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来的铁匠
2022-06-16曾正伟
曾正伟
巴特尔是三年前来到红湾的。他之所以要在红湾安顿下来,就因为黄半仙的一句话。
巴特尔是个铁匠,来自于鄂尔多斯大草原。三年前,草原上遭了蝗灾,家徒四壁的他就想外出谋生。离开草原时,黄半仙给他算了一卦。黄半仙说:“你的落脚点在西南方,你沿着大路一直往西南方向走,如果遇见一个头戴铁帽子的人,你就留下来……那儿就是你的安身立命之所。”巴特尔苦笑一下,摇了摇头。他心想,这世上哪有头戴铁帽子的人?
不过,巴特尔还是听从了黄半仙的话,他一路乞讨,一走就是一个多月。一天日落时分,他来到一个名叫红湾的村子。在路过“王三酒馆”时,忽见一个女人头顶一口铁锅缓缓而来。她的双手,把在倒扣的锅沿上;她的身边,跟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巴特尔心里一惊,这不就是头戴铁帽子的人吗?
来到近前,女人把铁锅坐在锅灶上,就对屋里说:“王老板,铁锅我借来了,水烧好了吗?”
“马上好。三丫,麻烦你去请一下张屠户吧。”
“好的。春生,我们走。”女人对孩子说。
巴特尔一听,这个老板原来是要杀猪。他撩起了“王三酒馆”的门帘,就问道:“请问老板,您是要杀猪吗?我是来自内蒙的巴特尔,杀猪宰羊是我的强项。需要帮忙吗?”
王三一听,这真是瞌睡遇上枕头了。他上下打量一番来人,便一口答应了。没想到,这个人还真有两把刷子。巴特尔杀起猪来,不仅头头是道,还干净利落,可比张屠户能干多了。
就在巴特尔收拾内脏的时候,忽听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巴特尔转身一看,只见一匹枣红马朝村里飞奔而来。马背上,坐着一个惊慌失措的少年……
巴特尔用抹布擦擦手,便撸起了袖子,当枣红马从他身边经过的一刻,他猛地用双手拽住了马的缰绳。他身体后倾,随着马匹向前迈了几步,马蹄便慢了下来。他急中生智,忙腾出右手摸了几下马的脸。没想到,枣红马居然停下了,继而,它一声长啸,便甩起了尾巴,打起了响鼻……
女人一看,这个少年原来是本庄第一富户高八爷的儿子。“高强,你这么小,不好好呆在家里,骑马多危险呀?”
“我就想学点马术嘛!”
“能不能让我也学学?”春生问。
“春生,我们孤儿寡母的,肚子都填不饱,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说话间,又有一匹快马飞奔而至。原来是高八爷赶来了。他虽然被人称作高八爷,但他的年龄并不大,充其量也就四十出头。高八爷穿戴很时尚,他一身灰色中山装,高腰马靴,看上去很是精干。他一下马,就抱起了双拳:“王三,是您救了我家高强?”
“不,是这位师傅救的。”
“先生,这匹马怎么了?”没等高八爷说话,巴特尔抢先问道。
“它被一群蜜蜂蛰惊了……师傅,谢谢您,您会驯马吗?”
“谈不上会,倒是知道一些技巧。”
“请问,您是何方人士?怎么从来没见过?”
“我是个铁匠,来自鄂尔多斯大草原,名叫巴特尔。”
“难怪呢。那您是来投亲,还是路过?”
“我也不知道……”
“何出此言?”
于是,巴特尔就把自己家乡遭灾的事儿讲述了一遍。高八爷听了,就说:“既然您没处去,今晚不妨就到寒舍留宿吧!您看,天色也不早了。”
巴特尔正愁今晚的食宿没有着落呢,便一口答应了下来。他三下五除二,就帮王三收拾完了猪肠肚。当他要离开时,王三高声喊道:“巴特尔,您帮我杀了猪。今晚,您应该在我家吃饭才对呀……”
在红湾,巴特尔一住就是三年。起初,他是借宿在高八爷家的。后来,他觉得不方便,就在路边掏了两间窑洞。由于红湾没有铁匠,他就在村里开了一个铁匠铺。开张后,因为凡事都有高八爷罩着,铁匠铺不光没人捣乱,生意也不错。
巴特尔的铁匠铺看似很简陋,但道行却很深。砧子是一块自制的铁砣,固定在半截柳木墩上。因为长期用力锻打,表面已经开始掉皮。火炉是用土坯砌成的。短短三年,土坯已经被炉火烧成了砖红色,还不时地掉着土渣。风箱是老式的,镶在一个暗橱里。风箱旁放着两个巨大的木箱,木箱里装满了打铁用的木炭和焦炭……
这天,巴特尔刚生着炉火,就听外面有人喊他。“巴特尔在家吗?”
巴特尔出门一看,原来是三丫和春生。“他叔,您能不能将我家春生收个徒弟呀?”
巴特尔犹豫一下说:“他还是个孩子,正是上学的年纪。”
“这年头,我们母子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哪里还有钱去上学呀?”
三丫见巴特尔不太愿意,便开始软磨硬泡。就在这工夫,高八爷来了,他帮腔道:“巴特尔,您不妨就收下这个孩子吧!反正您也需要一个帮手。”
“我是需要个帮手,可他年龄太小了。”
“小娃娃学起来快嘛。”
巴特尔见高八爷一个劲地帮三丫说话,就勉强答应了下来:“那我就收下他吧!可有一样,如果他不是那块料的话,我只好将他打发回家了。”
三丫一听,忙跪在了地上:“巴特尔,您真是我家的大恩人呀!”
将春生收作徒弟后,巴特尔对他也是很用心。打铁讲究火候、力道、方向和眼力,这些基本功,巴特尔都让他一一练习。而打铁的诀窍,巴塔尔也一一传授于他。春生倒也机灵,啥都一学就会。有时候,巴特尔上句还没说完,春生就悟出了下句。因此,巴特尔越来越喜欢这个孩子。
一天,铁匠铺来了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他掏出一个“丁”字形的铁器说:“照这个样子,给我打两个。五天后,我来取。”
巴特尔见这个器物很简单,就答应了下来。然而,他却不知它有何用途。晚上,他拿着这个东西来找高八爷。高八爷一见,就吓了一跳:“这是哪儿来的?”巴特尔就一五一十地把情况说了一遍。
“这是步枪的枪栓。难道说,他是吃这个饭的?”高八爷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巴特尔见了,倒吸一口凉气。他不敢怠慢,连夜就把枪栓打好了。但是五天过去了,那人却一直没来取货。为此,巴特尔心里一直惴惴不安。
这天,春生又按时来上工了。他来时,赶巧高八爷也在场。看到高八爷,春生突然说:“高叔,这几天怎么没见高强?”
“哦,他开学了。”
“真羡慕他!要是我也能上学的话,那该多好呀!”
“春生,你真想上学吗?如果想上的话,我出钱供你。”巴特尔说。
春生一听,不知是真是假,便愣在了那儿。高八爷说:“春生,还不给师傅磕头?”春生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跪在了地上。
磕完头,他突然起身飞奔而去。不多时,他和母亲三丫一起来了。“他叔,春生是个苦命的孩子,他三岁没了爹。这辈子能遇上您,真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呀!”
由于红柳村没有学校,也没有私塾,春生只得去镇上读书。这天,巴特尔凑了两块大洋,让三丫带着春生去报名。三丫母子走后,巴特尔像办了一件天大的善事,心里美滋滋的。
春生上学后,三丫就顶了他的缺。每天早上,三丫都会来铁匠铺干活。打铁时,巴特尔常常一手捏着钳子,一手握着榔头。他一边翻转着钳子,一边敲击着铁料。而三丫,常常是铆足了劲抡着大锤。就这样,两人你一锤、我一锤地打起铁来,“叮叮咣咣”的锻打声就像一对夫妻一样一唱一和。
一天晌午,三丫想回家吃午饭,巴特尔说:“不如在这里做点,我俩一起吃点得了。”三丫一听,正中下怀。晚上收工时,三丫又把巴特尔的衣服拿回去洗洗涮涮,缝缝补补。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一天雨后,两人合力抬一个铁墩,不料巴特尔脚下一滑,就一头栽了过去。他的头,正好撞在三丫酥软的胸脯上。这一撞,不仅把巴特尔弄得面红耳赤,而且把三丫羞得无地自容。巴特尔爬起身来,也不道歉,便去找撬杠。从此,两人只顾干活,却不多说一句话。
一天傍晚,那位男子终于来取货了。三丫见到他,先是一惊,接着便开始躲避他的目光。那人看到三丫,也露出惊讶的表情,欲言又止。
这一切,都被巴特尔看在眼里。巴特尔担心他是土匪,就有意不收他的加工费。“先生,不值几个钱的,您拿走就是了。”
那人前脚刚走,高八爷后脚就到了。他发现两人都红着脸,彼此不说话,便觉得其中的猫腻耐人寻味。他开玩笑说:“真是奇了怪了,你们两人怎么都不说话呀!哈哈!哈哈!”
巴特尔偷看一眼三丫,只见她板着俊俏的脸,目不斜视。而巴特尔同样涨红了脖子,低头不语。高八爷呵呵一笑,说道:“夫妻就那么回事,只要捅破那层窗户纸,双方就都抹开了。呵呵!二位呀,要不要我为你们做大媒呀?”
“高老板,您说什么呀?臊死人了。”说完三丫就跑了出去。高八爷一个眼色,问道:“你是不是喜欢她?”巴特尔点点头。
“那我就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吧。”高八爷走后,三丫红着脸进来了。巴特尔说:“其实,高八爷的话不无道理,咱们何必要好事多磨呢?”
“你想象不到,我心里有多害怕!”
“你害怕什么呀?”
“我……我……”
“你是不是担心春生不同意?”
三丫先是摇摇头,继而又点点头。巴特尔说:“没事,我们明天去一趟镇上,征求一下春生的意见。我想,他是不会反对的。”
果不其然,春生对他们的结合拍手称快……
在高八爷的撮合下,两人打算下个月就办事儿。就在两人忙前忙后的时候,一个人突然闯了进来。他不是别人,正是打枪栓的那个男人。
他一来,就说要请巴特尔去喝酒。巴特尔推说不去,但那人不依不饶。三丫帮腔道:“你还是去吧!多交一个朋友就多一条路。”
两人来到王三酒馆,一顿海吃海喝。“巴特尔,您大概还不了解我吧,兄弟叫张二愣,是个地地道道的生意人。”
巴特尔是纯正的蒙古血统,他酒量大得惊人。几碗酒下肚,张二愣就把酒碗扣在了桌上。“今天就喝到这里吧!改日,我一定请几个弟兄好好陪陪你。”
两人从酒馆出来,直奔铁匠铺而去。大老远,张二愣就把双指送进嘴里,打了一个响亮的口哨。不经意间,巴特尔发现从铺子里遛出一个人影。他断喝一声:“谁?”那人一听,不但没停下脚步,反而走得更快了。
“谁?”巴特尔再喊一声,那人依旧不理他。张二愣揉揉眼睛说:“哪里有人呀?”
“看,那不是吗?”巴特尔指着那人的背影说。
“您喝多了吧,夜这么黑,哪有人呀!”
走到铺子门前,张二愣说:“我还要赶到镇上,就不进去了。”
回到铺子,巴特尔惊讶地发现三丫并没回家。她红着脸说:“你可回来了,我心里很害怕,今晚就住在这里了。”巴特尔一听喜出望外,就扑了上去……
这时,村口传来一阵远去的马蹄声。
没几天,巴特尔就把三丫娶过了门。春生请了两天假,也来参加两人的婚礼。婚礼虽然简单,但很热闹。这场婚礼,里里外外都由高八爷操持。婚礼上,高八爷让春生叫爹,可春生就是叫不出口。高八爷引导说:“不要着急,你先在心里默默地叫。”
春生说:“高叔,我叫了。”
“现在,你悄悄地在我耳边叫。”高八爷蹲下身来,春生附在他耳边,只听他轻轻地叫了一声:“爹!”高八爷继续说:“我没听清楚,你大声叫一遍,让所有人都听见。好吗?”
春生不负众望,终于响亮地叫了一声“爹”。巴特尔一高兴,双手举起春生就扔了起来。待春生落下时,他又从腋下把他接住。如此三番,人们都被这对异姓父子的亲昵动作感染了。三丫眼里噙着泪花,露出一抹苦涩的微笑。高八爷双手拍拍巴特尔的肩膀说:“兄弟,你一成亲就有人叫爹,真是赚了……”
没几天,张二愣又来了。这一次,他带了四五个人,他们拉巴特尔去喝酒。巴特尔酒量再大,也架不住四五人合伙灌他。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巴特尔就有些不胜酒力。他借口方便一下,就遛了出来。他一想,家里还有一包解酒药。只要我服下药,即便他们人多,又能奈我何!想到这儿,他就径直朝铺子奔去。
然而,一到屋里,他却看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原来三丫光着身子,正和一个大胡子在炕上颠鸾倒凤。巴特尔大喝一声,就揪住了大胡子的头发。
“巴特尔,你干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说完,巴特尔就抡起铁拳砸了下去。
大胡子缩成一团,尽量躲闪着巴特尔的拳头。“别打了,会出人命的。”三丫缩成一团,央求道。
没想到,巴特尔伸手就扇了三丫一际耳光。“你不守妇道,不要脸的……”巴特尔和三丫争执的当儿,大胡子趁机打了一个口哨。接着,他从被子底下摸出一把驳壳枪,就朝窑顶开了一枪。
枪声一响,巴特尔一下惊呆了,三丫则窝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听到枪声,酒馆的人也赶了过来。大胡子不紧不慢地穿上衣服,对着巴特尔说:“三丫是我的女人,你知道吗?”
“她明明是我刚娶的老婆,怎么就变成你的女人了?”
“在你没来红湾之前,她就是我的女人。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就是二龙山的燕翔,人称‘野燕子’。拿你们的话说,就是土匪。她是红湾村的大恩人,你竟然敢打她!”
大胡子说完,就举枪对准了巴特尔。张二愣忙过来相劝:“大当家的,不知者不怪嘛!再说了,巴特尔这人还算义气,也很厚道,您就放过他吧!”
“要放过他也可以,但以后要是我来了,他就得把被窝让给我……”
三丫闻言,忙催促道:“快答应他吧!傻瓜。”
看到巴特尔还在犹豫,大胡子有些不愿意了:“你还不答应?那好,我今晚就做了你。”
“慢……大当家的,看在我伺候你多年的份上,就饶过他这一回吧!”三丫突然裹着被子坐了起来,眼里充满了哀求。听到三丫的话,巴特尔悄悄地攥紧了拳头。
“既然三丫帮你说话,那就快滚吧!我的事还没办完呢。巴特尔,你知足吧,我能容忍你们在一起,已经很大度了。”
这时,高八爷和下人德福突然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高八爷向大胡子一抱拳,说道:“原来燕子爷到了。德福,快让他老人家消消气。”
高八爷话音一落,德福就递上一个灰色包裹。大胡子接过包裹掂量掂量,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笑容。大胡子把包裹往炕上一扔,包裹里随即发出了叮叮咣咣的响声。
“走走走,继续喝酒去……”张二愣圆场道。
高八爷等人趁机把巴特尔推了出来。然而,巴特尔哪里还有心思喝酒,任凭张二愣等人如何劝导,巴特尔都是一脸怒容。约摸一个小时之后,大胡子来到了酒馆。“别喝了,快走,干活去!”大胡子一声号令,一帮人呼啦啦地起身走了。众人出去后不一会儿,村口就传来一阵远去的马蹄声。
巴特尔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铺子的,他只记得是高八爷把他送到了门口。进了屋,三丫也不做任何解释,只是捂着脸哭泣。巴特尔走上前去,扶着她的肩膀说:“这事儿不能怪你,因为你是受害者。可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了,你敢娶我吗?”
“有什么不敢的?你跟大胡子好了那么多年,他怎么就不供春生上学?”
“不是他不供,而是我嫌他的钱脏。在我答应他之前,曾向他提过一个条件,那就是他的人马不能踏进红湾村半步,所以,这些年来,他只在别处作案……”
“难怪大胡子说,你是红湾村的大恩人!那你喜欢他吗?”
“我要是喜欢他的话,还能嫁给你吗?”三丫反问道。
巴特尔帮三丫擦擦眼泪,心疼地说:“可怜的女人……”
这一夜,两人一夜无眠,一直畅谈到了东方发白。“你知道他有什么爱好吗?”巴特尔问。
“他一个土匪,能有什么爱好,无非是贪酒、贪色、贪财罢了。对了,他喜欢养燕子,人称‘野燕子’。”巴特尔一听,突然眼前一亮。
巴特尔拥着三丫,不觉落下了泪。一想起自己的女人被土匪糟蹋,他心里就不是个滋味。思前想后,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里酝酿开来。
巴特尔整整睡了一个上午。他一起来,就去找高八爷。“高八爷,三丫的事儿您也知道了,我咽不下这口气呀,我想求您个事儿。”
“什么事?快讲!”
“我想跟您要些麻杆,要今年的。”
“你要麻杆做什么?夏收刚过,今年的麻杆都堆在打麦场上。你想用的话,拉去用就是了。”
巴特尔从高八爷那里拉来了几车麻杆,就开始剥皮。他把剥下的麻收拾起来,就把麻杆堆在外面。
闲暇时,巴特尔常和三丫一起用拨坨搓麻绳。他搓的麻绳粗细均匀,质地柔软,却不失弹性;无论是拉伸,还是折卷,都很结实。
巴特尔不仅准备着麻绳,同时还在锻打铁丝。他打的铁丝又细、又软、又有韧性,拿到手里,弯曲自如,却不会轻易折断。
这天,巴特尔正在院子里剥麻,突然,村口传来一阵马蹄声。巴特尔知道,一定又是野燕子来了。他收起麻绳,就拍拍双手往外走。临出门,他深情地看了三丫一眼。三丫见了,猛地扑上来抱住了他。三丫哭着说:“这种日子,何时是尽头呀?”
巴特尔拍拍她的肩,轻声说:“放心吧,他活不过这个秋天。”三丫吃惊地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暂时保密,我一定要杀了他……”
走到大门口,巴特尔遇上了迎面而来的野燕子。野燕子一摸大胡子,便大笑起来:“你还算识相,哈哈!哈哈!哎哟,院子里怎么突然堆了这么多麻杆呀?”
“我在搓麻绳……”
巴特尔坐到对面的山梁上,心里就像猫抓似的。他折下一个灌枝,一节一节地把它折断,继而又扔下山涧。在看到野燕子离去后,巴特尔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回家。三丫哭丧着脸说:“他今天很暴力,他抓伤了我。”
巴特尔解开三丫的上衣一看,只见白花花的皮肤上,有几道清晰的血印,还有一道渗血的牙印……
“这个畜生,我非杀了他不可!”
巴特尔系好三丫的衣服,亲亲她的额头,忙去扎风筝。他一边扎着风筝,一边自言自语。“纸鸢,野燕子……纸鸢,野燕子……”
巴特尔扎了一个蝴蝶型的风筝,并在风筝上涂上各种颜色。接下来,他花了一周的时间,开始做风筝线,用料就是那些麻绳和铁丝。他将三根细绳搓到一起,形成一根较粗的麻绳。每当一根细绳缠完时,他总是恰到好处地接上下一根。风筝线做好后,他用黑色染料把麻绳浸泡了一夜。
风筝线风干后,他把它缠在一个手摇轱辘上。他试着放风筝,感觉轱辘的转轴有些卡。他收回风筝,继续改进,直到收放自如,才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之后,他天天盼着野燕子能再次光临,可这个野燕子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迟迟不肯露面。这天,他对三丫说:“我想去二龙山找野燕子。”
“你不要命了?想去自投罗网呀?”
就在二人争执不下的时候,村口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巴特尔心里暗自高兴,这个王八蛋终于来了。机会难得,这次一定要把事儿办成。于是,他在风筝上穿上一个小虫子,又在纸面上打上一个活扣,便在院子里放起风筝来。
野燕子哼着曲儿进了院门。在看到巴特尔时,他马上拉下了脸:“你怎么还不走?”
“大当家的,我正在捉燕子呢。”
“什么意思?”野燕子闻言,便警惕地拔出了驳壳枪。
“您不要紧张,听我解释。在这个风筝上,我绑了一个虫子做诱饵。风筝上天后,空中的燕子会闻到虫子的味儿。它一啄食,爪子就会被机关套住。这样一来,它就被活捉了。”
“还有这样的稀奇事儿?那你捉只燕子让我看看。”
“不信您看。”说完,巴特尔开始放线。
野燕子抬头一望,只见风筝慢慢地飘上了天空。不多时,真有几只燕子盘绕在风筝附近。其中一只野燕子猛地扑向风筝,只听“唧唧”两声,燕子就开始扑闪翅膀。巴特尔迅速收线,风筝落地的一刻,一只燕子落到了他的手里。
“不错不错,这只风筝我带走好了。我最喜欢养燕子了……”
巴特尔闻言,便露出难为之色。“这是我给春生做的。您要是喜欢的话,我给您再做一个吧!”
“这个就挺好。你把风筝给我装好,我要带回去。”
巴特尔在燕子腿上拴根麻绳,又把麻绳拴在了一块红砖上。看着扑腾扑腾飞跃的燕子,巴特尔提醒说:“大当家的,逮燕子最好是在风雨天,并且要选个高处。因为下雨前,燕子喜欢盘在高空。到时,在风筝上多穿几个诱饵,多拴几个机关扣,这样就可以捉到更多的燕子。”
说完,巴特尔就把风筝交给野燕子。他捂着脸,走出了本属于自己的家……
一月后的一天,一场暴雨来袭。第二天,二龙山传来了野燕子身亡的消息。高八爷闻讯后,第一时间就来报喜。“巴特尔,听说野燕子死了。”
“是我杀的。”巴特尔不紧不慢地说。
“什么?你杀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巴特尔就把自己送风筝的事儿说了一遍。高八爷闻言,又问道:“难道一个普通的风筝就能杀了一个大活人?太耸人听闻了吧!”
“我在风筝线里植入了一根细微的铁丝,这样一来,风筝线就会导电。雷雨天气时,雷电会通过风筝线将电荷传至地面,放风筝的人就会遭雷击而亡。野燕子就是被雷电击死的。”
“难道野燕子就不会发现风筝线里的铁丝吗?”
“我把铁丝缠在了三根细绳的中间,又把风筝线全部染成了黑色,加上铁丝是经过精心挑选的,质地柔软而坚韧。只要不特意去折,一般是不会断裂的……”
高八爷听后恍然大悟,他竖起大拇指说:“你真是好样的,居然能杀人于无形!感谢你,为附近的百姓除了一害呀!”
一年后,二龙山的土匪被红军尽数剿灭。红湾方圆,又恢复了一派朗朗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