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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

2022-06-16曹旭东

参花(上) 2022年6期
关键词:小花

总经理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将办公桌上的印花陶瓷茶杯震得哗哗响。“你这是在给公司抹黑!必须严惩!我们公司容不下这样的害群之马!”他盯着马刚,脸涨得通红。

马刚的心也像那只茶杯一样不安宁。他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总经理办公室的,以过去的经验,总经理说的严惩就是走人。

辛辛苦苦二十多年就落得这样的下场不说,问题是怎么瞒过年迈的父亲。父亲是公司的离休干部,对公司有极深的情感,如果父亲知道这样的结果,他的病情很可能加重。儿子正读高三,这突然没了工作……唉!我马刚如何对得起他们啰。马刚用手狠狠拍了下脑门。

事情的经过像慢镜头似的在马刚脑海中闪过。那天天色突然暗了下来,像手中的蜡烛突然被吹熄。大风刮得人有些站立不稳,暴风雨将对面的一块广告牌吹飞二十多米。暴风雨刚停,马刚的手機就响个不停。“喂,供电所马师傅吗?我们家停电了,热死了!麻烦你快点来看看吧。”电话是上路村的小花打来的,声音显得很急躁。上路村就在供电所对面约三百米,马刚知道这条线路有些老化。线路是被大风吹断的树枝砸断的,马刚和小王整整干了三个小时才将线接好。马刚收好工具刚要回,小花匆匆走过来招手喊道:“马师傅,麻烦您给看看我家的电线,好像有些问题。”马刚下了车,进屋四下看了看说:“线老化了,要换线。”小花说:“马师傅,麻烦您给换一下吧。”马刚说:“这不属于我们的维修范围,你自己找村电工吧。”说完转身就要走。小花上前一步说:“村电工都出去打工了。我一个寡妇家的,不晓得怎么办啊!”说完用幽怨的眼神看了马刚一眼。马刚被这一眼电了一下,站在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小花见了又说:“马师傅还没吃饭吧,中午到我这吃啰,你放心,换线的材料我买,工钱照付。”马刚看了看小花,就对门外喊了声:“小王,你先回吧。”

马刚蹲在地上换线,小花将身子伛过来给马刚打扇,扇子一摇一摆,风夹着小花身上的香味扑面而来。马刚本来汗流浃背,但被这香风一吹,反倒有些心醉神迷了。换完线,马刚要走。小花一把拖住马刚衣袖说:“马师傅、马大哥,饭菜准备好了,吃了再走!吃了再走啰!”

马刚看了看小花,又瞧了瞧桌上香喷喷的饭菜,感觉肚子里有许多蛙似的呱呱叫着,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小花端了一杯酒放在桌上说:“马大哥,喝杯酒,解解乏。”马刚忙摆手说:“小花,搞不得,搞不得,喝酒会犯错误的。”小花咧开嘴笑笑,说:“这又不是高度酒,是我自己做的水酒,没事的,好甜,你喝口试试。”马刚端着玻璃杯,浅浅地喝了一口,感觉水酒清甜清甜的。小花将一只小些的玻璃杯倒满酒,端着与马刚的杯子碰了一下。马刚听着玻璃与玻璃相碰的清脆声音,感觉妙不可言,就又喝了一大口酒。马刚本来有些酒瘾,加上小花不停地劝酒,一来二去三杯酒下了肚。马刚有些醉意了,拍着胸脯说道:“小花,今后你有什么事只管找我,我马刚做点事还行。”小花看了马刚一眼就低下头,仿佛在想心事似的,隔一会儿又抬头小心地看一下。马刚见了有些难以自制,伸出右手慢慢移到小花的手前,然后一把抓住小花柔滑的手。小花的脸红了,用另一只手轻轻推开马刚的手,轻声细语说道:“马大哥,你有些醉了。”马刚听了咧开嘴,慌慌地说:“麻烦了,这酒我不能再喝了,下午还要工作。”

马刚吃完饭准备走,小花拿出两百元钱说:“马大哥,这是辛苦费,谢谢啦!”

马刚摇摆着头和手,嘴里喷着酒气说:“饭也吃了,酒也喝了。钱不能收,不能收!”

小花眉头皱了皱,显出有些生气的样子说:“马大哥,不行!我刘小花说话算话,说给工钱就给工钱!”

马刚笑眯着眼说:“小花,你要这样,下次我就不帮你做事啦。”

小花说:“不行,不行,下次是下次,这次你先拿着,下次不收就不收。”

马刚摇着头,摆着手,背上工具包,哈哈笑着转身往外走时感觉工具包被扯了一下。马刚回过头,看到小花神秘地朝他笑。

走在新铺的水泥路上,马刚想着小花的眼神,心里像喝了蜜似的甜丝丝的。马刚想:这钱不收是对的,一则有纪律,二则小花孤身一人带个孩子不容易,三则自己也独身多年,小花对自己还有些情意。马刚这么想着,就感觉今天过得很充实。

下午五点半,马刚接到抢修任务到了偏远的上岭村路口,发现一根线掉在地上,他打开工具袋,准备拿钢丝钳时,发现扳手和电工刀上竟躺着两张红红的百元钞票。马刚一下蒙了,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没收小花的钱吗?但这工具袋里又明晃晃地放着钱啊。马刚看看太阳快落山了,此时他顾不得这事,先将钱放进钱包,准备接好线,再去退钱。

工作做完,马刚看看手机已是晚上十点,此时再赶过去找小花退钱显然不合适。马刚想,只有明天再找机会退钱了。但马刚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他就被人举报了。

马刚气得浑身发抖,这小花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看着可怜又可爱,原来是条偷偷咬人的美女蛇。马刚又想,我与你小花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而且我是真心实意帮你,想不到你却反咬一口。

马刚想起中学课本里学过的《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来。想着这些,马刚恨恨地在自己头上打了一巴掌,对着地上啐了一口,然后又狠狠地踩上两脚。马刚还不解恨,看着手机微信里的小花头像举手发誓,今生永不往来,并立即将小花的手机号删除,微信拉黑。

面对纪委李书记的调查问话,马刚垂着头,眼睛红红的,唉声叹气地说着经过。李书记神情严肃地说:“这个事,我们会调查清楚。”

听了李书记的话,小花才明白原来是自己的两百元给马刚惹了祸,怪不得这些天与马刚发不了信息,也打不通电话。但问题是这两百元又如何举报到纪委了呢?

“你好好想想这事跟什么人说过?”经李书记这一提醒。小花才想起马刚走后,家对面的老杨问过她收了多少钱,她顺口说了句两百。“可这老杨又为何要举报马刚呢?”李书记问。

“哦,想起来了。”小花抓了下头说:“这老杨一直对我有些意思,他可能是看到马刚在我家吃饭有想法啰。老杨早些年在村里办煤矿发了财。据说矿上最多时有三十多号工人,后来不准办矿了,老杨买了十几台大卡车搞运输,我男人就是在他那里开卡车出的事。”21A6DC6A-D3E9-4467-9E13-E2274B136DC4

马刚听了李书记讲的调查情况后,心里一时五味杂陈。李书记停了停,又说:“这个钱虽然是小花乘你不注意放的,但是你也要认识自己的错误,你还是吃了客户的饭,喝了客户的酒嘛。”

马刚被从轻处理,受到警告处分。李书记又到供电所找到马刚说:“出了事,既是坏事,也是好事,要吸取教训,遵纪守法,放下思想包袱,继续做好工作。”

听了李书记的话,马刚对组织的关心很受感动,工作比过去更认真了,正应了那句老话,因祸得福。一年后,马刚提了供电所外勤班副班长,又申请入党。又过了一年,成为班长。又一年后,马刚成为预备党员。马刚心里暗暗发誓,工作要更精益求精,对得起组织和领导的信任。

马刚与小花倒是疏远起来。他为自己错怪了小花而不好意思见她。小花想到自己给马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有些内疚,不知马刚会不會原谅自己。小花见到马刚远远地就把头低了。马刚看到小花也装作没看见,但眼睛却时不时窥视小花的动作。

小花其实是远远看到马刚的,有意在马刚身边转。她见马刚明明看见自己却装作没看见,就真生气了。心里想,你马刚也太小家子气了吧,那事又不是我小花故意害你。你把我电话删了、微信拉黑也就算了,还不理我,不理我拉倒。

马刚心里盘算着,找个没人的机会单独与小花谈,他怕有人在时万一小花不理他,这面子就丢大了。现在见小花远远地见了他黑着脸掉头就走,他心里就凉了下来。

暴雨哗的一声将汽车挡风玻璃全部盖住,马刚的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尽管雨刮器快速摆动着,马刚还是只能看到疯狂下落的雨点。小王将黄色的抢修车停在路边,马刚在朋友圈里看到有人发出山洪暴发的图片。

马刚心里一惊,这不是在我们现在停车的这一片吗?马刚极力向车窗外看去,但除了雨什么也看不清。暴雨下了一个多小时才开始小些,此时,窗外的视线开始慢慢清晰,马刚隐约看见几十米处一群孩子站在一个小山包上,黄黄的洪水在四周翻腾。

不好!孩子们被洪水困住了。马刚立即拨电话,但是手机无法拨通。麻烦了,通信断了。怎么办?马刚看着小王说,我们先过去看看,再想办法营救。

马刚和小王往前走了三十多米,看见山与山之间的木桥被洪水冲断,放学的七个学生被困在了山与山中间的小山包上。马刚目测了一下距离,山包与山路中间的河流大约只有二三米宽。马刚说:“我们把抢修梯子架上去,就可以让孩子们过来。”马刚和小王用绳子固定梯子的小头,然后将梯子竖在河边,再缓缓地放绳,将梯子放在对岸的山包上。马刚先用脚站在梯子上试了试梯子的稳定性,然后小心地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在山包上,马刚蹲下身子,将梯子放平,然后用绳子固定在树上。马刚在前,牵着小学生一个个过来。一个、两个、三个,当马刚牵过第六个时,最后的高个子男孩说:“叔叔,我不用牵,我自己能过。”说着抬起腿就上了梯子。马刚扭过头说:“等等,我就来!”但孩子已经跨过了三级梯,站在梯子中间。

马刚焦急地伸出两手,将身子尽量向高个子男孩倾斜,嘴里说道:“慢点、慢点,别急,慢慢来。”说话间,山上突然刮过来一阵大风,带着灰尘、树叶吹了起来。孩子说:“好大的风啊!”一边说一边抬手擦眼,身子就摇晃起来。马刚和小王同时喊道:“别动!”孩子说:“风吹着我动呢!”接着就啊的一声,扑通一响,人掉进河里了。

“不好!”马刚大喊一声,来不及多想,身子往前一跃,跳进河中。此时,河水夹带着泥沙、树枝、树叶,翻腾着一个个黄色的波浪怒吼而来。马刚很快被波浪冲出十多米远,他一边划水一边寻找孩子。

孩子冲出十多米后,被树枝挂住放缓了速度。马刚猛划几下水,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了孩子。

马刚一手托着孩子,一手努力向岸边划去。水与岸之间杂草丛生又湿又滑,马刚将孩子用手往上推了三次,眼看上去了,又滑回水里。马刚努力拉扯住灌木丛,感觉筋疲力尽。就在这时,小王甩下一根棕色绳子。大喊:“马师傅接住!”马刚一手抓孩子,一手抓灌木丛,直到第三次绳子甩在马刚手上,马刚顺手接住,将它绑在孩子腰上。马刚在下面推,小王从上面拉,才将孩子扯上去。

马刚拉着绳子上到岸上,低头看看孩子得救了,他一颗心才放下来,一下伸开手脚瘫在地上。“马师傅,你手流血了,我给你包扎一下。”听到小王的喊声,马刚才感觉右手臂钻心的痛。

得知马刚救了自己的孩子,小花感动得眼泪都出来了。这马刚就是大度,上次我不经意伤害了他,人家不但不怪,还冒险救我的孩子,这才是值得敬佩的男子汉。老杨虽然有钱,也对自己有意思,但一来他有老婆,虽然分居了,还是藕断丝连,二来有关老杨与别的女人的风波也不断。

想到自己曾经错怪马刚,小花觉得怪难为情的。人家对我有恩,我小花也不能无义。小花这么想着,就来到镇上的大众超市买了苹果、橘子、西瓜。小花本来还想买梨,拿着梨想了想,这梨不是分离吗?这个不能买。像马刚这样的好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这次被我小花遇见了,我一定要抓住机会。

最近小花也在电视里学到许多热词。她一路走,一路想,我小花今后也要注重学习,提升自己的素质,不能再跟对面老杨那些人打麻将。

就这么想着,她到了马刚家门前。小花将水果放下,掏出手机,打开镜子,照了照,用手捋了捋前额的头发,然后面带微笑敲了三下防盗门。门缓缓开了,出现在门口的却不是马刚,而是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这不是马刚的父亲吗?

小花笑眯着眼说:“伯父,您今天怎么有空来了。”老人睁大眼睛上下看了看小花,说:“你就是刘小花吧。你来做什么?你还嫌我们家马刚不够倒霉吗?!上次因为你,马刚差点丢了饭碗。这次为了你孩子,又差点丢了命。你这扫把星,去去去!离我们家马刚远些。”老人的声音越说越高,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推。

听了这话,小花的笑容像被冰冻住似的一下僵住了。我怎么突然成扫把星了?

小花后退一步,心里想:冷静、冷静,便解释说:“伯父,您误会了,您听我说。”“走、走、走!我懒得听!懒得听!离我们家越远越好。”老人一边说一边推。21A6DC6A-D3E9-4467-9E13-E2274B136DC4

这时,左邻右舍有的探出了头,有的站在门廊上,有的立在人行道上,甚至过路的人都停了下来。小花感觉自己像脱光衣服暴露在光天化日下一样难受。平时她只知道老爷子刚正不阿,没想到竟会如此蛮横无理。小花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将水果往门口一放,双手掩面哭着走了。后面的老人还不罢休,一脚将水果踢出,水果散落一地,“谁要你的臭东西。”老人骂完啪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马刚回来听说这事,一时哭笑不得。他说:“爸,您也太操心了吧!这是哪跟哪啊。第一次是误会,人家小花也是好意。这第二次不管谁家的孩子我都会救。这如何又扯到扫把星了?你这也太迷信了吧?还是咱们电力公司的老干部呢!你丢不丢人?”这最后一句明显有些愤怒了。

老人也明显听出儿子的怒气,说:“我还不都是为你好吗?你知道人家老杨、王娭毑怎么说她吗?说哪个男人跟她好,哪个就倒霉。你和她这些事,原本我不知道,都是他们告诉我的。崽啊!你妈和你哥都是出车祸走的,活生生的两个人,突然就没啦!这对我打击多大啊。人家王娭毑说这都是有原因的。我就你们兄妺两个了,你要再出点意外,我这快九十的老人怎么活?”说到这里,老人的眼睛红了。

马刚沉默了一下,压低声音说:“爸,我也知道您不容易,但凡事要顺其自然,您多到外面去走走玩玩,少操我们的心,更不要去听那些没文化的人瞎扯。”“好,好!崽大爹难当,以后你的事我不管了!不管了!我走!”说完,老人甩门而出。

听着父亲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马刚百感交集。他从小听着父亲的故事长大,父亲家境贫寒,没上过学,十八岁参军,在战场上经历了无数次的生与死。回国后转业到家乡供电公司,主动要求到最艰苦的线管所,他曾带领大家喊着号子将一根根电杆抬上山。冬季山上结着厚厚的冰将线路压弯了腰,他带人守在山上,一住就是三个多月。

母亲生前常念叨父亲把线路当成家,不要老婆孩子。父亲听了只是张开嘴笑。记得父亲笑眯着眼看着马刚说:“一天半夜,大雪压垮了山上的茅草屋,我们冷得直打哆嗦,大家拥抱着睡到天亮,起来第一件事还是敲打线路上的冰,然后再修茅草屋。苦不苦?当然苦了,但是每当看到山下的灯光,听到机器的轰鸣声,就觉得值了。”

父亲的声音犹在耳边回响。父亲的足迹踏遍了全地区的山山水水,巡遍了公司的每条线路,成了线路的活地图。是啊,马刚当时也和母亲一样不理解父亲,但是自从自己从事这项工作后,他开始明白当年的父亲了。

然而,父亲离休不久,马刚的母亲和哥哥同时在一场车祸中意外身亡,这让父亲很伤心,自此开始时时防止马刚出现意外。

第二天是周六。上午,马刚买了鲜花、苹果、橘子找小花赔礼道歉。他咚咚地敲了半天,门才缓缓打开,马刚看到小花站在门边,眼睛红红的,仿佛鲜花遭到狂风暴雨摧残。马刚心里有些慌乱,说:“小花,对、对、对不起啦!我爸那人,有些迷、迷信。”

小花本来一心一意在马刚身上,谁知半路杀出个老父亲来。小花觉得与马刚也没缘分了。她想,马刚的父亲这么对我,即使马刚对我好,将来夹在中间也难做人。小花又想起老杨的好来,自从老公走后,每次老杨叫她去打麻将,他都要有意无意输个几回。前天下午他还说,最近正与妻子办离婚手续。

小花没理马刚,转身瘫坐在沙发上,两手捂着眼睛,嘤嘤地哭。马刚拖张椅子坐在小花对面,两只手不停地摩擦着裤子,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小花哭了一会儿,从手指缝里看了看马刚,悠悠地说:“马刚,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对你有感觉,但是我们之间好像总有只无形的手拦着,你还是走吧。”说完就往外推马刚。

马刚也不知怎么出的门,耳朵里回响着小花的声音。到了晚上,马刚根本睡不着,眼前都是小花的影子,迷迷糊糊中看到小花在哭,他伸手去替小花擦眼泪,小花突然就腾飞而起,马刚一惊便伸手去拉,但一只巨大的手立即挡在他面前,马刚如何挣扎都绕不开那手,转眼间人就进了云中不见了。马刚惊醒,满头大汗。

马刚想起那句老话来:“造化弄人。”他想,我与小花之间也许真的是人生有命,造化弄人吧。马刚这样想着,心里就非常痛苦,于是一心扑在工作上,渐渐淡忘感情之事。此消彼长,年终他被评为市劳模,并聘任为供电所长。

午后,小花又被老杨叫过去打麻将。这天小花的手气特好,而老杨则老输。老杨将一支抽了一半的软芙蓉王烟吐在地上,嘴里念道:“这手气臭得很,都是那臭婆娘搞的,想跟我斗,我宁愿花钱给律师也不让那臭婆娘占便宜。”

小花的脑海里突然跳出那个总在忙这忙那的瘦女人,女人话不多,眼睛里总有一种忧心忡忡的神色。现在想来,必定是老杨的风流韵事让她忧烦。小花就将自己同那女人进行对比,又将老杨与马刚对比,觉得还是马刚可靠。起码和马刚在一起不会有那女人的忧烦。于是,马刚憨厚的形象又在小花脑海中浮现出来。

大暴雨连下了三天三夜,山上大大小小的黄色水流倾泻而下,河里的黄水涨到了公路、街道、居民小区。城里被黄水包围,乡镇除了突如其来的黄水外,还有汹涌而来的泥石流。泥石流所到之处,植被、房屋、电线杆全部被包围、摧毁,只剩下一大片黄色的泥沙、石块。

洪水过后,最大的问题是停电停水。这段时间,马刚几乎都在野外抢修。他与外界的联系都是在电话里喊上几句。

“高点、高点、再高点。”马刚边喊话,边打手势,红色安全帽下,汗水像一条条小溪,在脸上、身上不停地流淌。

手机的冲锋号铃声响了,声音一阵高过一阵,马刚看了一眼手机,是父亲的电话。电话里父亲的声音明显比平时弱了许多,显得有气无力。“马刚,爸想了好久,你和小花的事爸是草率了些,虽然我是为你好,但方法不当,爸年纪大了,有些糊涂,你就不要怪爸了。”

“爸,你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怪你了?这正忙着搶修呢。”

“马刚,你听我说完。爸也时日不多了,爸知道你喜欢小花,爸希望你和小花好。”21A6DC6A-D3E9-4467-9E13-E2274B136DC4

“爸,你这是说什么话啊?”马刚把电话挂了,继续指挥抢修,但脑海里却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些天工作这么繁重,晚上老梦见母亲在喊父亲,梦中的母亲声音仍然是那么温柔。

两个小时后,短信响了。马刚拿起手机瞧了一眼,是小花发来的信息:“马刚,你爸找我道歉了。唉,伯父这么大年纪了,还上门找我道歉,我都怪不好意思的。马刚,我都原谅你爸了,你就别再怪他了。”后面是六个笑脸加拥抱还有六朵红花。

马刚看着手机呆了一下,他没想到父亲会这么操作。他的一生都很要强,他认准的事是三头牛都拉不回的,没想到老了老了,心倒一下宽大了。马刚这么想着,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了。自从“扫把星”事件后,他确实有意无意冷落了父亲。他决定抢修完立即去看看父亲。

“马所长,这根电杆立好,今天就可送电了。”“是啰,”马刚答道,“要过中秋、国庆了,再不送电,我都不知如何向这些老百姓交差了。”

最后一根电杆顺利完工收线。马刚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此时太阳刚从云层露出笑脸,马刚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正准备电话报告完工送电,突然听到山上传来呼啸声,这声音很怪。马刚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山上,只见山上有树在晃动。

“不好,快闪开!”马刚大喊一声,拉着施工人员就跑。他们刚跑出十多米,轰的一声巨响,山上一股泥石流冲了下来,仿佛千军万马冲锋似的,势不可当。

随着泥浆、石头、树木的奔流而下,立好的电杆再次倒在泥浆中。电杆和线路宛若一个个武士再次被对手打倒,而且倒的是那么心悦诚服。一时间,马刚和他的同事们仿佛也被打倒。马刚看着自己披星戴月完成的工作,就这么转瞬被毁坏了,他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取下红色的安全帽,对着灰灰的天空像匹来自北方的狼似的绝望地吼了起来:“啊……”声音在山谷中回荡着。

几分钟后,马刚站了起来,拍了拍头上和身上的草与土说:“兄弟们,站起来。老天要发些脾气,我们是没有办法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我们的行动,相信我们的行动能感天动地。”说着,马刚搓搓手,喊道:“兄弟们,干起来!”“好!听马所的,咱们干起来!”或坐或卧的人们,拍着身上的尘土,纷纷站了起来。

一瞬间,脚步声,喊话声,挖掘机与泥土石头的撞击声,偶尔的骂娘声,交集在一起。突然,马刚的手机又响了,起先马刚没听见,待听见时,已是第五遍响铃了。马刚划开绿色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妹妹焦急的声音:“哥,不好了!爸突然发病,刚刚送到第一医院,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你快来吧!”马刚刚想说什么,电话断了。

马刚犹豫了一下。他抬头看了看天,此时,天色愈来愈暗,明天就是中秋节了。今晚还不送电,这条线上万的老百姓不知怎么办。他又想:妹妹在父亲身边,父亲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他这病也不是一两天了,再有半个小时就完工送电了,这是关键时期,不能出任何问题。马刚再拨过去,妹妹手机处于忙线中。马刚将手机放进裤子左口袋,继续指挥抢修。

“好、好,线再收紧一点,再收一点,好!”马刚拨通电话:“高岭线已抢修完,可以送电。”霎时间,漆黑的夜空灯火通明,马刚听到远远地传来一片欢呼声。

看着灯光,听着欢呼声,马刚的眼睛有些湿润了。他想,这不仅仅是完成一次工作任务,是什么呢?他也想不好,总之,这辛劳的汗水值。他这么想着,劳累就被抛在了身后。

“马刚,刚崽。你的任务完成了,爸也要走了。爸不怪你。爸也是电力工人,爸知道电力工人的使命。灯亮了就好,就好,好……”声音由大到小,由近到远。马刚晕了,他看着遥远的夜空,怀疑自己是否大脑出现了错觉,但又没错,那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这时,手机响了,他听到了妺妺的号哭声,他双腿一软跪在泥地上,对着浩瀚的夜空叩着头。在抬头的一瞬间,他看到一颗流星划破天空而去,留下的光影在夜空中形成一条长长的彩色弧线,仿佛雕刻在夜空,刻在他的心里。

流星过后,是漫天繁星,一闪一闪,从天上到地上,仿佛与乡村的灯光连成一片。马刚突然想起一句话来:“光的结束并不总是黑暗,通过另一种渠道,它们又会获得灿烂的新生。”马刚这么想着,心中充满了力量,大步向前走去。

作者简介:曹旭东,系湖南省作协会员,中国电力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湖南文学》《青海湖》《人民日报》等报刊。小说曾获湖南省“梦圆2020”主题文学奖等奖项,并入选多种文学作品选集。

(责任编辑 王玲)

郵箱:shenhuazzs@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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