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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想回到从前

2022-04-21李学然

人生与伴侣·共同关注 2022年4期
关键词:碗底客人时光

李学然

“我多想回到家乡,再回到她的身旁,看她的温柔善良,来抚慰我的心伤。就让我回到家乡,再回到她的身旁,让她的温柔善良,来抚慰我的心伤……”

这是一首老歌,我学唱它时,还是少年。歌词中的怀旧情愫,彼时并不能扣动一个缺少生活阅历的少年之心,之所以喜欢上它,是因为它的曲调中蕴含有一种如紫罗兰般淡淡的忧伤之味,少年的心总是易感的。回想起来,时光过去了三十多年,当年的青葱少年如今已雪满头,如果昨日能够重现,让我再回到从前,重温那如雾般缥缈美好的时光……该有多好!

可是,时光不能倒流,离开了家乡,从告别的那一刻起,就再也不能真正回去。岁月流年,停不下来的不只有脚步,还有青梅煮酒的时光。清亮短笛,书声校园,诗意远方,白马少年,带露玫瑰,似火激情……蓦然回首,早已花落满地化为尘泥,香魂缕缕随风而逝了。拂去岁月浮尘,抖落身上流沙,让人留恋的还是记忆中的从前。

那时我们年纪小,身如三春柳絮,飘飞在村庄的角角落落。姹紫嫣红的春季,我们满坡满山的掐山甜、抽茅成、扯甜草根、挖“鸡腿子”喂进嘴里;知了长鸣的夏季,白天我们泡在村前那条清且浅的小河里戏水摸虾,夜里坐在村头东山岗上摊凉听大人讲让人听后头皮发麻的鬼故事;白云悠悠飘荡的清秋,我们在后山上偷烧黄豆、摘红彤彤的柿子、折甜秫秫杆、打油亮的栗子吃;雪花纷纷的冬季,我们用竹竿敲那长长的、亮晶晶的、挂在人家屋檐上的“冰吊子”,带着狗在雪地里追出来寻食的野兔,卧在厚厚的积雪上印雪人……

那时的时光很慢很慢。清晨起床后,我们拾一筐子粪倒进粪窖里后再背着书包去上学也不晚;下午放学后,在野外扯一篮子猪草回家时,阳光还斜照着我们,点点金光把我们的身影时而拉得长长的,时而又缩得短短的;夜半醒来,耳边还嗡嗡响着母亲摇纺车的声音,翻过身又沉沉睡着了,天似乎永远不会亮。日子似老牛的脚步,迈得那么慢,我们盼望着日子能过得快一点,因为我们渴望长大。长大,意味着有更多的自由。大人们说:“过一年,大一岁。”于是我们天天盼着过年,可年一点也不急,它像是遥远的未知,让我们望眼欲穿,就是不肯快点到,它总是在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了一场又一场、一场又一场后才会姗姗而来,让人等得花儿都谢了。

村莊前的那条小河,清凌凌的河水绕着青青的稻禾,带着翩翩白鹭的身影,静静地流向远方;村庄后那条起起伏伏、绵延不断的山岗,佳木秀而繁阴,野鸡长鸣,野兔成群,百鸟朝阳,那儿是孩子们永远的乐园;山脚下一字横卧的村庄,炊烟如薄雾般按时升起,狗吠茅檐下,鸡鸣柳树间,猪羊在房前屋后啃食着浅浅的草皮,老人在墙根下一边吸着长长的竹烟管,一边有一嗒没一嗒地说着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

我家老屋,黄泥墙,墨黛瓦。方方正正的宅院里,有一株四季常青、花开千朵的栀子花树,还有一个春、夏、秋都有热烈的花儿盛放的花坛;矮矮的院墙墙头,有牵牛花从春直开到深秋;屋后有槐树满坡,初夏之际,槐花碰香碰香的,那香浓郁醇厚又绵长,染香了山坡,染香了老屋,染香了老屋里的人;门前有一小片杂树林,杂树林里有两棵高逾十余米、一人合抱之粗的老泡桐树,每棵老泡桐树上都有两、三个喜鹊窝,每天清晨醒来,我都会听到喜鹊“喳喳喳”的叫声;杂树林外,有一口不甚深的土塘,塘边有一块宽且平坦的石漂,石漂一半入水,一半在岸,人们就蹲在这石漂上洗衣、洗菜,塘里的小鱼儿不怕人,不仅一队队在水面追逐,还常常调皮的在人们清洗的菜叶边、衣服旁穿来穿去。

层层的梯田,零碎的山地,没有一块是空闲的,可饥饿总是如影随形,生活的艰难之处,不仅缺吃,也少穿,农村人可以用来变钱的产品似乎只有温热的鸡蛋,十块钱对一般农家而言就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孩子们的零嘴除了大自然的馈赠外几近于无,正因为物质的极端匮乏,偶尔的一点点小享受便被时光酝酿成了美酒,醉了流年的记忆。一块红瓤黑籽的西瓜,能让人回味一个夏季;2分钱一小纸包的糖精,能甜美一碗碗古井水;5分钱一根的冰棒,如能吃上一根,一个夏天都不再炎热;“逢会”(一个集镇,一年仅一次的物资大型交流会)日,能有两毛钱,买“一提麻花”(把五六个不等的麻花用麻绳串在起,俗称为“一提麻花”)吃,就是一种真真实实的幸福;用鸡毛、扁嘴毛,鸡君子(鸡内金),破铜烂铁、牙膏皮从卖小货的老头手上,换几粒“糖疙瘩”(糖豆)含在嘴里,能甜到梦里;过春节到姥姥家,吃上一条鸡腿、两块肥肥厚厚的腊肉,觉得姥姥是世间最可亲的人;过生日,吃一个热乎乎的煮鸡蛋,就恨不得天天能过生日;逢年过节,家里来了贵重客人,为了吃“过段”(相当临时给客人加一碗餐)剩下的碗底,孩子们常傍在门边,眼巴巴地盯着客人端着的碗,热盼着客人多留点碗底,遇上没有眼色不留碗底的客人,能把脾气躁一些的孩子气得边哭边骂。

孩子的世界里没有奥特曼,没有辅导班,没有“三国杀”,没有电竞,甚至也没有《三国演义》和家庭作业;有的是“拍三角”,有的是“老鹰捉小鸡”,有的是“大炮小炮”,有的是“打面包”,有的是“踢瓦”,还有掏鸟蛋捉麻雀、放牛打猪草。

那时的乡村,请人帮工不用付工钱,只要管一碗饭;那时的乡村,人们共饮一口古井的水;那时的乡村,同龄人都是“发小”;那时的乡村,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岁月格外悠长。时光伴炊烟袅袅飘散,流年随山花慢慢零落。曾几何时,我们如蒲公英的种子,被风带离了家园,那水墨山村,那田间稻禾,那小桥流水,那儿时伙伴……她们不仅远离了我们的生活,而且我们无论如何也是回不去了,就算真的归去,你会发现,你也成了故土家园的客人。

岁月如歌,有过多少往事仿佛还在昨天,流光易逝,在那遥远的地方,记忆中那个永远如叶底花的姑娘,如今不知身在何方。回望青葱年华,落花满径,月光清凉,唯有曾背靠过的那棵桐树,依然郁郁青青。我们都是时光的过客,在淡淡夕阳里,在薄薄暮色中,越来越怀念曾经那朴素单纯的时光,越来越牵挂那天很蓝云很白的山村,越来越想回到从前。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我多想回到从前,从前,不仅有那遥远的小山村,还有那水木年华,只是,我们再也回不去了。936B45BE-0483-448F-ADEB-57F9034D0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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