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艳

吴伯的裤子上总挂着一大串钥匙。

遇到吴伯的时候，他的右手打了石膏，左手拎着刚从市场买回来的蔬菜和水果，正站在家门口准备拿钥匙开门。钥匙挂在他右手边的裤带上，要想用左手拿到有点困难，我便想去帮他。他把手上的东西递给我，然后略显笨拙地取下钥匙，用左手打开了门：“小张，没事的话进来坐一会儿吧，陪我老头子说说话。”

他把钥匙放在门口的架子上。在玄关换鞋的时候，我因好奇心作祟，试着去拎了拎那串钥匙，重量着实让我震惊了一下：“您的钥匙可真多，不像我，带在身上的只有一把。”

“这还只是日常用的，抽屉里还有好几把呢！”

“这些都带在身上还挺沉，您要不考虑一下电子指纹锁，或者密码锁？我看您家大门用的就是密码锁啊。”

“是啊，我儿子给整的，但那么多密码我哪里记得住啊！”

“我基本上全换成电子锁了，出门只需带个手机，钥匙带在身上多了总觉得不方便。”

“我不像你们年轻人喽！钥匙带在身上给我一种安全感，几十年了，已经舍弃不掉了。”

说话间，他递给我一个洗好的苹果，我握在手里，感觉和他的钥匙串差不多的重量。

“感兴趣的话，可以和你说说，正好我在家里养伤给闷坏了。”

“好啊。”

吴伯带我去沙发那边坐下，然后向我娓娓道来：

“我的第一把钥匙，是我的自行车钥匙，我给它系了绳子，学着我爸爸那样把它挂在我的裤带上，特别神气。”他朝着自己的腰部比画了一下，“自从有了那把钥匙，我去了更多的地方，也更好地享受了清晨与傍晚的微风，体验带着汗水味道的速度感。”吴伯仿佛回到了过去一样，“啊！那时候我觉得那把钥匙就是我长大的标志，它把我的幼稚都锁了起来。后来，我有了自己的小抽屉，可以锁住自己的秘密;再后来，我有了越来越多的钥匙，我把它们都系在身上，系得紧紧的，生怕掉了。”

他看了一眼手边放着的全家福相框，接着说：

“之后我结婚了，有了自己的房子，拥有的东西多了起来，钥匙也越来越多，每天出门给自己挂上沉重的钥匙，似乎成了一种仪式感，可能在负担起生活之前，得先负担起这些钥匙吧。它们也是我生活的一种记录，让我获得过成就感和满足感。那些用过的钥匙，我可是一把都没舍得扔呢。”

他招呼我到一个柜子旁边，然后拿来自己那串沉甸甸的钥匙，又从中摸出一把尺寸小一点的打开了其中一个抽屉，我看见里面有几个泛黄的笔记本。吴伯拿出压在下面的一个钥匙盘，上面一圈都挂满了钥匙。这种鑰匙盘我只在小学的门房手中见过，没想到吴伯也有同款。他还给钥匙贴上了对应的标签纸，我看见有把钥匙上写着“第一辆车”，字迹已经模糊了。

吴伯把那盘钥匙递给我，像是在展示自己十分有价值的收藏品一样，虽然有的钥匙已锈迹斑斑，有的拿透明胶带缠了好几圈才勉强保持原样，还有一些钥匙是我从没见过的样式……

“您对钥匙还真是有很多不一样的情感。”

“差不多吧，就连这样一个放着老物件的柜子，它的钥匙我都随身带着。虽然这些东西现在免费送都未必有人稀罕，但却是我的宝贝啊。我总怕找不到这些过去的钥匙，所以又给钥匙上了一个锁，很好笑吧？我总觉得锁住了才是自己的，才更加保险。可能在你们看来，我太恋旧了，但我真的无法丢弃它们。”

“不，我能理解您。”

“哈哈，你们年轻人啊！虽然现在科技发达了，不用带这么多钥匙了，但其实都藏在你们手机里哩，比较起来，你们的手机比我老汉的钥匙可重得多了！”

我不禁握了握口袋里的手机，的确是比刚刚那个苹果要重得多。

〔责任编辑   范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