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洋

当我还是一个小学生的时候，拥有一间自己的书房就是心中的梦想。参加工作以后，像大多数“80后”一樣，在父母的资助下买房安家，与此同时，如愿以偿，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书房——一处8个平米大小的独立空间，安放了我的全部藏书，也承载着我童年时代的梦想。照例，书房应有其名，我思忖良久，取名“入梦来斋”，并注册同名微信公众号发布读书随笔。这书房名有三个意涵值得说道。其一，家有书房是我的梦想，进入书房就是来到梦想空间，总是心旷神怡。其二，我很喜欢陆游的诗《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这诗题暗合了我的生日，虽知彼时历法不同于今日公历纪年，但仍愿相信冥冥之中有一种缘分在，诗中三四句云“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取其中“入梦来”三字作为书斋名。其三，我于中国古典名著之中，尤爱读《红楼梦》，陆续购藏了不同版本的《红楼梦》或《石头记》及其研究资料，这个“梦”字，亦可视作情系“红楼”念兹在兹的一份心意。

虽然董桥先生有言“天下青山都是一簇簇乱叠起来的，整齐了反而减了妩媚。”但我仍然只能接受“书似青山常乱叠”的景象仅限于方寸书桌之上，也欣赏不来辛笛先生所说的“凌乱美”，总是要隔三差五把书房整理一番，以免出现书到用时“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窘境。不过，在书房管理上，我终究还是走了一条“中间路线”，既要时时勤拂拭，保持书房的整洁有序，却又并没有精细到要将每本书登记造册的地步。因此，若问“入梦来斋”藏书几何？我是答不上来的。话虽如此说，毕竟每本书都经过我的精挑细选，对这书房大厦的一砖一瓦都有特殊的情感寄托。倘要说到我的有意识的买书藏书，大约要从遇见孔网开始，自那时起，关于书的知识日渐丰富，慢慢形成了寒舍书房的三大特色。

其一，收藏了不少大部头。刚入孔网，如饥似渴，东买西读，杂乱无章，幸遇一位前辈，传授我一条七字经验：买书要买大部头。所谓“大部头”者，作家全集、文集是也。此类书籍往往由名家编纂，名社出版，名编把关，所收文章完备，校对谨严，印制精良，既可作为权威的资料留存备查，也可将喜欢的作家作品一网打尽，摆在书架上也是颇具气势，这可真算得上是贴己话了。于是，我开始有计划地购买大部头书籍，《列夫·托尔斯泰小说全集》《契诃夫小说全集》《莫泊桑小说全集》《莎士比亚全集》《歌德文集》《胡适文集》《周作人文类编》《黄裳文集》《孙犁文集》等，都从孔网陆续购藏。

其二，专题藏书。读研时，导师有言，要在某个领域写学术论文，至少先读30本相关书籍才可以下笔，并开列书单，让我一本本读过去。这个习惯也被我用在了读闲书上，根据自己的阅读喜好，循着专题买书、读书、藏书，经年累月，书房里驻扎了好几个“集团军”。比如书话专题，从《晦庵书话》到当下各类书话丛书，都是如我这样的“书虫”的最爱，读的多了也想动笔来写，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书《海上书缘》。又比如现代诗专题，从《恶之花》到《草叶集》，从九叶派到朦胧诗，时时吟诵，口舌生香，由阅读到赏析，帮助我完成了拙著《当代诗坛六十家》。此外，还有周氏兄弟专题、哲学专题等，都是我多年来的兴趣所在。

其三，名家签名本。寒舍书房拥有千余册名家签名本，是我十分钟爱的珍藏。照理说，我从未在出版社、杂志社工作过，接触文化界名流的机会较少，在追寻签名本方面显然不具优势。但是我们这一代爱书人已经探索出全新的收藏签名本的路径，比如“讲座签名本”，听名家讲座或者参加新书发布会，借机获得作者的签名书。再比如“团购签名本”，这跟当下上海疫情期间跟团采购生活必需品颇有相似之处，只需在互联网上跟对几个牵头组织名家签名本的“团长”，就可以源源不断地买到心仪的签名本，有些甚至还是专属定制的毛边本、特装本呢。

陈思和先生在为拙著《海上书缘》所作序言中写道，藏书“不仅仅需要有雅兴，还需要有足够的物质条件，譬如存书空间，书籍的无限量增长会使每一个藏书者都感到头痛。”五年前，我初读这句话时，尚不能完全领悟，买书的脚步不曾有丝毫放缓的迹象，逢购书网站打折必买之，有书友荐书必买之，逛实体书店亦买之，不知不觉间“入梦来斋”书满为患，这才有了切身体会，常常想起余光中先生在《书斋·书灾》一文中所描写的那般场景“那些漫山遍野、满坑满谷、汗人而不充栋的洋装书，就像一批批永远取缔不了的流氓一样，没法加以安置。”趁着这次疫情封控在家，我对书房做了一次全方位的整理，静下心来思考关于读书、藏书和书房之种种，幸好有书作伴，可以从那些荒诞的信息和无端的焦虑中解脱出来，躲在书籍的凉荫里，就仿佛走进了一个甜美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