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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伯家的苔丝》中自然意象与人物塑造

2022-05-30蔺熙

文学教育 2022年9期
关键词:德伯家的苔丝哈代托马斯

蔺熙

内容摘要:在小说《德伯家的苔丝》中,托马斯·哈代巧妙运用季节流转、色彩明暗和马匹这一动物意象来对应主要人物的身世经历和命运遭遇,巧妙地将人物的情感和动作同外界自然意象联系在一起,彰显出其性格与环境小说的独特魅力。

关键词:托马斯·哈代 《德伯家的苔丝》 命运 自然意象

《德伯家的苔丝》(下文简称《苔丝》)作为英国十九世纪后期著名作家托马斯·哈代“性格与环境小说”中的典型作品,其自然意象的恰当运用以及用自然环境印证人物命运的写作方式在这部作品中被展现地淋漓尽致。在《苔丝》中,哈代大篇幅描绘季节、动植物、以及天相等自然景观,将自然作为人物情感表达的载体,不仅使得小说所描绘的维多利亚时期在工业发展侵蚀下传统农业社会秩序逐步崩溃的英国面貌更加生动,而且将以苔丝为代表的破产农民的困境同“维塞克斯”这一英格兰南部小镇的面貌对应起来,使人物的经历、情感变化更加可触可视,从而大大增强了读者同人物之间的共情,体现了哈代笔下的自然观,即人与自然的共通性。

一.季节叙事下的人物兴衰

哈代在其“性格与环境小说”中尤其注重对季节的描写,尤其注重将四季变动以及各季节的景象作为主人公情感或经历的象征。在《苔丝》中,哈代采用了从春到冬再到春的季节安排,营造出轮回般的诗性氛围,并将这种季节自然流转所引发的、自然宿命力量下仿佛注定了结局般的苔丝的爱情逐步推向悲剧。其中,苔丝对安玑的爱情可以分为五个阶段:爱情萌芽,爱慕袒露,对爱恐慌,因爱失去,为爱托付。其情感发展的每一步都有着鲜明的季节背景,而兰因絮果的结局恰巧同春生冬没的季节特征相印证。

1.春季的爱情萌芽

《苔丝》男女主人公初次邂逅并相互萌生爱意以及再次相遇的场景都发生在同一年的春天。二人的一面之缘开始于英格兰五月末的一个黄昏,正是春季万物蓬勃萌发的季节。而“欢乐的心情与五月的阳光是分不开的”,在舞会的欢快中安玑与苔丝萌生爱意:“当他从跳舞的人群走出的时候,一双眼睛落到了苔丝·德贝菲尔身上。苔丝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正因为他没挑选自己而微微地含着怨意。[...]他后悔自己没有邀请她;他后悔自己没问她的名字。她的态度那样端庄典雅,神情那样含情脉脉,穿着那身单薄的白衫又显得那么轻柔温软,正因为如此,他更为刚才的愚蠢行为感到恼悔。”三年后的春天,在苔丝遭到亚雷诱奸哄骗且幼子夭折后决定重新振作起来离乡打拼时,二人再次相遇。同样在五月,“在这个茴香香味扑鼻、小鸟纷纷出壳的五月的一个早晨,她第二次离开了家乡”,决定在奶牛场专心做一名挤奶工,并在此时真正意义上同安玑相识相知,并逐步确定心意。在生机盎然的春日,青年的情思在各自心中发酵,并最终于下个春天萌发。哈代将季节作为人物关系和情感发展的草蛇灰线,既把春天作为意象帮助构建情节,又将人物纳入到这一自然环境的设定中,为其后续经历打下基础。

2.夏季的爱慕袒露

苔丝与安玑的爱情在夏季发生质的改变,从起初内敛的爱慕转为安玑大胆热烈的追求。“这是六月里一个典型的夏天的傍晚,空气平静均衡”,二人的感情发展到最浓烈炽热的阶段,安玑大胆表明心意。虽然苔丝并未及时给出肯定回应,但在日日相见与交谈中苔丝决心袒露自己的心意,二人的感情达到了高潮,像夏天的植物一样肆意生长:“又正是夏季的时光……就是最飘忽轻渺的恋爱,也都不能不变成缠绵热烈的深情。”人物的心态与举止似乎完全受到环境的支配,季节叙事起到了关键的推动作用。

3.秋季的对爱恐慌

秋季的凄迷景观预示着苔丝爱情即将步入囹圄。在《苔丝》中,经过夏季的热烈后二人在秋季收获了两厢情愿的爱情,“他们天天见面,只不过比以前少了些。这样,过去了两三个礼拜。只到九月末,她从他的眼神才看出他还会再次提起这事。”然而,这份感情的脆弱也逐渐呈现出凄迷的前景。苔丝为自己的失贞过往感到焦虑和痛苦,关于是否向安玑坦白自己过去同亚雷的经历上犹豫不决,并且随着安玑的情感越发浓烈,苔丝内心的煎熬和恐惧越发强烈。在秋雨淅淅沥沥的夜晚接受安玑求婚后,苔丝与安玑的感情也如同悲凉清冷的秋夜一样将走向衰败。在悲剧走向中人物不仅体验着自然的萧瑟,同时渲染出一种对自身命运的不详之感。

4.冬季的因爱失去

冬季的爱情打击使得秋季的不详成为现实,而对苔丝来说惨淡的冬季给予她以知名的打击。苔丝与安玑的新婚之夜正值冬季。临近婚期,苔丝的心理负担越来越重。当发现自己鼓起勇气悄悄塞进爱人门缝的、交代自己过往一切悲惨经历的信并未被安玑看到,苔丝最终选择向安玑直接说明自己被玷污抛弃以及怀过一个孩子的经历。然而她的坦白将自己继续推向了命运的凛冬。安玑无法接受现实离她而去,此前的美好生活以及对未来的希冀都化为了泡影。失去爱人使得苔丝的生活缺少经济来源,为了供养家人,雪上加霜的境遇中苔丝还是不得不与亚雷同居沦为情妇。此前接踵而来的不祥征兆:唤起她恐惧记忆的马车,不详的鸡鸣声,以及德伯的旧宅如同幽灵一般步步紧逼,将苔丝推向难以逃脱的宿命。

5.来年春季的为爱托付

《苔丝》“春夏秋冬又一春”的叙事模式以春末苔丝杀死亚雷后同安玑逃亡、最终被捕并判处绞刑而走向爱情悲剧。苔丝与安玑在春季相爱,在三年后重逢,接着在一年中春夏秋冬的一个完整四季轮回里迅速演绎了爱情萌芽、热恋、恐惧、分道扬镳,并最终在又一个春天死别,这份感情仿佛被命运的力量所掌控,同万物一同走向兴衰。

与此同时,这个春天也在哈代的描写中透露出希望延续的征兆。“山坡上面去年残余的荨麻,仍旧挺着灰白的秃茎,今年春天的嫩枝,都从枯老的根儿上重新发芽。”苔丝知道自己难逃命运,因此将妹妹托付给安玑,“你不久就要看不见我啦,我只盼望,你没有我那一天,你能娶她”,苔、安二人終止的爱情将在这片土壤上以另一种形式延续并发出新的萌芽--苔丝死后,安玑与苔丝的妹妹相爱:“这一对人里面,一个是安玑·克莱,另一个是克莱的小姨子丽莎·露;只见她身材颀长,像正要开放的花蕾……”人物之间的情感在新的轮回中焕发出希望。

二.色彩明暗下的心境线索

大量自然景物的描写是哈代塑造人物、传递人物思想活动的基础。在这部小说中,对自然特征的描写自始至终贯穿在情节中,同人物心理动态的描写形成有机的整体,相互关联映照。在《苔丝》中,光线流转以及色彩明暗的描绘构建了马洛特村的乡土特色,于此同时,这种自然天相的描绘伴随着主要人物苔丝心境的变化,展现出一种来自自然的宿命感。同时,在对色彩明暗的描写中暗含着作者对理想和现实的心声。

1.理想欢愉的光明

《苔丝》中出现了多处对阳光以及光光线照射下的事物的描写,将光明赋予了种种内涵,即救赎,希望,和理想。

苔丝的心境因从事挤奶女工的新工作而焕发活力,“她的希望之心与阳光的光线融为一体,仿佛幻化出一团团理想的光辉,环绕在她的周围。在每一阵轻风里,她都听到了悦耳的声音;在每一声鸟儿的歌唱中,她都悟出了快乐的音符。”逃离亚雷魔掌的苔丝养好了精神,愉悦地投入了新的生活,对未来充满希望。

类似的,在接受安玑求婚后,被喜悦和幸福包围的苔丝被温暖和光明所环绕:

这个光芒四射的物体简直就是一个活物儿;有着金色的头发,温柔的目光,神采奕奕,宛如上帝,他正朝气蓬勃、目光热切地望着趣味横生的大地。一条条光带,犹如烧红了的的火钳,映射到碗橱、五斗橱、以及别的家具上,并且把还躺在床上睡觉的收割者们晒醒。

太阳的形象被拟人化、苔丝化了。虽然苔丝此前的经历不被维多利亚时期宗教代表的正统道德观念所认可,但此时的环境仿佛代表了来自作者设定的上帝的救赎和宽恕,祝福苔丝过上好的生活。此时的苔丝对自己的未来充满希望,她盼望着同安玑过上美好的生活,抹去过去遭受的一切阴霾,从未想过安玑将在她坦诚自己过往之后态度大变、以至于弃她而去。理想以及光明只是苔丝暂时的欢愉,苔丝所希冀的太阳并未照耀到现实之中。太阳代表着苔丝和作者心中的理想的世界,那里充满爱和美好的事物。

2.现实残酷的黑暗

大部分对于现实中苔丝的绝望和痛苦的通过黑暗、模糊等描写展露。

在这种光明和昏暗混合一体的奇异的朦胧景像中,他俩一起走向母牛卧伏的地方。这一情景,使他想起耶稣复活的时刻,但他绝难想到,那个抹大拉女人就在他的身边。当一切景物都笼罩在一片灰朦朦的大气之中的时候,苔丝的脸庞便成了他注目的中心。这张脸升腾在一层雾气之上,仿佛抹上了一层闪闪的磷光。她的容颜看上去缥缈幽淡,仿佛只是一个自由游荡的幽灵。

太阳光芒所显露出的希冀意味并不长久,即便是在苔丝同安玑热恋时,他们感情的设定也总是处于一种明暗晦涩的朦胧中,预示着苔丝内心的恐惧和疑虑最终难以冲破命运走向真正的光明。

此外,直接使用“黑暗”“幽暗”等词汇描述光线可以更加清楚感受到人物的心情。亚雷的第一次出现就是从“幽暗”的门里走出。此处“幽暗”既是门后的光线,也是对亚雷内心的暗示,即隐藏着的对苔丝的图谋不轨的阴谋。黑暗代表的现实世界充满了谎言与不幸。作为女子,苔丝面临着如亚雷等浪荡工资的胁迫和欺骗;作为一名破产后四处流动的农民,苔丝居无定所,一旦失去男性依靠甚至无法生存。

3.理想与现实的黎明与黄昏

哈代对光线的描写不仅仅局限于光明和黑暗,还使用了介于二者之间的模糊的程度描写,既是对日月的自然现象轮转的非二元化刻画,也是将理想与现实连接、寄托作者对理想的追求和对现实的反抗。

黎明时分的半明半暗的朦胧色调,有别于黄昏时分的半明半暗的朦胧色调,尽管它们的灰暗程度也许差不多。在黎明的朦胧中,似乎光明是活跃的,黑暗是沉寂的;而在黄昏的朦胧中,黑暗却因活跃而渐渐增强,光明则相反,显得昏昏欲睡了。

哈代明确指出绝对光明与绝对黑暗之间存在着过渡,即黎明和黄昏。然而,二者的区别在于黎明是黑暗向光明转变的起点,而黄昏是光明走向黑暗的转折,判断二者的标准在于比较未来和过去是否变得更好或更坏。苔丝内心渴望光明,然而她所经历的从爱上安玑到相约逃亡,从根本上来说都是将她推向更残酷深渊的节点。阶层不对等的爱情,加上违背道德的规则的凶杀案终会使得苔丝难走向悲剧终点。

三.动物意象下的命运隐喻

《苔丝》中马作为人物的主要交通工具贯穿了整部小说,其中两匹有名字的马映射着主要人物苔丝命运的变化。作品的开端向读者透露了苔丝家庭的困境,排除约翰和琼对不劳而获、攀亲富贵的幻想,资本主义入侵导致的城市化和工业化瓦解了旧的生产方式,使得以苔丝一家为典型的农民被迫失去土地,生活贫苦,而老马“王子”是一家人最重要的财产。当生活所需的马意外死亡后,苔丝极力想挽回一切、延缓马的死亡,然而只是徒劳,反而沾染上一身血跡:“苔丝绝望之下,跳上前去,用手去堵那个血洞,换来的只能是她从头到脚都溅上了鲜红的血点。于是她束手无策,只有站在一旁观望。‘王子也竭尽全力挺着身子,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一直挺到它突然栽倒在地,瘫成一堆。”而其后的情节中,苔丝正是处于内疚而听从母亲的安排前往亚雷家认亲寻找依靠,以弥补自己的过失,从而引出了塔斯的整个悲剧。

在苔丝认识亚雷、一同前往德伯庄园时,第二匹马提伯出现了。母马提伯性情暴躁,然而亚雷却因能够驾驭提伯而感到骄傲。“‘这匹马简直没有活人制服得了,如果有一个活人又那种本领,那就是我了[...]提伯已经踢死一个人了。我刚把她买到手得时候,她也差一点儿没把我踢死。可是,我也差一点儿没把她打死,这话还是一点儿不假。”(65)苔丝之于亚雷,正如同提伯之于亚雷,二者是被征服与征服的关系,其中参杂了强烈的占有欲和驯服欲。提伯的反抗隐喻着前期敢于拒绝亚雷的苔丝,然而正如亚雷所言,他“差点没把她打死”,最终通过诱奸的方式使得苔丝屈服,杀死了原本纯洁的苔丝。同时,“坐在她后面,有时候简直说不定人命保得住保不住”也为苔丝最终杀死亚雷埋下伏笔。

《德伯家的苔丝》作为哈代作品中最出众的代表,通过对田园风光和乡村景象的艺术性叙述刻画了以苔丝为代表的性格饱满、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正是在宿命引导的悲剧下,哈代将大量自然意象的描绘同人物性格、行为、心理有机地融为一体,借各种自然意象含蓄地暗示主人公地悲剧命运,将这一反映时代剧变的故事的情节推动下去,将文字的浅层表征同作者想要传递的深层含义联系起来,实现读者与作者的对话。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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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刘丙善美国文学简史[M].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83

基金项目:中国地质大学(北京)2022年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项目“生态马克思主义视角下《德伯家的苔丝》中的生态意识研究”(项目编号:A347)。

(作者单位:中国地质大学(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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