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 新 年

公历新年后面，跟着农历新年

一高一低，走在冷风中

一对沉默夫妻

黎明之光或许就是他的微笑

日暮沉沉，遮住了她可爱的愁容

時间以万物为形，如你所言

它隐藏真身，只把足迹留在路上

白袍的昼跟着黑袍的夜

秋跟着冬，生跟着死

观看游戏的我们，已不怎样悲戚

银袍的月跟着金袍的日

冬跟着春，死跟着生

一轮过后，重新掷出骰子

看破把戏的我们

有足够的种子和祝福

眼泪——欢笑——眼泪——

欢笑——眼泪——欢笑——

蜥蜴咬住自己的尾巴

狐狸咬住自己的尾巴

我们也能做到，在神的游戏中……

立 冬

立冬一到，说好的风雪一块儿来了

一场没有节外生枝的约会

你要的浪漫，他没有

他讨厌矫情的女人

讨厌更年期忽冷忽热

他一意孤行，用风的骨头撞疼你

而她承认，爱他比不爱多一点

只是，下雪的日子不出门

隔着窗户看白街上移动的黑

有时能看见遛狗的人和狗。她没有狗

她一个人在雪地孑孓的样子

一定像落光叶子的银杏树，她想……

某个可爱的冬日之晨

无须劳神记住某一天

冬日里，此等良辰实属罕见

仿佛难得一遇的美梦

植入无数枯萎的夜晚

天空散发淡蓝的甜味

质感滑润，如果冻一般

尔后，美好的奇迹呈现

在东方，天神备下的恩典

一座红玛瑙的壁炉

镶在巨大的玉石墙上

怎样的晨祷，从炉边送传

我朝那炉火行进，额头不再觉寒

那是谁在山顶炼金

火焰上猛然升起一颗金丹

起风的日子

我所求之安逸不多

闲书一本，好茶一壶，世界一窗

若纸笔顺手，你在天涯

适合写一封信

可长可短，可寄可不寄

皆因，一些话可说可不说

起风的日子，心神，不懂安逸

难说哪儿不自在

小狗在院子里奔扑狂吠

扒窗看它，起身开门

抚摸颤抖的脖颈，以示安慰

推开窗户，让风也进来

一扇窗不够

另一扇，却不知在哪里

小狗偎在脚边，团成一只老式面包

心神依旧不宁。心神的样子，看不见

三月短歌

三月就要了了。尾巴高高翘起

翅膀一张一合，预备飞走的样子

我追到水边，眯起眼睛看它

风吹弯了睫毛

三月真的了了。无声无息消逝

像不会唱歌的蜻蜓，落向水中的苇草

你休想将它捉住，用线绳拴住肚子

牵它，在草地上飞跑

三月了了。亦欢喜，亦怅惘

细雨打湿树木的脸庞

随后，到处遇见桃花。像逛街的女子

从身边经过，笑着，带走春光

三月之后，我们变得慵懒

像突然进入时间的主航道

船上载着足够的金子和美酒

一路阳光地驶往夏天……

春访野花

纯真，自在，静好的——野花啊

我狂热地走向你们，只因

不能成为其中的一朵

我没有精致的容貌，传神的眼波

没有天赐的香水瓶的语调

没有不管不顾独立悬崖的决绝之心

在水边，我看见水仙花捧出象牙白

花蕊贞洁，如贡果

适合盛进古老的琉璃盘

我看见，波斯菊跪在月光下

除了自然的铁律，无所畏惧

一朵波斯菊从来不是卑微的波斯菊

当黄昏到来，玉铃花摇响铃铛

只为作别嘤嘤吟诵的蜜蜂

作别流过身旁的羊群的身影

而黄昏到来，我要怀抱水灌

归隐玉簪花盛开的山坡

用月光的白披肩，将肩膀围裹

芍 药 园

通往芍药园的小路上，她脚步殷勤

穿过三月的风，踏过四月的雨

五月的青草，淹没了双膝

一些回忆，在布谷鸟的叫声里

一些疼，结出桑葚的浆果

吃黑乌鸦嘴。凭谁问，伊人安在？

如今，她决绝的美是六月的菲红

她是她自己的红颜，自己的知音

她是她自己的君王，自己的后妃

捣碎多汁的根茎制成药丸

她为自己镇痛、祛瘀、通络

她是自己的神医，也是自己的神药

撕碎她自己的花瓣酿酒

她是她自己的酒浆，也是自己的酒神

她日日倾着杯子，醉于十万清风

从此，花名册里不再有没骨花

如果世人怀念她的芳名

且称她，将离

——是的，匆匆，太匆匆

等 待

有些等待是没有结果的

——在认识你之前

就有人教导过我了

那又怎样？如果我确知

死神在前面的岔路上等我

我会一路走一路为他采撷小野花

我等待，而深谙等待的美学

当万物躬身行进

我却想成为时间之岸的静物

一个人没有等待过，不如说

他还没有活过，不如说

他正等待活，等待成为等待者

尝过等待的苦甜，我的心脏

急切地跳动起来。就在此刻，听见

你的脚步声。或者，是一种幻听

那 片 海

那片海贴着小岛的腰际

把波浪送至我们脚边

波浪舔着脚趾和小腿

像父亲逗弄年幼的小女儿

在“有涯”的这岸，我们嬉戏

分享大海送来的礼物

牡蛎的珠宝，海蜇的水晶果盘

欢乐的笑声，融入鸥鸟的清歌

我们抓住海的绸缎和花边

努力站稳，不被海妖的歌声诱惑

也不跌入海的醉人的蓝

日落前，恋恋不舍地上岸

坐在礁石上眺望“无涯”的那边

直到，晚霞拉上橘红的窗帘

所谓伊人

我不是全部的我，我敢保证

我是边走边丢失的我

离别之前，相遇之后

我是不停寻觅中的片刻停留

——我见过擦肩而过的燕子

轻如羽毛的落叶

我是失去许多我之后剩余的我

我是千金散尽仅存的零头儿

睡去之前，醒来之后

我是失落许多我而所剩无几的我

我因而不再是你的伊人

正如，你不再是我的君子

我们是时间散养的山羊

是比山羊单纯的芦苇

是河蚌，相遇在，又一条溪流的入口

作者简介：：川美，本名于颖俐，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任《沈阳铁道报》副总编。参加诗刊社第20届“青春诗会”。出版诗集《我的玫瑰庄园》《往回走》，译著《清新的田野》《鸟与诗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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