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桥
2022-07-05藤泽周平
【日】藤泽周平
在富川町，有一个叫美浓屋的布料店。布料店老板的养女叫阿江，今年十八岁，刚和布料店的继承人信次郎结婚。
阿江记得自己被遗弃的事——五岁的一天晚上，她被爹带到一座桥上。爹在阿江面前蹲下，说：“在这等着，明白吗？”说罢，爹紧紧地握了握阿江的手，站起来转身过了桥，一次也没回头。阿江一直记得那个背影、那座桥。后来，阿江便被布料店老板收养，被好好地养到了现在。
这天，阿江走在路上，被一个人叫住了。阿江回头一看，是一个五十岁左右、身材消瘦的男人。他笑盈盈地问：“你叫阿江？”
“是……”阿江面向男人，问，“请问您哪位？”
“我认识你的亲爹。”
阿江倒吸一口凉气，她低声问：“他现在在哪儿？”
男人低下头，说：“三年前已经死了，死前他很想见你。”
阿江不知所措地呆立在那儿。男人又小声地说：“他说过，你是被扔在桥边的。我叫弥之助，有空的话来找我，我和你讲讲他的事。”
“我一定过去。”阿江说。
阿江站在原地目送那背影走远，忽然觉得弥之助的背影，与记忆中父亲的背影很相似。
几天后，阿江找到了弥之助的住所，是一间低矮小平房。阿江的来访让弥之助很激动，他手忙脚乱地烧水倒茶，然后给阿江说了她父亲的事：“你爹原先是个木匠。可惜，你娘去世得太早了，他感觉生活没了奔头，日渐消沉，开始去赌钱，陷得很深。”弥之助黝黑的脸上浮现出苦笑，他接着说：“我和他是搭档，做的一件事出了差错，咱俩都没法继续在江户待下去了，只能逃出去。他就是那时遗弃了你。”
阿江感激地说：“和我说了这么多，谢谢您。”
临走前，弥之助关照道：“咱们见面的事，请一定要保密哟！”
接下去的日子，阿江又去了几次那间小屋，为弥之助做飯、洗脏衣服。弥之助每次都感激地看着阿江。阿江和他的相处没有隔阂，天然就很亲近。阿江越来越觉得，弥之助就是自己的亲爹，只是他脸皮薄，不愿承认罢了。
这天晚上，阿江觉得这事不能再瞒下去了，便对丈夫信次郎说：“我最近碰到一个奇怪的男人，他可能是我亲爹。”接着，阿江把事情的经过细细地说了一遍。
“亲爹？”信次郎吃惊得不得了，关照道，“你可要小心一点，忽然来找你，不一定是好事哦。”
隔天，阿江又去了弥之助的住所。阿江做好饭，弥之助不好意思地说：“让你破费，还让你帮忙做饭，实在是说不过去。对了，你没和家人说起我吧？”
“嗯，对丈夫稍稍提了提。”
弥之助紧张地说：“不是说好这件事不能和别人说吗？”
“没关系。”阿江试探道，“我说，我可能遇见了亲爹。”说完，她满眼期待地望向弥之助。
弥之助的脸上现出复杂的神色。就在这时，一个身材肥硕的年轻人闯进客厅，靠着柱子一屁股坐了下来。他默不作声地一直盯着阿江看，阿江感到很害怕。
弥之助用低沉的声音对年轻人说：“赶紧回去！”
年轻人坏笑道：“不行。”
听两人的对话，阿江感到危险逼近，她想偷偷溜走，却一下子被年轻人从身后搂住。年轻人用蛮力控制住阿江，轻轻松松地把她抱起来，拖到了旁边的屋子，一把将阿江扔在榻榻米上。
阿江本能地呼救道：“爹，快来救我！”
弥之助迅速地跑了进来，阿江赶紧爬着向客厅逃去。两个男人扭打在一起，木头房子“吱呀”作响。
弥之助转过头对阿江吼道：“快逃！”阿江清楚地看到，回过头的弥之助面如土色。
“我不会让你轻易逃跑！”年轻人说着，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子，恼羞成怒地说，“别碍我事！滚开，你这讨厌的老头！”
“爹！”阿江哭着大喊。
“我没事，快逃！”弥之助竭尽全力控制住年轻人，对阿江说。
阿江拉开门，逃了出去……
阿江遭遇危险后，信次郎拜托捕快德助调查这件事。
一段日子后，德助上门说：“事情搞清楚了。起因是阿江和闺中密友说了自己小时候的事，什么桥上的背影啦，想知道爹在哪里啦……闺密的丈夫听说了，就想出这个骗局，利用老板娘对亲爹的思念，派人把她引诱过去了，就是那个叫弥之助的大叔。他们打算先骗取老板娘的信任，再找时机绑架老板娘，然后向您这边索要赎金。”
“太危险了！”信次郎叹道。
“是啊，太危险了。老板娘完全中了他们的圈套。”德助说，“但那个叫弥之助的，不知什么原因，没按原计划行动，跟同伙闹掰了，放走了老板娘。”
阿江想：弥之助是我的亲爹吧，否则他为什么要拼命保护我？想到这，阿江追问：“弥之助大叔最后怎么样了？”
“没查到行踪，还在找。”
阿江求情似的说：“他是好人，是他救了我……”
信次郎和德助互相看了一眼，信次郎摇了摇头。
阿江坚持说：“我觉得，弥之助就是我的亲爹。”
信次郎苦笑着，德助也缓缓摇头，说道：“老板娘，虽然没抓住弥之助，但我们已经查到了他的来历。年轻时，他敲诈勒索，坏事干尽，让官府伤透脑筋！他以前有一个老婆，两人曾有一个女儿，但生出来没多久就死了，后来他老婆也死了。所以啊，他对老板娘你说的，当然都是谎话。”
阿江心中充满了苦涩：为什么弥之助最后要冒死救我？在这个上了年纪的赌徒心里，是不是一直渴求着亲情的温暖？
（译者：王了了;推荐者：王世全）
（发稿编辑：陶云韫）
（题图：豆 薇）8DE34403-D4A2-4EF1-A422-499075CA58B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