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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洛戈•法罗赫扎德诗选

2022-04-08芙洛戈•法罗赫扎德

星星·诗歌理论 2022年2期
关键词:扎德伊朗房子

【伊朗】芙洛戈•法罗赫扎德

我犯了欢喜之罪,

在一场炽热的拥抱中,

我犯了罪,在一对狂暴激烈

复仇般的臂膀里。

在那空寂的幽暗中

我凝视他神秘的眼睛,

感觉到我焦渴的心

在胸口急切难耐地跳动。

在那空寂的幽暗中

我坐在他身边意醉神驰,

他的唇在我的唇上倾泄欲望,

悲伤松开了我发狂的心。

我在他的耳边倾诉爱的抒情:

哦我的生命,我的爱,我要你。

赋予生命的拥抱,我要你。

疯狂的情人,我要你。

情欲点燃了他的双眼,

红酒在杯子里摇曳,

我的身体,赤裸而迷醉,

在他的胸上轻轻颤栗。

我犯了欢喜之罪,

身边一具颤抖疲软的肉体。

主啊,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在那空寂的幽暗里。

爱的进行时

今夜,星星自你眼睛的天空

洒落在我的诗上,

我的手指迸发火花

点燃这些空白纸页的缄默。

我发烫,狂热的诗歌

为它的欲望所羞辱,

将自己再一次投进火焰,

那火焰残酷的渴求。

是的,爱就这样开始了,

尽管这条路的尽头在视线之外,

但我不考虑终点。

我所爱的是爱的进行时。

为何回避黑暗?

这黑夜充满了钻石点滴。

再晚些,茉莉醉人的香气

徘徊于疲惫的夜的躯壳。

让我在你之中迷失自己

直到没人能找到我的踪迹。

让你的炽热灵魂用露的叹息

一阵阵吹拂过我歌吟的肉身。

包裹在睡眠的丝绸中

让我生出光的翅膀,

穿过它敞开的门

飞越这世界的藩篱和围墙。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生命?

能和你一起的那种,你,全部的你,

而假如生命重复一千次,

还是你,你,再说一次,你。

隐藏我之中的是一片海:

我是怎么藏的?

我該如何描述它

里面的台风?

被你充满着

我想奔跑过草地,

用我的头撞击山石,

将自己奉送给大海的波浪。

被你充满着

我想要粉身碎骨,像一芥灰尘,

将我的头轻放在你的脚边,

紧贴着你无重量的阴影。

是的,爱就这样开始了,

尽管这条路的尽头在视线之外,

但我不考虑终点

因为我所爱的是爱的此时此刻。

戒 指

女孩笑着问道:

这枚金戒指的意义是什么

这只紧抓着我手指的

箍子的意义

这黄澄澄亮灿灿的箍子

隐秘的意义,是什么?

男人,愣了一下,回答说:

这是好运的戒指,生活的戒指。

大家说:穆巴拉克,幸福啊!

她说:唉,

我对你所说的意义感到不安。

多年过去了,一天夜里,一个

神情黯然的女人瞥视她的金戒指

在那亮灿灿的光泽中她看到

岁月荒芜……荒芜,

等待着她丈夫的忠诚。

她悲从中来,叹息道:哎呀!哎呀!

这只箍子——

黄澄澄金灿灿的——

却是束缚的钳子,奴役的钳子。

迷 失

——为图斯·海尔里医生

遗憾的是,在完全疯狂过后,

我不相信我又好了,

因为她已在我中死去,而我

变得懒散,沉默,厌倦。

我不停地问那可怜的镜子:

告诉我,在你眼中我是谁?

但我能清楚地看见我甚至

没有一点以前那个女人的影子。

像一名印度舞者我踏着风骚的脚步,

但我是在我自己的坟墓上跳舞。

我用我悔恨的火焰

照亮这悲哀的废墟。

我不问阳光照耀的城市怎么走,

因为我无疑身处一座坟墓的深渊。

我拥有一颗宝石,却恐惧地

将它隐藏在沼泽深处。

我前往,但不问自己什么路,

哪个家,终点何处?

我接受亲吻,但我甚至不知道

在我烦乱的心中谁是那座神。

无论她是谁,当她在我中

死去时我的眼神变了。

仿佛这黑夜的两只冰手

将我不安的灵魂拉进了它的怀抱。

是,这是我,但那又怎样?

曾在我中的她,死了,消失了。

我气愤,狂躁地咕哝着,

她是谁?谁?

反叛的上帝

假如我是上帝,我将在某夜召唤天使

将圆满的太阳投入黑暗的熔炉,

愤怒地命令世界花园的仆人

把这叶黄月亮从夜的枝头剪去。

午夜时我要在我神圣宫殿的帘幕之间

用我狂暴的手指把世界翻个底朝天,

用双手,倦于大海千年的沉寂,

将群山填进它敞开的嘴巴。

我要解开一千颗炽热星星的脚,

将火焰之血散入森林无声的血管,

撕碎烟的帷幕让风声咆哮里

火的女儿可以醉倒进森林的怀抱。

我要窜进夜的魔法芦苇,

直到河流像干渴的蛇从河床升起,

厌倦了一生在一具潮湿的胸膛上滑动,

倾身涌入夜空昏暗的沼泽。

我亲切地召唤风来解开

夜之河流上的花香船。

我要打开坟墓让无数的游魂

能再一次在肉体的局囿中寻求生命。

假如我是上帝,我将在某夜召唤天使

在地狱之镬中煮沸永生之水,

用火把驱逐在一个不贞的天堂

的绿色牧场上吃草的德善的羊群。

故作正经得够了,我要寻午夜撒旦的床

在打破律则的堕落中寻求躲庇。

我甘愿用神圣的金王冠换取

这黑暗,痛心的,罪孽的拥抱。

星期五[1]

寂静星期五。

荒凉星期五。

破落巷子一般的沉闷星期五。

病恹慵懒的思想之星期五。

哈欠连天的滑头星期五。

没有预期的星期五。

沦陷之星期五。

空洞的房子。

阴郁的房子。

关闭百叶窗抵挡青春激流的房子。

黑暗之房子,画上去的太阳。

孤独,预兆,怀疑的房子。

帘幕,壁橱,书本和相片的房子。

哦,曾经多么从容和骄傲

我的生命蜿蜒而行,

像一条异域的小溪,

穿过这些寂静,孤独,的星期五的心脏,

穿过这些荒凉,空洞,的房子的心脏。

曾经多么从容和骄傲,我的生命流淌……

注释:[1]伊朗的星期五相当于一般的星期六。在伊朗,每周开始于星期六结束于星期五,所有学校和一些商家实行星期四半天制,星期四和星期五实质上是伊朗的周末。

礼 物

我从夜的最深处说话。

我言说黑暗的极致。

我言说夜的终场。

好心的朋友,如果你来我家,

请给我带一盏灯,为我开一扇窗,

这样我就能凝视这条幸福者蜂拥的小巷。

伴 侣

夜来了

然后黑暗

经过夜的黑暗——

眼睛

然后,有节律的呼-吸-,呼-吸-

和水的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从水龙头滑落

然后,两根烟

两个发亮的红点

时钟的嚓嚓-嚓嚓-

和两颗心

浸泡于孤独……

愛 人

我的爱人

没羞耻,赤裸裸

站立,双腿强壮结实

像死神。

倾斜,躁动的线条

坚定地勾勒

他桀骜的四肢。

仿佛,我的爱人来自

被遗忘的世代。

在他眼睛深处,一个鞑靼人

埋伏着守候一名骑手,

而他牙齿的闪光中一个柏柏尔人

为他猎物的热血而兴奋。

我的爱人像大自然,

不可避免且直言不讳。

通过征服我,他证实了

赤裸裸的权利法则。

他野性一般自由。

像一种天生的本能

在无人居住的岛屿的中心,

他用从贝都因人帐篷里撕下来的破布

擦去他鞋子上的街市灰尘。

就像尼泊尔寺庙里的神

我的爱人没有源起。

他是一个过去时代的人,

让人联想到美的高贵。

他用他童年的气味

唤醒纯真的记忆,

就像一首好听的民谣,

洋溢着不加雕饰的粗糙。

他爱得诚挚——

生命的点滴,

尘土的微粒,

人类的悲伤

朴实直率的悲伤。

他爱得真诚——

乡村小树林里一条小径,

一棵树,

一杯冰淇淋,

一根晾衣绳。

在这片充满险恶的土地上,

我的爱人是一个简单的人,我将他

藏在我乳房的两座山丘之间

作为一个奇迹信条的最后标志。

那只鸟,就像一只鸟

那只鸟叫道:多好的阳光!

啊,多芬芳的气味!春天来了

我要寻找我的伴侣——

那只鸟很小。

那只鸟傻傻的。

那只鸟不看报纸。

那只鸟没有债务。

那只鸟不知晓人世。

那只天空中的鸟

高高的,在闪烁的红灯之上

快乐翱翔于湮灭之间,

欣喜若狂地享受天空的蔚蓝时刻。

那只鸟,

啊,

就像一只鸟。

芙洛戈·法罗赫扎德(Forough Farrokhzad, 1935-1967),具有国际声誉的伊朗女诗人和导演。出生于伊朗首都德黑兰,父母是职业军官,在学校读书到九年级后,在一所女子手工艺术学校学习绘画和刺绣。曾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并因此一度精神失常。1955年,出版第一本诗集《囚徒》,接着又先后出版了《墙》(1956)《反叛》(1957)《重生》(1964)等诗集。1956年,法罗赫扎德去意大利学习电影摄影和艺术。1962年,她拍摄了一部关于伊朗麻风病患者的电影《那房子是黑的》,被认为是伊朗新浪潮运动的重要部分。

法罗赫扎德的诗歌明显地具有现代主义和女性主义色彩,有违于伊朗诗歌传统,既赢得了众多读者,尤其是女性读者的喜爱,也引发了不少反对的声音。在一次电台采访中,当被问及诗歌中的女性视角时,法罗赫扎德回答说:“假如我的诗,如你所说,有女性的一面,那当然是很自然的事情。毕竟我有幸是一个女人。但如果你说到艺术价值,我认为性别并不能产生作用。事实上,即便吐露这样一种暗示也是不道德的。一个女人因为她的身体、情感和精神倾向,可能会给予某些问题更多的关注,这是很自然的,而这些问题通常男性不会去应对。重要的是一个人创造的作品,而不是被贴上男性或女性标签。当一首诗达到一定成熟程度时,它将自己与它的创作者分离,并连接到一个基于它自身优点而有效的世界。” 法罗赫扎德的诗歌坦诚,大胆,具有爆发力和冲击力,字里行间回荡着冒犯和反叛的声音。通过诗歌和电影创作,法罗赫扎德呼吁对女性能力的认可,超越传统的二元对立。

1967年2月14日,法罗赫扎德不幸死于车祸。在纷飞的雪花中,伊朗文学艺术界、知识界以及数百名民众参加了她的葬礼,为失去一位如此年轻、活得如此精彩的诗人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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