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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月亮泊(组章)

2022-07-04王悦

扬子江 2022年4期
关键词:石头城西域雪山

王悦,1994年生于甘肃兰州,现居陕西西安。

洋布拉克

春天在洋布拉克舒展自己柔软的骨骼,冰川回应生硬之吻。

在蛰居的静谧之洞,我们看到飞鸟和海洋生物平行于同一时空。

夜晚,那些被太阳晒干了的潮地。又被土壤中的毛细血管带上来的水分浸湿,春天,给他一个不分明的梦境,大风喧响的日子被鸟啄落。

冰川是带有生命的蓝,蓝色的涵盖力,在春天抵达之前就已经予我呼吸。

在巨大的蔚蓝之中,在透明的细密之中,春天无法再置身事外,他学习一面镜子,反射着历经千难万险来看他的人们的影子。

塔吾萨尼

他们说山是抽象的具体,包揽星辰和春风和煦,他们说山是朦胧的轮廓,一次雪线的提升就意味着一场生命的重新酝酿。

那拉提映入眼帘的时候,山峦在雾中呼吸,她披着一身旧雪,在春风里摇曳身姿。

远处,深色的山峦有松柏的加持,仿佛一只鹰,拥有暗色的羽毛,并静静地栖息在山冈上。那时候山是没有雪线的,尽情展示她最美的绿装。

到处都是松杉,我亲眼看见一只候鸟在一片云里抖落它在他乡的诗意。

塔吾萨尼——我的花海,我的雪山,我的草原,我对新疆所有的想象,在这里落地生了根。

吐木秀克镇的水磨坊

在吐木秀克镇遇见一只水磨。上爿与下爿之间,藏着一个永不停歇的世界。

古老的木转轴和木斗,连接各个部位的麻绳,勾出沉淀在岁月里忙碌于光影中的风景。它们的路程说长也不长,就在几尺见方的小小磨坊中。它们的路程说短也不短,只要水奔流不息,它们的路就永远走不完。

水的落差是它得以旋转的动力,泉水在顺时针中吐着气泡。最后一颗气泡破裂的时候,拖了一半的音符,这音符,注定要镌刻在我人生的每个缝隙和起伏的瞬间里。

曾经的憧憬在这神圣的泉水中打着洞,白色的圆形迷宫,流淌着硕果累累。

木、石、水、谷物,纯粹的自然之物,互相碰撞——

精耕細作之后,我看到一些谷物走完了它们一生要走的路。而我,才刚刚踏入这片斑斓的热土。

塔村里,一座透明屋在闪烁

塔克拉克草原睁开眼睛时,是夏天无尽的绿。当它闭眼冬眠,和远处的雪山同裹素装,于是成一色之白。

一座透明的屋子,屋外堆满了凝固的冰凌和雪,屋里是铺着绿色棉布床单的木床和其他极简的陈设。夜宿塔克拉克村,我们与一座雪山相约在清晨见面。

冬天的云是大片大片的灰白混合物,阳光穿不透。

冰山上,那股神秘的力量让雪在这个村庄化不开。整个世界,都在无声无息的秩序中运作。

入夜,一种比月光更白的白色显现出来,大雪和着寂静,纷纷扬扬。我的脚印,让雪花们抱得更紧,它们在不为人知的世界里集合成一种尊贵。

凌晨,雪山包围我们的屋子:一种不知不觉的陪伴,一种接近虚无的透明。

舍不得拉上窗帘,接近雪山的抚慰,尽量按捺住内心的仰慕。我们早就把往日里眼睛里的疲惫揉碎在冻不住的流水中。

次日清晨,阳光终于降临塔村。这里,一座透明的屋子在闪烁。

走在月亮泊

我们本是为了寻找石头城(藏在月亮泊里的石头城),而路过了一个叫做皇宫湖的地方。

阴天的湖水给予我们的,是连着人工码头的,黏在最模糊的混沌里的一阵虚无。

我试图在这片虚无里找一个明显的界限:那不知是湖水映着天空的,还是天空映着湖水的灰白,最终让我们在若隐若现的分界线处迷了路。

比起湖水的沉默,我们还是更想去捕捉传说已久的月亮泊——

古老的圆形建筑物,缄默在暴风里,塔尖戳散天上的流云。我们的声音与意识,也终于停放在塔尖的一只乌鸦身上。

封存在旧土堆里的月亮,在一场大雨中高悬。

石头城显现了,草原石人站在石头城的尽头。

西域大梦

西域是一场大梦,梦的尽头,一座城堡飘扬着烟雾。

一个着金衣的女人,左手持一把弹布尔,右手抚摸摊开的书本,站在荒原里遥望塔克拉玛干沙漠。一位穿花裤子的老者,悬空坐在风车旁,苍老的音乐在路的尽头响起来。

晨雾蒙蒙,穿越河西走廊,大地之子依然在聆听地幔深处的声音,漫溢出滴着暗物质的黑夜。

落魄的鸟飞上天空之后,飞机倾斜的时候,那些冰冻的田野就倒置在天上。连同我的西域也挂在天上。

西域是一场大梦啊,每一个去那里的人,他们的名字都会在西域的目录中闪烁,被目光炙烤多遍,被回味,并悬挂多年。

梦里,第一次看见哈密粉色的黄昏,也是最后一次。我就这样迷了路,就这样把你留在一个平凡的清晨。

那些旧时光,早就留在新疆了。我和我的记忆,谈过一场盛大的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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