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庚

发现敌人机场

1937年10月上旬，侵华日军突破山西省北部国民党军防线，在侵占了代县、崞县之后继续南犯。国民党军退守忻口一带阻击日军。为了配合国民党友军作战，八路军第七六九团团长陈锡联率部在代县、崞县以东地区选择战场，执行侧击南犯日军后方的任务。

10月中旬，陈锡联率领第七六九团来到山西省代县以南的苏郎口、刘家庄一带，伺机歼敌。

苏郎口是滹沱河东岸的一个村庄。从苏郎口顺河而下百余里便是忻口，中、日两军正在那里进行激烈交战，隆隆的炮声不断由南方传来，附近的代县、阳明堡等地的日军汽车整天在这一带公路上运输兵员、辎重。涂有太阳标识的日军飞机，一会儿两架，一会儿三架，低空呼啸着从第七六九团官兵头顶飞过，战士们气得跺脚大骂：“别光在天上逞凶，有种下来和老子较量较量！”

战士们骂几句，仅仅是解解恨而已，可身经百战的团长陈锡联就不同了，他在心里揣度：难道附近有敌人的飞机场吗？从敌机活动的规律来看，陈锡联判断机场可能离这儿不远。一问老乡，果然不错，在隔河十几里的阳明堡镇附近有个飞机场。这个机场原是阎锡山建的简易机场，还未待使用便被日军攻占了。日军占领机场才20天，虽也新建了一些防守设施，但防御工事仍十分粗糙。日军飞机正是从阳明堡机场起飞，向忻口方向飞去，轰炸国民党军防御阵地。

七六九团各营的干部听说日军飞机场就在附近，纷纷向陈锡联提出要求：“团长，下命令吧，我们一定要把日军这个机场给端掉！”

打，还是不打？陈锡联想到在北上抗日途中，刘伯承师长再三嘱咐他：到晋北后，每战都应加倍谨慎。陈锡联明白，必须谨慎用兵，一定要很好地了解敌情，确保战之必胜。

精心侦察敌情

为了弄清敌人机场的详细情况，陈锡联决定带着团里3个营长一起到现场侦察。陈锡联一行很快便来到了滹沱河边。突然，二营长孔庆德叫道：“团长，飞机！”陈锡联举着望远镜，顺着二营长的手指方向看去，果然发现对岸阳明堡镇的东南方向有一群灰白色的飞机整整齐齐地排列在空地上，机体在阳光映照下，发出刺眼的光芒。从望远镜里清楚地看到：机场里准备起飞的飞机正在加油、装弹，刚刚降落的飞机则由汽车牵引到停机坪的一角检修，机场里活动的人员并不多，机场周围设有铁丝网，构筑有简單的防御工事。看来日军正忙于夺取太原，还不知道阳明堡镇附近已有八路军的部队在活动。

正当陈锡联他们仔细观察机场情况的时候，忽然发现一个人从河边慌慌张张地往他们这边跑。从望远镜里看到：这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打着赤脚，看样子是个农民。

等那人跑近了，陈锡联他们忙迎上去喊道：“老乡，从哪里来？”

那人听到喊声，身子一怔，马上停住了脚步，两眼惶恐地四下观望，及至看到站在眼前的是军人时，更是惊惧不已，好半天才哆哆嗦嗦地吐出了两个字：“老总！”

“老乡，不要怕，我们是八路军，是共产党领导的队伍，专门来打鬼子的！”

这个老乡听了，一下子扑上来抓住陈锡联的手，激愤地向陈锡联他们诉说起自己的遭遇。

原来这个老乡家就住在机场附近的小村庄里，自从日军侵入山西后就遭了殃，日本鬼子的烧杀，弄得他家破人亡，一家三口，现在就只剩下他孤苦伶仃一个人。日本兵还把他抓去做苦工，逼着他整天往飞机上搬汽油、运炸弹。每天从早到晚没有休息，常常是饿着肚子干活，还得挨打受气。他今天趁看守的敌人不备，才找着机会跑出了机场。

听了这位老乡的血泪控诉，大家更加气愤。三营长赵崇德握着老乡的手，恳切地说：“老乡，我们一定给你报仇，给所有受难的老乡报仇！”

接着，这位老乡又向陈锡联他们详细介绍了机场内外的情况。最后他说，他已无家可归了，请八路军收留他，他愿意带八路军去炸飞机场。陈锡联非常高兴地答应了他的要求。

陈锡联他们又设法走访了阳明堡机场附近的群众。经过询问老乡和反复侦察，陈锡联所了解的机场情况，跟那个偷跑出来的老乡介绍的大体一致：平时，机场上的飞机分三列停放，每列8架，计24架。白天轮番去轰炸太原、忻口，晚上都停放在机场的东南侧。日军的一个联队大部驻在阳明堡镇里，机场里守卫兵力不强，只有一小股部队，加上地勤人员总共只有200人左右，大部驻在机场北端。据此，陈锡联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夜袭日军飞机场。他满怀信心，认为这正是歼敌的好时机，只要出其不意，给敌以突然袭击，胜利是有把握的。

做好战前准备

经七六九团团党委集体研究后，决定10月19日夜发起战斗。10月19日下午，整个苏郎口村都沸腾起来了。各连纷纷召开支部会议进行动员。干部、战士听说要打日军飞机场，个个斗志高昂，摩拳擦掌，纷纷请战：“下命令吧，坚决干掉它！”老乡们听说八路军要出击攻打日军，几个钟头之内就扎起了几十副担架。

陈锡联将袭击机场的任务交给了三营，并以一、二营破坏崞县至阳明堡之间的公路和桥梁，阻击崞县、阳明堡可能来援之敌，保障三营侧后安全;团迫击炮连和机枪连则在滹沱河西岸占领阵地，准备随时支援三营。

傍晚，陈锡联和几个团干部一起来到了三营十一连，战士们见到团长都围了上来，争着表示决心。

“准备得怎么样啦？”陈锡联满脸堆笑地问战士。班长苟在俄立正回答道：“放心吧，团长，没问题，只要摸进机场，保证把敌人的飞机敲个稀巴烂！”

陈锡联问一个小战士：“飞机全身都包着铝皮，子弹打不烂怎么办？”那个小战士毫不犹豫地举起右拳在空中挥舞几下，然后向下一击：“那就用手榴弹捶它！”

这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虽然是第一次与侵华日军作战，而且又是打从来也没有打过的飞机，但谁也不把这些困难放在眼里。在军事民主会上，大家最后确定把手榴弹捆在一起，塞进飞机驾驶舱引爆后炸毁飞机。

捣毁敌人飞机

夜里，部队悄悄出发了。领受了突击日军飞机场任务的第三营，战士们一律轻装，棉衣、背包都放下，刺刀、铁锹、手榴弹，凡是容易碰撞发出声响的装备，都绑得紧紧的。

部队的向导就是先前团长陈锡联他们侦察飞机场时遇到的那位热心老乡，他对这一带的道路了如指掌。在他的引导下，部队很快涉过了滹沱河，悄悄地来到了机场外围。

按照部署，七六九团以三营第九连警戒阳明堡镇方向可能来援的日军，以第十、第十一连和机枪连组成突击队，以第十二连作预备队，在机场外围待命。

三营的战士们从机场东西两侧神不知鬼不觉地爬过了铁丝网，摸进了机场。睡得正酣的日军根本没想到机场会被袭击，警备十分松懈。营长赵崇德带着十连向机场西北潜行，准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击日军守卫队的营房，十一连则像箭一样向停在飞机场上的机群扑去。

十一連二排的战士们最先靠近了飞机，看到飞机果然是整整齐齐地分三排停在那里。当十一连其他排的战士进至离飞机二三十米时，被日军哨兵发觉，他们立刻报警，同时向八路军射击。就在这一瞬间，十连和十一连在两个方向同时发起了攻击。我军一部攻击日军警卫分队，一部迅速扑向机群。冲在前面的战士与在机群周围巡逻的日军哨兵遭遇，敌我双方发生激烈交火。

一部分日军嗥叫着向十连、十一连扑来，在飞机场上20多架飞机之间，敌我混在一起，展开了白刃战。

赵崇德营长大声命令：“快！把手榴弹往飞机肚子里扔！”战士们听令后果断地扑向机群，将准备好的手榴弹一捆捆地塞进敌机机舱内或者放到机腹下。只听“轰”“轰”，一架架飞机起火爆炸。顿时，一团团的火光照亮了夜空，照得机场如同白昼。火乘风势，风助火威，片刻，滚滚浓烟卷着熊熊烈火，弥漫了整个机场。

敌人的反扑被我军杀退了。赵营长正指挥战士们炸敌机，突然日军的一颗子弹射中了他。赵营长的壮烈牺牲，使同志们感到万分悲痛，战士们高喊着“为营长报仇”，向敌人射出复仇的子弹。

经过几十分钟的激战，日军防守机场的部队大部被歼，停放在机场上的飞机也都燃起了熊熊烈火。当驻在阳明堡镇里的日军装甲车急忙赶来增援时，我军三营副营长已带领战士们安全地撤出了战斗。

取得重大影响

从10月13日起，每天天明后敌机总是接二连三地飞到忻口中国守军阵地上狂轰滥炸，可10月20日，整整一天都不见敌机的影子，饱受日机轰炸之苦的国民党守军官兵们都觉得十分奇怪。此后一连几天忻口、太原都没有遭到敌机的轰炸，国民党第二战区情报部门才终于确认了阳明堡机场遭到八路军一二九师第七六九团破坏的情报。

八路军第七六九团这次战斗，以伤亡30余人的代价，歼灭日军100余人，烧毁、击伤敌机24架，使日军一时丧失进攻忻口、太原的空中支援力量，并且被迫回调大批部队守备后方，减弱了敌人的攻势，有力地配合了友军的忻口防御作战，产生了巨大影响。一直承受着日军空袭压力的国民党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卫立煌致电周恩来：“阳明堡烧毁了敌人24架飞机，是战争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我代表忻口正面作战的将士对八路军表示感谢！”

夜袭阳明堡飞机场，不但是陈锡联为团长的八路军第七六九团抗日的第一仗，也是八路军一二九师出师华北对日作战的第一仗，它大大地提高了八路军的威望，振奋了全国人民的抗日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