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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于荒野

2022-06-09许城

辽河 2022年3期
关键词:旅行包山石竹笛

许城, 保定人,曾在鲁迅文学院学习,作品散见于《鸭绿江》《清明》《山花》《边疆文学》《啄木鸟》《小说林》《青春》《解放军文艺》《青年作家》等文学期刊,发表中、短篇小说二百余万字,有作品获公安部文学奖,现为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

陶黎喜欢画奶奶家的西洋落地座钟,他也总是用另一种思维解读拥有时间的价值。陶黎必须走进商务大厦,也只有回到家他才拿起画笔,临摹完西洋落地座钟,却又不太满意。焦躁、压抑也绝望,陶黎就在家中制造了一场小动乱。只是妻子心静如水,却迫使陶黎独自离开城市走进荒野。面对山石和山石上的纹路,陶黎颇有感悟,且遇到了一个陌生的知音。

怪石、枯草、瘦枝,山也不丰满。一地的草参差不齐,高的能遮蔽陶黎,矮的也能藏住一条狗。树木散落着生长,或山顶或山坡或山下,遇时而盛也遇时而衰。路,有路才会有人迹,才不至于让陶黎孤独地陷入荒野,只是没有……啊……的确没有!陶黎走进来就用心找路来着,却只有脚才勉强证明其存在,只是又流于自欺欺人式的虚幻。陶黎绝望了,就不再找路,站在一棵从枯草中长出来的小榆树旁,脑子里就剩下一个字——乱!

离开家前,陶黎的脑子里也不再有多余的文字。枕头从卧室里飞出来落在玻璃茶几上,纸抽盒、茶杯与一盒没喝完的纯牛奶失去秩序;画架歪倒在电视柜前,颜料也到处散落着,几根蘸了颜料的画笔与一幅还没完成的水彩画亲密接触。尤羽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所见所闻像电视或手机画面,也正是她的冷静才阻止了陶黎继续制造小动乱。突然安静了下来,陶黎也觉得该离开了,干脆回到卧室,从一堆被褥里扒拉出一个旅行包。待陶黎拎着旅行包来到茶几旁,弯腰抓起沾着纯牛奶的手机,他看也没看依然安安静静地坐着的尤羽就转身离开了。

星期六与星期一好像也没什么不同,陶黎觉得和很多人一样天天都在无休止地复制时间。车流、人流、灯光,还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所有的元素集合在一起,夜晚就不再有日期限制,一如既往才始终如一。只是陶黎必须在意时间,一分一秒,好像与记忆有关。其实呢,到底能不能忘记一个古董级的落地钟,就成了一个令他十分恼怒的问题。陶黎生活在这座不小的城市后,手机、石英钟或手表总是跳跃式地故意表达一种错误。

还在美术系读书的时候,陶黎就喜欢在纸上素描时间,手机、石英钟或手表,还有奶奶家的西洋落地钟。民国老物件,机械表,德国造,落地、木制表身,直到奶奶去世前还用来着,陶黎现在特别在意时间,就是始于那个西洋落地钟。只是很早之前品相就不好了,侧面底下的小花边缺一条,表面的小木装饰件也残缺不全。好在它时间准,打起点来也动听,当……当……悠扬、婉转。陶黎读了小学,到了双休日就自己去看奶奶。待陶黎读了中学,奶奶依然伴着钟声自己生活,起床、梳洗、去公园散步,再去菜市场买菜,回来后打理一顿精致的早餐,所有的生活节奏丝毫不乱,也就有条不紊。奶奶辗转多地才回到老家城市,她曾是个激进学生,也有过战斗的豪情和体验,陶黎没少站在西洋落地钟旁听老人家讲过去的故事。那个西洋落地钟一直陪着奶奶长大成人,据说是她父亲从一个法国人手里买的,奶奶的父母去世后西洋落地钟与奶奶相伴终生,沧桑一词很早就植入陶黎的心中。下岗后,二叔一直做小生意,却总是希望发大财。常喝着二锅头打陶黎的手机,二叔总是很期待地追问侄儿,卖松紧带能不能在网上做成大生意。陶黎笑呵呵地说:“网店生意不论卖什么,却要看谁卖、怎么卖。”奶奶去世后,那个西洋落地钟就被二叔抢走了,不久就卖给一个藏家,好在陶黎留下了不少手机照片。正面、侧面、全身、半身,还有对表盘和木制装饰的特写,这么着陶黎在画纸上临摹起来,那个西洋落地钟就很容易栩栩如生了。

离开家之前,陶黎在画纸上临摹的就是那个西洋落地钟。觉得素描不再有吸引力或欣赏价值了,陶黎干脆画水彩画。只是陶黎还是觉得差点什么,尤羽回家前他正在重画,人物和静物组合在一起似乎才能如愿以偿,就是这么简单!只是越简单的事情越不简单,陶黎作画时觉得应该排除一切干扰,甚至包括自己不经意加重的呼吸,却被突然打开房门的尤羽破坏了。这么着才有了一场连制造者都惊讶的小动乱,就在一套不足八十平方米的小房子里,好像是情不自禁的结果吧?觉得不妥是后来,也就是陶黎背着旅行包离开家,走进与星期一的确没什么不同的星期六晚上之后。

陶黎的确觉得不妥,却不想回家,一心要离开一座城市,好像就是手机、石英钟或手表的问题。一路上,陶黎都在想手机、石英钟或手表为什么会出现问题。现在,陶黎站在一棵没枯萎,却绝对不是生机勃勃的小榆树旁,刻意不去想手机、石英钟或手表,那唯一能表达时间的就是悬在高空上的太阳了。到底有群山遮挡着,风不是那么坚硬,午后的阳光还能予以陶黎一点点温暖,可他在意的还是时间。

那天,陶黎与尤羽一起去小区附近的小餐馆里吃鸳鸯火锅。将羊肉片放在锅子里,尤羽总是等不及涮到火候就急不可待地夹出来。这么着陶黎就和尤羽说起了时间,延续性和不可逆性决定了其存在的价值,却必须与利用时间的价值比对才能彰显出拥有的价值。尤羽顾及唇上的口红,还要在意羊肉片被涮过后的温度,依然急不可待,却又必须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待舌头和牙齿配合着降低羊肉片的温度,尤羽又必须急不可待地咀嚼。好像也不是饥肠辘辘,可尤羽等不到将羊肉片咀嚼到一定程度就咽了下去。

这么着陶黎就继续和尤羽说起了时间,好像也是情不自禁的结果吧?涮羊肉片的时间和两次夹羊肉片的时间,再是尤羽咀嚼和咽下去的时间,所有的时间之于一个那么急于做成一件事情的人来说,该有的价值也就在瞬间消解了,自然没有意义!

用饮料满足了刚填充过食物的胃口,尤羽很固执地说:“时间本身没有价值,只是夹羊肉片、涮羊肉片和吃羊肉片与所拥有的时间联系在一起,就是我应得到的有意义的价值!”其实呢夫妻俩坐在小餐馆里讨论时間就是浪费时间,陶黎和尤羽匆匆吃完晚餐都要回到商务大厦才行!

那时候,陶黎觉得时间又跳跃式地表达了一种错误。只是很多价值必须用输入银行卡的数字来表达,与陶黎互相通告的时候,尤羽依然固执地认为,时间的价值就是利用所拥有的时间创造的价值!4816ABB1-975C-4573-BBA1-99D00592A76B

陶黎就还拿涮羊肉说事儿,尤羽利用自己拥有的时间创造的价值不过是为了满足胃口,且可以以此类推出!尤羽干脆继续顺着陶黎的思路说下去,价值不会固定存在,也只有在不断重复中一次次完成,再一次次于无意中消解。呵呵呵——不是吗?陶黎觉得也是,却总是有很多话不能在尤羽面前表达,干脆决定利用星期六晚上独自在家中画一幅水墨画。只是还没将人物和记忆或照片里的西洋落地钟完全临摹在纸上,陶黎就焦躁、愤怒地制造了一场小动乱。

那座城市周边有山也有水,冬天的山野里看不到绿色,可陶黎觉得带上绘画工具和颜料,完全可以在画纸上表达一种融入绝对虚幻的想象。这么着陶黎就想和尤羽利用星期天就近玩一次自驾游,且提前收拾好了行装。只是加班回家的尤羽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直到陶黎拎着旅行包离开家前,尤羽依然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离开家后,陶黎没开停在楼下的凯迪拉克,也不想留在与星期一的确没有不同的星期六晚上。打网约车离开那座城市,可陶黎到了郊县觉得还不是驻足之地。只是时间不早了,没有出租车司机愿意拉着一个说不清去哪里的人,陶黎干脆选择步行。

离开县城,陶黎顺着公路一直往西走,好在旅行包里有充足的给养,好在天亮后,陶黎路过一个小镇还可以在早餐摊上喝一碗豆腐脑。待陶黎离开那个小镇又一路向西,没有目的地的旅行,却在验证利用拥有的时间所创造的价值,至少一个人认可的价值。

只是,陶黎越往西走山越多,好在离开公路可以顺着一条条崎岖的山路,抵达一个个自认为可以驻足的地方。待怀疑自己拥有的时间是不是也在跳跃式地故意表达一种错误,陶黎早进入了这片山地。

午后的阳光依然能予以陶黎一点点温暖,却倏然被焦躁袭扰,情绪也就很不好了。人焦躁时最好走走,这么着陶黎就离开了那棵从枯草中长出来的小榆树。依然用脚虚幻地证实路的存在,陶黎也就不是很順利地踩着枯草走到山前。

午后的阳光依然很好,可风不会总是屈服于群山的阻隔,小心翼翼地退却。陶黎不想在风与阳光或温暖的问题上浪费时间,就想利用自己拥有的时间创造最大的价值,这么着就开始寻找了。

山壁上的石头聚集在一起看似杂乱,却是一种自然有序的存在。枯草和瘦枝坚硬地存于山石的缝隙中,丰富了视觉,也激活了陶黎的思维。与山石面对面地站着,陶黎看到了上边的纹路,也看到时间的存在。好像在缄默中静止,可时间流动也昭示着一种拥有时间的价值,那就是凸显后的固执,也是一种十分顽固的存在。

离开商务大厦、离开那座时间总是出现问题的城市后,陶黎会不由自主地对自己的思维完成一次次还原。其实呢,对思维的整饬就是对时间的还原,应该是陶黎去看奶奶的时候,站在西洋落地钟前,盯着一刻不停地转动着的表针,思维会进入一种绝对放松的状态。陶黎与时间纠缠的同时会不由自主地自言自语。

待陶黎读了美术系,拿着铅笔站在画架前也会不由自主地自言自语,那是临摹西洋落地钟的时候。现在呢,陶黎面对一块块紧密相连的山石,思维又处于绝对放松的状态。只是突然有陌生人说话了,那些山石上的纹路、山石与山石紧密相连时成就的纹路,都在昭示着拥有时间的价值,除了另一种生命意识,还有很容易被人们忽视的平凡和真实!

午后的阳光依然能予以陶黎一点点温暖,风也躲避着坚硬,于回旋中减弱了气势。慢慢地转过身去,陶黎看着眼前的女人呵呵地笑了。

彼此在短时间内产生共鸣,两个陌生人才没有交流的障碍。贤茹毕业于美院,是一个住在别墅里的女人,无生活之忧,却与陶黎一样焦虑、烦躁。离开城市,贤茹走进荒野之地,以获取充分释放或自由的空间。又有一个陌生人突然走进荒野之地,高声吟诵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贤茹很骨感,身材与普拉达羊绒大衣也极其默契。只是爱马仕渔夫帽压不住一头飘逸的长发,贤茹笑起来也像午后的风,这么着陶黎就又感受到了另一种温暖。时间稍晚一点,陶黎才和贤茹说起她的名字。贤茹依然温暖地笑着说:“还是奶奶给我起的名字,老人家是个小家碧玉。奶奶一生行事严谨,干什么都小心翼翼。只是奶奶为我取名字时极其专断,且有语出不收的气势!父亲在大学里教中文,母亲至今还在编文学期刊,遗憾的是,他们掌握的词语在奶奶面前都必须收起来才行呢。”

陶黎笑呵呵地说:“《玉篇》说,茹,柔也。屈原作《楚辞·离骚》也说,揽茹蕙以掩涕兮,沾余襟之浪浪。奶奶应该叫你茹蕙,冰雪聪明,蕙兰心性,要紧的是与茹字搭配极为妥当。”贤茹也笑着说:“我尊重奶奶的意愿,也不讨厌那个名字。”

生命意识和平凡、真实,之于山石拥有的时间恰如其分,陶黎与贤茹也就在瞬间消除了交流的障碍。背着画夹站在山石上,贤茹还拎着个鼓囊囊的旅行包,这么着陶黎就很仓促了。

贤茹的确是有备而来,与陶黎说着话放下旅行包,打开后拿出画架和画夹,脚下的山石又平坦,干脆摆开阵势作起了画。

深刻纹路是对漠视的反动,突出线条也是贤茹对时间的另一种解读。用铅笔素描着陶黎刚面对的山石,贤茹很认真也很辛苦,好像求之不得,其实呢,找寻的确是一件很煎熬的事情。干脆也放下旅行包,陶黎从里边拿出一瓶百龄坛威士忌说:“作画的时候,我总是喜欢喝点酒。我还读中学时临摹着西洋落地钟就喝爷爷的二锅头,酒精可以扩张思维的空间,也能达到令人癫狂的契合。”扭头看了陶黎一眼,贤茹又笑呵呵地说:“我的旅行包里也有,格兰菲迪单麦威士忌,还是30年的,好像是保姆装了一瓶酒。只是我不喜欢威士忌,就像不喜欢迪奥、兰蔻和雅诗兰黛一样。”打开手中的威士忌,陶黎嘴对嘴地喝了一小口才说:“听起来好像与事实不符吧?”扬起手中的酒瓶,陶黎看了看无声地笑笑没再言语。

见贤茹又聚精会神地作起了画,陶黎干脆走过来站在她身后的山石上。不再看不只是感动自己的山石,陶黎好像将得之不易的宝贝送给了别人,有自得其乐的兴奋,也有彼此共享的快慰。再喝一口威士忌,陶黎干脆仰起头来眯着眼看太阳。数九后的天气时常阴晦,陶黎觉得遇到一个晴朗的星期天也是意外之获。又将太阳与时间联系在一起,陶黎还想和贤茹说点什么,兜里的手机却响起提示音。4816ABB1-975C-4573-BBA1-99D00592A76B

贤茹扭过头来笑着说:“有人催你赶紧回家吧?”激活手机屏幕,陶黎点开微信看了看才说:“妻子遇到麻烦总是表现出一种令我焦躁的冷静,且会用一种预料之中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愿望。”轻轻地笑了笑,贤茹扭过头去继续作着画说:“冷静对于拥有的时间有着相当克制的理性,也会让时间充分体现应该获取的价值。”点开一段视频,陶黎看见倒在地上的画架、纯牛奶和被画笔玷污了的水彩画,乱依然是画面唯一的主题。很气恼地关闭微信,陶黎笑着摇了摇头说:“妻子的冷静或克制是一种不难戳破的伪装,每一天都在无限度地攫取以消耗时间为代价获取的价值,缘于始终有一种炽烈的欲望,雅诗兰黛或兰蔻什么的才能更好地伪装成一种本真或真实,却与你所言大相径庭!”

贤茹又啊了一声说:“所以你离开一座城市走进荒野之地,所以面对显露平凡和真实的纹路流连忘返。只是你必须回到肯定不喜歡的城市,必须回到属于你的时间里,也必须无限度地攫取以消耗时间为代价获取的价值,这么着就与我所言有了契合,却也是无奈后的顺从。这么着你也无法摘下伪装的面具,去参加一场场假面舞会!”

扬起手中的酒瓶,陶黎喝了一大口威士忌,使劲地摇着头说:“至少我对时间完成了一种绝对化分割,生活在那座时间总是出问题的城市也会那样……哎——难道你显露的就是毫无掺杂的本真?”贤茹呵呵一笑说:“格兰菲迪30年单麦威士忌,之于我来说不是伪装或面具,才能保证一个囿于其中的人始终如一,也就是始终如一地完成一种绝对化分离!”

将手中的铅笔插在画架上,贤茹从旅行包里拿出一瓶格兰菲迪30年单麦威士忌说:“要不要喝一点儿?”陶黎又摇了摇头说:“两种威士忌拥有不同的时间,也就有不一样的价值,可各取所需也就失去了同比性对吧?”

贤茹皱了皱眉又啊了一声说:“好像我在强词夺理吧?”说罢打开酒瓶喝了一口,也仰起头来看太阳。只是太阳在慢慢西移,陶黎觉得应该帮贤茹尽早完成一件事情,干脆将酒瓶放在山石上笑着说:“看得出你心中充满了忧郁,不妨休息一下吧!”

起身走到画架前,陶黎从上边拿起铅笔,尽量模仿贤茹的笔法,继续画山石上的纹路。贤茹哎了一声又喝下一口格兰菲迪威士忌,才仰起头来继续看慢慢西移的太阳。

强大的移动信号不拒群山也就不弃荒野,可对用心作画的陶黎来说无疑是噪音。听到提示音,贤茹无奈地摇了摇头才从兜里掏出手机。保姆用微信发了一条视频,视频里只有贤茹养着的一只小猫。猫咪几乎天天夜里和贤茹睡在一张床上,见不到主人就发出了满含期待的喊叫声。也不奇怪啊,贤茹离开家前,像躲避孩子纠缠的妈妈,让保姆将猫咪抱出去才如愿。保姆很用心,拍摄视频前有过精心策划,猫咪站在别墅庭院门前,无法压抑焦虑才急切地发出呼唤。又在画纸上画完一笔,陶黎故意侧起耳朵听了听才说:“奶奶养过一只小花狗,天天与奶奶出出入入的,甚至还同床共眠,慢慢的不是人也是人了,哎——你家的猫咪是不是也那样呢?”

又喝了一口威士忌,贤茹摇着头说:“猫咪一直是我理想中的丈夫,妻子画画时它就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边。心情不好的时候,猫咪还能给我温暖和抚慰……呵呵呵——像不像一个独守空房的少妇?”

盯着刚画完的一条纹路,陶黎也摇了摇头说:“不像!你的日子里除了雅诗兰黛、迪奥或兰蔻,还有人头马、龙舌兰,再是晚宴和与晚宴相关的礼服,再是高脚杯和刀叉。与一群屠夫坐在一起,你用刀或叉收拾牛排或羊排不会特别残暴,却总是离不开血……呵呵呵——好多人都不喜欢吃全熟牛排,五分或者七分熟,用叉子叉起来往往还带着血丝!当然,你还离不开梅赛德斯或劳斯莱斯,也应该是黑色幻影,那是一款超炫的豪车。二十岁、三十岁,其实呢,也没有年龄限制,只要有实力或资历又喜欢,都愿意与黑色幻影一起在阳光下变成黑色幽灵,有时候,你是参与者,可更多的时候是旁观者。”贤茹仰起头来哈哈一笑,说:“你说的好像是我丈夫,他却没兴趣谈论那些问题。只是我不想再强词夺理了,夫和妻本来就是一个以物质为基础组合的精神利益体,价值观的异同决定了组合的质量,休戚与共或貌合神离都不容易在现实表层找到依据,那只能承认你说的不全是空穴来风!”陶黎再画上一笔才说:“我们素昧平生,却又亲密无间,呵呵呵——用词程度有些深,只是彼此能在一个问题上达成共识,也就是亲密的陌生人吧?”将手中的瓶子与半瓶百龄坛威士忌放在一起,贤茹直起身来才笑着说:“其实呢,不只是我们能在某一个问题上达成共识,还有差不多一致的原因才离开家。只是我对自己的画作不满意,或说不能获取一个独立也宽松的释放空间,没有制造动乱,收拾好行装,像走亲戚或串门或旅游一样驾车离开了一座城市。我从没在意过喧嚣与宁静之间如何较量,会在自以为合适的地方驻足。这么着我会在市区的酒店或一家很小的旅馆里住一天,也会在县城或离县城不远的小镇上过夜,就在山下的那个小镇上,有一家还说得过去的小旅馆。待在房间里,伴着鸡鸣犬吠声用铅笔或水彩笔寻找合适的色彩或线条,时间像水一样流淌着,却有声有色,这就是我拥有时间的价值。”陶黎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说:“从绘画的技法或风格上看,你至少在美院接受过严格训练,且经过导师点石成金般地点拨,将自己的作品聚拢起来,至少能开一个规模不小的画展。”将目光投向凸显着纹路的山石,贤茹慢慢地摇摇头说:“我只是想静静地拥有绝对属于自己的时间,也就不会被功利绑架沦落为囚徒,再去独享热闹后的凄凉。”陶黎也摇着头笑了笑,没再言语。

阳光还能勉强予以陶黎一点点温暖,风却不再惧怕坚硬,势头也渐渐地强硬了起来。画完最后一笔,陶黎像个刚完成作业的学生,扭过身来觉得该说点儿什么才好!只是突然又有陌生人说话了:时间会刺破青春的华丽精致,会把平行线刻上美人的额角,会吃掉稀世之珍,天生丽质,什么都逃不过它横扫的镰刀。

陌生人感叹时间的镰刀,缘于他无法在自己拥有的时间里完成另一种价值重塑。与陶黎和贤茹有不一样的身世或境遇,却有一样的苦衷。陌生人也遭受强大物质的困扰,本该自由释放的精神空间必定遭到破坏。只是陌生人必须发声,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创造只用来消费价值的价值究竟有没有价值?4816ABB1-975C-4573-BBA1-99D00592A76B

吟诵声像风一样紧贴着坚硬的山石飘过来,也不乏坚硬,且释放着一种似乎压抑了很久的激情。陶黎和贤茹不约而同地寻声找去,待他们走上山坡,在一个山坳里见到一个醉醺醺的男人。男人五十多岁,须发早白又谢了顶,额头上有一道深深的皱纹,眼袋下垂,肤色蜡黄,有嗜好烟酒的缘故,也是劳累过度的必然,看上去就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了。男人叫范亍,待陶黎和贤茹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还不解其意。坐在一块山石上,范亍脚下放着一个旧旅行包,左手攥着半瓶北京红星二锅头,右手用食指和中指夹着半根燃着的香烟。好像不能全文吟诵,范亍又好像只对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其中几句感兴趣。喝下一口二锅头,再抽一口烟,范亍又用英语重复吟诵了起来,待他再喊完时间的镰刀竟然含了哭腔,的确呢!又喝一口二锅头,范亍打算用拿着夹烟的手擦擦脸颊,泪珠却滚进蓄满也花白了的胡须之中。

扬起手安抚了由风而躁的长发,贤茹才说:“没什么抵挡得住时光的毒手/除了生育,当他来要把你拘走,这是辜正坤译本;时光镰刀不可挡/除非留后替君扛,这是高黎平译本;曾瑜阳译本也有意思,欲阻时光皆徒然/唯留儿孙血脉传……呵呵呵——倒符合传统的阅读习惯。只是我觉得百度翻译也不错,时间的镰刀无法防御/用繁殖拯救你/当它带你离开时/勇敢地面对它,不知道那个男人是不是认同,可他至少认可莎士比亚十四行诗中的重要意象——时间的镰刀!”与贤茹站在一起,陶黎看着那个坐在山石上的男人点了点头说:“他的发音很准,只是带有浓郁的地方口音,有几句深刻在脑子里的诗句,也是醉眼朦胧时不止一次地发出的嗟叹,惋惜、无奈、不忍,还有欲望再活五百年的激情,不现实,至少也在思考拥有时间的价值,哎——你能猜出他的身份吗?”贤茹觑着眼打量了一会儿才说:“他该在我们生活的那座城市里劳动,衣服上还沾着水泥点子,旧旅游鞋上也不干净。安得广厦千万间,可他必须回到狭窄也拥挤的出租房,喝几杯二锅头一定会激起说话的兴趣。只是老婆不会在意时间究竟是不是镰刀,却不会忘记一句曾很流行的口号——时间就是金钱!这么着夫妻俩就有了口舌,缘于再软弱的人遇到酒也會在瞬间刚强起来。这么着他就离开了出租房,也怀揣着愤怒和无奈离开了那座城市。只是他又不知道去哪里好其实呢,也没地方可去,那就回老家,很可能是山下的那个小镇。”陶黎又点点头说:“看上去他脚下的旧旅行包里也不会装什么贵重的东西,却总是时不时地看一眼,像一眨眼就要被人抢跑了。”贤茹笑了笑没再言语,可就在陶黎将目光又投向曾在意的山石时,她轻叹了一声。

太阳还在慢慢地向西移动,风也就越来越硬了。范亍觉得该干点什么,干脆放下酒瓶。手中的烟快烧到了手指,不经意中落在了脚下。拎起旧旅行包放在大腿上打开,范亍从里面拿出一根竹笛放在嘴边,《小城故事》的旋律随之响起: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若是你到小城来/收获特别多……呵呵呵——好听吧?不好听。陶黎的嗓音不好,可他听到有人吹出曲调就不由自主唱了起来。

只是不能不说,陶黎扭头看一眼贤茹说:“父亲喜欢唱邓丽君的歌曲,可他就是本地人,不需要来小城作客。只是这个吹奏者想去小城,越想越想去,干脆就唱,再喜欢竹笛就吹奏。”贤茹又轻轻地笑了笑,回身走回去弯腰打开旅行包,从里边拿出望远镜。再站在陶黎身边,贤茹依然用一块高高的山石掩身,用望远镜为范亍的竹笛做了一个特写才说:“父亲也喜欢竹笛,且收藏了很多,还喜欢自己制作,我很小的时候就是他的助手呢!那个男人拿着的竹笛是一支曲笛,产于苏州故名苏笛,管身粗、长,音色浑厚、柔和,清新也圆润呢!”

谈的谈说的说/小城故事真不错/请你的朋友一起来/小城来作客……陶黎没接贤茹的话,继续跟着范亍吹出的曲调唱。只是还不能不说,陶黎再扭头看一眼贤茹又说:“遗憾的是,他不想永远在小城里作客,可人是一只风筝,家就是一条揪不断的线呢!”

三个人进入自主掌控时间的状态,自己干自己的事情就是各取所需,拥有一样的时间,却有了不一样的价值。吹完一曲,范亍再换一曲,陶黎就依然伴着笛声唱:跟我走吧/天亮就出发/梦已经醒来/心不会害怕/有一个地方/那是快乐老家……

彼此相距不近,配合得倒还默契。只是陶黎还得说,他去了一座很遥远的城市,像很多打工者一样,天天辛辛苦苦地挣钱,却忘不了老家,尤其对于一个那么热爱音乐的人来说,思乡之情会更浓烈一些。

依然用望远镜聚焦范亍手中的竹笛,听陶黎说完贤茹才笑呵呵地说:“那他只能坐在小工厂外边或工地上用竹笛吹奏……哎——你看见了吗?他又换了一支竹笛,那是梆笛,声音高亢、嘹亮,适用于北方戏剧伴奏,尤其是河北梆子。父亲就是河北人,爷爷奶奶还活着时没少回老家。村子南边有芦苇地,我还没出来上学的时候,父亲就用苇膜贴在竹笛上吹奏。回到老家,父亲只要见到茂密的芦苇都要带很多苇膜回来,还总是说笛声带着老家苇塘里的泥腥味儿!”

太阳依然慢慢地向西移动,风也就更硬了起来。只是还没有谁打算离开,好像都从没想过离开。范亍就还吹,陶黎就还唱:城市的夜晚霓虹灯璀璨/点亮黑暗赶不走孤单/午夜和白天不停的交换/游走在街头一个人孤单……好像是一首属于小女人的歌曲。觉得吹笛人没唱出属于自己的孤独,陶黎就说了出来,贤茹却不认同。

依然用望远镜特写范亍手中的竹笛,贤茹轻叹了一声说:“歌曲没有单一的归属,却有着一样的孤独。每个人都是如何利用拥有的时间创造属于自己的价值,要是愿望打了折扣,又没有从头再来的可能,再缺少知音,孤独也自然生成,哎——他这次用的是一支玉屏笛,是用小水竹制成的,上边雕刻着山水,别的上边还有花草、鸟兽、虫鱼或诗文。玉屏笛有雌雄之说,雄的笛管稍粗,上面刻有腾龙;雌的笛管略细,发音明亮,上边刻着彩凤,那叫神箫仙笛。他拿着的是雄笛,我相信还有一只雌笛。”

贤茹果然言中了,陶黎还没有说话,范亍就从旧旅行包里拿出一只雌笛,继续吹奏《快乐老家》。范亍吹起竹笛来总是很投入,陶黎和贤茹只能窃窃私语,伴唱也是低声。见范亍再吹起来依然那么投入,陶黎和贤茹干脆不再言语了,却相信他用笛声怀念一个回不去的老家……啊……也就是曾充满很多快乐和梦想的老家!4816ABB1-975C-4573-BBA1-99D00592A76B

笛声突然断了,一伙人气势汹汹地闯进小山坳。带头的是个满头白发的老者,身体瘦却很结实,戴着黑边眼镜。范老师是哥哥,范亍是弟弟,却有师生之谊。兄弟俩相差也不过十几岁,可看上去范亍比哥哥还苍老一些呢!扬起一只手,指着坐在山石上的范亍,有个毛头小子喊着范老师说:“就在那儿呢!”范老师带来七八个男人,岁数不一,年龄和辈分都小,他们视长者为帅。走过去将范亍手中的竹笛夺过来,范老师气冲冲地说:“我很早就教你学习了《孟子·告子上》,今夫弈之为数,小数也;不专心致志,则不得也,你好像从没专心致志过吧?上学时不专心致志没有好成绩,也就不可能离开乡村走进城市;不上学了依然不专心致志,去深圳、广东打工,心中却存有太多的乐曲,竹笛就是祸首;结了婚还不专心致志,有了儿子还不专心致志。如今呢,儿子都要娶妻养子了,你还不专心致志,你到底想怎么样?”陶黎两个人所处的位置很隐蔽,却居高临下看得清清楚楚。

范亍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哥哥,却必须申诉。范老师可不想听兄弟说话,事实上也从没听过,知道他的病根在哪里,干脆来一次刮骨疗毒吧!只是范亍见范老师要拎起他大腿上的旧旅行包,干脆死死地抱在怀里。这么着范老师就得晓之以理,嗜乃嗜欲,喜之也,可喜之过甚即为病也!觉得还不够,范老师又很严厉地说:“《说文》说,亍,步止也,从小就任性又无度,这也是我为你取名为亍的初衷!凡事当有度才行,好事当行,过之当止,可你呢?!”

范老师干脆将手中的竹笛在山石上摔碎,再扬起一只手一挥,范老师身后的男人们就蜂拥而上了,不只是从范亍手里夺过那个旧旅行包,还将半瓶二锅头摔在山石上。依然觉得不够,范老师再扬起一只手一挥,见兄弟被人们摁倒在地才依然很严厉地说:“你玩物丧志不说,还嗜酒成性,与老婆稍有嫌隙就大打出手,又将茶几、柜子什么的砸得一塌糊涂。你以为背着个破包跑回老家就完事了吗?我问你,人家娘俩儿天天在城里干什么呢?兄弟又干什么呢?为了买一支竹笛, 你非得跑玉屏。觉得还不过瘾,你又从玉屏弄回小水竹,连钱都不挣就钻在出租房里做竹笛!”

范亍被人压着先啊啊大叫再申诉,他爱竹笛爱做竹笛,却没耽搁挣钱,去玉屏也是趁着工地上没开工速去速回,哥哥要是听信一面之词制造的就是冤案!范老师呸了一声冷笑着说:“《红楼梦》里怎么说?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你要是遁入空门还好,来去无牵挂,可离不开尘世就要过尘世的日子才行!痴迷笛声,再贪恋酒杯,不遁入空门又没有送了性命,活一天就是人家娘俩儿的累赘,那我不如代行父母之责,干脆结果你这个孽障还都落个清净!”

范亍还不服,硬撑着仰起头也冷笑着说:“就是你弄死兄弟,我也要死个明白!我复读了两年,进了三次考场,没被音乐学院或音乐系录取,也就成了哥哥心中永远的笨蛋!哀莫大于心死,可兄弟的心没死,只是又无法满足夙愿,唯有一点点嗜好,为什么被说成是玩物丧志呢?天天挣钱天天挣钱,挣到哪天才算够呀?儿子要房还得要车,开着奥迪A3不行,非要换凯迪拉克,可他的理想是劳斯莱斯或梅赛德斯;一套房子百八十万,三口人拼死拼活才凑上首付,可我要是活到八十岁还有月供呢!我养大了儿子,却成了罪人,没为他创造财富,也没准备好养孙子、重孙子的进口奶粉和尿不湿。好像我儿子承受的所有苦难,只缘于有个没出息的爹!你是个乡村智者,家中的书不说汗牛充栋,却也是满腹经纶。这么着我就要问问范老师,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创造只用来消费价值的价值究竟有没有价值? ”

范老师哑然。

范老师最终让人捆绑了范亍,抬起来往山下走去。只是范老师面对摔碎了的竹笛,也流露出无限的惋惜之情。妻子用微信将还款账单发给了陶黎,也就是无声的通牒了。保姆为贤茹发送猫咪绝食的图片,也是在催促她尽快回家。贤茹还恋恋不舍,可陶黎必须用百度地图告诉她,这片荒野之地不过是一块被城镇包围着的弹丸之地!

范老师究竟是范老师,不再教书也被尊为师长。哑然不过是一时的,讲台不高又不大,可范老师永远居高临下,也就永远不会理屈词穷!古有子贡与时转货赀,家累千金,生存优于穷困潦倒的颜回,且在战国诸贤中也名列前茅。子曰,贫与贱,人之所恶也!一个人要是无果腹之物、御寒之衣,天天玩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又何谈价值者哉?是啊!

只是范亍说不是,被人摁住手脚,且还有人围困着不能脱身,却依然仰起头据理力争。范老师之论有失偏颇,且有断章取义之嫌,《论语》讲贫与贱、富与贵不过言道,人有道,邦亦有道方合圣人之道哉!只是子贡尊师、育人,被誉为儒商始祖也就不失精神,人家利用拥有的时间,還创造出财富之外的价值才是值得称道的价值……陶黎听着范亍慷慨陈词笑了,好像这才是驳倒范老师的杀手锏!遗憾的是,范老师可不吃那一套,儿子身兼数职,一天睡不了五个小时,天天在商务大厦里拼命,回到家还要在电脑前玩个你死我活才行,钱一点点地进账,却要大把大把地还账;老婆呢有高血压、糖尿病,关节不灵活了走路都费劲,可人家还天天起早贪黑地去当清洁工,又加班去餐馆里刷盘子、洗碗就是想多挣钱多还一点房贷,可某个人呢?从小倒是好学、喜欢读书,只是偏科;本事不大,却又心怀鸿鹄之志,遭受了挫折愤愤不平干脆以酒、乐取乐,做一个性情之人倒也无可厚非,只是有失偏颇就是无度啊,我的亲兄弟!

范老师再扬起一只手一挥,一个男人当即受命而行。见那个男人跑过去打开旧旅行包,范亍知道人家要干什么了。咬着牙将头仰得高高的,范亍声嘶力竭地哭着大声说:“可是范老师教我认识了乐谱,也是范老师教我吹出了第一首乐曲啊!”范老师皱了皱眉又很严厉地说:“可是我没教你玩物丧志,还是乖乖地回城好多着呢!”范亍依然不服,依然高高地仰着头说:“当年,我为了抗婚跑到城里,你让人把兄弟绑回来入了洞房,还有一个看似名正言顺的理由,父母在,不远游;现在呢,我讨厌城市讨厌高楼大厦讨厌令人见了不寒而栗的霓虹灯,可你又要逼着兄弟进城……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不讲道理的哥哥?”

范老师也仰起头哈哈一笑说:“你任性、乖戾,不拘于方圆,总是视一事为要,囿于其中而不得其外,勉强为之才心存怨气,不去除病根,岂不祸害范氏子孙哉?”说干就干,绝不迟疑,范老师从旧旅行包里拿出曲笛、梆笛和玉屏笛,还有好多贤茹无法用望远镜特写的,一支支地用石块砸碎在山石上。砸碎一支竹笛,范老师就说:“叫你玩物丧志!”再砸碎一支竹笛,范老师又说:“叫你不思进取!”又砸碎一支竹笛,范老师再说:“这就叫刮骨疗毒!”范老师砸一下,范亍就啊一声,再砸一下,还啊一声,声嘶力竭啊,悲愤交加啊,却又无可奈何啊!4816ABB1-975C-4573-BBA1-99D00592A76B

太阳开始西沉了,不说风硬不硬,天色也渐渐地暗淡了下来。砸碎最后一支竹笛,范老师再扬起一只手一挥,有个男人扬起一直拿在手中的绳子,三下两下就将范亍捆绑了。人们蜂拥而上,将范亍抬起来就往山下走去。贤茹悄声说:“范老师还不会离开呢!”陶黎也觉得范老师不该走,人家果然没走。弯下腰捡起一段竹笛或碎竹子,范老师拿在手里掂了掂才摇着头重叹一声说:“的确是我之过,唉——我之过啊!”一副十分惋惜的样子。

见范老师拎起旧旅行包、拿着一段竹笛或碎竹子走了,陶黎无声地笑了笑说:“你也该走了吧?”贤茹啊了一声说:“你呢?”

陶黎才要说话,手机又响起了提示音,再从兜里掏出手机,见到一条消息不得不激活屏幕、点开微信。尤羽只发送了几张截屏图片,却都是花呗、车贷和房贷的账单,且清晰地展示了還款额度和还款日期。陶黎又无声地笑着说:“为了不让8号追得我喘不上气来,才将花呗的还款日期设定在每个月20日,哎——今天是18号吧?”贤茹也无声地笑着说:“好像是吧?”只是还没说完,贤茹的手机也响起提示音。保姆也在微信里给贤茹发送了一段视频,猫咪守着食罐、水罐只是呆呆地看着,不思饮食足可以让主人心动吧?陶黎也看见了那段视频,再无声地笑了笑说:“保姆应该在替一个人说话吧?”贤茹又啊了一声才说:“其实呢保姆是我丈夫的姑妈,一个五十多岁了还守身如玉的老姑娘。保姆也是我的私人秘书,会安排好我一天该做的事情,有一张详尽的时间表,包括我与丈夫出席重大宴会时该如何表现得端庄、优雅等细节。”啊了一声,陶黎一边点击着手机屏幕一边说:“那你的确该回去了。”

贤茹没言语,又将目光投向山壁上的山石,天色暗淡了,却依然能看清上边那些平凡也真实的纹路。听陶黎哎了一声,贤茹才说:“我觉得不该离开呢!”陶黎摇着头笑了笑才举起手机说:“我在百度地图上找到了这片荒野之地的准确位置,请上眼——城、镇、村庄遍布群山周围,这里不过是弹丸之地,咱们至少被囚禁在这片荒野上!”

贤茹啊了一声说:“明白!同时被囚禁的还有这片荒野!那家小旅馆在公路边上,后边是一条没有水的河。小旅馆是一栋两层楼房,其实呢,也就是两排平房摞在了一起,底层被超市、网吧和水果店占了,还有一家保健品自动售货商店。经营旅馆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爱说,与我聊起天来总是说她的儿子,东北一所大学的音乐系毕业生,却一直在一座城市做着电商,车、房,还有日后生存的资本,也不是资本,只是钱,可那不过是一种简单地用来交易的货币。只是那个女人的儿子有财富意识,所以要处心积虑地积攒更多能升值的货币。那个女人不能准确地表达出来,却也说出了儿子的意图。就在我住进那家小旅馆的前一天,那个女人接听了儿子的手机,他说要回来,缘于看到了老家这片土地的价值!”

陶黎又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说:“所以你将车丢在那家小旅馆前边或后院,徒步走上来就是寻找一片荒野之地对吗?”

贤茹点了点头没说话,目光又聚焦在山壁上有很多纹路的山石。陶黎将手机塞回兜,转身走回去,从山石上拿起那半瓶百龄坛威士忌,一饮而尽后摔掉酒瓶又说:“你是不是和我一起回到那座城市,咱们都必须离开。”贤茹又啊了一声,却没说话,目光依然在那些展示着平凡也真实的纹路上。

太阳还在西沉,天色也愈加暗淡了起来。4816ABB1-975C-4573-BBA1-99D00592A76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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