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 山

条子，条子……

看着桌子上长长短短、宽宽窄窄散乱的纸条子，岳校长喃喃着。随手抓起一盒香烟，抽出一支，点燃，陷入沉思中。

当了十多年中学校长，每次招生关头，早学会一套行之有效的躲避办法。就这样还是有人神了，变戏法似地，通过各种渠道，将条子传到他手里，随便丢下一条好烟，不是中华，就是熊猫。此时他抽的就是这样的人情烟。

这些条子，推无可推，很让他犯难。大凡写条子的人，都觉得自己够分量，才肯动笔的。虽然，这年头，条子满天飞，也不是无的放矢。岳校长苦笑着，谁让自己是重点中学的校长呢，有一天告老还乡了，肯定门可罗雀。这年头，明知道高考是独木桥，偏偏都挤这独木桥，独木桥那边自然是重点中学了，好像一进重点中学的门，人生就打了保票。

年年有条子，也犯难，可从没像今年这么犯难过，碰到一块了。该批的批了，该推的推了，连半推半就的也办完了，基本上妥妥帖帖。剩下的两张条子，写得最简洁的两张条子，却让他犯难了，不知如何处理才妥当。

一个是现任人大主任老吴的条子，现官的口气，自然毫无商量的余地： “必办。”没有一点通融的意思。抬头不见低头见，学校里正有许多事求着人家，况且吴主任从未为难过他，一直给的是笑脸。

一个是过去的老领导，曾有知遇之恩，能坐在这张校长的交椅上，稳如泰山，的确少不了老领导的提携和援手。老领导虽退居二线，无职无权了，但自感交情深厚，又不轻易开口，所以条子上也是毫不客气： “必办。”

必办，在对方眼里，自然是必须办理。就是岳校长看来，也是必须照办了。偏偏指标有限，超多了，会引发群众不满，闹得满城风雨，那就没多大意思了。

之前，掂量再三，岳校长握着教育局长的一张条子，试着打了个电话。听罢他的苦楚，教育局长丢下一句： “你看着办吧！”啪地摔下电话。在电话这边，岳校长就感觉得到局座的怒火。现官不如现管，岳校长只好照办了。他原想，局座这张条子上的人情不过是一位老同学，推一推就过去了。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拿起两张条子，岳校长目不转睛一遍一遍地读着，甚至读出声来，当读到第五遍时，他 “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里一亮，有了。马上拨通校招办：先给老领导办。

招生名单一公布，议论自然难免，早在情理之中。

果然，人大吴主任打上门来，拍桌子，瞪眼睛，手指头快甩到眼窝了： “我的为什么就不办？退居二线裴主任的倒是办啦？啊？”

岳校长不慌不忙，点头哈腰，端茶递烟：“领导消消气，听我说。”

“你说，你说……”

岳校长拉开抽屉，取出一沓条子。

没等岳校长开口，吴主任大手一挥： “我不看，别来给我摆这个谱。”

岳校长抽出一张，一本正经地说： “别的可以不看，这张必看。”

人大吴主任以为是哪位高官的，就接过来，一看正是退居二线裴主任的，正要发火，却 “扑哧”一声笑了，直点头： “该办，该办。”

岳校长办公室的客人见状，纷纷围上，看那条子。条子写得很简单：

小岳：

此事必办。贼船易上难下，奈何？奈何？

老裴即日。

原来，裴主任晚年和一位漂亮的美容按摩师相好，女的正巧丧夫，就带着儿子入门了。由于年龄差距太大，打打闹闹成了家常便饭。裴主任的 “气管炎”早出了名。如儿子念不了重点中学，还不闹翻天？

看着条子，人们都笑了，却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