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利芳

事情有点不妙！

我面前的这个小豆丁——我的侄女——五岁的包圆圆，外号“小包子”的小姑娘，在我阻止她吃第三颗奶糖之后，沉默地收拾着她的小白熊背包，打算离家出走。

我看着她把一包山药片、两块榛果味的巧克力、三根棒棒糖放进小白熊背包里。她的嘴巴噘得老高，好似可以挂个油瓶一般，我忍不住问道：“你要去哪儿？”

“不在这里待着了！”小包子气鼓鼓地说，“我要去山林里，坐上那列一天一班的小火车，去谁也看不见的地方。”

“那是哪儿？”我茫然地问。

小包子看了我一眼，回答道：“说了你也不相信，还不如不说。”

好嘛，和小孩子沟通真的是一件特别累的事，怪不得都说照顾小孩子不容易呢，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你讲的她听不进去，她说的你理解不了。

我深吸一口气，露出笑脸，耐着性子对她说：“你慢慢地讲，我仔细地听。我保证，只要是你讲的，我都相信。”

“真的？”小包子歪着脑袋问我。

“真的！”我点点头，保证道，“你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我都相信。”

看在“信任”的面子上，小包子停下手上的动作，坐在沙发椅上，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座很高很高的山，山里住着山神和许多精灵。”小包子停了一下，问我，“姑姑，你知道什么是山神、什么是精灵吗？”

“这个……我大概知道吧。”我不确定地问她，“山神是不是高高大大的，身体很强壮，保护着整座大山？”

“对！”小包子点头。

“精灵应该是小小的，长着翅膀，非常可爱，对吧？”

“嗯，没错！”确认我知道山神和精灵的外形，小包子接着讲道，“每隔一段时间，山神就要出来一趟，看看世界有没有变化。山神出门的时候需要一样交通工具，所以，精灵们就想办法造出了一列小火车。”

“原来是这样啊！”我恍然大悟，引导她继续说下去，“然后呢？”

“然后，山神就可以自由出入深山了呀！”小包子说，“我们小孩子，只要相信山神和精灵的存在，也可以搭乘这趟小火车，去山林里游玩。”

“是吗？”我说，“你讲了一个故事，我也想讲一个故事，你想不想听呢？”

“关于什么的？”小包子问。

“也是山林里的小火车的故事。”我说，“跟你说的故事有点像，又有点不一样。”

“姑姑你讲。”小包子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双腿盘起来，圆溜溜的大眼睛专注地看着我，显然已经准备好了她的耳朵。

“遥远的高山上住着一个山神和许多精灵。”我翻开了脑海中的影像，“山神不知道自己是男是女，不知道自己几岁了，也不知道自己除了发呆，还可以做些什么事情。山里的日子过得很快，山神眼睛一睁，是白天；眼睛一闭，是黑夜。沧海桑田变化着，有一天，山神看见了一个猎人。”

“猎人？”小包子问道，“是扛着猎枪，在山林里打猎的人吗？”

“是啊。”我点头，接着说，“这个猎人没有猎枪，但他很会制造陷阱。他编了网，在溪涧里捕鱼；他挖了坑，盖上枯草和枯叶，捕捉那些运气不太好的猎物。可是，这个猎人的运气更不好，他在山里等待了两天，一无所获。山神怜悯他，决定帮助他，于是将一头鹿送进了他的陷阱里。”

“山神很善良。”小包子夸奖道。

我摇摇头，说：“山神的做法不对。”看见小包子露出疑惑的神色，我接着说道：“神仙不应该插手人间的事。山神是神，守护的是大山，他却把山里的动物赶往人类的陷阱。他违反了做神仙的原则，所以受到了惩罚。”

“啊？”小包子觉得难以置信，“然后呢？”

“然后，那座大山就没有山神了。”我说，“山里的精灵们不知道山神去了哪里，但他们相信山神一定存在于世界上的某个地方。精灵们把对山神的思念化成了动力，他们采集了日光和月光，做出来一列荧光小火车，希望有生之年能接山神重回山林。”

这个故事有点长。小包子听着听着，不由得犯困。她调整了坐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神逐渐迷离起来。终于，小包子被困意侵袭，闭上眼睛，入睡了。

我看着小包子柔嫩的小脸蛋，在心里默默地补全了这个故事——山神受到了惩罚，不再享有无限长的寿命。山神成了一个普通人，没有人知道他的性别，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年龄。曾经陪伴山神的那些精灵，有的因年老而去世了，身体化成雨雾滋养着山林；有的继续守着那列小火车，并采集日光和月光，修补那些被岁月侵蚀的车厢；有的精灵托生成了人类的孩子，期待着在人世间与山神重逢。

小包子睡熟了。我弯腰把她抱起来，走进她的房间，把她放在铺着粉红色床单的小床上。随后，我看见了小包子的梦。她背着小白熊背包，一步一步地走进大山，停在一列荧光小火车的旁边。

“小火车是来接我的吗？”小包子高兴地问。她走到火车头的位置，看见驾驶员是我，不免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惊喜：“姑姑，是你呀！”

“嗯，是我。”我说，“我的小山神，快上来吧！我们回家了！”

“好！”小包子上了车，就坐在我旁边。她拉开小白熊背包的拉链，从里面掏出两根棒棒糖，递给我一根，说道：“姑姑，草莓味的棒棒糖可好吃了！”

“少吃一点。”我说，“小心蛀牙！”

“我不怕蛀牙！”小包子把那根棒棒糖塞到我手里，自己剥开另一根的糖纸吃了起来。

我无奈地笑了笑，也剥开糖纸，将棒棒糖送进了嘴巴里。

我开着小火车，带着小包子在山林里逛了一圈。后来，小包子说：“姑姑，我们回家去吧！”

“哪个家？”我问她。

“有爸爸妈妈的家。”小包子说，“还有姑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大山里没有了山神，万物照样生长，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那好，就这样吧！

我说：“坐稳了，我要开始加速了。”

小火车飞上天空，告别了山峰、树木和溪流，把光芒洒向大地……

等我洗好了碗筷，洗完了衣服，小包子睡醒了。她穿着一双小兔子拖鞋，“嗒嗒嗒”地跑到我面前，高兴地说：“姑姑，我梦见了山林里的小火车。”

“哦？小火车漂亮吗？”我问。

“很漂亮！”小包子说，“坐着很舒服呢！姑姑，你是火车司机。”“啊，是吗？”我笑着说，“很高兴为你服务！”

小包子想起了她的收藏，于是打开小白熊背包，把里面的东西全掏了出来。

“咦？少了两根棒棒糖！”清点完零食，小包子疑惑地说，“怎么不见了呢？难道是因为在梦里吃掉了，所以没有了吗？”

我听她嘀嘀咕咕地说着，会心一笑，说：“没了就没了吧，少吃点糖，当心蛀牙！”

阳光灿烂，天气好极了！

我问小包子：“要不要搭积木？”

“要！”小包子响亮地回答，“我要搭一列小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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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细节填补梦境与现实的缝隙

杨 悦

这真是一个如梦似幻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故事与故事交叠，现实与梦境交织，让人分不清哪里是虚幻，哪里是现实。在小包子的故事和姑姑的故事里，都出现了一列神奇的小火车，这列小火车把两个人的故事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也给这个看似虚幻的故事添上了一两笔真实的色彩。在小包子的梦里，她吃了一根棒棒糖，又给了姑姑一根，梦醒后她的包里真的少了两根棒棒糖。这个细节顿时让小包子的梦境变得真实起来，让山林里的小火车开过小包子的梦境，也开进了现实中你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