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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故宫博物院馆藏《北溪字义》元刻本考

2022-03-30谢佳睿

文物鉴定与鉴赏 2022年2期

谢佳睿

摘 要: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元刻孤本《北溪字义》,此前研究者关注不够。梳理此书传刻源流,可以确定此元刻本源出宋刻黄氏纂目本,与明弘治浙刻本底本来源有别,分属两个版本系统。取元刻本与明弘治浙刻本通校,并将异文归类,析分优劣,定其是非。相较明弘治浙刻本,元刻本虽有少数异文可供校勘参考,但讹脱严重,文本质量不高。整体而言,点校整理《北溪字义》,元刻本参考价值不大。

关键词:陈淳;北溪字义;元刻本;明弘治浙刻本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2.02.001

0 引言

陈淳(1159—1223),字安卿,漳州龙溪人。青年时期,因仕途不顺,陈淳曾一度打消仕进之念,潜心理学,并两次从学朱熹,与朱熹探讨“根源”“穷理”“上学下达”等问题。朱熹去世后,陈淳应地方官员邀请,曾在严陵等地讲学,其中部分讲义由其弟子整理成《北溪字义》《严陵讲义》。嘉定十一年(1218)朝廷特恩授迪功郎,主泉州安溪簿,未上而卒。享年六十五岁,生平具《宋史·道学传》。

《北溪字义》从《四书》中选取理学体系中重要的二十六门内容。《北溪字义》这部书,一是发展了朱熹的理学体系,将先天的理、气与个人和社会相联系,构建了一个更为丰富的理学世界;二是明确排陆排佛,护师卫说。《北溪字义》又因讲解深入浅出,成为理学的重要入门书。现存《北溪字义》最早的刻本为元刻本①,元代以后,此书屡经刊刻,影响极大。现存元刻孤本为杨守敬旧藏,今藏台北故宫博物院,因利用不便,学术界对元刻本的认识与利用还不够。②前人对《北溪字义》版本已有关注,主要成果有张加才《〈北溪字义〉版本新考》《〈北溪字义〉版本源流蠡测》,还有日本学者井上进《〈北溪字义〉版本考》和阿部隆一撰写的解题。以上文章已对《北溪字义》元刻本的内容和版本源流做了初步考察。

《中国访书志》记录了元刻本的形制,认为元刻本有宋代遗风,应当是宋本的覆刻本。③基于这一认识,井上进据书中“忠恕”条避讳、门目数量及陈宓《序》关合情况,认为元刻本很好地保留着宋本的面目。张加才对现存的《北溪字义》包括元刻本在内的可知可见的版本和内容进行了系统的考察,将元刻本与黄氏纂目本从文本的小标题和正文进行对比,赞同井上进认为元刻本属于初刻系统的观点,认为元刻本受黄氏本影响明显。④

本文结合历代相关序跋,在梳理《北溪字义》版本的基础上,取元刻本与明弘治浙刻本校勘,在前人研究基础上,系统讨论元刻本的文本质量及其在文本源流中的地位。

1 《北溪字义》传刻述略

《北溪字义》宋刻本虽不存,但结合历代序跋、目录,仍可以推考《北溪字义》历代的刊刻流布情况。据陈宓《序》“温陵诸葛珏来莆,一目是书,恨见之晚。歸,谋之永嘉赵崇端,锲板以惠同志,俾莆田陈宓为之序云”⑤和李昴英《跋》“诸生随所闻,笔之成帙。韶州别驾诸葛君,当时席下士之一也,广其传梓”⑥可知,《北溪字义》的初版应是诸葛珏策划、永嘉赵崇端出资刊印的永嘉赵氏本,由陈宓作《序》。还有由陈淳弟子黄必昌纂目、颜颐仲作《序》刊刻的版本。据颜颐仲《序》“余比来领服,每与世友言之,惟志不及见其书之全,遂嘱黄君刊刻于漕廨精舍,且纂为目录,以便学者观览”⑦,此本被称为黄氏纂目本。陈惟彦于1924年排印《北溪字义》,跋称其底本即影宋抄本。⑧《四库提要》还提到清漳家藏本、九华叶氏本。⑨可见在宋代《北溪字义》至少有四次刊刻。

此书最初传刻,以陈淳弟子为中心扩散开去,如主持刊刻的诸葛珏、黄必昌都是陈淳的弟子,九华叶氏本刊刻者清源学者王稼也是陈淳门人王雋的族子。《北溪字义》作为陈淳的讲义在门人中传播时受地域、受众范围、传播版本间内容差异的限制导致影响有限。陈淳弟子组织《北溪字义》的刊刻,对此书的传播有重要作用。

《北溪字义》在宋代最初刊刻流传时的情况很复杂,据陈宓《序》,此书初刻本永嘉赵氏本内容有25门。黄氏纂目本,据陈惟彦《序》应当有24门。明弘治五年林同刻于浙江之本,在“忠恕”后有“一贯”一条,注云“从清漳家藏本增入”⑩,清漳家藏本的情况也比较特殊。可见当时几种不同版本的条目存在差异。据桐川施氏本施元勋《序》,西广本始将《严陵讲义》附入,此后《北溪字义》传刻版本皆附有《严陵讲义》。

明代前期,《北溪字义》主要有林同的两个刻本。明弘治三年、五年,林同在任西广参政、进擢浙藩时,各有一次刊刻,前者刻于江西(下称弘治赣刻本),后者刻于浙江四明(下称弘治浙刻本)。弘治浙刻本共两卷,并附有《严陵讲义》k,现藏中国国家图书馆。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元刻孤本《北溪先生性理字义》,卷首只有陈宓《序》。元刻本《北溪字义》,从门类数量上看,与陈宓《序》相符,但在具体门类条目上与明弘治浙刻本相比,缺少“一贯”“义利”“佛老”三条。“孔子教人求仁”“程子论仁”单列门目,不是附在“仁义礼智信”一门中,下卷始于“诚”而不是“道”,可见元刻本与其他刻本在内容上有一定差异。除内容外,元刻本陈宓《序》中关于宋代《北溪字义》初刻情况的内容中缺少“之永嘉赵崇端”六字,对长期以来永嘉赵氏本是初刻本的认识也有一定的挑战。

此前,研究者对元刻本、明弘治浙刻本已有一些讨论,但相关认识仍不是特别明晰。下文即在对勘元刻本、明弘治浙刻本基础上,具体讨论元刻本的文本质量,及其对整理《北溪字义》的参考价值。

2 元刻本的文本质量

《北溪字义》元刻本二卷,现存台北故宫博物院。书前有杨守敬“星吾七十岁小像”,为杨守敬旧藏。天头有朱墨两色批校,书中有多处朱墨圈点、批校。卷首刻有陈宓《序》目录,目录条目下刻有该条条目数。框高17厘米,宽11厘米,目录及正文皆是半叶十四行二十四字,序言半叶七行十七字。四周双边,版心黑口,双顺鱼尾,上鱼尾下有“字义上/下”字样,下鱼尾下刻页码,鱼尾间刻有菱形花纹。正文前刻有“北溪先生性理字义卷之上”,正文末有“北溪先生性理字义卷之下”,字号较正文大,占两行。正文条目标题上方有菱形花纹,条目标题与书名字号同,也占两行。正文中的小标题为单行阴文镌刻。2BF25933-C529-4B57-A407-B0127D0FC3AD

明弘治浙刻本,卷首刻有陈宓《序》,增刻胡荣《重刊北溪先生字义序》,卷末增刻周季麟《跋》。序言半叶八行十七个字,无界行,上鱼尾下有“字义序”字样,下鱼尾下刻页码。目录及正文皆是半叶十行二十一个字,正文四周双边,有界行,版心黑口,双顺鱼尾,上鱼尾下有“字义上/下”字样,下鱼尾下刻页码,鱼尾间刻有菱形花纹。正文段开头顶格刻,正文文字旁有墨笔点校。

据二本校勘结果,元刻本文本质量不高,下文分脱文、误字、标题等三部分予以论述。

首先,元刻本多脱文。相较弘治浙刻本,元刻本脱“一贯”“义利”“佛老”三条l,也无“命字”条中“北溪之子附以过庭所闻”增加的“四问”。元刻本“忠信”条脱文,“忠恕”条“论忠恕是学者事”后脱“圣人之忠便是诚,更不待尽。圣人之恕便只是仁,更不待推。程子曰:‘以己及物,仁也;推己及物,恕也。无他,以己者是自然,推己者是着力”。“鬼神”条中脱文最为严重,共23处脱文。“论南狱之祠非是”条后脱“始者土居尊秩无识者唱之”一段,脱王隽按语。“论理感通之妙”条下“一样又是山川雄峙”后脱“庙宇坐据山川雄猛处”等六句。“论妖由人兴”条下“不识字人扶不得”后脱“能文人扶,则诗语清新”一段。这三处是其中脱文较多的部分。其他脱文还有:“论阴阳魂魄所属”条下“视听是体”后脱“耳目”;“论气之伸为神屈为鬼”条下“行止”后脱“等分属”三字;“论气之伸为神屈为鬼”条下脱“以上论鬼神本意”;“论子孙与祖宗共一气”条下“只管”后脱“胡乱”;“论佛与外神为谄”条下“今人之谄”后脱“祀鬼神是要求福耳”;“论佛与外神为谄”条下“又招许多”前脱“岂可”;“论佛与外神为谄”条下“家家事佛事神”前脱“家人”;“论神不歆非类”条下“家”后脱“祭”;“论祭祀立尸之义”条下“诚敬既尽”前脱“吾心”;“论无祀之礼”条下“阴盛寒祀之于行”后脱“于水”;“论道德忠义之祭”条下“死于邕州立庙于邕”后脱“死节甚伟”;“论道德忠义之祭”条下脱“以上论祭祀祀典”;“淫祀不可举”条下“自圣学不明”脱“于世”;“论湖南多淫祀”条下“不动则不敢食”前脱“神色”;“论理感通之妙”条下“非关那鬼神事”后脱“一样是立为祀,便有依草附木底沈魂滞魄来窃附于其上”;“论淫祀不必惧”条后脱“以上论淫祀”;“论正人妖不敢近”后脱“以上论妖怪”。

其次,元刻本多讹误。如元刻本陈宓《序》“而以以会其大全”,弘治浙刻本作“而无以会其大全”,涉下“以”字误。元刻本“如好公恭俭力行”的“好”,弘治浙刻本作“温”,司马光被追赠为温国公,元刻本讹。元刻本“命”字下“笃性信古”,弘治浙刻本作“笃信好古”,元刻本讹。元刻本“有为者亦若是。若曰”,后一“若”字涉上而误,弘治浙刻本作“公明仪曰”。元刻本“如夫子称‘回心,其三月不违仁”的“心”,弘治浙刻本作“也”,元刻本误。元刻本“只事君方便得”的“便”,弘治浙刻本作“使”,元刻本形近而讹。元刻本“仁义礼智信”下“正当正神自家不当祭”,弘治浙刻本作“鬼神”,元刻本“正神”涉上“正”字误。元刻本“无祀无福”,弘治浙刻本作“淫祀无福”,“淫”涉下“无”字讹。元刻本“处自极其诚”,弘治浙刻本作“人心自极其诚”,元刻本误。

最后,元刻本所拟部分标题、文本归属不妥当。元刻本“仁义礼智信”中析分出“孔子教人求仁”“程子论仁”两条,很可能是元刻本底本在抄录时脱文“义利”条,为与陈宓《序》中的25门相契合而有意为之。从上下文义看,这四段与前文论述“四端”关系相承接,论述“仁”的根本性,后文也有论及“四端”“五常”之间的关系。拆分破坏了文本原有的逻辑关系,是不合理的。元刻本与弘治浙刻本部分段落顺序也不相同,“论湖南多淫祀”段末例子,元刻本中在“论淫祀不必惧”段,“鬼神”条“天地间无物不是阴阳”段,在弘治浙刻本中归属“论鬼神为阴阳所属”段。据以上例证看,元刻本所拟标题及部分文本归属存在问题,斟酌语义,“天地间无物不是阴阳”段归入小标题“论鬼神为阴阳所属”段,更为恰当。

综合以上校勘结果,据其脱文及拟有小标题等情况判断,元刻本的底本应即黄氏纂目本。尽管元刻本的文本质量不高,但也有部分较有价值的异文。元刻本受黄氏纂目本影响明显,每一条前都有概括内容的小标题,文本结构更加清晰。元刻本可以纠正明刻本的讹误,弘治浙刻本“见于应接便自然有个礼”,十九叶元刻本作“见于应接便自然有个节”,本段内容为“论礼是天理之节文”,可见是明刻本讹误。二十四叶元刻本“汉人只把做恩爱说”,弘治浙刻本作“惠”,結合文意也应当是明刻本讹误。总而言之,元刻本虽刊刻底本来源比较早,可以提供更优的异文用于校勘,但其文本讹脱比较严重,相较明初弘治浙刻本又多脱文,点校整理《北溪字义》,元刻本校勘价值不是太高。

3 小结

综上,对元刻本的认识有如下三点:其一,元刻孤本《北溪字义》为现存最早刻本,底本源出黄氏纂目本,为探研此书在宋元之际的刊刻传播提供了实物,弥足珍贵。其二,元刻本的文字质量讹脱较多,总体文本质量不高。元刻本受黄氏纂目本影响而产生的更为规范化的小标题是元刻本的优点。其三,点校整理《北溪字义》不宜选用元刻本为底本,鉴于元刻本有部分异文优于明弘治刻本,部分异文可酌情参考。

注释

①宋刻本无存,据陈惟彦《跋》,民国十三年(1924)排印本底本为影宋抄本。

②如列入中华书局“理学丛书”中的整理本,其底本选用明弘治浙刻本,未能利用元刻本。

③阿部隆一.中国访书志[M].东京:汲古书院,1983:91.

④张加才.《北溪字义》版本新考[J].中国哲学史,1998(2):105-110;张加才.《北溪字义》版本源流蠡测[J].北方工业大学学报,1999(2):80-88.

⑤陈宓《序》,见陈淳《北溪字义》附录二,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88页。

⑥李昴英《跋》,见陈淳《北溪字义》附录二,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89页。

⑦颜颐仲《序》,见陈淳《北溪字义》,民国十三年(1924)排印本,中国国家图书馆藏(索书号:54820)。

⑧陈惟彦《序》,见陈淳《北溪字义》,民国排印本书。

⑨《北溪字义》提要,见陈淳《北溪字义》附录二,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96页。

⑩陈淳《北溪字义》目录,见弘治浙刻本,中国国家图书馆藏(索书号:03738),叶6a。下引弘治浙刻本皆出此本,不另出注。

k周季麟《跋》,见陈淳《北溪字义》附录二,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90页。

l本文所引元刻本出自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本,不另出注。今藏日本内阁文库的嘉靖二十三年(1544)朝鲜刻《北溪性理字义》与元本脱文非常相似,两刻本应属同一版本系统。2BF25933-C529-4B57-A407-B0127D0FC3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