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玉兰

内容摘要：兰香是孟玉楼的贴身丫头之一，也是西门庆家乐四成员之一。在中国古代文学史关于《金瓶梅》的教学中，分析兰香在小说中的经历，有助于理解小说内容。兰香跟随孟玉楼两嫁，映衬了孟玉楼的富有。兰香做为家乐成员满足西门庆日常娱乐的需要，映衬了西门庆纵欲的特点。兰香家乐的解体则映衬了西门庆伙计、朋友的无情无义。

关键词：《金瓶梅》 兰香 形象

兰香是孟玉楼的贴身丫头之一。她跟随孟玉楼侍奉孟玉楼的三任丈夫：南门外贩布杨宗锡、西门庆、李衙内。小说对于兰香在杨家的活动书写较少，她的主要活动在西门庆家、李衙内家。小说通过兰香烘托了西门庆、孟玉楼形象。中国古代文学史课程中关于《金瓶梅》的教学，选择兰香做为观照的角度，可以更好的理解西门庆、孟玉樓等人。本文以万历词话本、张竹坡评点本（以下称“张评本”）《金瓶梅》为据，展现在课堂教学中分析兰香形象的步骤。

一.分析兰香形象在目录和文本中分布特点

兰香分布于《金瓶梅》的27回当中，万历词话本、张评本均无涉及兰香的回目。兰香被首次提及于第7回。万历词话本回目为“薛嫂儿说娶孟玉楼，杨姑娘气骂张四舅”，[1]目录张评本回目为“薛媒婆说娶孟三儿，杨姑娘气骂张四舅”，[2]目录两条回目对薛嫂和孟玉楼的称呼不同。此回无兰香的直接语言行动描写，薛嫂给西门庆介绍孟玉楼时说“手下使着两个丫头，一个小厮。大丫头十五岁，吊起头去了，名唤兰香;小丫头名唤小鸾，才十二岁。到明日过门时，都跟他来”。[2]121在此，兰香被薛嫂说成孟玉楼的陪嫁财产之一。薛嫂说媒成功，西门庆六月初二娶了孟玉楼“兰香、小鸾两个丫头都跟了来，铺床叠被。小厮琴童方年十五岁，亦带过来伏侍。”[2]128西门庆娶孟玉楼，不仅得到钱财，还增添了三个奴婢。兰香最后一次行动描写在第92回陈敬济到严州府找孟玉楼，两人“叙毕礼数，让坐，叫兰香看茶出来”，[2]1453兰香为陈敬济上茶。

兰香在《金瓶梅》第46回中出现频率最高。此回中的兰香等人主要为了映衬春梅。第46回由三场宴会加卜龟儿卦儿的老婆子为吴月娘、孟玉楼、李瓶儿算卦构成。西门庆在大门首安放两张桌子宴请应伯爵、伙计等人，吴月娘带领家眷到吴大妗子家赴宴，贲四嫂请春梅、玉箫、迎春、兰香四个西门庆贴身答应得宠的姐儿。贲四家的宴会，体现了四个丫头不不同的个性。第一，四人赴会前。兰香等人先是听见大门首吹打铜鼓弹唱，又放烟火，都打扮着走来，在围屏背后扒着望外瞧。贲四娘子打听月娘不在，使女孩儿长儿来请，四人领了来见李娇儿，李娇儿说做不了主，又去见孙雪娥，孙雪娥也说做不了主。贲四嫂再次使女孩儿长儿来请四人，兰香推玉箫，玉箫推迎春，迎春推春梅，要会齐了，往李娇儿转央和西门庆说。迎春、玉箫、兰香都穿上衣裳，打扮的齐齐整整出来，又不敢去。这春梅又只顾坐着不动身。最后，书童出面去跟西门庆说，西门庆同意。第二、宴会上。贲四嫂赶着春梅叫大姑，迎春叫二姑，玉箫是三姑，兰香是四姑。春梅、迎春上坐，玉箫、兰香对席，贲四嫂与韩回子娘子打横。吃饭期间，琴童被玳安支回来取皮袄，兰香对琴童说你三娘皮袄，问小鸾要。可见兰香的可以支配小鸾。第三，宴会后。西门庆的宴会先结束，平安来贲四家通知四个丫头。四个丫头的表现在万历词话本、张评本中的描写不一样。万历词话本写“那春梅听见，和迎春、玉筲等慌的行回不顾将，拜了贲四嫂，辞的一溜烟跑了。只落下兰香在后边了，别了鞋，赶不上，骂道：‘你们都抢棺材奔命哩！把人的鞋都别了，白穿不上。”[1]585万历词话本写兰香落在后面赶不上众人而骂人。张评本写“那玉箫听见，和迎春、兰香慌的辞也不辞，都一溜烟跑了。只落下春梅，拜谢了贲四嫂，才慢慢走回来。看见兰香在后边脱了鞋赶不上，因骂道：‘你们都抢棺材奔命哩！把鞋都跑脱了，穿不上。像甚腔儿！”[2]682张评本写春梅落在后面，看见兰香脱了鞋子赶不上，而骂人。张竹坡认为此部分主要是为了刻画春梅的与众不同，张评本回评说：“至于春梅，乃用迎春等，三人同时一衬，其独出之致，前程若龟鉴，文字变动之法如此”。[3]121综上，第46回中的兰香是西门庆喜欢的四个丫头之一，并无明显独特的个性特征。

二.分析兰香的主要活动经历与特征

兰香的活动经历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在杨宗锡家，第二阶段在西门庆，第三个阶段在李衙内家。

第一个阶段，兰香在杨宗锡、孟玉楼家的描写活动较少。第7回，西门庆岁薛嫂到孟玉楼家，“只见使了个丫头来叫薛嫂”，[1]74这个丫头或为兰香。西门庆跟孟玉楼交谈之时“只见小丫鬟拿出三盏蜜饯金橙子泡茶”，[2]122此小丫头或为小鸾。随后，兰香、小鸾跟孟玉楼进入西门庆家。

第二个阶段，兰香在西门庆家主要照顾孟玉楼、西门庆，成为家乐队员之一，同时也完成其他主子分配的任务。

首先，照顾西门庆。兰香虽为孟玉楼的丫头，但是在侍奉西门庆方面颇为殷勤。第19回，李瓶儿上吊自杀，潘金莲派春梅到孟玉楼处拍门，玉楼使兰香问，说是春梅来请爹。第二日西门庆拿马鞭来打李瓶儿，孟玉楼与潘金莲在角门偷听，后看到春梅出来取酒菜，两个人便议论各自的丫头，潘金莲责怪春梅殷勤，孟玉楼则说俺大丫头兰香，我正使他做活儿，他便有要没紧的。爹使他行鬼头儿，听人的话儿，你看他走的那快。

其次，做为家乐四成员之一。第20回，西门庆叫李娇儿兄弟乐工李铭来家，教演习学弹唱。春梅琵琶，玉箫学筝，迎春学弦子，兰香学胡琴。西门庆的家乐对正式成立。以后兰香四人经常装扮或者招呼西门庆家的女客。第21回，孟玉楼等人出钱买酒饭，请西门庆、吴月娘吃饭赏雪，春梅、迎春、玉箫、兰香一般儿四个家乐，琵琶、筝、弦子、月琴，一面弹唱起来。第22回，西门庆就在大厅上围炉坐的，教春梅、玉箫、兰香、迎春一般儿四个，都打扮出来，看着李铭指拨、教演他弹唱。第24回，春梅、玉箫、迎春、兰香一般儿四个家乐，在旁操筝歌板，弹唱灯词。第30回，春梅、迎春、玉箫、兰香，一般儿四个家乐在旁弹唱。第31回，春梅、迎春、玉箫、兰香都打扮起来，在席前斟酒执壶。第41回，十四日请众官娘子，你们四个都打扮出去，与你娘跟着递酒，也是好处。第42回，春梅、玉箫、迎春、兰香，都是齐整妆束，席上捧茶斟酒。第43回，春梅、迎春、玉箫、兰香，都打扮起来。家人媳妇都插金戴银，披红垂绿，准备迎接新亲。43回，春梅、迎春、玉箫、兰香，一般儿四个丫头，都打扮起来，在跟前递茶。第48回，春梅、玉箫、兰香、迎春四个，都在堂客上边执壶斟酒。第61回，春梅、玉箫、迎春、兰香在旁斟酒伏侍。以上可便是香四人组成的家乐队的行为活动。

第三、侍奉孟玉楼。孟玉楼常跟陪吴月娘听王姑子、薛姑子宣卷，兰香则为大家准备素食。第73回，只见玉楼房中兰香，拿了两方盒细巧素菜果碟、茶食点心来，收了香炉，摆在桌上。又是一壶茶，与众人陪三个师父吃了。第74回，慢慢宣完，已有二更天气。先是李娇儿房内元宵儿拿了一道茶来，众人吃了。落后孟玉楼房中兰香，又拿了几样精制果菜、一大壶酒来，又是一大壶茶来，与大妗子、段大姐、桂姐众人吃。作者借助兰香的行为，表现了孟玉楼体贴关心大家的性格。因为兰香是孟玉楼的丫头，显然是在执行孟玉楼的任务。兰香照顾病中的孟玉楼。第75回，孟玉楼跟吴月娘到应伯爵家赴宴，害心凄恶心，吃不下东西只恶心呕吐。西门庆去看孟玉楼。见孟玉楼在呕吐，兰香便热煤炭在地。西门庆先叫兰香顿好苦艳茶儿来，兰香捧上茶;次叫兰香去吴月娘房取刘学官送了十圆广东牛黄清心蜡丸;再叫兰香给自己筛酒服春药，被孟玉楼嗔怪。第75回所描写的兰香的行为活动频繁细腻，体现了兰香的日常生活。

第三个阶段，跟随孟玉楼进入李衙内家。第91回，官媒陶妈妈受李衙内之托，到西门庆家做媒，见到孟玉楼，孟玉楼唤兰香放桌儿，看茶食点心与保山吃。第91回，孟玉楼嫁李衙内，叫兰香跟自己过去，留下小鸾，吴月娘不好意思留小鸾，孟玉楼便一并带过去。兰香会弹唱，容貌出众，让娶到孟玉楼的李衙内“心中欢喜没入脚处”。[2]1444兰香在李衙内家主要负责日常的下厨、上茶等工作。

三.分析兰香形象的意义

兰香在小说中最突出的身份是做西门庆家乐队成员之一，她学胡琴。西门庆把家中丫头培训成家乐是受到社会的影响，通过西门庆的家乐，勾连了西门庆的家庭跟社会的联系，也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

（一）借兰香四人组成的家乐，写权贵、富商追求声乐的豪华奢侈。

由兰香、春梅、玉箫、迎春组成的家乐队描写在第20回，此时西门庆尚未做官，他的家乐队的组成他既是追求声色的需要，也是当时社会潮流的体现。当时大多权相、贵戚都蓄养家乐，以供娱乐。《金瓶梅》描写了京官到地方官员、商人蓄养家乐、戏子的风俗。

第一、京城蔡太师蔡京家二十四女乐。第55回，西门庆到京城给蔡京拜寿送寿礼，西门庆在翟谦的帶领下来到太师府前，未见蔡京，先隐隐听见鼓乐之声，如在天上一般。西门庆问说民居隔绝，那里来的鼓乐喧嚷。翟管家道：“这是老爷教的女乐。一班二十四人，也晓得天魔舞，霓裳舞，观音舞。凡老爷早膳、中饭、夜燕，都是奏的。如今想是早膳了。”[1]722西门庆听言未了，又鼻子里觉得异香馥馥，乐声一发近了。这一段描写了京城权贵蔡京的声色生活。西门庆因送了重礼，二进太师府。蔡京单独宴请西门庆，“两个喁喁笑语，真似父子一般。二十四个美女一齐奏乐，府干当值的斟上酒来。”[2]818西门庆在蔡太师府，享受了二十四女乐的表演。

第二，京城何太监家十二家乐。第70回，西门庆因送礼给蔡京，得提升提刑院为正千户，要入京见朝谢恩。再到蔡太师府，翟管家接见，蔡京外出，翟管家告诉西门庆等不到皇帝冬至郊天回来见朝，建议西门庆今日先往鸿胪寺报了名，明日早朝谢了恩。西门庆依照建议行事，在路上被何太监拉倒值房内喝酒，请西门庆照顾他的侄儿何永寿。第70回西门庆接受何永寿的邀请，来到何家，西门庆和何千户约好去拜见朱太尉，“朱太尉新加光禄大夫、太保，又荫一子为千户，都各备大礼，治酒庆贺，故有许多教坊伶官在此动乐。”[2]1080第71回，拜见朱太尉后，何千户就邀请西门庆到家一饭，何太监与何千户早准备饭菜，“何太监道：‘叫小厮们来。原来家中教了十二名吹打的小厮，两个师范领着上来磕头。何太监就吩咐动起乐来，然后递酒上坐。”[2]1086何太监邀请西门庆住在何家，并叫人去原住所崔中书家取行李。何太监去歇息后，“何千户教家乐弹唱，还与西门庆吃了一回”。[2]1090西门庆在何太监家享受的是十二家乐的表演。

第三，清河县富商西门庆家的四家乐，及其他官、商、贵戚的家乐与戏班。京城追求享乐的声色享乐的风气影响到地方。西门庆在未做官的时候已把兰香等四人培训成家乐。西门庆请李娇儿兄弟乐工李铭来家，教演习学弹唱，春梅琵琶，玉箫学筝，迎春学弦子，兰香学胡琴。每日三茶六饭，管待李铭，一月与他五两银子，可见费用不菲。除西门庆外，其他的地方官员和富商也有此爱好。

其他富商家的家乐。首先，清河县的张大户的家乐。第1回，张大户买了乐户女儿白玉莲，裁缝女儿潘金莲，金莲学琵琶，玉莲学筝，学弹唱以功娱乐。潘金莲9岁曾被卖入王招宣家学过弹唱，王招宣死后，潘妈妈把潘金莲弄出来，30两银子卖给张大户。其次，扬州苗员外家的歌童。第55回，西门庆到京师给蔡京拜寿，碰到扬州财主苗员外。苗员外宴请西门庆，两个歌童唱曲伺候。西门庆赞赏不已，苗员外承诺送给西门庆。两个歌童泪别苗员外时说“小的每伏侍的员外多年，员外不知费尽多少心力，教的俺每这些南曲，却不留下自家欢乐，怎地到送与别人”。[2]821可见，蓄养歌童要花费许多金钱。西门庆收到歌童改名为春鸿、春燕。再次，张大户的侄子张二官的家乐。西门庆死后，张二官打点了上千两金银，往东京寻了枢密院郑皇亲人情，对堂上朱太尉说，讨提刑所西门庆这个缺。应伯爵为了奉承张二官，鼓动西门庆的歌童春鸿到张二官家谋生，吴月娘不敢收张二官的银两，把春鸿拱手相送。

地方官员、贵戚的家乐、戏班。第30回，西门庆做官后，李知县给他送了会南曲的书童。第40回，西门庆使小厮拿帖儿往王皇亲宅内定下戏子。第42回，王皇亲家二十名小厮，两个师父领着，挑了箱子来，先与西门庆磕头。西门庆吩咐西厢房做戏房，管待酒饭。

（二）借兰香四人家乐的解体，写西门庆死后家眷的伙计、朋友的背离。

第81回，西门庆死后，韩道国卖了西门庆的货物，拐了一千两银子上东京投靠女儿韩爱姐。来保则偷了八百两的货物。韩道国到京城不久，翟管家来信要买西门庆家的四个弹唱出色女子。显然是韩道国到了东京，把西门庆已死及其家中的情况告诉翟管家，翟管家才来信要买兰香等四人。吴月娘找来保，来保则说是西门庆死之前卖富，但摆酒请人，就叫家乐出去，所以传出去的。如今写信指名要人，不送两个，怕四个都保不住。不如胡乱打发两个与他，还做面皮。吴月娘想孟玉楼房中兰香，与金莲房中春梅，都不好打发。绣春又要看哥儿，不出门。因问他房中玉箫与迎春，情愿要去，差来保送玉箫与迎春到京城。来保不仅在路上奸污了玉箫与迎春，而且克扣翟谦给的两锭元宝中的一锭，到家只拿出一锭元宝来与月娘，还用语言威胁吴月娘，并说家乐中的这两位到了翟府，要被韩爱姐差遣。小说借用西门庆家乐四个丫头的离散过程，写了韩道国、来保、翟谦的忘恩负义，体现了西门庆用金钱所建立的关系之脆弱与世态之炎凉。

以上可见，兰香等四个丫头所组成的家乐队是清河县富商西门庆的家乐规模，跟京城蔡太师二十人的家乐，何太监十二人的家乐相比，其规模要小得多。即便如此小规模的家乐队，西门庆也要花费每月5两银子的培训费，那么蔡太师、何太监的家乐费用则要大得多。因此小说借用西门庆的家乐，渲染了权贵们的奢侈、排场与富贵，更借用兰香家乐队的解体，烘托了权贵们的嚣张跋扈。

综上所述，《金瓶梅》中的兰香虽然面貌不清，但是她对于小说主题的深化，有着重要的意义。

参考文献

[1]兰陵笑笑生著，戴洪森校点.金瓶梅词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2.

[2]兰陵笑笑生著，张竹坡评，王汝梅，李昭恂，于凤树校点.金瓶梅[M].济南：齐鲁书社，1991.

[3]侯忠义，王汝梅编.《金瓶梅》资料汇编[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5.

项目：2018年教育部产学合作协同育人项目（第二批）“民间文学”教学内容和课程体系改革（项目编号：201802144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