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国风》特殊结构论

2022-03-18陶长军魏耕原

商丘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8期
关键词:国风全诗结构

陶长军 魏耕原

(陕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陕西 西安710062)

《诗经》之《国风》一共160篇,大多为重章复沓结构,已经得到足够的重视与讨论,而非属此类结构者,尚未引起足够的关注。《国风》中全诗各章均为重章复沓者,包括各章有一半相同、另一半意思也较相近者,约有93首;凡有两章、三章为重章,而另一章独异,则不计算在内(1)如《周南·卷耳》四章,中间两章复沓,首尾两章各异;《汝坟》三章,前两章大致重章复沓,末章独异。均不计算在重章复沓之内。,加上各章每半章虽为叠句,但另外半章句式迥异者,如《汉广》《东山》等,均视作非重章复沓结构,大约67篇。重章复沓结构规律比较明显(2)夏传才先生把重章复沓结构分为四个特点:一是借助音乐效果,二是加强主题,三是层层递进,四是复沓形式的变化。见所著《诗经语言艺术新编》,语文出版社1998年版,第44—52页。,而非重章复沓结构者,变化繁复,自由灵活,要明晰其结构线索需有一琢磨整合功夫。今就其结构特征,试加寻绎。

一、少与多结构的变化

《诗经》绝大多数是连章诗,论其结构,自然要从章与章之关系着手;其次要看各章内在相互是否有所联系,此可称之大结构;各章本身亦存乎结构的布局,此为小结构。我们主要从大结构梳理《国风》存在的特点与规律。如有必要,也顺带涉及小结构。

在67篇非重章复沓诗中,有近30首诗的结构呈现多与少的布局,数量将近一半。可见这种“特殊结构”有着重要位置,而且形态比较多样。粗分可有两大类,一是多与少结构,一是少与多结构。前者可称n∶1,后者可称1∶n。二者都在结构上呈现欹侧倾斜的状态。相对平分结构来说,属于一种动态性特殊结构。

先看少与多的1∶n结构。《周南·卷耳》首章言:“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以易满之具去采易得之物,其所以采不满者,是因为“怀人”——思念远人,而且干脆把筐子放在大路边。这后两句说她远望,望而又想,想什么,想的就是以下三章,亦即此诗以下全部。她想的人自然是她的丈夫,想他如何在外辛苦爬山,马儿也累得走不动了,他在山上如何一人在喝闷酒,以排解心里思家的忧愁,这是第二、三章。第四章说:“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这一连串长吁短叹,看出他是多么困累疲惫,又是多么的苦闷寂寥,他只能自我安慰“维以不永怀”,“永怀”什么,——那就是想家,想他的夫人!这诗采用“分切镜头”:首章写她,以下三章写他,他和她都在彼此思念,——不,准确说:她在思念他,思念他在如何想念她。后三章应全是她“嗟我怀人”时所想象到的,只此一句提示,而以下扔下她自己,全是想象中的他的活动。这首章的“我”,引发了以下三章的六个“我”:“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等,七个“我”字连成一片,几乎分不出她与他来,全都由第一人称写来。这样的效果,显示出“怀人”者想得那么亲切,如睹其人,如闻其声。而这种效果全靠连章诗的间隙,以之分疆划界。她在采卷耳,又想得出神,想得一一在目,她应当是主角,未上场的他应当是配角,而写她只用了一章,叙写他之辛苦竟用了三章,客观上形成了反宾为主。既然以宾为主,然主旨都在写她,而写他的劳顿意在陪衬她想念的真切。于是这种1∶3的结构,发生了动态性的颠覆,要比单纯写她如何想要深刻真切得多。把“独唱”变成了“对唱”,气氛就“热闹”得多,1∶n的结构在这里展示了生动的活力。

《国风》中这种1∶n结构犹如军事家的出奇制胜,很有声东击西的特点。犹如上诗,后三章看似写他,实际写她想念的痴心。《召南·行露》专写一个拒婚的女子,首章说:“厌浥行路,岂不夙夜?谓行多露!”是说谁不愿意早晚赶路,只怕路上多露水。此章简短,全为兴起后面的拒婚之词。以下两章为女子议论的话,说是一个已婚男子欺骗了她的感情,且以诉讼要挟成婚,却遭到了她的坚拒:“虽速我狱,室家不足。”一章愤恨发泄之不足,又反复一章。犹如《卷耳》之二、三章反复言其劳苦一样,把重章诗用进非全部重章诗中,而突出中心,并加强感情。此诗首章以比为兴,与下两章的议论和叙述结合,以议论为主体形成1∶n结构。清人陈仅说:“《风》诗连章音调,大半以重复引申见长,然重复之中,仍自有变化。……有首章别为起调,而后数章共为一韵者(如《行露》《车邻》《宛丘》《衡门》一类);有前后变调而中数章为一类者(如《卷耳》《候人》《九罭》之类)。”[1]526此诗之用韵与主体内容以及结构分划,尚能融为一体。

如前所言,1∶n结构奇肆,往往给人突兀之感。王柏就对此诗持有怀疑:“《行露》首章与二章意全不贯,句法体格亦异,每窃疑之。后见刘向传列女,谓‘召南申人之女许嫁于酆,夫家礼不备而欲娶之,女云不可,讼之于理,遂作二章’,而无前一章也。乃知前章乱入无疑。”[2]1南宋王质之说或对王柏有所启发:“首章或上下中间,或两句三句,必有所阙。不尔,亦必阙一句,盖文势未能入‘雀’‘鼠’之辞。”[3]11今人俞平伯、孙作云等,或赞同有缺文[4]52,或以为“意思前后不相连贯,口气上下不相衔接,显然是两首诗误合为一首诗”[5]407。这只是从意脉、语气上推测,刘向《列女传》引诗属于节取,此为该书通例,则不能作为依据。《诗经》诸如此类,非此一篇。且大多集中于1∶n或n∶1结构的诗中。如果单就此诗看,二王说法未必没有一定道理。然就同类结构看,《卷耳》就曾被人怀疑过错简[6]398—400,只是此诗首章仅仅三句,以他事为起兴,即以思理为兴,略显突兀而已。实际上如此跳跃性章法结构,非仅一二篇,而是《国风》特殊结构通例之一。只要看以下各诗,自会明了。

《邶风·北门》诗三章,是一小吏诉苦之辞,因了官事鞅掌,家人又责怨他不顾家,感到进退维谷。首章说:“出自北门,忧心殷殷。终窭且贫,莫知我艰。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二三章的末三句与首章末三句反复,前四句则两章反复,三章不同反复呈交错状态。首章言忧心忡忡且家境贫苦而难以自拔,以下两章反复诉说困苦之原因:“王事适我,政事一埤益我。我入自外,室人交遍谪我。”此诗1∶2结构其所以不显突兀,三章末三句反复了三次,把全诗连系在一起,否则,恐怕也有错简之疑。此四句每句均有一“我”字,而且位置有所移动,“连用数‘我’字气馁而声蹙,最苦是‘室人交遍谪我’一句”[7]29,则与首章“莫知我艰”呼应。如此1∶2结构前后联系紧密,而首章先言忧虑,后两章再言其因,且为重章见意,分划亦为了了。

《卫风·伯兮》诗四章,首章先从思妇眼中叙出了丈夫上了前线,且是国家的英雄,手持武器总是奔行在最前面。以下三章叙说如何思念,尤其以次章为著称:“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首句既承首章“伯也执殳,为王前驱”,又与之分疆划野:标明首章写丈夫,以下三章则言思妇自己,似乎把《卷耳》男女状况颠倒过来,然而内心却有不同。《卷耳》以后三章写丈夫思家,陪衬妻子深切惦念丈夫。此诗思妇同样为主,不同的是出现在全诗四章,首章“伯兮朅兮”,是从思妇口中说出,她的丈夫仍然没有上场。两首诗主旨结构均相同,但人物的分布则正好相反。由此看来,很有些异曲同工之妙。比较起来,颇引人兴趣。《卷耳》体现了结构的跳跃,见出思妇的心理活动。此诗丈夫只是个“影子”,笔笔全从思妇自己写来,刻画人物空间增多,人物的个性就更鲜明。而首章夸夫,是以下的引子,引出思夫。次章言又因思夫,故“首如飞蓬”。三章说天天盼归,想得头痛也甘心。末章说想着法儿来解忧,还不由得想,想得让人心痛。递进性的心理刻画,——都宛如闺阁中人语,形象也就鲜明起来。

最后看看《鄘风·君子偕老》,此诗结构特殊,与以上诸诗均有不同。乍看三章,都好像写卫宣公的夫人宣姜天姿国色,美丽动人。首章说:“君子偕老,副笄六珈。委委佗佗,如山如河。象服是宜,子之不淑,云如之何!”第二至第五句写她满头首饰,举动庄重,身材修长,“如山凝然而重,如河渊然而深”[8]224,穿上画袍最合适,与杜甫《丽人行》的“珠压腰衱稳称身”语意相近。次章说:“玼兮玼兮,其之翟也。鬒发如云,不屑髢也。玉之瑱也,象之揥也。扬且之皙也,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是说她衣服鲜丽,黑发如云,不用假发更美丽。耳垂美玉,象牙簪子插发间,额头宽绰脸白皙。为何天仙降人世?为何帝子临人间?第三章说:“瑳兮瑳兮,其之展也。蒙彼绉,是绁袢也。子之清扬,扬且之颜也。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是说她穿的白纱单衣极艳丽,轻薄细纱礼服新。外罩绉罗薄透明,白色内衣爽且洁。她的眉目清且秀,额角丰满容颜美。确实如此盛装妇,国中卓出的大美人。三章几乎全为赞美之词,“此篇遂为《神女》《感甄》之滥觞。‘山、河’‘天、帝’,广揽遐观,惊心动魄;传神写意,有非言辞可释之妙”[1]72,似乎可以和著名的《硕人》相媲美。

《毛诗序》说此诗“刺卫夫人”,是不错的。她的丈夫卫宣公姬晋,以荒唐乱伦而有丑名。曾诱奸父妾夷姜,生了伋。后为伋娶齐女,听说很美,便半道截取占据儿媳为己有,这便是所谓的卫夫人宣姜。国人在《邶风·新台》骂宣公是“籧篨”是“戚施”,也就是癞蛤蟆。他依仗权力强占儿媳。宣姜为宣公生二子寿与朔,欲使其子为储君,想害死原本应为她丈夫的太子伋,结果伋与其子寿都被强盗杀害,于是郑人又有《邶风·二子乘舟》。前诗骂他夺媳,此诗怀念二子,亦指斥宣公与宣姜害子。宣公死,宣姜之子朔即位为惠公。齐国逼宣公庶子顽私通宣姜,生三子:齐子、戴公,文公。又生两女宋桓夫人、许穆夫人。《鄘风·墙有茨》嘲弄讽刺宣公与宣姜:“中冓之言,不可道也。所可道也,言之丑也。”还有《鹑之奔奔》骂宣公与宣姜:“鹊之彊彊,鹑之奔奔。人之无良,我以为君。”是说鸟儿都具有常匹,飞则相随,卫宣公老丑荒乱,宣姜却反以为君。斥其连鸟雀禽兽都不如,根本不配为君,不配为君夫人。

回头看《君子偕老》,开头一句“君子偕老”,说得突兀,没头没脑,实际话外有话。是说宣姜应该和太子伋偕老,而却与丑陋荒唐的卫宣公偕了老,而且又和儿子辈的顽“偕老”。既嫁给了公公,又作了子侄辈的“儿媳”,简直荒唐得不成样子。虽然其间存乎不能自由,但也未免过于放纵,与上下几代乱伦,丑恶得不配为“国母”。她看似庄重华贵,但“子之不淑,云如之何”,骂她的行为实在“不淑”,和善良不沾边,而是丑恶得出了格,荒唐得不能再荒唐。对这种人还能说什么。次句“云如之何”,意即“中冓之言,不可道也”。如果一定要说则又是“所可道也,言之丑也”。所以,这首章七句,中间四句外写其美,首尾三句内写其丑,这是全诗的关键。后两章极力铺写其人之美,黑发如云,天然国色;夏季淡妆,粉红外衣还露出白色内衣,“由外及内,意颇近亵”[9]528。如果说这是诗人的暗讽,那么次章末的“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亦为似赞美而实讽刺,“神光离合,乍阴乍阳”[10]157,就很耐人寻味。

如此看来,骂美妇为行为丑恶之人,这正是把外表的美撕破了,透露出内在的极度的丑。化美为丑的关键在首章,如此看以下二章的铺张扬厉的描写则是以外在的美来写内在的丑。这正是1∶2结构的奇肆所营造锻铸出的扭转美丑的大力。这种大力是由结构的动态的运作所发生的艺术魅力。杜甫的《丽人行》即宗法此诗,末了的“杨花雪落覆白苹,青鸟飞去衔红巾”,正与“子之不淑,云如之何”具有同样的效果。

《国风》中1∶n结构的诗作虽不多,然以此经营布局之作均臻于名诗。章数的少与多的对比关系,容易滋生出一种动态的张力,产生出一种意想不到的艺术魅力。或跳跃到拓展的另一空间;或者首章是全诗的提动,预先透露或暗示出全诗的主旨;或先发出感叹,然后再叙出原因;或者先夸耀叙出对方,以下再言己之思念;或者先虚笼其美,然后再详细美在何处,而首章所伏之讽意,则扭转全诗的外在形态以达主题之真意。首章与以下各章有顺接、逆接、递接,或者各言一端,形态变化多样,不一而足,无有相似或雷同。由此可以看出原生态的创造美、天然质朴的美,在结构动态上生动多样的体现。与1∶n结构相对的n∶1结构,也就更值得我们注意了。

二、多与少结构的多样性

如果说少与多结构带有倾斜欹侧的动态奇肆性,那么多与少结构则带有水到渠成,末章揭示主旨的平稳自然的静态性。奇肆者不经见,平稳自然者则多见。《诗经·国风》中结构属于后者,比前者要多得多。二者的共同特点,则是大多与重章相结合。

《周南·汝坟》诗三章,前二章重叠。首章说:“遵彼汝坟,伐其条枚。未见君子,惄如调饥。”是和《卷耳》类似的思妇诗。丈夫远行,她要里外操持,原本属于丈夫的砍柴也成了她的劳作。于是便自然想到出门的丈夫,而且想得就像晨饥那样的难耐。如此妙喻,只能出于荆钗布裙的农妇之口;次章想象见到了丈夫,似乎立了什么军功,而却没有嫌弃我。末章换意:“鲂鱼赪尾,王室如燬;虽则如燬,父母孔迩。”方玉润说:“一章‘调讥’,写出无限渴望意。二章‘不我弃’,写出无限欣幸意。三章‘孔迩’,写出无限安慰意。”[10]89这是把王室如焚看成商末事,又谓父母是指人心所向的周文王,故有“无限安慰意”。此诗前两章为思妇之词,末章忽又言及王室如焚,所以滋生许多异解。正如崔述所言:“前两章方言其夫,末章忽置其夫不言而言文王与纣,前后语意毫不相贯,古人宁有此文法乎!”所以,他认为“此乃东迁后诗,‘王室如燬’即指骊山乱亡之事,‘父母孔迩’即承上章‘君子’而言。汝水之源在周东都畿内,盖畿内之大夫有惠于其民者,其民爱而慕之”[11]23。还有其他说解都是为了弥缝末章之突兀。今人多认为设想丈夫回家后,劝其勿要再次远去。故谓“每章作一转折”[12]25这样就成为三分法结构。首章言未见之忧思,次章言想象既见之包括担心在内的欢欣,末章言预想畏其归而复去的担忧。这就比一般的思妇诗更加深了一层:以父母为近为由,望其勿再远去。这是写忧愁中的忧愁,而且还是设想见面后的忧虑,也可以说是欣喜的忧愁。这就近于“晚岁迫偷生,还家少欢趣。娇儿不离膝,畏我复却去”(杜甫《羌村三首》其一),虽有妻与子之异,情感却颇有相近之处。所以,这诗的重心还在末章,这也是末章与前两章不重章的原因,应属2∶1结构。末章的大转折之费解犹如《行露》首章难解一样,都带有强度的跳跃性。

《邶风·燕燕》前三章重章见意,叙远嫁送别的感伤。每章末二句以“瞻望弗及”发起,末句以“泣涕如雨”“伫立以泣”“实劳我心”为次第,逐章展开。第四章专写嫁女的品性为人。比上两诗重章多了一章,构成3∶1结构。末章也说明了送别“泣涕如雨”的原因。《简兮》四章,章不相重,与以上诸诗均不相同。前三章逐层叙写一个“有力如虎”之舞师的舞姿。首章言在大规模的万舞中他“在前上处”,最为引人注目;次章言表演驱车武舞是怎样的“执辔如组”,手持马缰如丝线般轻松;第三章说他跳文舞时,脸儿通红,激动人心。末言“公言锡爵”,卫国君主命赏酒,此与“至尊含笑催赐金”(杜甫《丹青引》)用意相同,属于渲染,而观者的“圉人太仆皆惆怅”的赞叹,则不言而喻,亦包含在带过的这一笔中。这前三章均为章四句,句四言。而第四章则为六句,两句三言,三句四言,再加上最后一句五言,此为变调。而内容又为一变:“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变成观者之中一个女子的爱情调。语句整饬中有参差变化,充斥爱慕的抒情调。末尾两句把上两句颠倒为用,形成反复错综,反复赞叹,意味无穷。末章既有独立性,又和前三章融为一片。牛运震说:“末章忽以细媚淡远之笔作结,神韵绝佳。‘山有榛,隰有苓’,妙在兴意不相关切,正与‘沅有芷兮澧有兰’相似。‘云谁’一逗,心魂欲飞。……篇终扬笔作收,别情逸致。只一倒转,惝怳夷犹,唏嘘无尽。”[7]27这都见出末章与前不同之处,也是作为末章的佳处。

著名的《静女》三章与《简兮》一样,没有重章,然前两章起句用了相同的句式:“静女其姝”与“静女其娈”,作为两章的连缀。首章言约会,次章言赠物。末章回味其人之美:“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三“美”字反复荡漾,见其心里异常喜悦。“既曰‘女美’,又曰‘匪女之为美’,一拈一撇,笔意腾空翻转,缠绵之情,摩挲益深。”[7]30如果说前两章是叙述,末章回味这次幽会的兴奋,则属心理刻画。末两句则为上章“彤管有炜,说怿女美”之自为反驳之辞,翻进一层。前言赠物很可爱,女孩子也漂亮。此反转言之:不是赠物有多美,而是其人太美了。此与《简兮》末章都带有回味性质,有异曲同工之妙。

同属于《邶风》的《新台》,亦属2∶1结构,与《静女》有相近之处。诗三章,章四句。前两章重章,第三章与上两章非重章:“鱼网之设,鸿则离之。燕婉之求,得此戚施。”只有第三句与前两章相同,且都位于同样的位置。相重的前两章是带有叙事性的嘲骂,末章则反复讽刺卫宣公劫夺儿媳的丑行,或者说把前两章末二句,变着法儿骂他丑陋荒唐,亦即对上两章的总结收束。而《鄘风·蝃》叙说争取婚姻自主的女子,却遭到舆论的指责,从侧面反映了女性的抗争精神。诗三章,章四句,前两章后两句相同,属于半重章。前两句“蝃在东,莫之敢指”与“朝于西,崇朝其雨”,都以彩虹起兴,没有人敢于去指,以引起共同的两句“女子有行,远父母兄弟”,这位女子不待父母、媒妁之命,自行私奔嫁人。所以第三章谴责她:“乃如之人也,怀婚姻也。大无信也,不知命也。”是说就是这样(不知礼义与羞耻)一个人,伤风又败俗,对于贞洁全然不顾,父母之命也不顾。戴君恩谓此诗结构:“一二为三章立案也。”[16]51牛运震《诗志》说:“一二章婉讽,末章直斥,苦心厚道,情见乎词。”又谓末章“硬排四‘也’字,句老横之极”[7]35—36,而且语意凛然。都看出末章与前相较别出的独立意义。

三、特殊的结构与变异的情感

《王风·大车》是首女子的恋诗,前两章为重章。以“岂不尔思”表示热烈的情爱,然又担心“畏子不敢”,怕对方犹豫而不敢私奔。末章则直接表白,火热的语言看出泼辣的性格:“穀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前两章有叙述描写,也有表白,末章则直接出以指天为誓之词,发抒生死不渝的爱情,这是最为鲜明的2:1结构。她好像只管自个儿说自个儿,不管对方的态度如何,情感热烈而奔放。她的誓词发露大胆,话说完了,诗也就结束了,男的态度如何,不得而知,或者约略可以推想,这正是此诗的可爱处。《郑风·子衿》也是女子的恋诗,结构亦同上诗。前两章为重章,性格显然要比《大车》的姑娘矜持:“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话说得有退有进,往返徘徊的吞吐语气,包含嗔怪与责备,此属于心理活动。末章则是“对话”,拟设对方如在当面,而与上两章相较,则带有鲜明的独立性。

《齐风·东方未明》结构亦同《子衿》,前两章复叠,叙说丈夫忙于公事,早出晚归。末章则是夫人之怨词:“折柳樊圃,狂夫瞿瞿。不能辰夜,不夙则莫。”不仅对自己拘谨防范,而且怒目以对,没有时间待家里。前两章叙说事因,末章为中心之辞。或谓此诗为应役之不暇,监工瞪目督视,早晚都不能休息。但末章独出,则是一致的。《甫田》结构亦属两章叠咏,末章独出。首章说:“无田甫田,维莠骄骄。无思远人,劳心忉忉!”大田的地别去种,野草长得太繁盛。以此兴起:远方之人不能想,一想就要很伤心!末章则说:“婉兮娈兮,总角丱兮。未几见兮,突而弁兮!”又说不想则不由人,他容貌姣美,羊角发型朝着天。不相见面没几天,突然戴上成人帽子啦!前两章写别离不能相见的烦恼,末章言偶然重逢,服装一变,已经是成人打扮。似为少女慕恋诗,末章惊喜可以与此英俊少年到了成家时候,2∶1的结果突出了这种兴奋的心情。《唐风·扬之水》似为一首恋爱诗,前两章重沓叙写相见共处的欢心。末章说:“扬之水,白石粼粼。我闻有命,不敢以告人。”末两句低声悄语,不敢亦不愿明言之,旧说与晋昭侯元年的政变联系在一起,似乎未尝不可。但以今日看,似未必然。起兵造反事,怎能大着声儿唱出来。有趣的是,三章均以“扬之水,白石凿凿”起兴(次章为“皓皓”),前两章的起兴,引起彼此相爱,互不相疑,此为正面兴起;末章引起中途生变,难以改变。犹汉乐府《白头吟》的“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此诗“不敢以告人”,则未明言自己将怎么办。欢好而中生变化,二诗则是同样。此诗前两章各六句,末章仅四句,只有后两句与前两章不同,冷然低语,悄然而止,却愈使人精详,是典型的以少胜多结构。

《曹风》与《桧风》各仅四首,属于后者的《匪风》,也是两重章加以变调独出之一章,构成2∶1结构。这是漂泊者之歌,首两章发抒流浪者思乡的怅然无奈情怀。首章言:“匪风发兮,匪车偈兮。顾瞻周道,中心怛兮!”第三句是思乡的关键句,首末三句句尾均带“兮”字,可谓一唱三叹。第三章说:“谁能烹鱼?溉之釜鬵。谁将西归?怀之好音。”首二句为起兴,是说谁能烧鱼,我就替他把锅洗干净。以引起末二句:有谁将要回西方,我就托他带个平安信。末章变调,全从“顾瞻周道”生发。以设问自答见出归家不得的急切心情。末章与前两章相辅相成,全诗重点则在末章,这是2∶1结构所应有的特征。《曹风·下泉》四章,章四句,前三章为重章。首章说:“冽彼下泉,浸彼苞稂。忾我寤叹,念彼周京。”这是乱世思治怀念周都先前的安定生活。末章说:“芃芃黍苗,阴雨膏之。四国有王,郇伯劳之。”王柏《诗疑》说:“《下泉》四章,其末章全与上二(应为‘三’)章不类,乃与《小雅》中《黍苗》相似,疑错简也。”[2]8今人亦有赞同者。无论是1∶n或者n∶1结构,只要独出之章,文字稍有不相蒙或突兀者,往往被人疑为错简,此亦一例。因《黍苗》首章“芃芃黍苗,阴雨膏之。悠悠南行,召伯劳之”,与此诗末章起兴两句相同,便谓错简,是把《黍苗》一章误入《下泉》。二《雅》诗往往采取《国风》之章句入诗,把《黍苗》看作此例,未尝不可,因郇伯与召伯并不同时。

综上可见,n∶1结构一样有顺承也有逆承,顺承者水到渠成,显得自然,逆承者显得突兀。无论顺承或逆承,末章则变调别出,借助章与章的分割,突出所变的末章,而末章往往就成了中心主旨所在。其次,独出末章,间或首二句与前面之章呈现反复,以此作为上下文之联系,这是从重章诗发展而来的最明显的变化;或末章中间有一句,见于全诗各章相同位置,把全诗联结在一起。其三,末章之变,或另出一意,或加深一层,或作心理刻画,或变其上之叙述为对话,或转折出中心之本意,形式不拘一格。其四,n∶1结构主要以三章为主,其次为四章,很少见到四章以上的长诗。其五,前两章或三章,基本上都是重章叠咏,以与末章变调形式形成泾渭分明的区别,同时也使对末章的突出显得更为分明。其六,各章全部复沓重叠是《国风》的最基本形式,大半重章的现象,显系从三章或四章重叠之诗变化而来,而这种少与多的变化结构,使《国风》在结构上显得更为丰富多彩。

四、《国风》章节的n∶1结构

以上所论为《国风》中诗之大结构特征,如果就其章之内在的小结构来看,也有n∶1与1∶n的结构特征。后者罕见,前者较为常见,主要就前者试加讨论。

《周南·卷耳》之第二、三章叙写远行人之辛苦,两章叠咏,第三章说:“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前三句叙述,末句以感叹收束,结构为n∶1。第四章言山陡,马与仆人累得爬不动,第四句不由自主感叹“云何吁矣”,亦属以叙述与言情构成n∶1结构,这是章之结构多与少变化的最基本的规律。《兔罝》三章复沓叠咏,首章说:“肃肃兔罝,椓之丁丁。赳赳武夫,公侯干城。”两句起兴,一句描写,一句赞美。起兴的叙述与第三句构成一层,末句称美为另一层,亦为n∶1结构。

《召南·甘棠》三章,章三句。首章说:“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茇。”首句言其树扶疏茂密,次劝诫不要砍伐,末言其原因——召伯曾在此树下待过,亦即杜甫《古柏行》的“树木犹为人爱惜”意。虽然简至三句,末句则为重心,说明缘由,也是对召伯的赞美与歌颂。《行露》三章,后两章复沓。第三章说:“谁谓鼠无牙,何以穿我墉?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讼?虽速我讼,亦不女从!”前四句自问自答,叙出事态的真相与恶变,末两句则发以严词峻语,表示坚拒,前后两层为4∶2结构,亦属于n∶1范畴。《摽有梅》三章复沓,次章说:“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前二句起兴青春将逝,第三句明言求婚,末句是说今天就是好日子,把“当盛不嫁,至于始衰”(欧阳修语)的大龄未婚女子求婚的急辞,说得活灵活现。这正是“点睛”之笔,为另外一层。《江有汜》写弃妇对薄情丈夫的责怨。三章复沓,首章说:“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首句起兴,引起丈夫弃旧娶新。中两句重叠意有区别,前为叙述,后为议论:如果不爱我。末为议论所得出结论:那以后后悔就来不及了。

《郑风·褰裳》两章叠咏,首章说:“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前四句分别提出两个命题,一个是肯定的,一个是否定的,好像要考对方,让他“单项选择”。可是不等“交卷”,末句却出之戏谑的嘲弄,则独出一层,它的潜台词:这还用思索?赶快“褰裳过溱”来相会。活泼爽朗的笑声如闻。此则以5∶1为章之结构。《出其东门》亦为两章复沓,首章说:“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这是自己出了两道命题,同样是肯定与否定,但他却不加选择,而是情有别属——即末尾两句。此即“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李商隐《离思五首》其四)意。此章则为4∶2,亦即n∶1结构。

此种结构用在讽刺最具力量。《魏风·伐檀》三章叠咏,首章前三句叙写伐木之不易。中四句以否定句引发收获之多的疑问。末两句出之否定句“彼君子兮,不素餐兮!”否定命题的前提,包涵肯定命题,也就是说彼君子是白吃饭的。这是反话正说,用否定命题表达肯定命题,语气就更辛辣有力。全章至末句方始露出本意,则为8∶1结构,亦属n∶1范畴。《鄘风·君子偕老》三章复沓,每章分别以六、七、八句描写其人之美,而每章最后两句,或正言或反言,揭示其品行之丑陋,即借用了n∶1所构成反差滋生的讽刺力量。

《陈风·月出》三章复沓,每章前三句写月下之美人摇曳走来,这实际上是“宛在水中央”心理幻化的光景,故最后一句发为“劳心悄兮”的感叹。在此诗之前的《防有鹊巢》两章复沓,“防有鹊巢,邛有旨苕。谁侜予美?心焉忉忉。”前两句以大堤哪会有鹊儿巢,土山哪会长苕草,所引中心之词是:谁在欺骗挑拨我情人。末句言心里之烦忧。前三句为一层,是为实写,末句虚写,此为实多虚少的3∶1结构。

章之结构使用n∶1最多的应是《七月》与《东山》,都是《豳风》里的诗。《七月》是《国风》中最长的诗,凡八章,章十一句。全诗以衣与食为次第,前四章叙采桑、织布、染衣、打猎,以衣为主,五、六、七章叙述居住、食物与收割庄稼,以食为主。第八章为祭祀,祈求来年丰收。首章衣食并提,为全诗之发起,末章为全诗之收束。大体上前七章衣食事为一大层,末章祭事为一层,属于7∶1结构。很有趣的是,这篇名作每章句数皆为奇数句,单数的动态性推动着每章的进展。全诗八章之为数,属于自足性的大数,又构成了一年四季的运行,而每章结构均为n∶1布局,则加强整体的动态推进的节奏感。首章前十句言年终无衣与春耕忙碌,本已自足成章,末句突出“田畯至喜”,借农官督促春种,见其忙碌而喜,写出一年辛苦的开始。

次章前九句勾画了一幅春和景明的田间采桑图,末两句却突出“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过去曾经流行的奴隶主抢婚说,不惬时下人们的观念,而有“哭婚”说,认为是女子临出嫁而哭别的习俗。无论究属何意,此二句与欢悦的采桑则别处一意,此章则属于9∶2结构。第三章剪桑、染布。末尾三句“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大有煞风景意味,是农夫心里负荷的阴影。此章则为8∶3结构。第四章言打猎,以末两句“言私其豵,献豜于公”为一层,结构为9∶2。第五章前六句言天气变冷,接言“穹窒熏鼠,塞向墐户”为修屋。而“嗟我妇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不满处境的沉重感叹为本章第二层。则此章8∶3结构与第三章相同。第六章全言食物,而末尾“采荼薪樗,食我农夫”的叙叹为另一层,结构为9∶2。第七章言庄稼好不容易都上了场,接着又是忙乎“宫功”与修自家屋子,等到“亟其乘屋”,又立马感到“其始播百谷”,春种又将开始。此章言农夫忙完一事又一事,有干不完的活儿。末句的“其始播百谷”又独出一层,结构为10∶1。第八章言年终祭事,还有公堂献酒,分叙两事。全章叙述,只有末了的“万寿无疆”为祝福的贺词,亦可看作独立句为一层。

如此看来,全诗的大结构与各章的小结构均为n∶1结构。这种动态结构全方位多角度展示了农夫的艰辛与心里的不平。每章最后一层句数多少不同,有叙述,有心理活动,有感叹,有冷静沉重的诉说,也有言不由衷的无奈的贺词。变化之丰富,令人叹为观止。

《东山》各章结构亦独具匠心。诗四章,章十二句。首章叙说归来时喜忧兼具,有“我心伤悲”的担忧,也有“勿士行枚”的欣慰。末了的“敦彼独宿,亦在车下”,是受到蜷曲野蚕的触动,引发了对过去战斗岁月艰难的痛定思痛,别为一层,此章构成10∶2结构。次章悬想家乡的荒凉可畏,末尾以感叹发为转折:“不可畏也,伊可怀也”。这议论式的抒情语与前边叙写又呈现10∶2结构。三章思念妻子,却说妻子在思念自己,末尾感叹:“自我不见,于今三年。”这是叙述与自言自语的对话,同样也形成了10∶2结构。四章由上章念妻追忆当初新婚的喜庆,末了忐忑不安地说:“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如此今昔大跌宕的对比,显示了归者满怀的不安,这是11∶1结构。四章结构均呈相同的多与少布局,而且前后分层的句数基本相等;后三章都用了自言自语的方式,不仅毫无雷同之感,相反呈现了丰富多彩的变化。以灵活多变的方式,展示归者复杂多样的心理感情。

总之,n∶1结构不仅见诸《国风》不少诗的整体安排,而且也出现在一些诗之各章小结构里。这种动态变化的结构具有原创性的艺术魅力,对后世的影响亦很深远。杜甫七律出现1∶7结构,如《闻官军收河南河北》。还大量出现了6∶2结构。亦属此类的还有《缚鸡行》末尾的“注目寒江倚山阁”,与前七句的“鸡虫得失无了时”的问题,则构成7∶1结构,这是把七律结构变化,运入到八句歌行体中。《哀江头》末尾的“黄昏胡骑尘满城,欲往城门望城北”,《观公孙大娘舞剑器行》末尾的“老夫不知其所往,足茧荒山转愁疾”,《丹青引》末尾的“但看古来盛名下,终日坎壈缠其身”,《古柏行》末尾的“志士幽人莫怨嗟,古来材大难为用”,以及《秋兴八首》其八末尾的“白头吟望苦低垂”,不仅在本首以独立句为层,在组诗里也构成了n∶1结构。

辛弃疾词里亦常见n∶1结构,为人熟知的《破阵子》上片与下片前五句,都写“沙场秋点兵”的热烈场面与豪情壮志,是为高潮。末尾一句“可怜白发生”突然跌入悲愤的深谷。全词打破两片的分界,连成一气,形成大起大伏的n∶1结构。即使田园、爱情词亦有这种大刀阔斧的布局,《鹧鸪天·陌上柔桑》上片与过片三句,一气直下,描写春日宁静的田园风光。结片“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借春光渗入抗战局势,n∶1结构使境界遽然大变。《青玉案·元夕》同样上片与下片前两句,描绘元宵灯舞笑语。结片的“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把“伤心人别有怀抱”(梁启超语),把热与冷的大对比,借n∶1结构,发抒得抑塞郁愤。《鹧鸪天·有客慨然谈功名》上片叙写昔日起兵渡江,意气奋动。下片发为议论,愤懑喷薄而出。结片的“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则与上片及过片三句,又构成跌进式的n∶1结构。诸如此类,于辛词所在多有。

晏殊的《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上下两片五句渲染暮春黄昏的淡淡的惆怅。末尾一句则点醒这是“小园香径独徘徊”时所见所感,虽然整体情调一致,却以点染构成n∶1结构,而意味隽永。欧阳修《踏莎行·侯馆梅残》、晏几道《鹧鸪天·彩袖殷勤》、苏轼《定风波·莫听穿林》等,结片均具有独立成层特点,显示出n∶1动态结构的魅力。

这种结构的源头,都可以追溯到《国风》此类诗中,影响之深远也很值得深长思之。

猜你喜欢

国风全诗结构
焕活青花瓷国风之美
国风时尚关键词
《形而上学》△卷的结构和位置
寻找“国风少年”
论结构
劝学
国风
柳树
本期主题:梅花
论《日出》的结构