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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蒙德·卡佛《大教堂》主题分析

2022-05-30肖璐瑶鲁向黎

文学教育 2022年8期
关键词:卡佛荒诞雷蒙德

肖璐瑶 鲁向黎

内容摘要:作为雷蒙德·卡佛最负盛名的短篇小说集,《大教堂》的11个短篇小说像摄像机一般,从不同侧面记录了平凡生活的一个个微小瞬间。卡佛用客观冷静的平实叙述,描绘了底层小人物的喜怒哀乐,讲述日常又离奇的故事,再现了底层社会的真实生活图景,揭示了生存的荒诞、人生的孤独以及人性的温暖。

关键词:雷蒙德·卡佛 《大教堂》 荒诞 孤独 温暖

雷蒙德·卡佛作为美国二十世纪最重要的小说家之一,被誉为“继海明威之后美国最具影响力的短篇小说作家”,被《伦敦时报》称为“美国的契诃夫”。卡佛的早期作品经过编辑大刀阔斧的修改从而呈现出“极简主义”的特征,这一点为卡佛赢来了无数关注的目光,但也为许多评论家所争议。与此同时,卡佛作品中对美国底层民众生活状态的关注和精神世界细致入微的描绘,更是吸引了无数普通大众的目光。卡佛共出版了六部短篇小说集,相比诗歌和散文来说,卡佛在短篇小说上取得了更大的成就。1983年,小说集《大教堂》出版,卡佛被提名普利策奖。作为卡佛作品中最受关注的短篇小说集之一,《大教堂》收录了11篇短篇小说,展现了底层社会的真实生活,失业男女、婚姻破碎者、跌落在人生低谷的挣扎者等等,其中也不乏生命中的小温暖与小确幸,以及困顿生活中的一线曙光。

一.生存的荒诞

“荒诞是世界的不合理性与人所追求的合理性的冲突。当人感受到生存的异常,产生质疑而又无能为力时,荒诞就开始显现,人尤其面对荒诞、进入荒诞,而愈加感受到人与人存在的分离。”[1]

《羽毛》讲述了一个十分怪诞、无厘头的故事。“我”最喜欢妻子的一头漂亮长发,妻子为了讨“我”欢心便一直留着。一天“我”和妻子到朋友巴德家吃饭,刚进家门就被一只从树上飞下来的巨大的孔雀吓到,进了房间又震惊于电视机上放著的女主人的假牙,还有巴德奇丑无比的的小婴儿。吃饭交谈之后“我们”离开了巴德家,但奇怪的是,自那之后,“我们”就渐渐疏远了。妻子剪掉了长发,“我们”也有了孩子,却发现孩子好像带着欺骗的天性。而“我们”有时还会想到那天晚上的孔雀、婴儿以及假牙。这篇小说以简洁精炼的语言揭开了人类生活荒诞的本质,呈现了人生的不可捉摸。巴德的妻子奥拉喜欢美丽的东西,因此她才在家里养了孔雀,但是却生下了丑陋的孩子;“我”喜欢妻子的一头长发,但是她最终却剪掉了头发;“我们”有了孩子,但话更少了,而孩子又似乎带有欺骗的天性。还有巨大的孔雀、丑陋的婴儿、恐怖的假牙所组成的极不协调的画面,都展现出了生活的荒诞。我们好像身处在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中,无法解释。

《马笼头》中,霍利斯和妻子贝蒂带着两个孩子,出人意料地从明尼苏达的农场来到“我”和丈夫经营的公寓。“我”的丈夫举止怪异,永远像没事人一样,要么除草要么坐在椅子上,“我们”之间几乎不能正常地沟通。霍利斯醉酒之后在邻居们的起哄中从高处跌落摔坏了脑袋,这时“我”才知道霍利斯之前赌马输光了家产。最终贝蒂带着丈夫和孩子离开了公寓,赶赴下一个未知的地点。人生对贝蒂来说是虚妄的,可笑的,上帝好像给她开了一个玩笑,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片刻变得支离破碎。她只能跟着命运随波逐流,就像那个马笼头一样,前途是渺茫的,看不到希望。“马嚼子又重又凉,要是你不得不把这东西咬在牙齿之间,我猜你就会马上明白了。当你感觉到它拉动你的时候,你会知道,时候到了。你会知道,你要去某个地方了。”[2]命运的缰绳从来不属于贝蒂和霍利斯,他们跟着人生的指引奔赴一个又一个地点,却永远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虚无、无奈是他们的人生底色,荒诞则始终伴随着他们。

《瑟夫的房子》中,魏斯的人生很失败,没有存款和稳定的工作,妻子离开了他,儿女不认他这个爸爸。机缘巧合之下魏斯租到了便宜的房子,他请求前妻埃德娜和他一起生活,埃德娜出人意料地答应了。就在魏斯感觉人生就要重新开始时,希望却随着瑟夫的女儿回来而破灭了——他不能再住在这所房子里了。魏斯一直在外部世界的拉扯中小心翼翼地生存,却仍抵不过现实的无情。外在世界是无序的、不合理的、无法捉摸的,人们无法凭借经验、理性、感觉去认识,因此人才会感到痛苦、挣扎,世界也随之变得荒诞。

萨特说:“如果上帝不存在,任何一件事情都是可能的,因而人就是孤零零的, 因为不管是在他里面或外面,都找不到任何可倚仗的东西。”[3]荒诞的产生来源于客观世界的偶然性,人的出现是偶然的,世间万物的出现也是偶然的、无法预料的。正是因为偶然性的支配,客观世界变成了无意义的,人生的荒诞感、虚无感便由此浮现出来。《大教堂》中的其他小说也都或多或少地体现出了生存的荒诞,《保鲜》中坏掉的冰箱,《好事一小件》中儿子的突遭车祸,都显示了命运的无常,而渺小的个体在命运的河流中只能随之沉浮。

二.人生的孤独

诗人里尔克在诗中写道:“人存在于万物之中,是无限的孤独。”[4]孤独是后现代社会中人最基本的生存状态,而卡佛在《大教堂》中塑造的众多小人物常常与周围的人甚至最亲近的人保持着疏离的状态,正是对这种普遍的孤独感的一种呈现。

《保鲜》中,丈夫失业后一直待在沙发上拿着一本书,却不曾翻动一页。他表现得异常积极,每天早上争着洗漱,泡咖啡。然而这只是一种假象,实际上他无所事事,被现实吓破了胆,只能蜷缩在沙发上,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冰箱坏掉了,妻子珊迪不得不拿出冰箱里的所有东西,为避免浪费把能吃的都做好来吃。小说的题目叫做《保鲜》,表面上是指冰箱的保鲜,实质上却是暗指夫妻关系。虽然珊迪嘴上说她还爱着丈夫,但实质上却和丈夫之间产生了巨大的鸿沟。“她脑子里突然涌出一大堆想说的话,但她什么都没说。”[5]丈夫失业后萎靡不振,不求上进,害怕面对现实,感受到深深的挫败感,拒绝和珊迪进行有效沟通。他将沙发看做救命符,不愿意走出自己的世界,毫不理会妻子的心情。珊迪空有一肚子的烦恼无人诉说,喜悦也无人分享。夫妻感情逐渐淡漠,出现了深深的隔阂,最亲最近的人却相互不理解,孤独感由此而生。

《小心》中,酗酒的劳埃德从家里搬出来独自住在三层楼的楼顶。他的耳朵突然被耳屎堵住,这时妻子来看望他。“我听见你的声音了,就是听不清。”[6]“你说什么?”[7]作者借助描写耳朵被堵住来表现劳埃德和妻子之间无法沟通的失语现象。由于酗酒,他才搬出了家,但是搬出来之后他仍旧我行我素,不知道悔改,因此他的“听不见”在某种程度上是他选择性地屏蔽掉妻子和周围人的声音,他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借助喝酒来抵御孤独,但最终还是被孤独包围。

《软座包厢》中,迈尔斯独自一人在火车车厢里,回忆跟妻子、儿子之间的纷争,以及差点就对儿子大打出手的情景。无疑,他是孤独的。“他先去了罗马。几个小时走街串巷以后,他后悔没有参加旅游团。他感到了孤独。”[8]他坐在火车上,为了看望已经八年未见的儿子,但他同时也是矛盾的,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儿子,甚至一直在幻想见到儿子之后该如何做、如何说。他独居八年,一边渴望见到儿子,渴望亲情的温暖,一边害怕愿望落空,儿子不认自己。他内心的矛盾展现了他对孤独的矛盾——渴望孤独又害怕孤独。

马斯洛在需求层次理论中,将孤独感归于归属与爱的不满足,其中爱的需要包括在感情方面的付出和接受,如果这两方面其中一项得不到满足,个体为了抵御这种缺失便会建立一种新的关系,这时便会陷入孤独的状态。这几篇小说中的主人公都或多或少在情感方面存在缺失,无法给与身边的人爱,也无法持续收到他们的情感回应,因此处于孤独的状态。卡佛用冷漠极简的语言展现了人在后现代社会中普遍存在的孤独状态。

三.人性的温暖

相比之前的作品,卡佛在《大教堂》中展现了平静、冷漠的表面下触动人心的瞬间,这和他在这期间与女诗人苔丝生活在一起并且稿费充裕的经历不无关系。因此尽管《大教堂》中有不少荒诞、孤独的人生图景,但是也不乏真挚美好的温暖瞬间。

《好事一小件》中,安给儿子订了一个生日蛋糕,但是儿子生日当天却被车撞了。医生说儿子只是休克,并没有危险,但是儿子一直昏迷不醒,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夫妻俩焦灼不安,“她很害怕,牙齿直打战,非要合紧嘴才能控制住。”[9]“他的眼睛眯缝着,布满血丝,就像他喝了很长时间酒一样。”[10]而安因为一直未取蛋糕,遭遇了面包师一次次的电话骚扰。当安和丈夫最终忍无可忍找面包师理论时,却与面包师达成了和解。三人面对面地诉说着各自人生的不易,面包师感受到安和丈夫失去儿子的痛苦,为自己之前对他们造成的伤害感到抱歉。安也明白了面包师工作的乏味和辛劳。这对夫妻和面包师在这个特殊的时刻理解了对方,他们奇迹般地坐了下来,一起品尝着香甜的面包。“他们听着他说,能吃的东西他们都吃了,他们吞下了黑面包。荧光灯下,亮的就像白昼一样。他们一直聊到了清晨,窗户高高地投下苍白的亮光,他们还没打算离开。”[11]此刻的他们似是多年未见的好友,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以及痛苦的遭遇,互相抚慰了彼此破碎的心灵,度过了一个温暖、安宁的夜晚。

《火车》在整本书中显得很特别,它是卡佛对好友契佛的短篇名作《5:48列车》的续写,同样散发了温暖的格调。文中塑造了三个人物,被爱情深深伤害、刚刚和旧情人决裂的登特小姐,结伴而行的一位打白色丝绸领结、脚上甚至没穿鞋的白发老人以及一位画眼影、涂口红、穿玫红色针织连衣裙的中年妇人。“打白色丝绸领结”表现了白发老人的绅士、讲究,而“画眼影、涂口红”、“玫红色连衣裙”则精准地勾勒出爱美的中年妇女的形象。三人相遇在深夜的候车亭,共同的特点就是都有那么点狼狈。文中隐约透露出白发老人和中年妇人刚刚也有过不好的遭遇。同病相怜的三人在候车亭开始了短暂地相处,白发老人气定神闲地坐着,中年妇人则喋喋不休,一直讲着他们此前的遭遇,言语中透露出善意,并时不时向登特小姐问话。失意的登特小姐则大多数时候一言不发,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关系逐渐从疏离变得缓和。登特小姐从尝试不关心别人的事到不由自主地倾听他们的谈话,这中间像是得到了他们的陪伴。她慢慢打开了自己封闭的内心,舒缓了自己的负面情绪,甚至想对他们说说自己刚才的遭遇。这时火车的汽笛声响起,老人和妇人打开车门,登特小姐随之上了火车。文中最后一句“灿烂的车身发着光,照得两旁的路基跟着一起发光”[12]象征着人与人可以相互理解、相互温暖,来抵御现实的冷酷。

《发烧》中,卡莱尔在妻子离开之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来照顾自己的两个孩子,同时还深陷在对妻子的思念和愤恨之中,倍感折磨。他雇了一个胖女孩来照看孩子,结果一回家发现她让孩子们和一条大狗玩,并且喊来许多男孩子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卡莱尔非常生气和自责,将胖女孩解雇了。一个偶然的机会,慈祥、善良的韦伯斯特夫人在前妻艾琳的推荐下来到家中,她将孩子照顾得十分周到,在卡莱尔发烧的时候细心照顾并带着老伴耐心倾听他的故事并给与意见,慰藉了卡莱尔受伤的心。最终,韦伯斯特夫人要离开了,卡莱尔也终于放下了曾经,准备开始新的生活。

被村上春树视为偶像的卡佛在短短三十八年的人生中一直坚持写作,创作出了许多直抵人心的作品。他在《大教堂》中塑造了众多底层小人物的形象,尽管笔触不尽相同,但他用简洁凝练的语言使得每一个形象多重立体。作品离不开作家人生经历的影响,卡佛一生辗转漂泊、四处打工的经历为他塑造这些形象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失业者、独居者、酗酒者等等都是卡佛本人或身边底层小人物的真实写照。11个短篇小说内容各异,围绕着日常生活中的琐碎小事,从不同侧面揭示了生存的荒诞、人生的孤独以及人与人之间的温暖,为我们呈现了西方后现代底层社会的真实图景。

参考文献

[1]张新凤.论存在主义文学中的荒诞因素[J].剑南文学,2012(1):81.

[2][5][6][7][8][9][10][11][12][美]雷蒙德·卡佛.大教堂[M].肖轶译.译林出版社,2017:199,41,118,119,52,71,74,92,141.

[3][法]薩特.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M].周煦良,汤永宽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2.

[4][奥地利]里尔克.里尔克诗选[M].林克,译.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0: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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