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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里走出来的昆虫

2022-05-29杨红珍

百科知识 2022年9期
关键词:纺织娘雄虫雌虫

杨红珍

《诗经》是我国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收集了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在民间及王廷贵族中传唱的诗歌,共311首。在这些诗歌中,涉及昆虫描写的诗歌共有19篇,其中,“风”诗8篇,“雅”诗10篇,“颂”诗1篇。在这些篇章中,除了两篇是借助昆虫的生活习性来描写时令转换之外,其余的都是借助昆虫表达一种情感,比如,思念、凄苦、劝诫、讽刺、斥责、欣赏、美好愿望等。

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

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

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诗经·豳风·七月》

《诗经》中提到的在六月里振翅发声的莎鸡并不是鸟儿,而是一种昆虫。在古代,“鸡”亦指称小虫。那么,莎鸡到底是哪种昆虫呢?

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记载:“莎鸡居莎草间,蟋蟀之类,似蝗而班,有翅数重,下翅正赤。六月飞而振羽,有声。”看来,莎鸡得名是因为这种昆虫大多生活在莎草间。

唐五代丘光庭在《兼明书》中写道:“莎鸡状如蚱蜢,头小而身大,色青而有须。其羽昼合不鸣,夜则气从背出,吹其振振然。其声有上有下,飞似纬车,故今人呼其络纬者是也。” 这段话对莎鸡的形态、体色、发声器官、鸣叫时间、鸣声特点等描述得非常准确。

宋代罗愿的训诂著作《尔雅翼》中的《释虫·莎鸡》描述:“莎鸡,振羽作声。其状头小而羽大,有青、褐两种。率以六月振羽作声,连夜札札不止。其声如纺织之声,故一名梭鸡,一名络纬。”这段话不但描述了莎鸡的形态特征,还说明了莎鸡为什么又被称为络纬。本来已经把莎鸡解释得很清楚了, 但紧接着又写道:“故《诗经》有‘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也。”这句话又使得后人把莎鸡与蟋蟀混淆了。

《诗经·豳风·七月》写道:“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其中提到了3种昆虫:斯螽指的是一种蝗虫;莎鸡是在六月振羽;从七月之后,说的就是蟋蟀了。但《尔雅翼》把六月到九月活动的昆虫都说成莎鸡了。莎鸡一般在田野活动,很少在“宇”“户”活动和鸣叫,蟋蟀则是一种近人昆虫,天气更冷的时候还会“入我床下”。因为《尔雅翼》的错误解释,后人便把莎鸡和蟋蟀混为一谈,比如“任屋角莎鸡促织,吟遍朝昏”“离家来几月,络纬鸣中闺”等诗句,都把屋子里的蟋蟀当成莎鸡,这就有点太离谱了,毕竟两者的亲缘关系太远了,个体大小、形态特征及鸣声特征也是相差甚远。

明代袁宏道在《促织志》里写道:“有一种似蚱蜢而身肥大, 京师人谓之聒聒,亦捕养之;南人谓之纺织娘。食丝瓜花及瓜瓤,音声与促织相似而清越过之。”袁宏道认为莎鸡是纺织娘,但他把纺织娘和蝈蝈搞混了,以为蝈蝈和纺织娘是一种昆虫,只是南北地区称呼不同而已。

清代富察敦崇在《燕京岁时记》里记载:“促织,蟋蟀、蛐蛐儿之正名;络纬,聒聒儿之正名。”富察敦崇也认为莎鸡就是蝈蝈。虽然两者亲缘关系较近,都属于螽斯总科,但其实莎鸡和蝈蝈的差别还是很大的,且最明显的区别就是翅的大小:莎鸡的翅很长,完全盖住了腹部;而蝈蝈的翅很短,远远不能覆盖腹部。

现代人称莎鸡为纺织娘。提到纺织娘,人们想到的应该是女人,并且是那些摇动着纺车纺线的女人。是不是说那些被称为纺织娘的昆虫也是雌性的?其实不然,在昆虫中,纺织娘是直翅目、螽斯总科、纺织娘科昆虫的统称,不管雌雄,都被称作纺织娘。纺织娘还有很多俗称,比如络纬、络纱婆、筒管娘、络纱娘、络丝娘、梭鸡等,这些名字都跟纺织娘的鸣声有关。真正能发出类似纺车纺线声音的是雄性。雌性没有发声器官,是不会发声的。

纺织娘的鸣声很有特色,每次开叫,必有短促的前奏曲,声如“轧织、轧织、轧织……”至二十声以后,它的叫声便开始响亮起来,为“织、织、织、织……”最后发出“咯啦啦、咯啦啦、咯啦啦……”的主旋律,声音酷似古代紡线时纺车的转动声。如果两三只纺织娘同时鸣叫,声音此起彼伏,就像一支小乐队在演奏一样。而在很多纺织娘齐声高唱时,就像千百架纺车同时发出转动声,如一曲交响乐。

从夏季开始,纺织娘每晚总会弹奏“咯啦啦、咯啦啦、咯啦啦……”的美妙乐曲,为人们消夏解暑增添了几分情趣。悠扬的乐曲会一直弹唱到深秋,给人无限的遐想。据记载,最早在宋代,纺织娘就成为人们蓄养观赏的昆虫了。直到现在,纺织娘依然是人们喜爱的鸣虫之一。

作为形美、音美的鸣虫,在被人们赏玩的过程中,纺织娘也被画家所青睐。据说明代画家唐伯虎就画了一幅竹子上的纺织娘,送给了好友祝枝山。因为唐伯虎把纺织娘画得太逼真了,祝枝山晚上睡觉时,居然被一阵阵纺织娘的叫声惊醒了,等他点上灯去看,纺织娘就不叫了,等他睡下,纺织娘又叫了。故事我们未必当真,只是说明唐伯虎的纺织娘画得太形象、传神了。我国当代著名花鸟画家萧朗先生的画作《菜根香》中,一棵大白菜上停着一只闻着菜香而来的纺织娘,正欲低头享受美食。纺织娘的姿态栩栩如生,似有呼之欲出之势。

自古文人多悲秋。在夏秋季节,静谧的夜晚传来纺织娘阵阵高亢的鸣声,虽然纺织娘歌唱是为了“寻欢作乐”,但在诗人的眼中,这种极富穿透力的声音给人一种凄凉、悲伤的感觉,因此纺织娘也成为他们悲秋哀思的象征。例如,南北朝诗人谢惠连的《捣衣》:“肃肃莎鸡羽,烈烈寒螀啼。”李白的《长相思》:“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李贺的《房中思》:“谁能事贞素,卧听莎鸡泣。”苏东坡的《倦夜》:“荒园有络纬,虚织竟何成。”司马光的《宿南园》:“络纬尔何苦,终夕鸣声悲。” 陆游的《悲秋》:“烟草凄迷八月秋,荒村络纬戒衣裘。”诸如此类,比比皆是。

对于生活在城市的人来说,能买一只纺织娘回家,在繁忙了一整天之后的夜晚,听听来自大自然的歌声,别提有多舒心了。对于生活在乡村的人来说,干了一天的农活后,在静谧的夜晚站在空旷的田野里,聆听真正属于大自然的声音才是最美妙、最心旷神怡的。纺织娘白天躲在和自己体色相似的草丛里,不吃不动,悄无声息。不过从黄昏开始,它们就慢慢活跃起来了,起初发出短促的一声、两声,似乎在试探一下周围的情况,慢慢地,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多,最后周围的纺织娘都开始鸣叫起来。

饲养纺织娘必须要做到“小心伺候”。不管是自己编的笼子,还是集市上买的笼子,都要尽可能大一点,因为纺织娘个头儿比较大,腿长,翅也长,所以必须让它住得宽敞一点。纺织娘白天喜欢躲藏在背阴凉爽的环境中,所以尽量把笼子置于阴凉通风的地方,不要让太阳直射。夏天天气炎热时,要在笼子上洒些凉水降温。深秋气温大幅下降时,要及早采取保暖措施。饲喂纺织娘最好用新鲜的南瓜花或者丝瓜花。只要照顾得好,一只纺织娘养到深秋甚至冬天都是有可能的。

纺织娘广泛分布于东南亚和南太平洋众多岛屿上,在我国见于华南和华东地区,种类很多。因为个头儿较大,纺织娘被称为鸣虫中的“大个子”。纺织娘体形细长,从头到翅端可达5~7厘米,单翅长3.9~4.4厘米,形似扁豆荚。其头部与蝈蝈相似,只是比蝈蝈的头略小,触角细长,呈丝状;前翅长而宽阔,完全覆盖后翅,并超过尾部,甚至是体长的两倍长;前胸前窄后宽,前胸腹板有凸起或刺一对,背板有两个弓形槽沟;足相对较细,前足胫节靠基部有一个长卵形的窝状听器,雌虫主要靠它来欣赏雄虫的“歌声”,判断是否属于自己中意的对象,雄虫则主要靠它来感知慢慢靠近的雌虫。后足长而有力,具有很强的跳跃能力。

雄性纺织娘的前翅基部有两片透明的发声器,与蝈蝈极为相似,也是左前翅覆盖在右前翅上。发音器由音锉、刮器和镜膜三部分组成。音锉是由左前翅基部的一条横脉变粗特化而成,上有一系列发音齿;刮器由右前翅的后缘基部骨化而成。纺织娘鸣叫时,双翅振动,左前翅上的发音齿与右前翅上的刮器反复摩擦而发出声音,同时右前翅的基部还有一个透明膜质状的镜膜,双翅摩擦发出的声音再通过镜膜产生共鸣,扩大声音的强度。雌性纺织娘的尾部有一把“长刀”,这是它的产卵器,产卵管呈弧形上翘,像一个缩小版的“马刀”。

纺织娘栖息于平原田野或山地草坡,一年发生一代。雌虫将卵产在植物的嫩枝上,以卵越冬。每年7——9月是纺织娘的欢唱期。雄虫会拼劲全力,夜夜歌唱,用优美的歌声吸引雌虫的到来。雌虫听到歌声,会慢慢寻着自己喜欢的歌声逐渐靠近雄虫。雄虫一旦发现有雌虫靠近,就会叫得更欢快、更响亮,同时还会不停地转动身体,吸引异性的注意力。之后,双双坠入爱河,雌虫主动把头埋入雄虫身下与雄虫进行交配。

纺织娘为植食性昆虫,它们最喜欢吃南瓜和丝瓜的花,也吃桑叶、柿树叶、核桃树叶、杨树叶等。白天一般不声不响地伏在瓜棚、篱芭的藤枝、嫩叶间,或灌丛下部,不易被天敌发觉;待到黄昏和夜晚时,便爬到上部枝叶间取食和鸣叫,十分活跃。纺织娘善于爬行,如果突然见到光线,会悄悄地躲到阴暗处或者转身躲到叶片下面隐藏起来。它们也擅长跳跃,在危急时就在瓜藤间纵身一跃,往往坠落地面,没入草丛之中,瞬间不见了踪影。如果跳跃还不能让它们逃脱的话,那么纺织娘也会张开长长的两对翅,进行短暂的飞行,迅速脱离敌害的威胁范围,在较远的地方躲藏起来。

纺织娘的体色大致有紫红、淡绿、深绿、枯黄 4种。其中,紫红色的最为少见,也最为珍贵,俗称“红纱娘”;淡绿色的被称为“翠纱娘”;深绿色的被称为“绿纱娘”;枯黄色的被称为“黄纱婆”。纺织娘的体色不是随随便便长的,而是在长期的自然选择中发展起来的一种保护色,目的是尽量完全融入周围的环境中,不被捕食者发现。

生活在绿色青草地的纺织娘,一般通体绿色,如果草木深绿浓郁,自然是“绿纱娘”比较多;如果草木浅绿嫩黄,自然是“翠纱娘”生活在那里。到了秋季,草木渐渐枯黄,“黄纱婆”就会越来越多。紫红色的“红纱娘”生活在紫红色的荆草丛中。由于“红纱娘”通体红色,美艳至极,自然成为人们争相捕捉的对象,而且它的生活范围极窄,一旦离开红色的环境,很容易成为捕食者的目标,所以现在“红纱娘”越来越稀少,几乎很难捕捉到了,而绿色和枯黄色是自然界的常态色,也是大范围色,所以我们见到的纺织娘基本上都是这两种颜色。

我们都知道,昆虫属于比较低等的节肢动物,没有高等动物所拥有的真正的鼻子、眼睛、耳朵和嘴等器官。昆虫的“鼻子”长在触角上,被称为嗅觉感受器;昆虫的“眼睛”被称为单眼和复眼;昆虫的“嘴”被称为口器;昆虫的“耳朵”被称为听器。我们不能绝对地用落后、先进,低级、高级或原始、现代来评价昆虫和高等动物的器官,因为看似原始的器官,其实有很多功能是我们这些高等哺乳动物没有的。比如,有些昆虫能“听到”超声波,有些昆虫能“看到”紫外线,但总体来说,昆虫器官的结构还是相对简单的。不过,最近的一项研究结果刷新了我们的认知。英国林肯大学的科学家对美洲热带雨林纺织娘的听器进行了研究,发现这种昆虫的听器里面居然有类似于哺乳动物耳朵中鼓膜、听小骨和耳蜗的结构,简直就是一个迷你“耳朵”。

我们都知道,哺乳动物耳朵中的耳蜗是负责分析声音的频率的。科学家在纺织娘的听器中发现了一种密闭的结构,这个结构里储存着一些高压液体,这些液体在纺织娘的听觉中起着类似于哺乳动物耳蜗的作用,负责声音的探测。哺乳动物耳朵中的听小骨是负责声音传递的,而纺织娘的听器中也有一个对振动进行传递的类似于听小骨的振动片结构。这个仅仅有600微米的被称为自然界中最小的“耳朵”,居然能探测到19万赫兹的声音,而我们人类的耳朵只能听到20赫兹到2万赫兹之间的声音。

传宗接代对于雄虫来说更为重要,只有留下自己的精子才有可能繁衍自己的后代,但它们的希望有时可能会落空。

雌性纺织娘的爱情并不专一,它可以跟很多雄性纺织娘个体进行交配。雌性纺织娘体内有一个特殊的储精器官——储精囊,交配后雄虫的精子会先保存在储精囊中,而不是立即受精,等需要产卵之前,雌虫才会让精子和卵子相遇。所以,并不是最早跟雌虫交配的雄虫留下自己后代的机会多,因为下一个雄虫在交配之时会把之前储存在雌虫体内的精子先挤出来,然后再存入自己的精子。研究发现,雄虫在交配时可挤出雌虫储精囊中90%以上的精子,以尽可能保证雌性繁殖的后代是自己的。而雌虫跟更多的雄虫个体交配,体内会存储更多雄虫的精子,也是为了有机会得到更为强壮的精子,使自己的后代更健壮。与雌虫交配的雄虫个体越多,留在雌虫储精囊中的不同雄虫的精子就越多,雌虫极有可能产下几个雄虫个体的后代,这对物种的整体繁衍是非常有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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