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慧颖

把酒问月

[唐]李白

青天有月来几时？

我今停杯一问之。

人攀明月不可得，

月行却与人相随。

皎如飞镜临丹阙，

绿烟灭尽清辉发。

但见宵从海上来，

宁知晓向云间没？

白兔搗药秋复春，

嫦娥孤栖与谁邻？

今人不见古时月，

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

共看明月皆如此。

唯愿当歌对酒时，

月光长照金樽里。

【古意】

寻觅内心的静谧美好

屈原在《天问》中曾经问过“日月安属，列星安陈”？张若虚在《春江花月夜》中也曾经问过：“江畔何年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月亮何时诞生？也许这个问题很多人都曾经想过，它是对人生的思考、对生命的思考、对整个宇宙的思考。在月亮的阴晴圆缺中，我们品味着时光的承转流变、命运的悲欢离合。

明朗的月亮在万籁俱寂的夜晚一直照耀着，就像人内心里的愁绪长久萦绕，所以作者很容易把它和乡愁之苦联系在一起。全诗最后的落脚点是：“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希望对酒放歌时，寻觅到心灵的一片净土， 在那里，总是有一轮明月照耀，在需要时给人温暖，在孤独时给人陪伴，在悲伤时给人慰藉。

【今解】

时光匆匆，把握当下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现在的人见不到古时的月亮，现在的月却曾经照耀过古人。古人与今人如流水般只是匆匆过客，看到的月亮却都是如此。古人今人何止恒河沙数，只如逝水，然而他们见到的明月则亘古如斯。

随着月亮的阴晴圆缺，时间和生命也在悄然飞逝。月缺了，还有圆的时候，月落了，还能再升起，而时间和生命呢？却只能是一去不再复返。面对着这轮恒久的月亮，诗人们抒发着慨叹，我们则需要珍惜当下，把握好每一时刻，在最美好的年华里，实现梦想。

美文赏读

李白的诗，是半个盛唐;李白这个人，是盛唐的传奇。若说杜甫是贫而不改其志的话，李白便是落拓而不改其狂。偏有这样的人，才情如瀑，你不知道那巨大的生命能量从哪儿来，你也不知道那无数的诗文最终会流到哪里去。李白有这样的力量，自青年起，他的诗便时时敲在我们的脉搏上，他的诗饱满得似有自己独特的生命和情感一样，逗引着你，诵不绝口，赞不绝口。

与其他诗人略有不同的是，我们甚至难以从诗歌中找到李白人生里那些落魄的轨迹，家人冷眼，他“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篙人”。世俗更不用论，“淮阴市井笑韩信，汉朝公卿忌贾生”。李白是真正意义上的浪漫主义者，他的才情和性情将他稳稳地托在云端，只予人以仰望和赞叹的机会。

窃以为，李白是七分水三分月的，所以他写月，当然是入骨入髓，入木三分。

诗人写月，“月下飞天镜”还属牛刀小试，待到《把酒问月》，我们方才见识到这位水月为魄、长风为魂的诗人是如何的字字珠玑，浮篇才气：

起句总是不凡，“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似呼月而来，细细问之，而这问又循循引出月的若即若离之态、朦胧虚幻之美、周而往复之谜、玉兔嫦娥之寂、人生之短暂无常、明月之恒久。关于月亮，人们关注的除了传说，除了“千里共婵娟”的寄托，也有时光之惑，关于这一点，早时的张若虚问过：“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后来的张爱玲亦说过：“年轻的人想着三十年前的月亮该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珠，陈旧而迷糊。老年人回忆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欢愉的，比眼前的月亮大、圆、白。”太白亦有想：“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可是这个“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的酒仙诗人，他的思虑仅限于此，下一句便是管他古人今人，管他月明千里还是月映万古，“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如此便好了，因醉而问，也因醉而不问。全诗从停杯始，最后又从月归到酒，笔随意走，气势流动，一轮朦胧、雅致、恒久的月，一个出尘随意的“我”幻然而出。

在李白的笔下，月亮是永恒的事物。月亮的阴晴圆缺、清辉朦胧，似乎都代表了诗仙在人世间所经历的一切。“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是李白的孤独，他在只有月亮的晚上，身处花间，喝着酒，却无奈于身旁没有一人。在孤寂的月色中，李白只能邀请天上高高挂着的月亮，来实现对影成三人的理想。这样的李白是孤独的。

唯愿当歌对酒时，

月光长照金樽里。

一生的仕途不遇，壮志难酬。在晚年的时光里，他只能把自己的济世之才托付给月亮。如今的人们看不到古时候的月亮，但是今时的月亮曾经照耀过古人。这一轮明月曾经照耀过多少风流人物，而如今照耀在李白的身上，却是一个怀才不遇的放荡诗人。

在李白的世界里，有了月亮和酒，他就不会再孤独。

历史上的很多人都是这样，仿佛是老天的刻意安排。你有大才，可以写出流传万世的诗篇，就不会再让你实现你的人生壮志，这样的平衡发展，才会让一个诗人的一生变得更加精彩。

李白就是这样，虽然经历了种种打击，世俗的种种肮脏并没有俗化李白的内心，也没有俗化李白的诗篇。

酒入豪肠

七分酿成了月光

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

绣口一吐

就是半个盛唐

这是余光中对李白的评价。李白的豪爽洒脱，是大唐盛世的缩写。正是这样的盛世才能养育这样的诗人，正是这样的诗人才能写出这样辉煌灿烂的盛唐。

千百年后，我们在书本里读着李白的诗篇，体会着他写下每首诗时的心理状态。却始终不明白他对于自己的一生是什么样的评价与感悟。每个人都会有失意的时候，可很少有人能把自己的一生活得像李白一样精彩。传世的诗篇，豪放的性格，是李白书写的大唐传奇，亦是诗人自己的传奇。

（摘自中国出版集团  现代出版社《枕上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