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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顺康时期文官保举制度研究
——以“举官”为中心

2022-07-01东北师范大学何涛华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刘晓东

办公室业务 2022年12期
关键词:吏部康熙官员

文/东北师范大学 何涛;华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刘晓东

《大清会典》并未对“保举”的概念做出明确的界定,《会典》中记录的几种重要的选任方式,如“题补”“调补”“咨补”“拣选”等,都带有保举的性质,本质上说,都是规范化的保举形式。《清史稿》则对“保举”做了阐释,“保举为国家酬庸之典,所以励劳勋、待有功也。历朝纂办实录,各馆奉敕修书,及各省军营、河工、徵赋、缉盗有功者奖叙。”《六部成语》也认为,保举,保题,系由上官将有功之人奏请酌加。《清史稿》《六部成语》均是从“劳绩”的角度阐述保举,“以能取人”并未提及,而在督抚保题属员的相关档案中,都有对属员行政能力的概述。王志明在《雍正朝选官制改革强化了中国的官僚体制》一文中认为,“较之唐宋元明各朝,清代选拔官员更注意吸取察举制的合理因素。”本文仍从“选任贤能”的视角,以 “举官”为中心,探求顺康时期保举制度演变的规律。

一、顺治朝文官保举制的初设

顺治朝屡次颁布求贤诏令,大规模荐贤的政治行为得以呈现。同时,对举官责任的强调,为后世的保举制度确立了基本精神。

(一)保举制的建立及执行概况。入关之初,清廷为巩固统治根基,采纳了广施荐举的提议,对故明官吏以及山林隐逸之士多加招徕,清初的荐举诏令因着重强调举官责任,“保举”特征较为鲜明。早在顺治元年,多尔衮就曾讲到:“近见廷臣所举,类多明季旧吏,及革职废员,未有肥遁山林,隐迹逃名之士,岂谓前朝官吏,无补于清时,废员沉沦,鲜资于经济,但其中有贤有不肖惟在举荐之人公与不公耳,举主公则所荐必贤,社稷苍生并受其福;举主不公,则结连党与,引进亲朋,或受私贿或受嘱托,混淆名实,标榜虚声,误国妨贤,莫此为甚。自今以后,须严责举主,所举得人,必优加进贤之赏,所举舛谬,必严行连坐之罚,至于荐举本章,止许开具乡贯履历,其才品所宜应听朝廷定夺,不许指定某官,坐名何地,无论贵贱远近,隐显升沉,果有灼见真知、悉许荐举。倘以赀郎杂流,市佣村叟,及革黜青衿,投闲武弁,妄充隐逸,以致流品不分,选法壅滞。如前朝保举故事咎有所归,若畏避连坐,因而缄默不举者,亦必治以蔽贤之罪。”其中有两层意涵:其一,对于故明废员充斥其间的举荐结果,多尔衮本人并不持消极态度,为落实举官责任,清廷沿用了明代的保举连坐法令;其二,举主不能指定官缺荐举,破坏朝廷铨法。顺治十二年降诏举荐知府诏令,对举主的保举责任亦有提及,“有荐举徇私及推诿不荐者议处”。

与故明时代不同的是,举主因徇情、违例荐举而招致处罚的,在清初就较为普遍,“淮阳巡按姜金允,以违例荐举分司部员。降二级,调外用”“降吏科给事中林起龙二级,调外用,以徇情荐举大理寺卿王永吉为山东巡抚故也”。顺治帝亲政以后,抚按方面官因荐举不当而受到惩处的事例就更多了,“降原任工部侍郎外转浙江右布政使李士焜五级,以保举苏州府知府吴一位婪赃事觉连坐故也”“降湖广巡抚林天擎五级,调外用。以保举随州知州程文光行贿营升,事觉连坐也”“降督捕侍郎梁清远三级调用,以保举张益庆为杭州府知府、后益庆因罢软无能革职、连坐举主故也”,“谕刑部,刘宗韩前巡按江南,荐举卢慎言。经都察院考核,谓其违例特荐。且荐此奇贪异酷之人,显有受贿徇私情弊,刘宗韩著革职,尔部提解来京,严刑详审,从重拟罪具奏”“降宁夏巡抚黄图安五级调用,以保举济南府知府贾一奇,贪赃连坐故也”。从上述事例中可以获悉,朝廷对举主的处分多以行政处罚为主,即降调,处分最重的刘宗韩,先是革职,后被籍没流放。对保举条例的厉行,以降调为主的行政处罚,在约束举主行为的同时,也确立了清代保举制度的基本精神。

(二)顺治朝保举制度的局限。顺治朝的保举条例以沿袭前朝为主,用求贤诏的方式强调,并未加以酌改,故清初的保举条例较为粗疏,在执行的过程只是一味地连坐举主,妨害了举主保举的积极性,同时,举选官员仍拘泥于品级、俸次,选拔范围亦受限。陆世仪曾对彼时的保举连坐制度作出评介:“近行荐举,最是良法,然有三弊:一曰行之太拘,盖荐举之法,所以通科目之穷,破资格之弊也,今必曰某官得荐,某官不得荐,某官荐得任某职,某官荐不得任某职,是仍重科目,仍拘资格;一曰任之无法,盖善恶有类,邪正有党,君子所荐,大抵多君子,小人所荐,大扺多小人,今不立法详试而概任之,且宜兵而工,宜礼而刑,用违其才者,又不可胜计也,即有真才,亦乌能效用乎;一曰绳之太急,连坐之法,所以待小人,非所以待君子,故同是人也,或始终变节,或穷达易操,当其举之,未可谓非也,举之而受举者变节易操,则非举之者之罪也,而乌得一概论也。且仕途倾险,诡谲百出,或丛忌举主,而阴中伤所举之人,或倾排所举之人,而并累及乎举主,种种株连,为害不可胜道,则虽有贤士在下,举主亦安能不顾身家,不惜禄位,奋然以举之乎,无怪乎勉强塞责,而以柔滑善媚之徒,虚应故事也。”陆世仪在这里点明了保举连坐制度的弊端,举主保举属员之时,他的政敌可攻讦其所举之员,借此中伤举主,故举主畏于保举连坐,只得将巧宦之徒保送,虚应故事,这样的保举结果,反而背离了保举连坐的初衷。其次,顺治朝虽有较多的举主保举不当而被惩处的事例,然而,受晚明抚按荐举风气的影响,举主举荐之时,对被举官员并不认真访查,许多贪劣之员得以登之荐剡。王命岳曾疏言,同一官员,抚、按举劾各异,进而出现始荐继参的乱象:“即如去岁十月内,科臣道臣各驳纠督按举劾互异,内开陕川督臣金砺,所首荐左布政黄纪,及兴屯道佥事白士麟,旋被巡按陕西御史王继文特参贪污,赃私累累,督臣业经奉旨罚俸,使非按臣执白简于后,则黄纪白士麟,方且以荐剡望内迁矣,此一人之身,而督荐之按参之者也。又如督臣金砺,初为遵旨荐举官员事,内开分守关内道左参议何承都,持己品同金玉,忧时念切痌瘝,旋又为道臣贪婪事纠参,据督臣疏称,藩司黄纪,初揭何承都考语甚优,列应荐之内,及至黄纪被按臣纠参,仍覆揭何承都事迹,此则一人之身,而始荐之继参之者也。”故王命岳呼吁吏部、科道务必切实核查,“以后凡遇督抚按举劾疏上,奉旨下部者,吏部当参酌公议,果有贤而见毁,不肖蒙誉,部臣据实覆驳,毋得只凭原疏,覆与纪录革职字样,如部臣耳目有限,科道臣皆得执奏驳参,庶贤否辨而吏治清,民生其有赖乎。”顺治十年,江西道试监察御史李森先也曾提议,对举主,特别是地方藩臬所举荐上来的人选,要严加访查,使不肖之徒不得任职,做到防患于未然,“概保举之法原不分内外,但在廷诸臣品望,人素所悉,遐方监司,耳目何由周知……伏乞皇上将各衙门所保举等官,敕下九卿科道公同会议,令每人各出一议单,明注贤否于各官名下,汇收进呈,以凭圣明独断,如果众论佥同,共称大贤者,不妨破格擢用,以风励中外,如有不肖秽品,滥竽其中,许科道官指名纠参”。

综上所述,顺治朝囿于品级、资格的保举,以及举主举荐之时未能实心访查,其实是受前朝荐举风气的侵染,由于顺治朝属于清代保举制度建设的草创时期,保举条例多直接沿袭前朝,势必会留下故明时代的烙印以及不良习气。因此,为最大程度发挥保举制度的功效,清廷整顿保举纲纪,改良保举连坐就显得尤为重要,从康熙朝开始,清代的保举制度走向了改良的过程。

二、康熙朝对保举连坐条例的改良

康熙朝对于举主的问责,沿袭了顺治朝的做法,即以行政处罚为主。同时,保举问责条例更加细化,对举主不再一味连坐,康熙六年(1667),康熙帝明令吏部对督抚保举卓异所涉及的举官责任条款,加以酌改,督抚的举官责任限定于被保举人职务任期之内,如果属员已经升任别职,遇有不称职之事故,不再追究督抚责任。“寻吏部议,督抚徇情荐举不实者,发觉之日,将督抚各降二级调用,申详之司道府等官,各降三级调用。其卓异官于荐举之后,在本任内有不称职者,将原举之督抚各降一级调用,司道府、各降二级调用,其卓异官已经升转,于后任内有不称职者,与原举之督抚司道知府无涉,应免处分,从之。”同年,朝廷对因贪渎所牵涉的保举责任做了规定,“督抚滥将贪酷匪人,徇情特荐者,经科道纠察情实,督抚降二级调用,申详之司道府等官,降三级调用。如荐举卓异后,原任内有贪酷不称职事迹,而原荐举各官即揭报题参者,免议,如不揭报题参,发觉时亦照例议处,其荐举卓异官,或经升转,新任内有贪酷扰民事迹者,原荐举之督抚司道府官俱免议,如荐举官有未完钱粮盗案者,督抚罚俸一年,申详之司道府等官,降一级调用。”

以上两则条例说明,当被举人有“不称职”以及犯有贪渎案件这两种情况时,举主需要担负保举责任,保举责任限定在被举人原职任职期间,如被举人已经升转别职,在新任上“不称职”或者犯有贪渎案件,不再追究举主责任,唯有在新任上有钱粮盗案,原保举官员将处以降级至罚俸不等的行政处罚,并鼓励举主自行揭参。同时,条例对司道府的处分,较之督抚为重。康熙十八年(1679)议准,督抚司道滥举匪人所招致的降调处罚,系私罪,不能用加级、记录抵消销,“各省滥将匪人徇情荐举者,督抚司道,照定例处分,俱降实级,虽有加级纪荐卓异即升,俱不准抵销。”举劾系督抚重要职责,朝廷要求督抚谨慎对待。

康熙朝对督抚的问责不仅仅局限在被举人东窗事发,“保举非人”上,当督抚不遵照朝廷厘定的规范拣选属员,别经发觉,也将被予以行政处罚。康熙六年(1667)议准,督抚在保举州县官员时,务必将其实在政绩叙入本内,否则将处以降调,“凡督抚保举府州县官,必开列实在政绩,傥并无实在政绩,妄行空填字样,及保荐不实,别经发觉者,将督抚各降二级调用,申详之司道府直隶州知州等官,各降三级调用,加级纪录不准抵销。”康熙九年(1670)、十二年(1673)定例,督抚所遴选的卓异官员,不能有钱粮拖欠,盗贼未获案件,并要力行教化,“钱粮盗案未完官员,荐举卓异者,督抚罚俸六月,申详之司道府等官,罚俸一年。”“官员虽无钱粮盗案,而未能力行教化者,督抚司道府等官滥举,亦照例罚俸。”康熙二十四年(1685),左都御史陈廷敬建议督抚在荐举本章内,增加胪列事实两项, “督抚保举荐举府州县官,须令第一条实填无加派火耗字样,第二条实填实心奉行上谕十六条,每月吉聚乡村乡约讲解字样,余条仍照旧例开具实迹,应如所请,嗣后督抚保举荐举府州县官员,将此二条添注册内。如保举不实,别经发觉者,照徇情荐举卓异例,督抚各降二级调用,申详之司道府等官,各降三级调用,从之。”四十四年(1705),朝廷重申,督抚荐举卓异,务将实在政绩叙入本内,不得以虚浮之词替代,“官员荐举卓异,关系激劝大典,所列事迹,期有实济于地方百姓,开载虚文无益,嗣后荐举卓异,务期无加派,无滥刑,无盗案,无钱粮拖欠,无亏空仓库银米,境内民生得所,地方日有起色,方可膺卓异之选,其他所用虚文,俱不必入”。

综上所述,康熙朝对地方官员的保举问责条例,应用于督抚保举属员,以及三年一举的大计制度上,朝廷明确了举主需要担负保举责任的几种情况,举主的保举责任主要限定在被举人职务任期之内,鼓励举主自行揭参。同时,要求督抚遵照朝廷拟定的标准、规范遴选属员,务必将被举人实在政绩据实奏报,在考语中增加对被举人行政能力的评述,做到“以能取人”,“实心奉行上谕十六条”“任内无加派”后来成为卓异考语固定化的内容。改良后的保举条例,对司道府的处分明显重于督抚,这是因为在拣选保题的过程中,督抚并非是所保之员最直接的物色者,“只是对布政使、按察使提供的人选作出审查、决定,然后题呈皇帝而已,布政使、按察使也是任官的主体,并在题补官员的过程中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朝廷希望从源头上做到“以能取人”,以示谨严之意。

同时,为规范中央九卿的保举行为,康熙三十七年(1698),康熙帝采纳了福建道御史刘珩的建议,九卿会合保举藩臬二司正官,务必将被举人实在政绩据实奏报,被举官员升用后,遇有贪赃事故,原保举之九卿官员照督抚徇情荐举例议处,“吏部议覆,福建道御史刘珩疏言,秦晋两省道府州县,暨各省布政使、按察使缺出,九卿詹事科道保举贤能官员,请即于会议班次,各书保举之员实事数端确有凭据者,不得以空言举荐。其保举升用人员如日后贪婪事发,将原保举之官照督抚徇情荐举例议处,应如所请,从之。”康熙五十二年(1713),朝廷在原有保举条例的基础上进一步规定,被举人赴任之后,如犯公罪,原保举之堂官也可以免除举官责任,如果吏部司员未能访查到原保之九卿官员,将被处以罚俸,“九卿保举官员内,除因公诖误外,如有贪婪事发,将原保举官照督抚滥举例,降二级调用,保举后自行访出揭参者免议,吏部司员不行查出保举之案,照失察案卷例,罚俸两月。”因为在执行公务的过程中,偶犯公罪在所难免,“宋臣范仲淹谓当官者私罪不可有,公罪不可无,诚以畏避公罪,则无敢任事者。”康熙五十六年(1717),户部右侍郎吕履恒因保荐不实被处以降调,“吏部题,户部右侍郎吕履恒,保举御史徐树庸内升,但徐树庸人甚平常,吕履恒应照保举不实例,降二级调用,从之”。

与督抚保举问责条例不同的是,康熙朝督抚的保举责任主要限定在被举人在原职任职期间,中央九卿官员的保举责任则延伸至被举人升任别职之后,保举的风险增加,颇有保被举人终身无过的意味,徐树庸就曾上疏揭露,廷臣为避嫌疑,通常在降诏保举之时缄默不语,私下商议之后,才将保举人选上报,“臣伏覩九月二十三日,皇上御澹宁居向九卿询问天下好官,其时之论荐寥寥也,何以曾无几日而午门保举,遂有才长守优者之若是多乎……九卿大臣凡遇保举,如果有真知确见,理应首先举出,以仰副皇上求贤若渴之盛心,而必缄口以避嫌,亦非古者以人事君之道。”如果廷臣不能各举所知,不利于扩大选拔范围,私下商议的过程,也会充斥着利益交换,影响保举成效。如何划定保举责任的期限,也成为困扰统治者的一大难题。

三、题调制的确立及其流程的规范化

顺治元年(1644)诏令曾要求举主不能指定官缺保举,破坏朝廷铨法。然而,地方遇有缺出,如候部选,容易悬缺日久,指缺保举无可避免,题调制度,就是规范化的指缺保举的形式。康熙朝题调制度业已成形,题调成为督抚的法定职权,流程日趋规范,关于题补,《六部成语》的注解为:“有缺出时,上官在应补此缺或应升此缺之人员内拣选,奏请补用。”强调督抚于应补、应升之属员内拣选具奏。关于调补,《六部成语》的注释为:“将此处实任官以同等官职调往彼处任用。”强调同品级互调。二者都要求督抚不得越衔保题,督抚可拣选属员,指缺保举,毋庸再行拟陪。

康熙朝中期,出于经略边远地区的需要,一些边远省份的府州县官缺被朝廷厘定为苗疆、烟瘴缺,允准督抚自行从属员中拣选题调,被举官员赴任之后,在规定的任职期限内如能称职,督抚奏请奖叙,由朝廷酌情给予加级,归入吏部即升班内,照所升之衔候缺补授,即“俸满即升”。康熙二十五年(1686),定广西烟瘴官缺调补例,“吏部议覆,入觐广西按察使黄性震疏言,粤西南宁、太平、庆远、思恩、四府,土司杂处,瘴疠薰蒸,官斯土者,病亡接踵,请敕该督抚就近选择熟悉风土、廉能官员,如三年内,果称厥职,照台湾例,即加优升,以示鼓励,应如所请。嗣后此四府所属各官,吏部停止铨选,令该督抚于品级相当,见任官员内,拣选通判知县以上,具疏保题调补,杂职等官,止令报部注册,照台湾例,论俸升转,从之。”康熙三十三年(1694)定台湾调补例,台湾官缺三年俸满即升,“台湾各官,均令遴选调补,三年俸满,如能称职,以应升之缺即用。”康熙三十九年(1700),定湖南苗疆官缺调补例,“偏沅巡抚金玺疏奏,辰州府属,苗猺杂处,最关紧要,应拣选熟悉风土,廉能之员,保题调补,从之。”督抚的这种合法化、制度化的保举权力直隶境内亦有所体现:“臣请以粮之最多,地之最冲着,立为上县,遇有员缺,照秦、晋二省之例及近日补授江南兴化县之例,恭请皇上简用,或照通州、涿州、清苑、三河等州县之例,令督抚拣选保题,优其升迁,宽其处分,有政绩尤异者,则不次用之”。

有时,一些省份官缺的俸满即升只是暂行事例,并非制度,例如,协助赈灾的官员,为调动其积极性,朝廷也会给予俸满即升的优待,康熙五十三年(1714),甘肃饥馑,工部右侍郎常泰条奏安插失业穷民六款,九卿议覆,其中“督理官员,宜加遴选,安插穷民等事,原系地方官专司,应行该督抚选才具优长贤能之员,具题调补,俟历俸五年,有果能招徕开垦兴行水利,孳畜牛羊,教导百姓者,令督抚保题,照五年俸满即升之例,即行升用……从之。”从中可知,协理赈灾的官员亦可由督抚拣选保题,如有实效,督抚奏请朝廷升用。

河工一事,与巩固统治关系重大,康熙二十九年(1690)正月,总河王新命奏请将管河通判冯佑保举至同知,康熙帝允其所请,但对于河道员缺是否坐名题补,康熙帝令九卿会议具奏,议覆的结果,《起居注》上记载:“伊桑阿奏曰,臣等问九卿,河工官员应否拣选補授,据九卿议,河工事宜应用谙练人员,向因河臣拣选题补,恐生嘱托之弊,故臣等议停,今思河务所关,甚为要紧,前此议停,诚非上曰河工为漕运民生所系,事属重要,凡应修处,若不预修,则河堤一决,害民甚大,或所修不固,一经溃决,监修官属,获罪匪轻,是职司河务官员,所得者少,所失者多,为利则轻,为祸则重,自今河道官员,可令该督抚拣选题补,如九卿议。”河道总督的保题之权得以最终确认。康熙三十七年(1698)十二月,广西巡抚王起元因未能行使题调职权而招致参劾,“吏部议覆,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王绅疏言,广西省南宁等四府,道员以下,教授以上官员,该督抚例将熟悉风土廉员,保题补调,自巡抚王起元到任以后,从未将一人题升,一人题参,应行令该抚查明具题再议,得上旨,此事情著王起元明白回奏。”这说明题调制度已经获得了一定程度的社会认可。

伴随着题调权力的合法化,题调流程也日趋规范,本文截取康熙五十年(1711),广西巡抚陈元龙奏请调补桂林府永宁州知州徐元璨的片段,加以印证。

康熙五十年九月二十三日准吏部咨,文选清吏司案呈,吏科抄出,广西巡抚梁世勋题前事,康熙五十年七月十四日奉旨,吏部知道,钦此钦遵,抄出到部,该臣等议得,广西巡抚梁世勋等疏称南宁府新宁州知州丘璋升任员缺,地处极边,难以久悬,查桂林府通判杨滋尧熟悉风土,请将该员调补新宁州知州等因(按:督抚先声叙题调缘由)。前来查康熙四十七年四月内,都察院为遵旨察议事一疏,奉旨,嗣后有钱粮盗案及降级罚俸官员,不准题补,钦遵在案,新宁州知州虽系调补员缺,但通判杨滋尧任内有限年缉拿一案,通判系正六品,今调补从五品知州员缺,与例不符,应将该抚等所请之处无容议,又疏称桂林府全州知州吴铨调补养利州知州员缺,查全州地当孔道,亟需料理,太平府崇善县知县张鋐先因俸满升四川雅州知州,今奉旨,雅州知州以姚锐补授。张鋐熟悉风土,请就近题补全州知州等因,前来查广西省并无该抚等题补之缺,且张鋐系扣除赴部另补之员,与例不符,应将该抚等所请之处亦无容议(案:以上为吏部遵旨议覆的内容,如果驳回督抚奏请,须声明情由),康熙五十年八月初九日奉旨依议(按:皇帝对吏部议覆的结果批示),钦此……速催张鋐,详情给咨,赴部另补,其新宁州员缺,该司照例迅择合例之员详调,俱勿迟缓速达等因奉此,康熙五十年十月初八日,奉总督两广赵部院案验同前事,仰司照依部咨奉旨内事理,即便备移按察司及檄行各该府转行各该员,钦遵查照,至升任知县张鋐,该司详请抚都院给咨,赴部另补,毋违等因奉此(案:以上为吏部知照督抚内容,明令督抚照此办理)……

前梁抚院具题在案。奉准部文,内开通判系正六品,调补从五品知州,与例不符,应将所请之处无庸议等,因今新宁州知州员缺,例应择员调补,因今新宁州知州员缺,例应择员调补,两司备查桂平等五府内,有桂林府永宁州知州徐元燦,系品级相当,熟悉风土,清廉爱民,实心任事之员,任内并无降罚住俸停升等案,堪以调补南宁府新宁州知州员缺,相应开列职名详请,伏候本部院察核,会题调补,听候部覆施行,在查新宁州知州员缺,业经详请,护院咨部到案,兹值本部院到任,理合详送等情到臣,该臣看得,南、太、庆、思四府缺出,例应选择调补,兹据布政使黄国材,按察使王用霖会详,南宁府新宁州知州丘璋升任员缺,于桂平等五府内选择,得桂林府永宁州知州徐元燦,品级相当,熟悉风土,清廉爱民,实心任事之员,堪以调补新宁州知州员缺等情(案:拣选保题的过程中,督抚并非是所保之员最直接的物色者,只是对布政使、按察使提供的人选作出审查)。但臣抵任伊始,各官贤否,尚未周知,既据两司查议,保详前来,理合题请,以永宁州知州徐元燦调补新宁州知州员缺,臣谨会同两广督臣赵弘燦合词具题,伏乞敕部议覆施行,再照新宁州知州员缺,护院无调补之例(案:强调题调是督抚才能享有的权力),先经咨部在案,合并声明,谨题请旨。

朱批:吏部知道。

上述史料可以窥探康熙朝保题运作的一般流程,督抚先声叙题调缘由,提供人选,皇帝朱批,吏部遵旨议覆,如果驳斥,亦须声明情由,皇帝再对吏部议覆的结果进行批示,如果同意,吏部即行文知照该督抚,照此办理,在这一过程中,皇帝、督抚、吏部各有其权力体现,督抚题调受制于吏部的核查,皇帝总揽铨政,由此形成了清代保题制度的框架。其次,康熙朝调补官员,严格遵行对品调补,杨滋尧系正六品,调补从五品知州,属于题补行为,然而此时广西省并无题补之缺,况且,张鋐已被吏部列为赴部另补人选,督抚题调不得妨害部选。康熙朝对督抚的题调权力限制较严,明令督抚不得保题有钱粮盗案、降罚事故的官员,督抚此时未获得专褶奏请之权,题调属员须按照朝廷成例执行。巡抚陈元龙提及“臣谨会同两广督臣赵弘燦合词具题,伏乞敕部议覆施行”,说明陈元龙与两广总督赵弘璨有个先期咨商的过程,保题之时,由陈元龙主稿,赵弘璨列名。清代督抚职责各有侧重,但在保题一事中,朝廷要求督抚列名会奏,实质上是保举责任由督抚共担,杜绝专擅的同时,希望督抚在拣选、审查人员之时,务必审慎。

为规范督抚的题调行为,康熙五十二年(1713),朝廷拟定了督抚题调规则,“督抚将不应题补调补之缺,滥行题补调补者,照徇庇例、降三级调用,转详之司道府,亦照此例处分。如调缺有应调之人,以无人具题,反滥行奏请升用,将该督抚司道府等官,亦照此例处分,”也就是说,督抚题调属员,首先是所开之缺须是题调之缺,不得侵占部选之缺;其次,遇有调缺,务必对品调补,衔缺相当,不能违例奏请升用属员。

康熙朝还为题调制度确立了一项基本原则,即不许督抚越省题补。清初,藩王吴三桂的“西选”时常将别省官员升补至自己辖区,“即前此经略用人,奉有吏兵二部不得掣肘之旨,亦惟以军前效用,各官或五省中人地相宜,资俸应得者,酌量具题,从未闻以别省不相干涉之处,及见任京官,公然坐缺定衔,如该藩今日者也。”平叛战事结束,这种越省题补的现象时有发生,康熙二十九年,直隶巡抚于成龙因辖区员缺,将别省官员违例保举,奏请拣用,康熙帝加以纠正,“以井陉道员缺,保举湖广武昌府知府武廷适,汉阳府知府戴梦熊,黄州府知府王辅,请加拣用,部覆无庸议。得上旨,用人之权,关系最为重大,于成龙收罗别省官员之心,破坏定例,将曾经超擢,历年未久,如许官员保题,尔部不以为非,但称无庸议,殊属不合,且既云直隶好官甚多,今并不能拯救饥民,频多流散,如此则平日才能所办何事,武廷适等升转著停止,令其在任久远效力。”为后世所沿袭。

四、结语

顺康时期对保举连坐条例的改良,以及保举所确立的基本准则,如对品调补、不许越省题补,均被后世所沿袭,为雍正以后清代文官保举制度的完备夯实了基础。同时,朝廷将保举问责条例多次运用,对于维护保举制度的严肃性,也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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