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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信

2022-05-25王自亮

诗选刊 2022年6期
关键词:海神

王自亮

今天使我最感兴趣的是人的内心;我要以我的痛苦或希望来表达人的永恒内心的渴望或苦楚。

—— [西班牙]达马索·阿隆索

在季节结合部,时间的榫卯嵌合处,

一片叶子,一株最卑微的野草,

竟然会探头张望,肢体翻转。

冬天弥留时春天尚未诞生,

一种困难:历史的沼泽期。

爱情的转机意味着多种可能,

战役间隙的宁静,让人揪心。

慌亂是没有用的。在远处

群山声色不动地绘上一笔浅绿,

一幅画,成为一次惊艳的魔术。

河流也发出某种神秘的声响,

好像一百只小兽在水下拱起

日子的薄冰。寒冷的记忆

将成为谈资,可春天在哪里呢?

墙壁上,正午的汗珠顺着缝隙

不声不响地流淌。一张富有特征的脸,

在玻璃上闪耀;骑射者被绊倒,

而一个更为孔武有力的季节,

就是一个更好的骑手,汗血宝马

冲决寒冷的封锁线。我们看到的

总是时间的背影,实在难以描述。

一个事件发生之后,我们才想起

它是有先兆的,决绝的面孔

飞快地在玻璃窗上一闪而过。

所有的灾祸都会有补偿:

风,留下一丝温情,不易觉察的抚慰。

早春正是这样一个故事——

骑手、汗水与卑微的草,思远山。

一小块空地上晾着的白色床单,

动人的脸,道路上泥浆里泛起的

好日子、重拾之爱与勇气。

我确信,有人在我的体内指挥行动

因我时常无故坐起,四处走动

做无目的的事,不曾留下任何痕迹

(神探也难以搜集的行动证据)

不是夜游:眼前有阳光射入窗内

光芒具备刚造字那会儿的新颖

也并非被异性的身体所吸引

令我成为力比多型饿狼,永不餍足

不,我确信有人引导着我

在一个无意识的高贵区域

那不是“另一个人”,不是所爱者

是神。是巫。是对峙的自己。

很可能那一刻我是神—人—巫的混合体

低低的,吹响了盲动主义的号角

我可借助树叶与大风隐身,

凭借乌鸦、弓箭与狼隐身。

如果不得不隐,足可就地取材。

失踪,会留下道路,

鱼沉潜,留下气泡。

隐身需灵氛,智勇双全。

我又借助于树干反隐身,

抗拒飞沙走石反隐身,

猎取白色乌鸦反隐身,

藏起弓箭,为狼留一条后路。

在长江边,我看到

巨轮隐身于芦苇,

白暨豚隐身水池。

诗意隐于红色吊塔:秋千别裁。

我,出入不由门户,

释放五里雾,在老庄之间徘徊;

在陆九渊与王阳明两者中

辨别何为圣言。

我画地为河,撮地成山,坐致行厨,兴云

起火。

如果有人悬壶于市,

我就使出浑身解数,缩进壶中。

这是一个更大的世界,

更其深邃。

果若吾能,幸甚至哉。

它在博物馆里很不起眼,

显得相当木讷,正如一个真相,

困倦于观众疑惑的眼光。

独木舟,在绘画课里

是绿船身,红色的桨。

但那时有什么色彩可言?

只要能渡海,或跨湖。

独木舟是黎明之前的

一缕光,黑色闪电,直行之蛇。

在《石鼓文》中狩猎,弓箭吞噬了元气,

灰蒙蒙的海,云堆积成山原。

稻作深陷于陶罐,种子接地,

那么,男人进入女人沿着什么样的道路?

在河姆渡或跨湖桥,

独木舟预示了一个时代。

离岸之际,日珥如绘,

独木舟缝纫大陆与岛屿。

行李,终属白昼的事物,

被人们所携带,上路了。

山道弯曲,槭树林幽暗,

一辆长途汽车直冲过来,

大喇叭向这个无人理睬它的区域宣示

存在,带上动感与力量。

车上有故事吗?那是肯定的。

一些孤零零的人,

一些抱团的人。

光斑在车窗上跳动,泼洒的热血;

灰尘是白色的,就像疫情之后

荒凉的肺部。岩石上一只翠鸟

对着这部长途车,正抬头探望。

这辆汽车会从白昼开进夜色,

带走一切:村仇、劳作与静夜思,

赌气,甜蜜的沮丧。

这里聚集着病人、受伤的人、垂死者。

这里的医生几无表情。

这里的助理动作娴熟。

这里,这里,救死扶伤之地。

哭泣者为亲属与自己而哭,

侥幸逃过一劫的,并没有

逃离更揪心更烦恼的生活。

这里,这里,一个临时避难所。

各种指示牌,红色蓝色绿色灯光,

标注了救护、医护与开挂;

有的指向炼狱,有的指向天堂。

这里,这里,伊甸园有四条河流。

只有监护仪,像个沉默的圣人。

天亮了,意味着新的生活

重又开始。市声渐起,溶解了

—— 绝望。

去月球采矿,等于重新进化一次。

更重要的是——

能量转换、遥感器、克服引力,

速度、自动脱落与精准衔接。

将牛顿置之死地而后生,

唤起瓦特,带上特制矿灯。

到哪儿去找矿?先搞清楚人的血脉

与月光肌肤下的那些存在,

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构造。

月色被嫦娥吃掉多少,

吳刚寻衅滋事的概率。

去月球开矿,要沿着与矿业相反的道路

到光的背面寻找阴影中的疑点,

仅仅飞行是不够的,仅仅提炼也不够,

必须让历史在重复中进化,

或停止乱糟糟的想法。

那儿没有乌托邦,只有

寒冷、沉寂与美。

高大,留髭须的海神

有着山东人健壮的身板,

连髭须也如此“民间”。

极目海天太久,他眼蒙云翳,

守望即卫护,海在远处

翻腾,那波光蓝白相间,

正如变化中的心情。

太神奇了。受雇的工匠

手艺如此粗放,整个铸造过程

并不费心,不艺术的海神

够结实,能否护佑船只与水手?

续航是必须的。活下去

是首要之事,然后与恶魔竞技。

海神沉浸在炙热的目光中,

他用一只大手抚平波浪,

尽管无法医治心头之痛,

却带来慰藉,免于现实的海难。

这高大而光滑的铜像,就是

时代:巨大而盲目,虽不乏怜悯。

海神,被狂风吹得脸颊生疼。

疲倦。连在床上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哪怕一个美妙女人在身边,

也无法触动他。

这个人终于明白,

死亡,就是无力感不断蔓延。

白桦树结疤,

它们在不远处闪耀。

只有泉水能拯救他,

以及:语言。

当我看到一个瘦小的孩子,

就会想到他的心脏该有多小——

小到像一颗核桃,

一颗柔软的、兴奋的核桃。

他叫喊、奔跑、翻滚,还撒谎,

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泉水般涌出的力气,

这是一个穿什么衣裳的梦想,

这是一架什么样的永动机?

我还在想,这颗核桃怎么应对

世界的诱惑与激发,

日后又如何敲开那封闭如石椁的

真相?

一些场面也许你见过,却不留记忆。

在哈瓦那城区某个庭院里,

有一位长者仿佛来自部落,

手指苍老而优雅,不时指向远处。

瞳仁布满秋天之蓝、山冈之灰,

宽阔的额头,足够让苍鹰歇脚。

老人吟唱,不时停住解释一番,

乍一看,他像是博尔赫斯的转世。

当我看出这个老人并非盲者,

就很泄气。这,肯定是我不对。

不过,一个智者不能停住吟唱去诠释,

眼亮更要心明,也不应该

把手伸进口袋摸索时间的镍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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