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张江舟

思想盛宴

夏加尔、席勒、周思聪的艺术创作的感人之处就在于此，绘画在他们这里是心灵的畅怀，是情感的倾述，是夜静时分的内心隐痛，是精神之旅的痛苦磨砺。

朋友常问我，艺术是什么？我说艺术是艺术家的最大隐私。因为艺术求真，真实、真诚是艺术的本色。

尼采说过：“艺术家的存在是最透明的生命形式”。100 多年前尼采的话，今天读来仍然具有真理性意义。只要你真诚地面对艺术、真诚地面对内心，你内心的情感，内心隐私将无处遮掩。

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夏加尔的作品。

夏加尔生于俄国，成就于法国和美国，是西方现代主义的代表人物。夏加尔一生有幸福与浪漫的爱情生活，蓓拉是他的同乡，是他一生的挚爱。

夏加尔笔下的少女、提琴、百合花，那是夏加尔与蓓拉浪漫爱情的结晶。他有多幅将人物飘在空中的作品，那是他与蓓拉的爱情主题，手拉着手，在天空与大地间飞翔，阳光洒满大地，花树散发着馨香。柔软的线条、柔软的肢体、柔软的阳光，爱在画布上流淌。

再看席勒的《死神与少女》。

席勒是中国美术界熟悉的画家，他是奥地利分离派代表人物，一生短暂，28 岁因流感病逝，不长的人生，充满传奇与争议，因画人体模特儿屡屡受到小镇上人们的责难，甚至因此被告上法庭。其爱情经历令人错愕，也令人痛惜。

他的画充满着爱的欲望和死的威胁，拉长的人体、惊恐的神情、细长而僵直的手指，对人体结构的深入刻画，使他的绘画透着痉挛、透着扭曲、透着生的欲望与死的惊恐。

死神与女孩是他一贯的主题，这幅《死神与少女》是席勒最著名的作品，男人一身黑衣，突出刻画眼眶的骨骼结构，使面孔如骷髅般令人恐惧。扶在男人怀中的少女，面部透着依恋、透着不舍。这是席勒苦难人生与炽热爱情的血腥倾诉。

同样，我们在周思聪的荷花作品中，也能感受到作者内心隐隐的伤痛。周思聪正值创作盛期，也就50 多岁，病痛的折磨几乎使她丧失了作画的能力。

听周思聪学生梁占岩讲，周先生因严重的风湿病，手无法握笔。多么残酷啊，一个视绘画如生命的人，却因病不能握笔。

周思聪是主题性创作的高手，她的《人民和总理》描绘的是周恩来总理在邢台地震现场的场景，表现了总理和灾区民众的骨肉情感，非常感人。得病之后，她再也无法完成大型的人物画创作了，而这批与病魔抗争中创作的荷花系列作品，却是其一生创作的高峰。

左上：马克·夏加尔《生日》布面油画 1915年

中上：埃贡·席勒《死神与少女》 布面油画 1915-1916年

右上：周思聪 《人民和总理》151×318cm 1979年 水墨设色

记得周思聪先生的荷花系列作品在北京画院展出时，一位法律专业的女孩，走出展厅急切的给我打电话，她说，“张老师我刚看到了一个非常感人的展览，是周思聪先生的荷花，太感人了，我一直在展厅中流泪。”

我想，这就是艺术的力量，是由荷花透射出的周思聪先生内心的那份淡然，那份凄清与从容令人动容。荷花在周思聪的笔下，是托情之物，那淡淡的、湿漉漉的墨，朦胧中似有似无的花，犹如泪眼中不再清晰的景色，寄托周思聪心底的惋惜与爱恋。

艺术的核心要义在“写心”，艺术是超越自然的客观物境，直抵心灵的精神游历。

下图：张江舟《 阙·寅》 纸本水墨 2020年

因此，我说“艺术是艺术家的最大隐私”，这句话听起来有些矫情，不如此，还真的不知道艺术是何物？

夏加尔、席勒、周思聪的艺术创作的感人之处就在于此，绘画在他们这里是心灵的畅怀，是情感的倾述，是夜静时分的内心隐痛，是精神之旅的痛苦磨砺。

当然，还有珂勒惠支、蒙克、梵高、德库宁、基弗，还有中国的徐渭、弘仁、朱耷、蒋兆和、袁运生等等一大批优秀的艺术家，悲悯的人文情怀，真切的心灵关照，使艺术独具深切感人的精神力量。

也许我们会有一种共同的感受。生活中有一种东西是不可以调侃、不可以亵玩的，它只能远观，只能仰望，静静地感受它的美好，默默地品位它的纯情。艺术创作也如此，纯情的艺术是脆弱的，因为它隐忍着作者内心的痛，它是作者心中的隐私，不忍触碰，唯恐被人误读，亵渎了那份纯情和美好。

隐私是人们内心最柔软、最不愿示人的那份情愫。但艺术创作由不得你的遮掩与隐藏，笔墨书写之间，创作者内心的纠结与缠绕尽显无遗。

还是尼采说得好，艺术家现象是迄今为止最透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