费端的用户被吸纳进全球价值链，成为了新的驱动力[13]。因此，企业不仅要积极协调内部的业务流程，还需要主动捕捉市场中的用户需求，积极响应和调整市场策略。特别是在数字经济时代，公民—消费者被赋予新的角色，成为经济价值形成的一个重要来源[14]。数字驱动的升级成为全球价值链升级的新方向。

中国学者在价值链研究方面也进行了许多新的探索和发展。王海林[15]认为，价值链是一条从供应商到用户的链条，这些链条相互关联作用构成一个完整的价值系统，将价值链的线性思维推向非线性的系统思维。田洪刚[16]指出，需要构建一个体系，以价值链来对企业的技术进行管理。此外，信息技术的发展使得知识与信息在企业生产经营中的重要性急剧增强，价值链之间的网络协同受到重视。以价值链理论为基础，价值网理论得以形成和发展。

价值网的提出使得竞争战略由产业链为基础的价值链转变为了以产业网络为基础的价值网[17]。区别于价值链，价值网所具有的网络化特征使得企业管理中的价值能力研究从产业链的上下游关系转向由行动主体、资源要素等组成的网络关系[18]。信息技术使得原本相互独立的客户和企业被联系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庞大而复杂的网络[19]。价值网被视为一种新的产业运行模式，是将客户需求与企业业务及其他相关的价值活动融为一体的快速供应系统[20]。价值网强调系统整体的协调运作，而不是传统价值链按上下游关系运作[21]。市场客户的价值需求、产业组织的核心能力和企业主体之间的相互关系是价值网的重要构成[22]。在价值网络中，主体之间的价值关系不再是上下游的线性关系，而是由不同主体（节点）组合而成的网络（连边）关系。价值网络整体的演化推动着企业的竞争优势从内部走向外部，从而增强自身内外部的价值调节和动态匹配能力[23]。

价值网理论凸显了处于复杂网络中，企业业务和组织之间的关联在增强竞争優势中的重要作用。从价值链到价值网的转变，正是从强调占据价值链中的生态位获取竞争优势，转向关注构建价值网的整体协同能力来获取价值。

（二）元宇宙价值链

目前，有关元宇宙价值链的模型主要有拉多夫的价值链模型和波尔的元宇宙模型，特别是拉多夫的价值链模型应用最为广泛。在该模型中，元宇宙参与者大致可以分为四类：第一，头部互联网企业。这类企业包括脸书、Netflix等，它们拥有完善的生态体系，方便连接终端用户，竞争格局相对稳定。第二，大型软硬件企业。这类企业主要活跃在拉多夫模型中的人机交互层和空间计算层，如微软、IBM等，长期专注于软硬件技术研发。第三，基础设施提供商。包括英特尔，AMD、英伟达等厂商，它们是元宇宙新基建的主导者。第四，专业型企业。这类企业数量众多，在价值链各环节分布最为广泛，成为元宇宙产业的生力军。这类企业的存在预示着人人经济时代的到来[24]，它们创造了一种新的工作形态，出现了以Roblox为代表的新型平台，这些企业成为创作者经济的受益者。

在波尔的元宇宙模型中，相关产业被划分为了硬件、网络、用户行为等八个组成部分。这两个模型为人们认识元宇宙的产业结构提供了重要参考，但这两个模型也存在一些问题。比如，不同价值层之间的边界有所重叠，划分方式重视消费端而相对忽视产业端，等等。

针对这些问题，本文在借鉴拉多夫模型的基础上，构建了元宇宙五层价值链模型（如图2所示）。，具体包括：感知体验层、网络计算层、平台算法层、内容生态层、经济架构层。其中，价值链中的企业划分为头部互联网企业、大型软硬件企业、基础设施提供商、专业型企业四大类。

Roblox公司首席执行官Baszucki指出，构建元宇宙至少需要具备八个基本要素，分别是身份、朋友、沉浸感、低延迟、多元化、随地、经济系统、文明。中国企业也有类似观点。2020年，在腾讯提出的“全真互联网”的研究中就指出，实时真实、社交性、心流、可互操作性、平台性、拥有经济系统、开放性是七大基本要素。对比以上要素可以发现，当前元宇宙的发展主要聚集在游戏、社交等内容生产领域，以及VR头显等硬件研发环节，离元宇宙的成熟形态还存在较大差距。

本文提出的元宇宙五层价值链模型从产业视角考虑了元宇宙发展的技术特征及产业布局的现实性，也从沉浸性、真实性、便利性、多元性四个方面兼顾到用户的需求。元宇宙五层价值链模型对这四个方面的完善提供结构性支撑，有助于元宇宙世界的搭建。

首先，在沉浸性方面，感知体验层中的虚拟现实技术让用户可以从过去通过文字等方式与智能技术进行交互的环境中解脱出来，采取更加自然的人机交互方式，虚拟与现实世界的同步性更佳。网络计算层的5G等技术将满足用户在VR设备使用时对高吞吐、低延时的需求，云计算提供了更强的计算能力，支撑大规模用户同时在线。平台层为各类数字内容的创作提供丰富的创作工具，其中的游戏引擎更是数字场景效果的增强器，为身处不同数字场景的用户创造更好的沉浸式体验。

其次，元宇宙数字内容的真实性一直受到诟病。由于受到软硬件、感知设备等技术条件的限制，数字内容的画面精度距离真实效果存在较大差距。逼真效果离不开渲染技术的支持，而这需要实现平台算法层在算法、算力方面的突破。英特尔高级副总裁Koduri指出，要实现真正的元宇宙还需在当前算力的基础上提升1 000倍。虚拟人物形象从表情到服饰都离不开网络计算层中的高宽带、低延迟通信技术的发展，从而保障数据传输。在内容生态层，人工智能辅助数字内容的生产和流通降低了创作门槛。经济架构层中的区块链等技术有望实现数字商品、数字货币价值的真实性，实现实体与虚拟的深度融合。

再次，在便利性方面，当前各领域的元宇宙应用之间缺少连接，无法实现用户在元宇宙中的自由来往。传统客户端—服务器的运行模式导致用户使用门槛较高，限制了进入元宇宙的便利性。网络计算层的边缘计算、云计算等技术未来将支撑海量用户的同时在线，保证用户接入的便利性。感知体验层中的VR设备必然向轻量化、便捷化演进，当前即便号称最轻便的Oculus头盔也有一斤重。在经济架构层，NFT和区块链构建了元宇宙的基本交易秩序和价值载体，为价值流动提供了便利性。

最后，在多样性方面，相比于现实世界，元宇宙对内容创作的数量、类型有着差异性的需求。在元宇宙中，内容的生产方式除了传统的UGC（用户生产内容）、PGC（专业生产内容）之外，网络计算层、平台算法层中的各种人工智能技术将为内容的创作提供技术支撑，提升内容生产的效率，丰富内容生产的多样性，以实时生成、实时反馈的方式提供给用户。随着大量高质量内容的涌现，用户在虚拟世界将获得更多元化的内容体验。在经济架构层，区块链、NFT等技术将引导生产端的内容生产，帮助元宇宙中的数字产品实现价值发现和交换，丰富元宇宙的经济生态。

四、元宇宙产业布局和关键参与者

利用元宇宙五層价值链模型，从感知体验层、网络计算层、平台算法层、内容生态层和经济架构层对国内外不同价值链环节的产业布局进行分析，其中的关键参与者主要分为头部互联网企业、大型软硬件企业、基础设施提供商、专业型企业四类。

（一）国外元宇宙企业价值链

如表1所示，国外企业在元宇宙产业的布局广泛，头部互联网企业、大型软硬件企业、基础设施服务商、专业型企业这四类创新物种在元宇宙价值链的投资战略和侧重点各有不同。

从企业类型来看，以脸书为代表的头部互联网企业，凭借雄厚的资金实力，投资力度大，发展元宇宙的动机强烈，对从感知体验层到经济架构层的价值链全链条都进行了布局;以IBM为代表的传统IT企业，除微软以外，整体上对元宇宙的发展态度相对保守。一方面，来自互联网巨头的挑战倒逼着这类企业加速进入元宇宙的赛道以实现防御性的战略布局。另一方面，这些企业已有的商业模式和资源禀赋条件尚未构建起未来市场竞争的明显优势。以亚马逊、英伟达为代表的一批基础设施服务商积极探索元宇宙，特别是在云计算等底层基础设施方面处于全球领先地位，但这类企业的布局主要集中在网络计算层和平台算法层，在硬件接入设备、内容创作、经济生态方面较为薄弱，主要还是立足自身优势，关注元宇宙技术与其自身业务的结合。比如，亚马逊大力推进虚拟技术在电商领域的应用。总体来看，国外元宇宙生态已初步具备一定的物种多样性，各类专业型、成长型的创新企业覆盖价值链的多个环节。

（二）中国元宇宙企业价值链

如表2所示，与国外相比，中国元宇宙产业相关企业综合实力相对较弱，或者说企业在官方层面对元宇宙的态度比较暧昧，大多数企业都是暗中推进，更多是通过投资其他企业进行生态布局。作为头部互联网企业的代表，腾讯是中国元宇宙产业的领头羊，与字节跳动一起，成为中国当前能够与国外企业竞争的实力选手。不过，这类企业主要聚集在内容生态层，在其他价值链环节虽有布局，但大多是通过投资国外企业完成，而且发展也处在起步阶段。特别是在软硬件计算和平台建设方面与国外差距较为明显。以联想为代表的传统IT企业并未大举进军元宇宙产业，当前主要立足已有的技术和资源优势，聚焦细分领域积极试水，基本属于轻度参与。比如，联想通过AR+AI发挥制造业优势，重点关注工业元宇宙而非消费元宇宙。在基础平台层方面，以华为为代表的中国企业在技术储备和布局上特色较为明显，在感知设备、芯片、操作系统、VR引擎、内容搭建等方面均有布局。而作为全球领先的云服务商，阿里巴巴更多聚焦在元宇宙价值链的网络计算层和平台算法层，以云为基础构建硬件体系、软件体系和应用体系，发布“元境”平台，致力打造基于云的底层基础设施，对元宇宙保持跟进态度。活跃在内容生态层的专业型企业，尽管在其他价值链环节也有参与，但整体上讲，目前大多处在起步阶段，主要是以游戏、内容开发为主，不管是数量，还是技术能力与国外同类企业相比差距明显。

（三）国内外元宇宙企业价值链比较

从全球范围来看，国内外企业的元宇宙布局各具特色。整体上，美国企业的综合实力突出，从感知体验层到经济架构层都涌现出特色鲜明的企业，且企业类型较为多样化。

美国的头部互联网企业涉足价值链多个环节，在市场份额和技术能力上占据全球的领先位置。相比之下，中国互联网企业目前还处在发展初期，布局方式以自主研发和投资国外企业并重，技术积累需要增强。在大型软硬件领域，美国企业在感知体验层、网络计算层和平台算法层已形成拳头产品，中国同类企业大多处在消费元宇宙产业的规划启动阶段，以联想为代表的传统IT企业主要布局工业元宇宙。在基础设施服务商方面，两国各具特色。以华为、阿里云为代表的中国企业在网络通信、云计算等基础设施建设方面势头良好，技术积累雄厚。

短期来看，国外企业在感知体验、软硬件开发、基础设施建设方面占有优势，特别是作为元宇宙重要入口的VR、AR设备方面，国外企业处于全球市场的绝对主导地位，中国企业的占比较低，主要是通过投资进行布局。目前元宇宙发展最为火爆的领域是游戏，而游戏最依赖于平台算法层，它是搭建虚拟世界的底层基石。国外企业，不论是专业型的Unity，还是基础服务商英伟达，它们在图形渲染、动画效果方面处于领先，中国尚未出现能够对标的企业。

中长期来看，中国企业在5G通信、云计算、人工智能等基础设施方面发展势头良好，存在弯道超车的机会。凭借在用户基数、社交场景等方面的积累，中国企业在价值链的内容生态层发展态势良好，未来在内容创作和场景搭建方面的想象空间巨大。随着在人才和投资布局方面的加强，中国在网络计算层、平台算法层与国际巨头的差距正在逐步缩小。由于中国在5G通信技术超前布局，市场成熟度高，加上中国企业在互联网上半场前期积累的用户、人才和资本等优势，未来有望在元宇宙价值链上的数字基建和内容生产等领域展现出巨大增长潜力。

（四）元宇宙产业未来发展路径与机遇

从微观个体的演化来看，国内外企業的成长表现出差异性，但如果从价值链整体的发展路径看，两者又具有一定的相似性。

从发展路径来看，大致可以分为面向用户的消费元宇宙和面向企业的工业元宇宙。在消费元宇宙方面，国外以Quest 2、Azure、Roblox、Epic、以太坊为代表的价值链发展模式为主导。相比国外，尽管在整体实力上有差距，以字节跳动Pico、阿里云、华为AR Engine、“星光巨塔”、蚂蚁链为组合等已初步搭建起中国元宇宙消费市场的基础架构。在工业元宇宙方面，英伟达作为数字经济服务商，凭借在物理引擎、算力等方面的强大能力，将元宇宙渗透到各产业做强企业端;微软立足其原有在信息化、办公软件方面的优势，将沉浸式体验渗透到企业生产管理中，打造工业元宇宙生态。中国企业以华为、阿里巴巴、联想为代表，在芯片、操作系统及5G通信领域拥有较强的技术能力，在工业元宇宙的后端基建、人工智能等方面获得良好开局。

1.发展路径演化的时间轨迹

从发展路径演化的时间轨迹来看，大致可以分为短期、中期、长期三个阶段。整体上，当前元宇宙产业的发展还处在初期，发展过程呈渐进式而非突变式特征。

从短期来看（5年内），价值链中的感知体验层和内容生态层将率先发展，一大批娱乐、内容、社交等虚拟平台将会出现，沉浸性、真实性的用户体验是该阶段发展的关键目标。网络计算层的软件工具将围绕构建虚拟社交关系平台来展开，逐步实现人工智能技术辅助内容生产。

从中期来看（5—10年），感知体验层的新型智能终端的全面发展将成为该阶段的重要标志。在这个阶段，元宇宙开始从消费端向生产端转移，虚拟现实技术与网络计算层的5G、云计算相结合，线上线下连接构成的数字服务，以及经济架构层中更加成熟的数字设施和规则的完善将成为元宇宙生态的关键组成部分。到那时，元宇宙将向更多的体验拓展，教育、会议等将转移至虚拟世界，同时，随着数字货币和数字信息资产化的发展，经济系统开始萌芽。

从长期来看（10年以上），人类需求的升级、技术变革的加速将贯通元宇宙价值链各环节，虚拟与现实、软件与硬件都将找到更有效的结合模式，用户的体验将得到实质性的提升，使用便捷性、内容多元性等特征更为显著，数字孪生、虚拟数字人等领域将在用户端与生产端同步发展，在云计算、5G技术的网络环境下，元宇宙将产生更大的社会和经济价值，成为人类生产生活的新实践场景。经济架构层也将逐步形成一套完整的标准协议，打通各个虚拟平台。

2.短期机遇和长期机遇

对应于元宇宙发展的三个阶段可以看到：在短期机遇方面，元宇宙当前主要还是聚焦在娱乐、设计和游戏等内容领域。这个方面，中国具有竞争力的代表企业是腾讯和字节跳动，它们基于对用户需求的全方位感知，利用前期积累的流量优势提前布局。可以预见，短期内，拥有更大用户规模、更好用户体验、更丰富内容创作的头部互联网企业将继续成为元宇宙产业的关键参与者。此外，用户要接入元宇宙就需要使用感知体验层的终端设备，而这会创造出更多新的产业链，催生新的制造需求。对于制造业大国的中国而言，将会是一个新的机会，有望推动元宇宙产业演进到高速成长期。

从长期来看，元宇宙发展的机遇在于技术体系和多元化经济生态的完善。只有满足沉浸性、真实性、便利性、多元性之后，元宇宙时代才可能真正到来。然而，从价值链环节来看，这既取决于5G、云计算等技术的发展，更依赖于经济架构层中的区块链、NFT等技术和规则的完善，只有上述条件都满足才能保证用户身份和数字内容、数字资产的唯一性和真实性。因此，围绕经济架构层来搭建完整且与真实世界相互关联的经济系统的努力，将具有重要战略意义。

五、产业政策建议

元宇宙蕴含着无限可能，它对于未来的影响或许要比互联网更大。当前元宇宙的发展主要还聚焦在游戏、社交等有限的场景内，离真正元宇宙的到来还有很大距离。用户端的沉浸性、真实性、便利性、多元性等四个方面还需提升，而这都依赖元宇宙五层价值链模型各环节关键技术的突破。正如过去所有的新事物一样，元宇宙在给人们带来无限想象的同时，也面临着新的挑战，需要探索新的政策思路。

（一）夯实平台，加大基础设施投入

产业发展初期，企业的布局相对分散，尚未形成完善高效的产业价值链，无法实现规模效应。特别是对于元宇宙中的创新型企业，由于发展初期基础设施不完善，其成长速度和成长能力受到限制，不利于产业生态健康持续发展。当前，中国正着力推进基础设施建设，但总体上，中国的元宇宙产业发展仍处于起步阶段。2021年，上海在《上海市电子信息产业发展“十四五”规划》中明确提出，加强元宇宙底层核心技术基础能力的前瞻研发。武汉在《2022年工作报告》中指出，要加快壮大数字产业，推动元宇宙等与实体经济的融合。各地政府正在加快布局元宇宙，但目前的状况距离实现元宇宙产业成熟所需的底层技术支撑条件还有很大差距。应加大元宇宙平台层的关键技术投入，优化产业生态。

（二）提升計算能力，强化技术研发

元宇宙的交互和沉浸式体验需要以通信技术和计算能力的提升为保障，当前，技术条件仍然是进入元宇宙产业的主要瓶颈，硬件产品的画质与流畅度、沉浸感不佳，以及信号传输、算力等领域的突破都亟须解决。因此，应进一步加强关键技术的国产化研发，降低技术门槛，特别是在价值链的计算层，加快机器学习、人工智能技术研发，运用云计算等技术加强VR、AR设备升级，提升设备、云计算平台、内容应用之间的互联互通，提升用户端体验感，提高国产设备全球出货量和市场规模。加快5G、云计算建设布局，强化元宇宙的技术基础。

（三）优化感知体验，增强用户沉浸感

随着应用场景的丰富、技术成本的下降，感知体验层的企业迎来高速成长。但是，整体来看，头显等硬件设备的性价比依然不高，加之用户对数据隐私、佩戴舒适度和便捷性的更高需求，用户普及率并不令人满意，VR等设备在技术参数、应用场景等方面距理想状态还有很大差距。因此，在价值链的感知体验层应继续加强关键技术研发，加快设备升级迭代，降低研发成本，提升元宇宙的体验感。相比于国外企业，中国的终端设备市场规模小、渗透率低，缺少标杆性企业，整体处于起步阶段，消费级内容和生态尚未成熟。技术研发会带来体验的改善，这也将进一步形成技术与内容、硬件与软件的闭环，从而加速推进内容生态升级。

（四）探索商业模式，丰富内容生态

元宇宙需要海量、优质的内容为保障。目前元宇宙的商业模式不够清晰，部分企业单纯追求技术性能提升以争取最大的资本关注度，缺少对用户真实需求的挖掘，盈利方式粗暴简单，拓展性较弱，主要出售终端设备和相对简单的付费内容。因此，在价值链的内容生态层，应加强商业模式的探索，满足用户对应用和内容的需求。一方面，企业可以利用元宇宙相关技术进行数字化改造。另一方面，元宇宙需要大量的内容，图像、音乐、IP资源等都需要研发创新，由此引发的需求巨大。仅以虚拟人为例，就已催生出成百上千家的企业，而现在还仅仅是元宇宙产业发展的初期。随着元宇宙产业的发展成熟，相关市场规模将十分可观，这更需要多元化、可持续的商业模式为支撑。

（五）监管松弛有度，给发展留足空间

产业发展中技术的因素固然重要，但只有搭配上相应的基础设施，它们的作用才能有效发挥。要完成高水平的基础设施建设，政府必然发挥重要作用。元宇宙产业在交易监管、数据隐私等领域面临着巨大挑战，需要政府的协调和监督。历史经验证明，没有政府介入、没有法律存在的网络世界只会弊病丛生，元宇宙也不例外。当然，监管需要松弛有度，要给企业发展留有空间。政府部门需要积极引导，加快顶层设计，提升风险管控能力。允许有基础、有现实应用场景的领先企业先行先试，在探索中出台相关产业标准和规范，制定好预防性措施。元宇宙作为新兴产业形态，需要科学化、专业化的政府监管。协调多方力量，做好前瞻布局，及时总结经验和教训，对新生事物多一些理性思考，为元宇宙产业的健康发展提供更好的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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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邓 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