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岩春

在植物圈，刷牙是个不折不扣的网红。当普通大众对植物的认知还停留在“狗尾巴草”“金银花”“野菊花”这样的概念时，他可以在三秒钟内说出这植物的科属种、习性、生长地区，因而在网上收获众多粉丝。如果说拥有知识就是拥有力量，那刷牙的植物知识就是剑走偏门的冷武器。刷牙爬过400多次苍山，就像高精度的扫描仪，记录了当地成千上万种植物，对每一种都了如指掌，堪称“行走的植物图鉴”。

刷牙原名郑海磊，1990年出生于浙江温州。只因他的网名叫“断肠人在刷牙”，所以大家都叫他刷牙。18岁那年，刷牙高考落榜后，去杭州打工。有一天，他突然很想家，但生活拮据的他舍不得坐汽车，看到路边垃圾站一辆破自行车，便花了30元买下，往老家温州骑。一路爆胎，上百公里的路骑了十几天，不骑则已，一骑便发现了骑行的乐趣。于是，刷牙辞掉了工作，2008年开始骑行，从浙江出发，经西藏、新疆……每次旅行都至少骑上六七个月。

2011年夏，刷牙骑行来到河北张家口蔚县太行山。飞狐古道，是太行八陉之一。正赶上高山草甸野花怒放之际，也许是长时间的骑行太寂寞了，热热闹闹的花撞入他的眼帘，刷牙只会惊叹“太美了，实在太美了”，但这些花花草草他一个都不认识，于是就拿出照相机拍摄下来，晚上发到百度贴吧的植物吧，问题只有一个“这花叫什么名字？”

这些冷门的植物问题很快得到网友的回答，刷牙感到很吃惊，他问各位“大神”怎么学习认识植物的？贴吧上有人回复：多看植物志，背各种植物图鉴。于是，刷牙毫不犹豫地买了一本厚厚的《植物志》，骑到哪儿，翻到哪儿。

开始学习《植物志》很痛苦很枯燥。植物分类学、纠缠不清的科属种、生僻晦涩的专业名词，再加上无数术语神出鬼没，完全抓不到规律和技巧，但一次次硬着脑皮看了下来，半年之后，理论知识加上联系实际，刷牙对植物的认识从能叫出几十种名字的初级阶段，到能认出两三百种植物，刷牙好像一下子打开了植物知识宝库的大门，越看越有兴趣，慢慢地，刷牙就爱上了《植物志》。

书中介绍中国植物最丰富的地方是云南大理，于是，在太行山看植物意犹未尽的刷牙，立刻坐上了40多個小时的火车，南下到了大理古城。一边是苍山，一边是洱海，山水之间是农田，刷牙感觉像极了自己的温州老家，内心升起一种归属感。上了苍山，看到满山植物，让他很是惊喜。这只是刷牙和大理的初见。

为了维持日常开销，刷牙白天上山看花，晚上在古城摆地摊。

为了多认识几种植物，刷牙怀揣着《植物志》，发扬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从山脚到山顶，从西坡到东坡，深入沟壑，草丛里的野花、腐土长出的细草、悬崖上的孤花统统不放过，用一双敏锐的“鹰眼”，在茫茫苍山中寻觅植物的踪影，慢慢地认识的植物越来越多。刷牙说这叫“刷花”。

“刷花”之路其实非常艰辛。踏过苍山的积雪，淋过突然而至的暴雨，在烂泥地里艰难前行；爬过陡峭的山坡，在浓雾森林里差点迷路，在藤蔓缠绕中用砍刀开路；也经历过摩托车半路坏掉，山洪暴发被困在山上，有时徒步几十公里，什么植物都没发现。但他从来不喊苦叫累，有时，大自然赠予的惊喜和感动，让刷牙觉得这一切经历都值得。

刷牙在大理住的时间越来越长，苍山上大部分植物都能叫得出名字。植物认识超过一千种后，对类群概念有了一种新的理解，不再觉得纷繁复杂，而是有了一个隐形的链接。这样的植物知识通常会带给人一种全新的感受，如同天地间打开一扇门，一道亮光直通心底。

这些年，刷牙访遍苍山每个角落，游走于云南各地，记录成千上万种植物，再结合气候变化、四季更替，脑海中形成了一张精确的地图和时间表：一种花开在哪里、几月份开到全盛，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识别植物的成就感，也许只有集邮的人能完全理解。那是用极大的耐心，把一个个小拼图组成一个宏大的世界。

刷牙根据自己400次爬苍山“刷花”的经验，写出了《苍山十二月令》，记录一年中植物的枯荣交替他经年累月穿梭在苍山之间，与清风细雨为伴，用镜头和笔记，详细记录着每一种植物的姿态。

刷牙在大理居住了近四年时间，却没有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花友”，倒是在网上植物圈里有了名气，有网友专为大理植物投奔他而来。当外地网友每每被苍山植物的丰富和神奇所惊叹，刷牙每次上山却叫嚷着“没有什么特别东西”了。不过，刷牙带过几次观花团，讲起植物来，一股难以抵挡的热情，很能感染他人。刷牙希望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唤起一些人喜爱植物之心。

刷牙在《植物志》中看到：19世纪末，来自法国的植物猎人德拉维，结束了在广东14年的传教和获取植物标本的工作，来到云南，而苍山丰富的高山植物，让这个出生在阿尔卑斯山的人，立刻升起一种归家之感，他执着得近于疯狂直到去世前，共采集苍山标本20万件，其中1500多种都是之前未知的新种，巴黎的植物学家们仅仅把这些标本命名分类就用了50年。

刷牙说起德拉维，一脸的向往和憧憬。有趣的是他走过一条德拉维当年寻植物的老路，找到一种以德拉维命名的植物，名为洱源香茶菜，拉丁文后缀为Delavay。

2020年11月，一个正在读博士的广东女孩叫上刷牙，又一起重走德拉维的老路，重新寻找以德拉维命名的这种稀罕的香茶菜。他们一路很是感慨，寻草之路也走得十分艰难，可以想象当年德拉维传教之余，身上背着一个大瓶子，在深山密林中寻找植物，应比现在还要艰苦十几倍，对“植物猎人”也就有了更加感同身受的尊崇；洱源香茶菜已经极为稀少，而在德拉维时代应远远比现在繁盛。

2021年5月3日，华中科技大学“讲好华中大故事”创意传播大赛颁奖，被网友称为“行走的植物图鉴”的刷牙荣获一等奖。接着，刷牙推出了他的新书《中国常见植物野外识别手册》（大理册）。还有一本个人随笔《草木大理》也在筹备中。

刷牙在植物上的造诣全靠自学，闯出了一条“野路子”，并决定以此为终身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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