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玉兰

内容摘要：文嫂是《金瓶梅》中所塑造的媒婆之一。她为王招宣府的林太太和西门庆做媒。在中国古代文学史课堂上介绍《金瓶梅》时，可以文嫂为视角，探讨小说如何借用文嫂来勾连林太太和西门庆，借助文嫂来描写林太太的外貌、西门庆的商业成就，借助文嫂来展现小说的环境空间，以此使学生更好地把握小说的内容和艺术特色。

关键词：《金瓶梅》 文嫂 形象

文嫂是《金瓶梅》所塑造的“三姑六婆”形象之一。文嫂是一位媒婆，她是陈敬济与西门大姐婚事中男方陈敬济的媒人，后又给西门庆和林太太偷情搭桥牵线。在中国古代文学史课程关于《金瓶梅》的介绍中，选取文嫂这个配角形象来了解故事的内容，可进一步了解西门庆的形象，也可了解当时民间媒婆们的生活，从而让学生更细致的把握文本的内容。本文以万历词话本、张竹坡评点本（以下称“张评本”）《金瓶梅》为据，展现在课堂教学中分析文嫂形象的步骤，

一.分析文嫂形象在目录和文本中分布的特点

文嫂形象在《金瓶梅》万历词话本与张评本的回目中有区别。万历词话本共有两个回目涉及文嫂，分别为第68回“郑月儿卖俏透密意，玳安殷勤寻文嫂”[1]目录，第69回“文嫂通情林太太，王三官中诈求奸”。[1]目录张评本的回目中则没有涉及文嫂，相应的第68回为“应伯爵戏衔玉臂，玳安儿密访蜂媒”[2]目录，第69回为“招宣府初调林太太，丽春院惊走王三官”。[2]目录可见，万历词话本的目录内容比较详细，回目内容基本以西门庆为重心。张评本的目录则重于展现该回所叙事的事件，以及与事件关联的人物，并不以西门庆为中心，显示出事件的复杂性和所涉及人物的多元性。

《金瓶梅》共有8回涉及文嫂。文嫂首次被提及于第3回，“王婆定十件挨光计，西门庆茶房戏金莲”[1]目录，张评本第3回目则为“定挨光王婆受贿，设圈套浪子私挑”。[2]目录此回，西门庆到王婆的茶坊。西门庆说文嫂是他未来女婿陈敬济的媒婆，他的女儿西门大姐“被东京八十万禁军杨提督亲家陈宅定了。他儿子陈敬济才十七岁，还上学堂。不是也请干娘说媒，他那边有了个文嫂儿来讨帖儿”。[2]72西门庆这边则是“俺这里又使常在家中走的卖翠花的薛嫂儿，同做保山，说此亲事”。[2]72王婆向潘金莲介绍西门庆时说，自己是西门庆家大娘子吳月娘的媒人。从两人的对话可以了解，清河县内，媒婆众多，每位媒婆都有自己的业务范围，彼此间有竞争性。西门庆假说，要请王婆去下茶。王婆笑说“俺这媒人们都是狗娘养下来的……常言道：‘当行厌当行……怎的好和人斗气”[2]72，揭示了媒婆之间激烈的竞争关系。

文嫂第2次被提及于第8回，西门庆娶了孟玉楼后不久，陈宅使文嫂儿来通信，六月十二日就要娶大姐过门。

文嫂出现频次最高是第68、69回。西门庆从妓女郑爱月处了解王招宣家的林太太是个暗娼，中介人是文嫂。文嫂是女婿陈敬济的媒人，西门庆让玳安问陈敬济文嫂的住处。玳安将文嫂带到西门庆家，西门庆授意文嫂帮他和林太太搭桥牵线，文嫂领了任务，开始为双方搭桥牵线。

文嫂最后一次被提及于第88回，借薛嫂之口说，薛嫂和文嫂给继任西门庆掌刑之位的张二官的儿子与北边徐公公家做媒，张二官的儿子娶了徐公公的侄女。

二.分析文嫂的主要经历与特征

《金瓶梅》全书并无对文嫂的直接外貌描写，作者主要通过文嫂的语言、行为塑造此形象。做为清河县城的三姑六婆之一，文嫂以自己的言行区别于王婆、薛嫂、冯妈妈等其他媒婆。小说对文嫂的描述主要通过几个方面来进行。

首先，文嫂的家庭和主要业务。《金瓶梅》中没有提及文嫂的丈夫，只提及文嫂的儿子、媳妇。在张评本的回评中又提及文嫂的女儿。

第一、文嫂的家庭情况。第68回，玳安根据陈敬济所说的路线，来到文嫂家，见到文嫂的儿子，文嫂儿子进屋内半日，出来告玳安说文嫂不在家。玳安以驴子在家为理由，判断文嫂在家，自己往屋后走，看到文嫂、文嫂媳妇、几个道妈妈在吃茶。小说借文嫂和玳安的对话“他老人家这几年买使女，说媒，用花儿，自有老冯和薛嫂儿、王妈妈子走跳，稀罕俺每！今日忽剌八又冷锅中豆儿爆。”[2]1047说出媒婆们的业务范围。文嫂说西门庆买使女、说媒，用花翠的业务都被冯妈妈、薛嫂、王婆所包揽，没有她的份儿。言下之意，文嫂日常的业务也跟冯妈妈、薛嫂、王婆一样，除了做媒，还兼做人口买卖的中介、卖妇女所用的头饰等。第69回，文嫂跟玳安来到西门庆家，西门庆问文嫂常在哪几家做事，文嫂说“就是大街皇亲家，守备府周爷家，乔皇亲、张二老爹、夏老爹家，都相熟。”[2]1050西门庆问文嫂是否认得王招宣府里。文嫂说是她的定门主顾。西门庆拿出5两银子给文嫂，要文嫂做中介。

第二、文嫂的业务合作关系。张评本第95回评，写到“文嫂者，蜂也，其女儿金大姐者，黄蜂也。”[3]189此指出薛嫂的媳妇金大姐是文嫂的女儿，所以小说中常见薛嫂和文嫂共同做媒的行为。第3回指出，文嫂为陈敬济做媒，薛嫂为西门大姐做媒，两人做媒成功，陈敬济和西门大姐结合。第88回，薛嫂说，自己是她是张二官儿子的媒人，文嫂是北边徐公公家侄女的媒婆，两人说媒成功，双方结成婚姻。可见，文嫂跟薛嫂，既是商业伙伴，又是亲家，两人既有合作关系，又有竞争关系。两人的关系，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清河县城里丰富的民间生活状况。文嫂是清河县内一个媒婆兼卖花翠，跟家附近姑姑庙的道妈妈们有来往，常跟道妈妈们会茶，承接姑姑庙一些卖利市纸、代上泰山顶进香的业务。

其次，文嫂的精明与逐利的特点。

第一、兜着圈子让玳安给自己出驴子钱。第68回，文嫂先让儿子回玳安说自己不再家，第二天再去。玳安进屋见到文嫂，催促文嫂快动身。文嫂先表达了自己的不满，说西门庆几年来不曾找自己做事。玳安越催促，文嫂则越拖延。先说要打发会茶的人走再去，再说让玳安吃点心后再去，又问吴月娘生孩子没，再让玳安骑马先走，自己再后慢慢走。玳安则说文嫂有驴子不骑，要走路。文嫂则说自己没有驴，驴是隔壁豆腐铺里的，借她的院喂养。玳安问说以前见她骑驴，驴到哪里了。文嫂则又扯到说吊死人家丫头，把房子卖了，别说驴了。玳安说房子算了，留着驴和文嫂作伴。玳安并没有立刻上套，借着驴子调侃文嫂一通，然后让文嫂跟自己叠骑坐马。文嫂以两人叠骑坐马让让街上人笑话，拒绝。最后玳安才说让文嫂借豆腐铺里驴子骑到西门庆家，自己打发钱给驴主豆腐铺主。直到这里文嫂才说“这还是话”，[2]1048才让儿子备上驴，带上眼纱，骑驴到西门庆家。文嫂明明有驴，却说驴子是豆腐铺的，目的就是要西门庆、玳安为自己出驴子钱。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文嫂采用了多种迂回的方式，最终达到目的。文嫂讨要驴子钱的过程，充分展现了职业媒婆精明的特点。

第二、以退为进让西门庆提高中介费。文嫂随玳安到西门庆家，西门庆确定文嫂跟林太太有来往后。拿出5两银子求文嫂做中介，把林太太带到文嫂家相会。文嫂以林太太是官家人，不可能自家落脚为理，第一次拒绝。但是又以林太太家深宅大院，有可能藏人为理由，给西门庆提供一线希望，并说不收西门庆的银子，可以带话去，第二次拒绝。西门庆知道文嫂在推脱，便说事成再赏几个绸缎。文嫂得到承诺，达到目的，便磕头，接下银子。玳安在外边偷听，要文嫂分1两银子的中介费，文嫂以事不知成否为理由，拒绝，骑上驴，跟儿子回去。文嫂拿着西门庆给的5两银子回到家，欢喜无尽，把会茶人打散后，开始中介活动。

再次，文嫂的巧言、灵活、老练的特点。

在游说林太太的过程中显出巧言、灵活的特点。第一、善于为达到目的而做铺垫。第69回，文嫂来到林太太家并没有直奔主题，而是先聊聊家常，把家中的会茶、要到泰山顶上香一应告诉林太太。林太太让文嫂儿子去，文嫂不要去。文嫂也说自己不能去，只能让儿子代去。为了弥补文嫂不去进香而给自己服务，林太太答应多给文嫂一些盘缠作为补偿。第二、善于抓住林太太的致命点。聊完家常后，文嫂问林太太的儿子王三官的近况。此问题击中林太太的要害。儿子被帮闲引诱，成日在外眠花宿柳，不知道如何解决。此时文嫂抛出有能解决此问题的人，但故意欲言又止，得到林太太的允许才说。第三、善于描述对方的优点。文嫂得到林太太的允许后，便开始介绍西门庆，包括西门庆的官职、商业活动、官场的关系圈、兴趣爱好等方便。文嫂谎称西门庆想以拜寿的方式，结交王招宣府。二林太太可在结交后请西门庆动用提刑院的权利，把引诱王三官的帮闲逐散了。第四、进一步引诱林太太入套。以林太太央浼西门庆到提刑院递状，状告引诱王三官的帮闲为理由，请西门庆到家私会，林太太同意。本为做男女偷情之事的中介，在文嫂的口里变成了母亲爱护儿子，为儿子而请援助者的事。第五、善于做两人初见时的引导者。西门庆被文嫂带到王招宣府，两人行礼后，文嫂首先挑开话头，说林太太有事求西门庆。林太太便把儿子之事告诉西门庆，西门庆满口答应。双方在交谈之间有了情谊，文嫂更进一步提到林太太的生日，为下次见面做了铺垫。酒过几巡后，文嫂偷偷离开，成其好事。此过程可看到媒婆文嫂的灵巧。

在安抚王三官、处理5个光棍到王招宣府闹的时候显出老练、沉着的特点。西门庆派人抓捕了引诱王三官的帮闲，放跑了孙寡嘴、祝实念、李桂姐、秦玉芝。致使被抓去拷打的小张闲、聂钺、于宽、白回子、向三5人认为他们是受王三官牵连。因为王三官跟西门庆包养的妓女李桂姐在一起，得罪西门庆，他们替王三官受罚了。众人在王三官家里闹，王三官不敢出来，林太太也不出来，谎称儿子外出了。王三官求母亲寻人情，此时林太太才说文嫂认得西门庆。林太太以王三官得罪了文嫂，文嫂一向不来了为由，让儿子自愿给文嫂赔礼道歉，以获帮助。文嫂来王招宣府，先故意说跟西门庆久不相往来，王三官下跪恳求，在林太太示意之下，文嫂同意领王三官到西门庆家求助。王三官认为众人在前厅闹事，怕不成。文嫂老练的说“有甚难处勾当？等我出去安抚他，再安排些酒肉点心茶水，哄他吃着”。[2]1062文嫂用酒肉稳住5人，领着王三官从后门去西门庆家求援。由此，文嫂从王三官怨恨的人转变成官的恩人。文嫂老练、沉着，遇事有主见有计谋，这是多年职业媒婆练就的本领。

三.分析文嫂形象的意义

从文嫂的经历可看出她做为一个职业媒婆的特征。然而，小说作者也通过文嫂形象出传达其他的意义。

第一、借玳安寻找文嫂的过程，描述清河县的空间环境。

清河县是《金瓶梅》故事的主要空间环境，清河县的空间描写散布在小说的各个角度。小说借用玳安寻找文嫂的过程，描述了清河县东大街的状况。小说多次描写了文嫂家的住址。第一次通过陈敬济之口说出。玳安向陈敬济打听文嫂家地址，陈敬济说“出了东大街一直往南去，过了同仁橋牌坊转过往东，打王家巷进去，半中腰里有个发放巡捕的厅儿，对门有个石桥儿，转过石桥儿，紧靠着个姑姑庵儿，旁边有个小胡同儿，进小胡同往西走，第三家豆腐铺隔壁上坡儿，有双扇红对门儿的就是他家。”[2]1046路线较为复杂，玳安又让陈敬济重复一遍。第二次通过玳安骑马找寻文嫂家，把文嫂家的地址再叙事一遍。第三次通过玳安之口说“原来你在这咭溜搭剌儿里住，教我抓寻了个小发昏”，[2]1047说明文嫂住的地方偏僻。第四次通过文嫂自己的口说出。文嫂到了西门庆家，西门庆问文嫂现在住在哪里，文嫂说打了官司后，把旧房卖了，现住在大南首王家巷住。小说以虚实的手法写了清河县东大街的情况，从几次叙事中可见，东大街南首的居住者主要是城市平民、小商业者，如媒婆、卖豆腐的、巡捕房当差的胥吏、尼姑们。因此通过玳安寻找文嫂这一段描写，拓展了小说的空间描写。

第二、借文嫂之口描述林太太的外貌、西门庆的官商活动。

《金瓶梅》对林太太的外貌描写主要借助三人。第一为妓女郑爱月，郑爱月向西门庆推荐林太太说，林太太不上40岁，描眉画眼，打扮的狐狸也似。郑爱月对林太太嘲讽有加，难以客观。第二为媒婆文嫂。文嫂跟西门庆说林太太今年属猪，三十五岁，端的上等妇人，百伶百俐，只好象三十岁的。可见媒婆文嫂对于林太太非常熟悉，文嫂的描述是对郑爱月描述的纠偏。第三通过西门庆的眼描述林太太，“西门庆进入房中，但见帘幙垂红，毡毺铺地，麝兰香霭，气暖如春。绣榻则斗帐云横，锦屏则轩辕月映。妇人头上戴着金丝翠叶冠儿，身穿白绫宽绸袄儿，沉香色遍地金妆花缎子鹤氅，大红宫锦宽襕裙子，老鹳白绫高底鞋儿。就是个绮阁中好色的娇娘，深闺内施屄的菩萨。”[2]1056小说对林太太的外貌描写，经过由虚到实的过程。郑爱月口中之虚相，文嫂口里的实相，再到西门庆眼里真相，层层深入。

《金瓶梅》对西门庆亦官亦商的成就做推广的是文嫂。文嫂向林太太介绍西门庆的时候说：“县门前，西门大老爹，如今见在提刑院做掌刑千户，家中放官吏债，开四五处铺面：缎子铺、生药铺、绸绢铺、绒线铺，外边江湖又走标船，扬州兴贩盐引，东平府上纳香蜡，伙计主管约有数十。东京蔡太师是他干爷，朱太尉是他卫主，翟管家是他亲家，巡抚巡按都与他相交，知府、知县是不消说。家中田连阡陌，米烂成仓，身边除了大娘子——乃是清河左卫吴千户之女，填房与他为继室——只成房头、穿袍儿的，也有五六个。以下歌儿舞女，得宠侍妾，不下数十。端的朝朝寒食，夜夜元宵。今老爹不上三十一二年纪，正是当年汉子，大身材，一表人物，也曾吃药养龟，惯调风情。双陆象棋，无所不通。蹴踘打毬，无所不晓，诸子百家，拆白道字，眼见就会。端的击玉敲金，百伶百俐。”[2]1052文嫂曾说自己几年没进西门庆家，但是对西门庆的生意、社会关系、家庭关系、所经营的店铺了如指掌。这说明做为职业媒婆的文嫂，对清河县城内的情况有高度的敏感性，这是她的职业基础和特点。《金瓶梅》中西门庆的形象也借助文嫂之口得到一次总结。

综上所述，《金瓶梅》的文嫂形象生动、丰满。她逐利、精明、沉着的特点跟她长期的职业生涯有关系。小说巧妙借助文嫂走街串巷的媒婆形象，把清河县城的空间特征，清河县第一大户西门庆的特征描述出来，可谓匠心独具。

参考文献

[1]兰陵笑笑生著，戴洪森校点.金瓶梅词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2.

[2]兰陵笑笑生著，张竹坡评，王汝梅，李昭恂，于凤树校点.金瓶梅[M].济南：齐鲁书社，1991.

[3]侯忠义，王汝梅编.《金瓶梅》资料汇编[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5.

项目：2018年教育部产学合作协同育人项目（第二批）“民间文学”教学内容和课程体系改革（项目编号：201802144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