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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莉的人生地图
——《嘉莉妹妹》的绘制空间性

2022-03-22

现代英语 2022年21期
关键词:嘉莉妹妹嘉莉空间性

孙 上

(香港大学,中国 香港 999077)

一、引言

《嘉莉妹妹》是美国自然主义作家西奥多·德莱塞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女主人公嘉莉只身从乡下前往芝加哥,先后结识推销员德鲁埃和酒店经理赫斯特伍德,后与赫斯特伍德去到纽约,机缘下嘉莉成为百老汇明星,两人境况反转。作者德莱塞出生于印第安纳州一个贫困家庭,中学辍学独自到芝加哥谋生,做过洗碗工收账员等,后又辗转纽约做记者和杂志编辑,这些经历让他充分了解底层人民的生活,成为其文学创作的素材。

自然主义作家认为环境和遗传特征能左右人的选择,在创作中特别关注底层人民如何受这两者的影响,《嘉莉妹妹》即承袭这一风格。学者陆扬[1]指出:“所有的故事都发生在特定的环境之中,环境的地方特征、地区特征和地理特征,对作品的意义解读经常是举足轻重的。”作为自然主义的代表作品,特定环境对《嘉莉妹妹》的影响则尤为明显:无论是芝加哥和纽约两个大城市整体,还是嘉莉居所等行迹所至的细节之处,都是影响她选择的因素。因此,《嘉莉妹妹》的空间研究能推动其赏析至更深层面。

《嘉莉妹妹》描绘的百货公司、舞台等城市公共场所,狭义上推动了嘉莉的自我建构历程,广义则揭示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美国城市化带给人们的机遇和挑战[2];芝加哥和纽约两座大城市为嘉莉提供成长空间,却也让她看到城市运行的底层逻辑:残酷的效率选择制[3]。现有研究由书中的空间因素出发,揭示当时社会问题与文化现象,以及人与城市的关系,但大部分研究中的空间因素迅速从研究焦点下降至分析背景,对作品的纯粹空间因素探索是目前仍欠缺的方面。

自20世纪70年代开始,空间转向悄然兴起,空间不再是静止的、易被忽视的背景,而成为寓意深远的研究核心[4]。受到空间转向思潮中诸多理论的启发,中国学者方英提出可从“绘制空间性”的视角,进行“与空间、地方、地理等问题相关的文学研究”[5]。“绘制空间性”关注空间叙事和空间批评两个层面[5]。文章将以“绘制空间性”为切入视角,聚焦于《嘉莉妹妹》中的空间因素。该理念的运用将赋予书中空间因素以新的意义,拓展读者的理解深度,并启发文学研究的新视角。

二、空间与空间性元素的构建

“绘制空间性”核心维度之一即为“绘图/绘制(mapping)”,其概念沿袭了美国文学空间研究领军人物罗伯特·塔利提出的“文学绘图”之定义[5]。塔利认为,文学用一套符号系统再现了真实世界[6],文学绘图即为叙事[7]。文学绘图主要采用的两种话语模式:抽象的整体投射(类似于map),或具体对特定空间的知识(类似于itinerary),对应的绘图实践即为叙述(narration)和描写(description)两种形式[8]。《嘉莉妹妹》的文学地图中,两种形式兼有。作品开篇,嘉莉登上前往芝加哥的火车,德莱塞由此开始绘图,运用的第一种手法为叙述:尽管对离家有些胆怯,嘉莉依然十分憧憬大城市生活。芝加哥的第一印象即树立为中产阶级年轻人向往的都市。随后,通过德鲁埃向嘉莉介绍,作者运用描写的方法直观地描绘了芝加哥:“great buildings”“a second New York”“theatres,crowds,fine houses”……一系列名词的堆叠表征城市发展程度。至此,读者对芝加哥已经具备一定印象,文学地图初步构建。

除了前文对芝加哥繁华区域的绘制,落后地区同样存在地图中。作者首先描写了嘉莉姐姐一家的居所及周边区域。纸糊的墙面、廉价的拼接家具、喧闹的街区等,一系列基础细节描写呈现出大城市底层穷人的居住环境。随后目光转移到地图的下一站——工作区域,由叙述的方式绘制:汉森建议嘉莉沿富兰克林街找工作,这段对话既拓展了地图范围,也推动了剧情发展。通过嘉莉与汉森的对话,读者能够提取出芝加哥的工厂聚集处,也是苦力劳动者的工作密集区域。

在构建纽约开篇,作者运用了大量直接描写性词汇。这座城市拥有“clear atmosphere”“populous thoroughfares”和“peculiar indifference”。接着,视线转移到小空间层面——嘉莉新家。这套小公寓装潢精致,窗边远眺可将哈德逊河及两岸林立的高楼尽收眼底。其他绘图细节可于情节中发掘,如赫斯特伍德在纽约入股了一家旅社,发现这里的客人和芝加哥完全不一样,人们总是行色匆匆,没时间交友娱乐,呼应前文的“indifference”,也可以看出纽约的快节奏。叙述暗藏的信息丰满了直接描写构建的城市形象。

欲望驱使下,嘉莉开始出入纽约上流社会场所,一个比较具有代表性的就是第五大道的谢丽大酒店。通过作者的描写,奢华感呼之欲出。当嘉莉一行人抵达酒店门口,俊俏的侍应生为他们打开车门,扶他们下车。门童一个简单的动作已经昭示了这里提供的是价格昂贵的高端服务,相应,在这里消费的都是优雅有礼的上流社会人士。室内装饰的描写包括“lanes of shining tables”“incandescent lights”“polished glasses”“the shine of gilt upon the walls”等,一个高端就餐场所就此描绘而成,这一空间让读者清楚地了解嘉莉所追求的生活方式。

当各空间绘图整合,鸟瞰作品的整幅地图,空间叙事的效果浮现——故事情节由地点转移推动[5]。从宏观视角观察,嘉莉的轨迹有明显的变动:她的地图开始从乡下搬到芝加哥,在这里随德鲁埃、赫斯特伍德见识了大城市的繁荣景象,欲望因此迅速膨胀,导致她做了许多错误决定,最终迷失自我。第一次大的空间变化改变了嘉莉的经历、环境,甚至人格,而她的堕落又引发了第二次大的空间变动——逃到纽约。这次迁移将故事推向高潮——在全新的环境中,嘉莉的欲望日益增长,她抛弃了赫斯特伍德,摇身一变成为富裕、有名,却又空虚的明星。新的空间因素丰富了人物形象,同时也强化了作品主旨。

结合叙述和描写两种绘图方式的运用,一幅结构完备、细节详尽的《嘉莉妹妹》文学地图铺展开来。描写多用于空间出现时的介绍,如刚到芝加哥和纽约之时,是新板块绘制的框架;德莱塞的叙述中又暗含线索,是填充框架的细节和灵魂所在,给读者潜移默化的影响,在脑海自然形成嘉莉世界的画面。分析绘图过程中,往常易忽略的细节空间信息浮现,两座城市的版图映入脑海,加快了读者对作品深入探索的脚步。纵观整幅文学地图,从小镇到芝加哥再到纽约,空间的变换总是为新事件的发生提供前提,嘉莉前进的路线牵引着剧情发展。读者跟随嘉莉的脚步,对作品的理解也逐渐加深。

三、空间性元素意义的审视

“绘制空间性”的另一个关键词是“空间性”。空间可以看作是形式的构建,空间性则可以看作一种批评方法[9],由此引出了绘制空间性的另一个焦点——空间批评。对空间叙事的研究、对文学作品空间性的解读以及不同学科对空间性的理论思考,都属于空间批评[5]。文章将着眼于《嘉莉妹妹》的空间性因素,从不同角度对其进行解读,分析其在文章中的定位及作用。

列斐伏尔曾提出社会空间、政治空间等几十种不同维度的空间,其中空间的社会意义、文化意义和心理意义于文学叙事研究最具意义[4]。因此,对《嘉莉妹妹》的空间批评将从这三个层面展开,关注空间因素对文中不同社群、不同文化甚至个体思想感情的附加含义。首先,空间的社会意义侧重于空间的经济水平特征、社会人群类别等方面[4]。具体到作品,文中的一些空间是暗含属性的。嘉莉曾想在芝加哥的百货商场找一份销售员的工作,德莱塞描述这里的商场有“busy aisles”“remarkable displays” 以 及 “delicately frilled skirts and petticoats”……尽管文中并没有指明,读者依然能从以上环境描写中得到暗示——百货大楼针对的是城市上层和中上层阶级群体。相应的,有些空间就象征着社会底层人民聚集地,例如,沿富兰克林街而设的诸多工厂。嘉莉向一家帽厂里瞥了一眼:头顶灯光昏暗,地上挤满机器和工作台,工人在恶劣环境中劳作。分析以上描写,不难发现这些空间都被贴上了阶级标签,《嘉莉妹妹》中空间的社会意义跃然眼前。

其次,空间的文化意义主要体现在由空间反映的思想观念,不同的行为方式、历史传统、价值观念等,都是这些思想观念的具体表现[4]。书中一处明显具有文化意义的空间就是百老汇。百老汇是纽约地标性场所,整个街区热闹非凡,剧院和精品商店遍布;在演出开场前和落幕后的时间段,这里总是聚集着许多衣冠楚楚、优雅高贵的先生、女士。长此以往,百老汇成为时尚、名誉和华贵的代名词,在整个文学地图中拥有独一无二的地位,象征着嘉莉永远在追求的上流社会生活方式,对嘉莉有着极致吸引。当空间文化含义浮现,作品的脉络和逻辑更加清晰了。

最后,空间的特质与人的心理密切相关,人的“空间意识、空间知觉、空间记忆、空间体验和空间想象”会影响空间构建,或受到空间的影响,形成空间的心理意义[4]。在阅读《嘉莉妹妹》的过程中,随着空间的出现与变换,读者的情绪或心理活动也会发生改变。例如,赫斯特伍德早期引诱嘉莉时,总是约她在芝加哥的公园里见面,他们大多数不可告人的会面和见不得光的对话都发生在公园里。因此,读者会对芝加哥的公园这一空间留有非同寻常的负面印象。每当嘉莉出现在芝加哥的公园里,就会引起读者的联想回忆,紧张感和罪恶感随之而来。又如,纽约极度贫困区域鲍厄里街,这里聚集着衣衫褴褛、无精打采、饥肠辘辘的流浪汉,得莱塞描写他们为“poor clothes and shrunken features”“pale,flabby,sunken-eyed,hollow-chested”。赫斯特伍德的人生最后时刻就是在这里身无分文地度过,最终绝望自杀。而与此同时,嘉莉已经成为百老汇当红明星,二人的境况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因此,再看到鲍厄里街时,读者会想到赫斯特伍德的凄惨结局和人生反转前的往日风光,不由感慨唏嘘。基于空间的心理因素,跟随角色的脚步移动,读者的心境也会改变,从而牢牢抓住作品情节及传达思想。

作者的部分思想包含在空间当中。文学绘图中空间的社会、文化及心理意义使故事更加饱满、深刻,也启发了读者的进一步思考。

四、结语

环境是《嘉莉妹妹》一个关键因素,德莱塞在此书空间构建上颇费心思,而以往对此作品的研究多聚焦于时间,正如韦斯特法尔所说,空间通常仅被设想为“一个空容器”[10]。方英提出的“绘制空间性”为该书空间针对性研究提供了合适的理论体系,文章从文学绘图和空间批评两个角度探讨《嘉莉妹妹》的空间因素。在文学绘图中,德莱塞运用了描写和叙述两种手法,呈现了全书的完整空间,加深读者对主旨的理解。空间批评也由嘉莉的人生地图展开:较于以往常见的社会问题研究,文章从社会、文化和心理三个维度,强调空间本身的意义。

着眼于《嘉莉妹妹》的绘制空间性后,作品中空间本身以及作者空间叙事的价值均被发掘。书中的空间因素不再从属于时间,而是从幕后走到台前,成为研究焦点。《嘉莉妹妹》的绘制空间性不仅利于读者理解文本空间、学习作品含义,更让读者对他们所生活的真实世界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嘉莉妹妹》空间性的更多应用,以及此书空间批评更多恰当理论,均需要进一步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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