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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勺子》:当代文学之影像跨媒介叙事中的后现代文化特质

2022-06-22田频

电影评介 2022年2期
关键词:条子大头勺子

田频

由陈建斌、王学兵等演员主演的影片《一个勺子》改编自文学作品《奔跑的月光》。电影借助明暗两条叙事线索,以荒诞、反讽、隐喻等艺术表现形式讲述勺子和牧民马吉(拉条子)一家相遇、丢失与找寻的故事。影片中,为帮助勺子寻找家人,拉条子张贴寻人启事,不久后勺子便被人认领走。随后,又陆续有不同自称勺子家人之人登门寻找勺子,做好事的拉条子反而被污蔑为人贩子。影片将以拉条子为代表的平民阶层所具有的质朴、纯真、无奈与无助展现得淋漓尽致,生动地诠释了喜剧外皮下的悲情主旨,再现后现代文化的颠覆性、破碎性、边缘性特质。电影《一个勺子》的价值与意义并非单纯讲述一个勺子与拉条子的故事,更多的是作为素材引发受众对人性的思考及对社会发展状态的反思,借以实现对人与人性的终极追问与关怀。影片的厚重质感及对雅俗艺术的兼顾、平衡促使其收獲高口碑,斩获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导演处女作奖等奖项,展现出后现代文化电影独有的艺术魅力与艺术感染力。

后现代主义概念最早可追溯至20世纪二三十年代,其以不确定性、反正统性、非我性、碎片性等为主要特征,以戏仿、隐喻、反讽等为主要艺术展现形式,形成独具一格的后现代文化。随着中国人民精神文化诉求的与日俱增,人们对电影内涵及质量提出更高追求,促使电影制作者投入更多精力至社会现实意义挖掘及喜剧类型创新,由此衍生出一系列以后现代文化为特征的当代文学改编电影。此类电影不致力于对个人英雄的塑造,反而着眼于小人物,以拼贴替代宏大叙事,以平面化替代深度追求,此种独特的后现代思维方式及文化特质铸就着后现代主义电影的独特秉性。

一、借助颠覆与解构形式展现后现代文化对于权威的挑战

颠覆与解构是后现代文化最为主要的特征之一。所谓颠覆与解构,即以否定的形式对既定的定义、价值观、社会秩序乃至个人意识秩序等进行拆解、破坏与消除,由此促成新的建构。一直以来,中国传统电影以主流价值观作为其创作依据,内容展现及价值传达正面、积极、向上的一面,在某种程度上缺乏对现实社会的考量,过度遵循权威容易引发审美疲劳,彰显出对颠覆与解构性电影的强烈诉求。后现代文化电影在此基础上产生,其一大特质在于敢于挑战权威。电影《一个勺子》所展现的第一个后现代文化特质即以颠覆与解构形式对权威进行挑战。影片富含对于传统伦理观、传统职业形象、“傻”与“聪明”概念等的颠覆性诠释,揭露出社会现实的残酷真相,显示出对人与人性的深刻理解与反思。

(一)对伦理的颠覆与解构引发对人性的反思

在电影《一个勺子》开篇,有一个开炒货小吃的女店主形象。该人物虽然在整部影片仅有几个镜头,但每次出现均处于拉条子的为难之际,或是探寻勺子家人下落无果时,或是追寻被大头哥骗取的钱财时。借助该女店主游戏式的嘲弄语言“屋里有个勺子,想扔都扔不掉,谁还往回领呢,说不定你早就问对了,人家就是假装不认识”。对传统伦理进行无情的消解与颠覆,展现出对现实社会人伦危境的拷问,开启该影片对传统伦理观的挑战。整部电影以大量事例诠释着“人善可欺”“好人不一定有好报”等讽刺性思想,此种对于“好人有好报”传统观念的解构及“好人难做”观点的重塑充满着反讽,展现出对于道德的拷问。现实生活中,不可否认存在着一个个像拉条子一样质朴、固执又善良之人,亦存在一个个欺软怕硬、世故冷漠之人,引发受众更深层次对人文伦理的思考。影片《一个勺子》对于伦理的颠覆与解构消解着传统电影的正面性、高大性,借助消极伦理观、价值观给人以更多思考与反思。

(二)对传统形象的颠覆与解构促使人物形象更具多变性

电影《一个勺子》塑造了村长、杨警官等人物形象。在传统认知中,村长应为村民提供解决问题的办法。然而,当拉条子去找村长希望能够将勺子送至福利机构时,村长却直言福利机构并非谁都可以住进去,让拉条子将勺子轰走、打走,并脱口而出一系列难听的话,刻画出一个不负责任、冷漠无情的村长形象。后续,拉条子继续寻求杨警官的帮助,其同样对勺子去留问题置之不理,事不关己的态度挑战着人民警察的助人职责,与传统影片中所展现的热心、善良警察形象有一定差异。以上对于传统形象的颠覆与解构消解着传统电影中的脸谱化人物形象,讽刺十足的同时赋予同一职业人物以不同观感,为喜剧电影人物创作提供更多可能性。

(三)对“傻”与“聪明”的颠覆与解构映射社会现实

电影《一个勺子》最后,拉条子穿着勺子曾穿过的大衣,带着勺子留下的帽子,外表彻底转变为一个“勺子”。在周围人的眼中,拉条子收留勺子是多管闲事的傻,被骗5万元钱是天真的傻,被勺子假亲戚敲诈是无知的傻。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傻人,保留有最纯真的淳朴善良。与之相对的是,影片中的杨警官、大头哥都是聪明人,但缺乏最起码的同情心,亦缺乏最基础的道德感、责任感。此种对于“傻”与“聪明”的畸形定位冲击着传统价值观,以此进行的解构与重塑是对扭曲现实的侧面映射,更是人之所以冷漠的根源。现实社会中,见死不救、见义不为的道德冷漠现象屡见报道。这些报道背后,展现着一个个如大头哥般聪明的人对于道德责任的推拒与逃避,以及道德敏感与道德同情的缺乏。以前同样存在诸多塑造“傻子”角色的电影,如《海洋天堂》中的王大福、《肥猫正传》中的肥猫等。与此些人物形象相比,《一个勺子》中的勺子与拉条子消解了以往对于傻子形象的刻板认知,并借助角色实现对社会更真实的映射。

二、借助荒诞与反讽艺术表现手法透射后现代文化的独有喜剧张力

荒诞与反讽紧密相关,荒诞的剧情是对部分现实社会现象的讽刺。电影《一个勺子》集荒诞与反讽于一体,铸就其黑色幽默实质内核。黑色幽默作为后现代文化的核心表现形式之一,通过喜剧外壳展现悲剧内涵,由此揭露的社会现实更加触目惊心,借以展现的社会实质更具戏剧性与冲击力。《一个勺子》中没有直白的喜剧设定,但荒诞与反讽存在于故事人物、故事情节的方方面面,借助荒诞与反讽艺术表现手法透射出后现代文化特质电影更深层次的喜剧张力。

(一)戏剧冲突增强剧情荒诞性E252CE8C-1804-4876-88BA-9A8218C9F1C1

戏剧冲突是展现荒诞性的重要体现形式。影片第一个场景是熙攘的人群围绕在露天表演台观看演出。欢快的表演、热闹的人群与下一场景中沉默不语的拉条子形成强烈反差,显示出拉条子与人群的格格不入,为后续拉条子在行为、价值取向方面与他人的差异埋下伏笔。《一个勺子》中的冲突还体现于“勺子”这一人物身上,其作为一个傻子,不会讲话,却在见到金枝子第一面时脱口而出“妈”,正是这一声声“妈”,一步步瓦解着金枝子对他的警惕与抵触;其不认识回自己家的路,却认识去拉条子家的路,无论拉条子如何甩掉他,他总能找回去。此外,戏剧冲突体现在不同时期人们对勺子的态度上。前期,拉条子四处找人问询勺子家人情况,没有人管,亦没有人认识,还对拉条子进行无情嗤笑;后期,一个个假冒勺子亲戚的人纷纷前来认领,却只为敲诈勒索以谋取利益,揭示了人性的阴暗与平民的淳朴、善良人民的无奈与无助。电影中的荒诞远不止以上几处,而是贯穿影片始终。无论是好心收留却被污蔑为贩卖人口,还是有家不敢回怕别人来找茬,一处处荒诞背后是对“好人难做”主旨的铺垫。

(二)前后人物转置凸显剧情讽刺性

《一个勺子》剧情讽刺性主要体现在前后人物转置方面。在影片前半部分,镜头以全景、近景相互切换的方式展现勺子不听劝阻、一直跟随拉条子;片终末部分,追逐场景重现,只是镜头拉近,发现变为拉条子一直跟随着大头哥。将拉条子置换为之前勺子的角色,此种转变是对拉条子内心所坚守善良的考验,更是对人性的思考与追问。下车主动权的转置是电影第二个人物转置设定。在前几次大头哥与拉条子的车内交谈中,每次都是拉条子被大头哥以命令的口吻赶下车。然而,二人最后一次攀谈,拉条子主动要求大头哥停车,此种转变不仅是下车主动权的变化,而且是拉条子思想的变化。此时,他已切实意识到大头哥没办法解决自己的诸多追问,解决困惑的根源在于自己。与其寄希望于他人,不如自己掌握主动权,即便结果不会更好,起码结果不会更坏。

(三)荒诞外皮下的喜剧内核

电影《一个勺子》在类别上被定义为喜剧片。纵观整部影片,没有单纯、直观的搞笑片段,荒诞外皮下隐藏着黑色幽默内核,借以拓展对喜剧片的定义。所谓黑色幽默,即借助喜剧性创作手法及展现形式,呈现悲剧叙事内核。在此背景下,喜剧与悲剧没有明显的界限与区别。人们日常对喜剧可能存在一定误解,认为喜剧电影即令人发笑的电影,将喜剧性等同于搞笑性。其实不然,喜剧性与生理性的笑有所不同,打造喜剧效果与单纯搞笑所需的人物关系设计亦有所不同。生活中可能存在很多令人捧腹、极其可笑之事,但此些事并不一定具有喜剧性。两者之间的主要差别在于在笑的过程中是否存在着相应的理性思考与顿悟,以达到亦庄亦谐的喜剧效果,起到鞭笞、揭露社会丑恶的目的,反映审美取向的异质。因此,并非只有搞笑的电影才是喜剧电影,喜剧的形式可以更多样,彰显喜剧的延展性。值得一提的是,为增强影片荒诞、讽刺之余的喜剧效果,导演赋予每一冒充勺子亲戚之人以不同地域口音,如大旺讲的陕西方言、口罩男讲的天津方言、头盔男讲的河北方言。這些方言的加入增强了剧情的诙谐性,在一定程度上冲淡了该段剧情的心理压抑感。

三、借助边缘化与去中心视角延展后现代文化的异质化偏向价值传达

人物形象塑造是电影创作最为核心的要素之一,选取何种类别人物作为叙事中心在一定程度上决定着电影的叙事内容、叙事手法及艺术表现形式。通常,具有个人性、英雄性特征的人物主角更易于阐释传统价值理念,亦更符合受众观影需求。然而,《一个勺子》基于此背景仍坚定选择边缘化人物形象作为叙事核心,以平民化、不完美的人物主角拉近着艺术与现实的距离,将后现代文化的异质化偏向价值传达发挥到极致。

(一)边缘化人物主角展现异质化偏向价值

边缘化与去中心化有异曲同工之妙,均是后现代文化的鲜明特质之一。电影《一个勺子》既没有选取能力出众、道德感强的传统个人英雄形象作为叙事主角,亦没有打造光鲜亮丽的成功人物形象,而是立足于边缘化小人物视角,将故事背景设定为西北农村,将故事主角聚焦于牧民拉条子。拉条子穿着朴素甚至有点邋遢,说着一口西北方言,作为主角,执拗、善良的拉条子没有崇高的理想追求,更没有强大的能力化解遇到的困难,展现着角色塑造的异质化偏向价值。影片中以拉条子为代表的边缘人物身上承载着极为强烈的主体性。此种主体性映射出严肃中心主旨和核心价值观,虽然其固执、软弱、甚至有点无知,但是可怜、可悲的人物性格赋予人物更多悲情色彩。不完美的人物设定与至善至美的传统电影主角设定有较大出入,凸显出《一个勺子》承载的后现代文化中对不完美的偏爱与追求,此种异质化偏向价值取向引人深思。需要注意的是,对于边缘化人物的塑造促使艺术不再遥不可及,反而贯穿于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中,拉近着艺术与观者的距离,消解着艺术与非艺术间的界限。

(二)边缘化人物设定决定平面化叙事模式

勺子是影片的另一大存在主体,正因为拉条子遇见了勺子,故事才有了后续发展。电影正式开始前,画面中出现了一个引自百度百科的对于“勺子”的解释,“勺子”不只是喝汤盛饭的载体工具,在西北方言中还有“傻”的意思,由此明确指出,影片中所塑造的“勺子”是一个傻子形象。乱而长的头发、黑而脏的皮肤、遮住脸的帽子,不会讲话、不知家在何处、受尽冷眼与嘲讽,如此一个可怜的傻子四处流浪却无人管顾,引发受众对现实生活中的弱势群体投以更多关注。《一个勺子》中的“勺子”并非单纯的一个人,而是一个符号标志,指代着一类人。正因影片中塑造的人物形象均是边缘化人物。在进行叙事时,导演并未选取宏大叙事视角,反而将关注点聚焦于一件件日常生活琐事,并以拼贴手法取而代之,以满足对细小化、边缘化内容的刻画,借以激发观众对电影的共情力与情感共鸣。在影片最后,导演以开放性结局的叙事形式将想象空间留给观众,此种开放性能够激发观影者的进一步思考,也更加符合后现代文化的不确定性及偶然性特征。最终,拉条子是否能够思考明白他内心的诸多为什么,观众不得而知,可能他想明白了,抑或选择不再思考做一个永远的“勺子”,两种情况都有可能,但充满不确定。E252CE8C-1804-4876-88BA-9A8218C9F1C1

四、借助意象与隐喻载体凸显后现代文化的镜像话语表达特色

意象作为电影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之一,是展现电影主旨的重要载体。在电影《一个勺子》中,羔羊与汽车是最为主要的两大意象,均有其隐喻含义,前者是对拉条子个体的隐喻,暗含拉条子历经诸多事后心态与思想的转变;后者是对高速发展的现代文明的隐喻。借助这一意象,将大头哥与拉条子两种极为对立、不相关的人物形象联系在一起,通过不同的镜像话语表达,实现意象的隐喻传达,凸显出后现代文化的镜像话语表达特色。

(一)以羔羊意象隐喻拉条子个体

羔羊贯穿影片《一个勺子》的始终。对于羔羊而言,本身承载着温顺、软弱、依赖等秉性,此些秉性在影片中得到充分展示。例如,影片开始,羔羊安稳地待在拉条子的大口袋中,一动不动,等至拉条子将其带回家中,金枝子与拉条子共同给羔羊穿衣服,其亦没有一点反抗,展现出羔羊的温顺。羔羊的每一次出现均与拉条子在同一个画面中,显示出羔羊与拉条子间的紧密联系,亦意味着拉条子性格的软弱可欺。影片结尾,拉条子残忍地将羔羊屠杀,并梦见自己杀死了自己,被杀时,其发出和羊一样的“咩咩”叫声,诠释着拉条子与羔羊命运的紧密关联。此情景下,拉条子与羔羊融为一体,两者间形成命运互指关系,此种镜像表达显示出羔羊意象对拉条子个体的隐喻。梦境是主观意识的潜在表达,借助梦境,诠释并传达出羔羊被宰杀即拉条子个体被宰杀,是拉条子人物性格开始转变的重要提示,促使影片表达更具指示性与讽刺意味,提升后现代文化特质电影的价值深度。

(二)以汽车意象隐喻现代文明

在电影《一个勺子》中,汽车总与大头哥同时出现,闭塞的农村拥有汽車的人少之又少,正因如此,汽车化身为现代文明的缩影。大头哥身为4S店老板,与拉条子的淳朴、老实相比,显示出鲜明的圆滑、世故特征。影片中,二人的几次交谈均出现于车上,此种设定一方面与大头哥时常挂在嘴边的“我忙得跟头绊子似的”相对应。因为大头哥及其忙碌,甚至没有多少时间在家中歇脚,在此背景下,汽车便是他的便携式、移动式的家;另一方面展现着拉条子与大头哥二人之间的差异与距离,这种距离不仅体现在金钱方面,还体现在两者的处世观及价值观方面。当拉条子就不同问题与大头哥在车上交谈时,大头哥总会敷衍了事并急于撇清与自己的关系,拉条子的真诚、困惑、茫然与大头哥的敷衍、世故、无奈形成强烈对比。影片中,汽车后视镜是汽车意象的一个关键元素,每次二人谈话无法进行,大头哥总会命令拉条子下车。下车后,后视镜中呈现着拉条子茫然看着车远去、愈来愈渺小的身影。这种后现代文化镜像话语表达策略侧面彰显出拉条子的弱小、无助,与影片中其受到村长嘲讽、大头哥欺骗、勺子假亲戚勒索时的无助、无力遥相呼应。此时,拉条子不仅被大头哥抛弃至一个不知何处的地方,而且被现代社会的发展抛弃在传统社会里。

结语

从《看上去很美》到《杀生》,以及《一个勺子》的优良口碑,反映了中国以后现代文化特质为核心的当代文学改编电影创作的突破与成长。电影《一个勺子》以对传统理念的颠覆与解构、荒诞而讽刺的剧情、边缘化人物形象及不同意象隐喻,展现了后现代文化的荒诞性、去中心性,其作为极具代表性与典型性的后现代文化影视作品,为电影的后现代文化观察与研究提供了优秀范本。

【作者简介】  田 频,女,湖南吉首人,佛山科学技术学院教师。E252CE8C-1804-4876-88BA-9A8218C9F1C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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