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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外一篇)

2022-06-28

躬耕 2022年6期
关键词:长长月季花小妹妹

◇ 党 栋

去年夏天的一个中午,天热得像蒸笼一般,空手走在大街上,浑身都是汗津津的。我因为要到市内一所中学拜访一位教师朋友,便冒了酷暑,来到这所学校。

看看表,离下课还有十几分钟,无奈之下,就在学校门口寻找能够遮挡这毒太阳的阴凉之处。遗憾的是这是一所新迁来的学校,校门两侧根本没有建筑物,更没有大树。一排新栽的香樟树,只有手腕那么粗,虽然枝叶茂盛,但树荫却小得容不下一个人乘凉。

正在焦急等待中,一个骑电动车的中年男子从我身旁驶过,只见他车子的一侧挂了一个能够折叠的小桌子,另一侧挂了两个小凳子,前边车篓里装有两个饭盒,边骑车边朝校门口张望着。

这人有四十多岁,面目有些消瘦,但身材却高大,紫红色的脸膛上布满了与他年龄不太相称的皱纹,表情看上去有些抑郁,好像还在想着什么心事。上身那件有点发黄的白衬衫早已被汗水浸透,紧贴在他的背上,透明得能看到黝黑的脊梁。皱巴巴的裤子上有许多小白点,那是白石灰留下的痕迹。我知道,他是一个进城务工的农民工。

他并不看我,四下张望了一会儿,便在一颗稍大一些的香樟树下把车子停稳,扭转头又朝校门口张望着。

下课了,学校的大门打开,一群中学生嬉笑着走了出来,我正要拨打朋友电话,却见一个十四五岁的瘦高个男孩朝这边跑来,中年男子看到,脸上立刻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刚才的那种抑郁表情瞬间不见了,甚至还显得有些激动。男孩还没到跟前,他迅速把小桌子、小凳子从车上解下来,稳稳地放在地面上,然后又打开饭盒,摆上筷子,望着那孩子笑。

我原以为他是趁学生们放学时来卖点什么东西,这时才明白他是给儿子送饭来的。

我有点好奇,但又怕他看出什么,就装作打电话的样子向他跟前靠近了一些,想知道这么热的天,他为啥还要来给孩子送饭。

孩子走到中年男子面前,先是笑了笑,然后埋怨起来:“爸,今天热成这样了,你为啥还要来?”

中年男子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怎能不来呢?你妈妈不在了,我这当爹的来给你过生日。”

哦,原来这孩子已经没有妈妈了,我不由得心酸起来,很是可怜这孩子。

孩子顿了一下说:“爸,学校食堂里的饭菜好着呢,你在工地那么累,我都长大了,你还操这心干啥。”

中年男子说:“学校的饭再好,也没有爸做的香,这手艺还是从你妈妈那里学来的,你就快吃吧。”

孩子低下头不再说什么,望了望父亲,又看了看父亲已经摆好的饭菜,低下头吃了起来。

我看到,孩子的父亲给儿子带来了煮熟的鸡蛋,长寿面,两个小馒头,两个饭盒顶部的小盒子里一个是青椒炒肉丝,一个是煎鱼块。看来,他的父亲是精心准备的。

孩子很懂事,吃了一会儿,抬起头对站在一旁看着他吃饭的中年男子说:“爸,你也坐下来吃吧,站在那里干什么。”

中年男子说:“站着凉快,坐下来就出汗,你快点吃吧,我在家吃过了。”

孩子又埋头吃了起来,不时地抬起头看看他的父亲。

我好生奇怪,既然是给孩子过生日,又带了这么多的菜,为啥不坐下来陪孩子一起吃呢?我对这位父亲的做法有点不解。

电话响了,朋友出校门来接我,我就要离开这对父子了,不知怎的,我的心里忽然有些舍不得离开他们的感觉,又抬头朝那位父亲看了看。这一看,我忽然明白了这位父亲为什么不肯坐下来陪孩子吃饭了。

原来是摆放桌子的树荫太小,不能完全遮着太阳的强光,他站在那里,是在用自己高大的身躯投下来的影子为孩子遮挡太阳的照射啊!

见到此,我忍不住流出了眼泪……

我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这份人世间的真挚情感,更无法形容世间的父爱有多深……

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可我却永远忘不掉那位父亲的影子。

永不凋谢的花朵

我的故乡是一个小山村,童年和少年的时光便是在这里度过的。

现在回想起来,许多往事都已忘却,唯独教我时常忆起的便是我家门口池塘边那一簇簇挂满绿叶又浑身是刺的野月季花了。

那个时候我的家乡很穷,孩童时代根本就没有什么玩具,更没有很好的去处。每逢春天来临的时候,一夜春风吹来,池塘边的那一簇簇互相缠绕的野月季便发了芽。又是一夜春雨的滋润,那些野月季便绿了枝,挂了蕾,开了花。

听母亲说,她嫁到我们这个村子的时候,池塘边已长满了这种野月季。野月季这个名字,是我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临时给它起的名,之所以给它起这个名,是因为它的花它的蕾与现代的月季十分相似,只是稍小一点罢了。当时母亲给我说,这东西叫“长长苔”,因为我们那个村子里的人们都这么叫它。

池塘三面环山坡,开阔的一面是一个人工筑起的堤坝。堤坝不是很长,大概有二百米长。不知什么时候,那里便长出了这些东西。由于它浑身是刺,尽管当时村子里的人们都缺柴烧,可并没有村人去砍掉它,大概是害怕它浑身是刺不好惹吧。在那个缺少风景的年代里,由于它每年春天都会开出艳丽的花朵,装扮和美丽着这个池塘和小山村,愉悦着村里的人们,我想这大概才是它长久生存在这里的根本原因吧。

池塘中间的那几棵老树下,是几株最大的“长长苔”,蔓延整个堤坝的都是它的子孙。那时它的藤条是很长的,就像田地里的红薯那样会爬秧,几棵老树都被它的枝叶缠绕着。每当春天到来的时候,堤坝就像绿色的墙壁密不透风。每年农历三至四月间是它的花期,这个时候堤坝就变成了花果山,密密的花朵令人眼花缭乱。有红色的、黄色的、白色的三种花朵。但主要还是红色的居多,红色里面又分出深红、紫红、大红、粉红、浅红五种,黄色的有大黄和鹅黄色两种,白色的比较单一,一律是乳白色的花朵。

花儿的美自不言说,那花香可就醉人了,淡淡的沁人心脾,全村的人都能闻得到。春风吹来,更是香飘四野。引来无数的蜜蜂前来采蜜,引来各色的蝴蝶翩翩起舞。可惜的是这“长长苔”的花期很短,从挂蕾到开花仅仅一个月的时间,花儿便枯萎了。

一年春天,我和几个小伙伴们在池塘边玩耍,邻居小妹妹想要采花,趁我们不注意时天真地钻进了花丛里,想摘几朵花戴在头上。由于她个子太小,根本就够不着花儿,情急之下,她就爬到一棵树上去采花,谁知竟一不小心从那棵树上掉了下来,一头扎进那簇最大的“长长苔”里面。一阵凄厉的哭叫声惊醒了我们,这才发现小妹妹浑身是刺挂在那簇“长长苔”的枝条上。

几个小伙伴们愣了一会,便一窝蜂地冲了过来,大家七手八脚地乱折腾,终究也没能把小妹妹救出来,反倒害得她越挣扎刺就扎的越多越深。胳膊上、脸上都被那些“长长苔”的利刺扎破了。小妹妹的哭声变成了哀号,鲜血从她的脸上流了出来。小伙伴们慌极了,一路小跑去村里叫大人们来帮忙,等把小妹妹救出来时,她已经没有了哭声,差点断了气。由于我是孩子头,母亲的几巴掌下去,我的屁股上就起了几道红手印。现在想来,屁股上还有点隐隐作痛。妹妹被她父亲抱走时,手心里还紧紧地攥着一朵盛开的花。

自那以后,每年的春天依旧按时到来,可我们再也不敢去堤坝上玩了,“长长苔”依旧花开鲜艳,可我们却不敢再去采摘那些花儿了,远远的只是那么观望着。

后来,小伙伴们都长大了,为了生计,各自奔向不同的远方,可不知怎的,许多次深夜里我都会梦到我的故乡,梦到我家门口池塘边那一簇簇鲜花盛开的“长长苔”。

一年春天,我回乡去看母亲,却忽然不见了这片茂密的林海,更看不到那一朵朵的花丛。便急忙去问母亲,才得知不知何故这些“长长苔”全都枯死了。母亲说:“去年秋天的时候它就早早地枯了叶,冬日里就干了枝,春天来的时候就再也没有苏醒过来。”母亲这么一说,我不由得泪流满面。

母亲叫我不要伤感,安慰道:“有生就有灭,事儿就是这个理,‘长长苔’老了,老了它就该走了……”

回头望去,我忽地发现,说这话时,满头白发的母亲那双干涩的眼睛里滚动着泪花。

啊,母亲,啊,我那可爱的“长长苔”……

今年的春天,我又回到了故乡,听到车响,母亲就蹒跚着脚步来迎接,不知怎的,母亲今年显得格外精神,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人也显得很是年轻。我刚从车上下来,母亲就拉着我的手,亲切地叫着我的乳名,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说:“娃儿,你看,那边是什么?”我放眼望去,池塘边呈现出火一样的一片红,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诧地叫了起来,“长长苔”又回来了。

母亲开心地笑了,骄傲地说:“错了,你看花眼了,那不是‘长长苔’,那是月季花。”

月季花?啊,这还真的是月季花,我搀扶着母亲又一次来到堤坝上才发现原来那长满“长长苔”的堤坝早已种满了月季花。有树状月季、藤本月季、微型月季、丰花月季等等,品种还真的不少啊!

此时正值百花盛开的春天,这满堤坝的月季花开得我心花怒放,心旷神怡。多好的月季花啊,倘若我那可爱的小妹妹在眼前,我一定要亲手摘几朵送给她。

站在这高高的堤坝上远远望去,儿时的茅草房不见了,瓦房屋也只剩下少有的几家,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红砖水泥大平房、小楼房,牛的叫声也听不见了,听到的是田野里传来的机器声……

“长长苔”走了,月季花来了,我那可爱的小山村变得更美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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